设计师都老老实实画图呢,连钱旭阳这样的告状精都主动要求干活了。瞿飞立刻分享新鲜消息,听小易说,律风还特地去看了他。这钱旭阳当初就是乌雀山大桥项目转的二建,我不是好奇律风说了什么,打算学学,以后用来管别人嘛!他八卦得理直气壮,完全一副暴力青年回头是岸准备以理服人的模样。翁承先摇了摇头,人性本善,不管律风说的什么,钱旭阳听进去了,就是好事。他慢慢往办公室走,说:该叫二建的把设计图拿出来审核了。再晚又要台风季。跨海大桥施工,永远要看天吃饭。如果不能赶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完成大桥对接,也不知道会耽误多少工期。于是,整座金屿人工岛工地,从上到下都透着紧迫的气氛。平时散漫的二建公司设计师,不过一周时间,全员变成了项目组常驻成员该有的模样。为跨海大桥重新设计的环形匝道,在遥远的陆地工厂,完成了预制程序,随时可以乘船到达金屿人工岛。按照设计图的要求,人工岛对接处将形成双向环形的高速通道,既不影响下层高铁直线通行,又能平稳过渡人工岛设计误差导致的坡度和巨大空隙。万事俱备,只剩人工岛重新设计的沿边工图过审。然而,南海隧道项目组的设计师,都是跟着翁承先一路干的桥梁活计,律风虽然有建筑设计经验,但是对人工岛的大型建设并不熟悉。沿海的建筑工程,风吹日晒、海浪腐蚀都成问题。以前是二建请的审图机构,做的金屿人工岛审核。现在,翁承先当然不会再错信一次,以免三番五次闹出误差事故。翁总工在会议上提出要重新请审图机构的时候,二建方面的人,没有一个敢吭声。几百万的预算,打过一次水漂,足够令二建颜面扫地。谁也不敢再出头一次,免得惹上麻烦。会议变得沉默,翁承先意料之中。那这样吧,我们出个招标方案别啊师父。瞿飞当场反驳,全世界都盯着南海隧道,发招标出去不就摆明了告诉那群看热闹的记者,我们出问题了吗?我看宝岛驻扎了这么多建筑公司、事务所,连c.e都在,我们不如直接请殷老先生。说着,他看向律风,律工你说是不是?这话题抛给律风,把他惊了一跳。老师可能在忙《舰归航》而且c.e好像没做过沿海的建筑设计。没有人比律风更了解c.e。这间设计作品遍布全球的大型建筑事务所,得意之作都在城市中心,或者温暖平和的内海。南海沿岸与深海人工岛截然不同。请c.e来审图,甚至可能不如国内常年做海岛建筑设计的公司。律风说得有理有据,出于对金屿人工岛的重视,他并不赞同邀请c.e。翁承先安静听着,跟工程师们低声商讨起来。忽然,有一个人大胆建议道:殷以乔设计过海岸线博物馆,那栋建筑我去参观过,有一半都浸润在海水里,笔直扎入海床,应该跟金屿人工岛沿岸设计的建筑情况一样。他一提,所有人都想起近在立安港的建筑师了。他们视线炽烈,迅速看向律风。毕竟,这位可是律风的师兄!建筑工程行业,可不讲究什么回避制度。恨不得越熟越好。律风面对众人无声期待,瞬间紧张起来。我师兄,好像在忙立安港博物馆的事情话音没落,瞿飞就打断了他,律工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立安港的博物馆上周就揭牌试营业了,还忙什么忙?他话带着调侃,仿佛误以为律风不希望殷以乔劳累过度,给师兄推脱这种苦力活。然而,律风脸色僵硬,声音诧异道:立安港博物馆揭牌了?!瞿飞被他问得一愣。你不知道?瞿飞看他神色慌张,吓得语气都不敢太轻佻,那什么,你师兄没跟你说啊?殷以乔没说。律风忙碌于金屿人工岛的事情,每天无论怎么困倦疲惫,一定会跟殷以乔互道早安晚安。他们像是隔着千山万水,有着中英两国时差的情侣,一个在白天说天气不错,一个在晚上回答好像有风。他们关于金屿人工岛审图的会议,初步敲定了邀请殷以乔登岛的事宜。本来这件事交给律风去办最合适,但是瞿飞见律风脸色不好,便主动请缨,说自己乘船回立安港,面谈更真诚。瞿飞的真诚,像刀尖一般扎在律风心上。好像捅穿了他最后的防线。散会回宿舍的短短路程,律风都走得神情恍惚。殷以乔跟他说过博物馆揭牌的事情。那时候他刚刚登上长浪人工岛,保证会赶在博物馆落成时候,陪殷以乔出席仪式。他错过了很多值得同行的瞬间,但他自信的认为,他一定不会错过这座建设在立安港、与南海隧道并肩凝视的灯塔。宿舍光亮惨白。律风随手一搜,都是立安港兢兢业业的宣传通稿。那座灯火通明,如灯塔一般的博物馆,早就亮起了引航明灯,成为了立安港崭新的地标。媒体对殷以乔设计的夸赞,网友对立安港博物馆的惊诧,都敲击着律风的心头。他略微升起一种慌张,重新点开聊天记录,试图在每日例行对话里,找出自己遗漏的信息。然而,没有。殷以乔的文字消息、语音消息,都在平静的讲述所见所闻。商业街的材料不太适合夏天,容易反光,我得考虑换换。跨海大桥又登上了英国建筑师杂志,好多前同事都给我发来消息。爷爷的《舰归航》已经建起了雏形,等空了我去趟宝岛,给你拍点儿视频。平静温和,根本没有提到博物馆建成、验收开放的事情。律风唉声叹息,犹豫许久,拨出了殷以乔的电话。他在金屿人工岛耗费了近一个半月时间,还是第一次,主动联系殷以乔。等候的提示音,只响了两次,殷以乔便接了起来。熟悉的腔调温柔笑道:你忙完了?似乎一直在等待律风的主动联系。律风的感冒症状刚好,忽然眼眶晕染出热气。嗯。他压抑住叹息,真诚说道,师兄,恭喜你的博物馆验收成功。迟来的恭喜,没有等来埋怨,只等来一声笑。我还以为,得等到你回了立安港,才会知道灯塔已经亮起来了。他想象过那副惊喜的画面。律风乘船而归,最好是在夜晚,这样那艘承载着他牵挂的工程作业船,就能在灯塔彻夜不息的引航灯光下,缓缓靠岸。然而,他就能听到律风发自内心的赞美与感慨。殷以乔总是如斯温柔,甚至在通话里遗憾地转述了他的想象。律风抬手揉了揉眼睛,心里升起难过,自责得无言以对。可惜,不是你先回来,而是我要先来人工岛见你了。殷以乔的语气并不遗憾,藏着轻笑。律风回过神,问道:瞿工已经告诉你了?嗯。他明天下午出发,大概晚上我就能到金屿。跨海大桥还没通行,往来人工岛与立安港,仍是依靠着海上船舶。瞿飞回立安港,不仅是接人,还要负责请示报备、交资料、签合同。直到暮色降临,那艘大白天出发的航船,才悠悠地顺着洋流登上金屿人工岛。律风收到消息,克制不住迈步的速度,几乎小跑到了港口。远远就见到了熟悉身影,拖着轻便的行李箱,踏上栈桥。师兄。律风连喊出声的话,都带着愧疚。可殷以乔视线了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回应。殷以乔道:瞿工,我今晚先休息,明天一早去审图。成。瞿飞答应得爽快。反正人工岛的审图快慢,跟跨海大桥没关系,他们桥照建不误,人工岛沿边设计有问题,那就是二建的设计师继续秃头。不过,他补充道:你们两个晚上不要聊通宵啊。律风明天还要跟我师父去看桥的。毕竟他跟易兴邦学长学弟友情前车之鉴,吹几瓶啤酒喝到天亮都是常有的事情。于是,他特地叮嘱,两师兄弟不能耽误明早工作,格外纯洁地放走了他俩。两人带着行李,一路沉默地走到宿舍。殷以乔安排的是单间,但是完全不妨碍他走进律风的宿舍,放下行李箱。关上门有了私密空间,律风才觉得压力山大。他有很多话想说,又因为殷以乔凝视他的专注视线,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这时候好像道歉不对,好像闲聊也不对。直到殷以乔伸手,抓了抓律风被风吹乱的短发,叹息一声,才算是打破了宁静。你在岛上感冒了,还烧到38.2度?如果不是瞿工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当作没有病过?律风忽然响起瞿飞大声嚷嚷的那通电话,恐怕不是瞿飞努力劝说,师兄说不定会自己驾船来金屿。他后背烧灼般涌上热汗,赶紧回答道:我已经好了。小病,没那么夸张!可惜,他的解释没能让殷以乔释怀,反而愁容更重。小风,我总不能回了中国,还像在英国一样离你那么远。殷以乔说得恳切,带着纵容和无奈。律风再也忍不住心中涌上来的悲切,好像生病积累的一切病痛,扩散至五脏六腑,病入膏肓。他不想丢脸地落泪,于是伸手抱住了殷以乔。师兄身上有海风残存的冰凉,可身体那么温暖,氤氲着他的眼帘。师兄,因为我不能跟你说。他声音闷闷的藏在殷以乔肩膀,脸颊紧贴着殷以乔脖颈热度。如果我告诉你了,我一定会在你的担心关怀里变得软弱。只想不顾一切回到你身边。第67章律风的声音低沉得像呢喃。殷以乔却听得清楚。人工岛的宿舍隔音没有那么好, 他仍能听到不远处海浪拍击岛屿的哗啦声,还有胸腔传来的沉稳心跳。他始终清楚律风的追求。更清楚律风没有那么坚强。一个人毕生精力只能做好一件事情,两个人在一起, 总会有一方妥协和退让。律风这样稍稍试探被抓包都会声明彻底退出的家伙,跑路做得比谁都干净利落。他的退让, 必定是彻底放弃, 半点不挣扎。殷以乔舍不得。嗯, 我知道。殷以乔轻轻吻过他的鬓角,所以礼尚往来, 我也不想告诉你博物馆灯塔揭牌的消息。律风困惑无比。只听到耳边轻笑。免得你后悔懊恼, 不顾一切地放下工作,带病回来。有时候, 两个人想法一致。只不过,往往是殷以乔在纵容。律风的愧疚没有因为师兄的话减轻, 反而变得更重。幸好,殷以乔总有许多办法, 让他忘记愧疚。有殷以乔的夜晚, 连温度骤降的金屿宿舍都变得温暖。律风仿佛浸润在温泉水里,彻夜感受着久违的灼热。第二天一早, 生物钟没能唤醒律风。是殷以乔吻醒的他。七点了。师兄的声音温柔地催促,今天你还要和翁总工去看桥。瞿飞昨晚叮嘱的话, 起到了很好的警示作用。真正的成年人就算放纵自我, 早上也得认认真真完成工作。律风穿着t恤牛仔裤, 拿着笔和速写本按时到岗。而殷以乔穿着短袖衬衫西裤,衣冠楚楚的与二建人工岛负责人接洽。两人都在同一座人工岛上,为了同一个国家级大项目忙碌,却过上了早晨一起出发, 晚上才能碰面的生活。跨海大桥环形匝道预制桥面,正在缓缓运达目的地。按照翁承先的工作安排,这些重达千吨的预制成品抵达前,必须完成桥基建设。桥基的设计图是瞿飞抓着项目组和钱旭阳画的。律风得一一跟工程师核对确认,以免施工出现疏漏,忙起来就不辨时间。但是,他忙碌起来十分轻松,最后的牵挂都沉进了心底。因为,殷以乔就在金屿人工岛上,他们自然连互发消息报平安的步骤都省了,忙完工作晚上总会见到。专注工作的律风,完美错过了瞿飞一手线报。消息里挤满了瞿飞啧啧啧的称赞声,很闲的瞿工,盯着二建来桥梁组的设计师们,仔仔细细地帮他探听消息。瞿飞:你师兄不愧是前c.e顶尖建筑师,办事效率简直牛逼。瞿飞:二建那群人据说头都吓秃了,正在抓紧改图。瞿飞:哼,我就知道他们不靠谱,错过一次居然还错?瞿飞:嘿嘿赚大了,你师兄比我想的还要厉害!他说的话,当然存在夸大其词的情况。但是,二建真的很受伤。殷以乔早上一来,结果图纸随手就能圈出三个问题点。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圈出问题,随手一画,鲜红的笔触又准又快,给出了完美解决方案。那双俊朗的剑眉一挑,沉声道:马上改。平时按部就班略微散漫的二建设计师,立刻提心吊胆重新改图。这要是原图带红笔地发给翁承先,他们这群二建公司的设计师,保证回去全员约谈,甚至可能要求重新进行考察,审视他们能力是不是有问题。能够独立设计建造成本过亿地标博物馆的建筑师,跟照本宣科只会画图纸的设计师截然不同。殷以乔看重的不仅是人工岛屿沿岸的安全、坚固,更是与南海隧道跨海大桥的匹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