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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1 / 1)

临时办公室,堆满了食堂送来的盒饭,室内还有淡淡饭菜油烟味。律风被迫在食堂吃完晚饭,量过体温,经过医生批准后,才在易兴邦监督下,回到久违了一天的办公室。办公室少了他,多了三个人,变得十分拥挤。所有人都埋头于手上的绘制工作,鼠标、键盘敲响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看就干劲十足,忙到头秃。嗯?瞿飞抬起头,小易,他药吃了吗?烧退了吗?这年头,问病都不能问本人。易兴邦点点头,37了,不烧了,看过医生了。律风就像个全员守护的易碎品,终于得到了瞿飞许可,回归岗位。他直接走到钱旭阳的身后,查看钱旭阳正在绘制的部分。环形匝道建立在海上,连接桥梁与岛屿,细分下来的桥座、桥面,需要设计师仔细勾勒。他们早就做好了测算工作,律风闭上眼睛都能浮现出正确的设计图模样。与眼前的黑白线条完全一致。他放下心来,从不吝啬赞美,画的不错。没等钱旭阳领话,瞿飞哼哼一声,吓得电脑前忙碌了一下午的设计师紧紧闭嘴。能画得不好嘛。瞿飞双手抱胸,俨然包工头,我至少叫他改了六遍!是八遍,钱旭阳心中默默流泪。从来不懂得甲方有多王八蛋的国院副院长之子,亲身在重压之下,体会了一把卑微乙方。瞿飞的要求合情合理,他诚惶诚恐地改。瞿飞的要求吹毛求疵,他内心悲愤地改。现在律风来了,钱旭阳看这位昔日劲敌,好像看救世主。律风身体不好,他就等着这位身在病中的设计师,来一次同事关怀。什么休息一下什么明天继续都可以,只要赶紧下班,他就能脱离苦海。然而,律风和瞿飞商量着环形匝道与桥梁对接问题。还有匝道设计递交审核流程。他们一谈就是半小时,其中复杂又严谨的测试、模拟,听得钱旭阳无比烦躁,又强压着心里的不满。这些工作跟设计师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们两个设计师不能把他给工程师,让工程师头秃吗!为什么越俎代庖!为什么不下班!钱旭阳想下班的呼声,在灵魂中咆哮。可惜,室内安静肃穆,只有律风低沉的烦恼,现在联系研究所做测试不知道来不来得及?瞿飞皱着眉,应该可以,我发过消息给他们,下周就能出结果。争分夺秒的事情,律风当机立断,那好,今晚我们赶工。争取配合他们的测试情况,完成环形匝道的设计。钱旭阳:???他听完这话,好像突然就回到国家设计院,那个办公室彻夜灯火通明的魔鬼报到日!修改金屿人工岛设计的团队,过着朝6晚8的加班生活。修改跨海大桥设计的小组,直接拉满24小时,每日007随机休息。多来了三个人的跨海大桥设计组,分工合作,速度惊人。哪怕是钱旭阳这么爱偷懒的家伙,在律风和瞿飞的带领下,都感受到无形重压,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他想偷懒,左边律风鼠标一划,又是几根漂亮的弧线。他想摸鱼,右边瞿飞轻咳一声,跟研究所沟通的键盘敲得震天响。钱旭阳就跟一个罪人似的,夹在中间被迫勤奋。好在大学没白考,研究生没白读,凭借他多年画图经验,总算是跟上了律风的节奏,能够在凌晨破晓的时候,拿出完整的环形匝道b-12段的详细设计图。图纸经过律风审核,得到一句可以了的瞬间,钱旭阳熬了一夜的头脑,终于克制不住发晕发胀。他扶着桌面站起来,也顾不得瞿飞凶神恶煞了。那我先回去睡一觉。钱旭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宿舍在哪儿,但他本能想逃离这间恐怖办公室,明天有问题的话,我再他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律风表情变得惊诧。钱旭阳脑子转不过弯,心想律风在惊讶什么,眼前就变得漆黑一片。整个人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想法居然是不对,今天就是明天了。桥梁组赶工熬夜,做出了环形匝道设计图,并且晕了个钱旭阳的事情,立刻传遍了金屿人工岛。二建的设计师围在一起,追问分配去桥梁组同事情况。然而,那两人三缄其口,欲言又止,最终表示不行,我们得休息了,以后再说。根本不敢随便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因为,没什么好说的。普普通通一加班,钱旭阳自己没撑住。精神压力加身体压力猛然叠加,变成了因公倒地,翁总工亲自去慰问,说出去完全丢了二建的脸!钱旭阳悠悠转醒的时候,盯着医务室天花板惨白的吊顶回不过神。他算是好日子过多了,一下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加班。更何况心理始终背负着金屿人工岛误差的重担,更是对他脆弱的神经雪上加霜。一座岛屿对接口岸的建筑失误,从来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设计、施工、监理、技术,都要负起责任,检讨工作过程中的疏忽。然而,为了解决这些疏忽,责任却从二建转移到了南海隧道项目组。钱旭阳觉得日子过得窝囊,心里升起捉摸不透的沮丧。仿佛自己是一个废物,闯了祸还得别人来承担。没等他唉声叹气,追忆废物的一生,身边发出轻微的手机震动声。他惊讶地转头,发现医务室床边的长椅上,坐着熟悉的律风。律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不应该守着他。可律风确确实实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单手敲打手机,发送消息,像极了守着他醒来。你怎么在这儿?钱旭阳声音虚弱沙哑,透着淡淡欣喜。律风闻声看过来,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我不是特地来陪你,不用多想。话音刚落,医生正好走过来。律风伸出手,钱旭阳昏沉的视线里,出现了细长的输液管,他才意识到律风是来输液的。细长针尖从律风血管里抽出来,整个人在日光灯下更加苍白,透着大病初愈的单薄。钱旭阳愣愣地看着,心里升起一个怪异的感慨:律风居然会生病。他从见到律风那一天起,就把这个留洋归来学建筑的家伙,当成对手。暗中的较量攀比,折断于乌雀山大桥,又重燃于乌雀山大桥结束。也许是他画了太多乌雀山大桥的工图,使他产生了没由来的膨胀情绪。他以为自己能够跟律风同台竞技,以为自己安稳躲在二建设计师办公室,得到比律风更好的待遇。这样的自我安慰,最终在这一刻变为了惶恐。因为,他从没见过这样一个人,像机械一般不知疲倦,又像人一样有血有肉。钱旭阳意识到,他的对手,可能不是人。他张了张口,律风,我一直想问,你还是不是人?律风看过来的眼神格外冰冷,似乎眼里从来没把钱旭阳放在心上,更不介意他发神经一般的怪问题。然而,钱旭阳心里喷涌不尽的疑惑,源源不断说了出口。我们报到的时候,你特么加班。乌雀山大桥的时候,你直接住在工地,全年无休。现在跨海大桥,明明是金屿人工岛出的问题,也是我们二建的责任,你特么还加班!你到底是不是人,你都不会累吗!律风正准备走,听了他情绪崩溃的斥责,无奈地停下了脚步。这世上多数是钱旭阳一样的人,他们做事为了自身利益、为了自身前程,在不妨碍个人发展的情况下,才会兼顾责任与使命。一旦影响了个人未来,必定跑得飞快,将养育自己的祖国抛之脑后。所以,律风从回到这片土地那一刻起,就决定了要为这个国家的使命和未来奋斗,弥补能够靠努力圆满的遗憾。他会累。但是跟支撑着整个国家前进的巨人们比起来,他的累,微不足道。医务室散不去浓重的消毒水味,律风的喉咙依旧干涩,声音无比清晰。因为这不是二建的岛,也不是我们项目组这些人的桥。他说:这是中国的南海隧道。律风视线如刀,仍是瞧不上钱旭阳的软弱自私,你是为你自己画图,还是为了工资画图,跟我没有关系。可你勾勒的任何一笔线条都是桥梁的身躯,你在画的,是南海隧道未来的模样。他止不住声线温柔,南海隧道就是我的责任。钱旭阳瞪大眼睛看他,几次想要张口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南海隧道是国家项目,从来不是任何一个人的责任。可他面前的律风,神情温柔,说得笃定,好像自己生来就是为了建好这条隧道,贯通大陆与宝岛。钱旭阳眼前开始模糊,他克制不住地捂着眼睛,任由生理泪水滑落脸颊。刺眼,他想。是眼前的光亮刺眼,绝不是自己软弱得想哭。律风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医生有没有嘲笑他的哭泣,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从小到大,一直是天之骄子。身份斐然的副院父亲,温柔美丽的书记母亲,学习成绩在年纪拔尖,做事沉稳圆滑,每一个人见了他,都会心生艳羡,认为他是人生赢家。然而,他遇到律风之后,才发现自己的优秀算不得什么。甚至连勤奋努力都只是自我感动。夜夜画图,上千个日夜不曾间断,这些努力的时间被他视为自己人生的荣誉勋章。自封的勋章,在十年如一日、心中只有桥梁的律风面前,宛如破铜烂铁,锈蚀得反射不出任何的光。他好像黑暗之中捧着烛火取暖的流浪汉,偶然见到了律风灼热的光芒。这光芒仿佛太阳一般存在,刺痛了他孱弱的双眼,使他满含泪光。第66章人的意志容易脆弱得痛苦。又能够迅速地振作。休息了一天的钱旭阳, 再出现在临时办公室,神色如常。但是,他居然主动跟瞿飞打招呼。瞿工, 你看我今天画什么?瞿飞喝着豆浆,听完愣了愣。啊, 你画什么他抓了抓头发, 忽然想起来似的, 拍上易兴邦的肩膀,你之前算的桩基受力呢, 拿给他。诶, 钱旭阳,你就按乌雀山大桥那种穿山桥座设计方法, 画一画环形匝道基桩施工图。这要求对于二建设计师来说,算是刁难了。他们这群只用画海平面以上建筑部分设计图的人, 哪怕画了海平面以下的施工图,工程队也不敢用。画了也白画。然而, 钱旭阳竟然没有反驳, 更没有推脱。他视线炽热的看向易兴邦,似乎在无声催促这位精于测算的易工拿出数据, 好赶快画图。瞿飞觉得奇怪,一直盯着钱旭阳的动作。他从钱旭阳进组后, 摆明了为难钱旭阳的态度, 钱旭阳不可能不清楚。可这家伙昨天都累到晕倒了, 竟然没有趁此机会偷奸耍滑,还乖乖的拿了数据,坐回电脑前,认认真真画起海底基桩施工图来。没有在重压下爆发的钱旭阳, 匪夷所思,值得观察。瞿飞不放心的站在钱旭阳身后,盯着他每一根勾出的线条,看着他认真的态度,终于确定了这家伙不是在装腔作势。竟然真的很努力。瞿飞残存那一丝想挑点儿错漏,打压一下钱旭阳的心思,都因为钱旭阳的爱岗敬业,失去了下手的机会了。终于,瞿飞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反手拖起易兴邦,逮他出门进行私下勾兑。临时办公室外的走廊空无一人。他挑起眉梢,问:钱旭阳吃错药了?易兴邦瞥了室内端坐在电脑前的钱旭阳一眼,低声说:我听医生说,律工昨天去输了液,就钱旭阳在医务室刚醒,他们聊了聊。当然,医生只负责治疗病人,不负责探听消息。所以,易兴邦也不知道,律风和钱旭阳到底聊了什么。就这么一句话,瞿飞能心有灵犀的把前因后果都补完。律风输液特不靠谱,甚至想依赖一身正气扛过去,要不是他摁着人去医务室,律风绝对带病坚持,反向灌输人类免疫系统强大无比的科学理论。不愿意输液的人,去输液。还撞上钱旭阳转性。瞿飞一下子感兴趣了,始终在临时办公室外边儿打转。直到律风跟着翁承先回来,他才扬起笑意,大步走过去问:律工,你昨天跟钱旭阳说什么了?律风闻言,皱眉反问:你都不关心一下跨海大桥能不能修环形匝道?哦。瞿飞八卦之心被浇灭,从善如流,跨海大桥能修环形匝道吗?嗯。律风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速写本,研究所做完实验,给了一套施工方案,等预制的环形匝道送过来,就能动工了。他和翁承先一大早就跑到现场,去看海底岩层钻孔。金屿人工岛附近岩石层,久经风化,钻孔十分顺利,再加上人工岛建设的时候考虑好了跨海大桥登岛路径,所以在岛附近多加几个桩子完全不是问题。哦。瞿飞听完点点头,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那你到底跟钱旭阳说了什么啊?他人都变了!律风合上速写本,说:没说什么。告诉他做事记得对得起工资。这么朴实无华又物质横流的回答,听得瞿飞一愣。他还没能追问,律风就率先往临时办公室走了。翁承先拍了拍自己愣住的徒弟,干什么不好好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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