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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难觅》TXT全集下载_13(1 / 1)

“你什么时候安排的?”“你来之前。”林鹤鸣的眼神明亮起来,眼里也溢出笑,同时腔子里那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心终于落到实处。至少,周世襄在他来之前,是爱他的。清洗完毕,林鹤鸣起身,并未管上身,只是在腰上裹上一条浴巾,就去穿上拖鞋,再把周世襄擦干净后抱去放在床上。周世襄眯着眼,看他解开浴巾,不着寸缕的坐在床边,手又不安分的向下探去,免不得在心里怀疑一番,他到底是不是真怕冷?周世襄身体沉沉的,看在林鹤鸣眼里,多有昏昏欲睡的意思,他毛手毛脚的摸,周世襄却伸直手臂,趁他不注意时,从枕下摸出一把短匕首,向他心口用力刺去。林鹤鸣早料到他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一直很有防备,这时见他要刺自己,身体一晃就拿起床头的勃朗宁,顶住他的额头,寒声道:“我不是严昭,你控制不了我,更杀不了我。”说完就缴了他的械,保持拿枪的姿势不动。周世襄这回彻底认了命,知道林鹤鸣动了真格,并且他和以往那些人都不一样,不是讲规矩讲道理的人,故而被他拿枪比着,心里还是惶惶不安。他不怕死,而是怕着了林鹤鸣的道,往后都要被整治。如此看来,只要先能稳住他,一切好说。他从脸上挤出笑来,伸手去缓缓别开那枪,语气很是亲和:“当心走火。”林鹤鸣见状,把枪放回原处,嘴边漾出一圈浅浅的笑纹:“不生气了?”“我没生气。”周世襄放下心,浑身放松的陷进被子里,暗自想,命都攥在你手里了,再充硬汉还有用吗?林鹤鸣将信将疑,又坐回他身边,挑眉一问:“当真不气吧?”周世襄摇头,笑:“不气不气。”他翻身,光着屁股趴在床上,用手枕着下巴,软洋洋的说:“小孩,给我揉揉腰。”林鹤鸣对他这态度和称呼都很受用,故而问过他后从善如流的起身去翻找跌打酒。周世襄腰酸背痛,但见他此刻全无防备,就生了反击的心思。他修长的手臂穿过枕下,去拿起林鹤鸣放在的床头的枪,再视若珍宝的藏进枕头里。林鹤鸣尽心尽力的为他推拿半晌,直到他的身体全舒服下来才停手。林鹤鸣毕竟年轻,需求很高,这时低头一看,身上又不爽快起来,就厚着脸皮钻进被窝,整个人覆在周世襄身上,指节分明的手在他皮肤上游移,从脖子,锁骨,再到腰,最后在□□停下。周世襄脸上笑意盈盈,手却不动声色的摸到那把手-枪,顶上林鹤鸣的胸前。“出去。”林鹤鸣被他用枪比着,心口一窒,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了,只能规规矩矩的从床上下去,穿好衣裤。“如果我不走呢?”他的腿像钉在原地,不想挪步。他想,就算他们之间没有情分,那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周世襄也不至于非要杀了他。周世襄毫不犹豫的回答:“我会杀了你。”届时为了躲过他爹林督理的追杀,他也许还需要自杀一道。林鹤鸣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而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再从嘴角勾起笑来,一步步向周世襄逼近。他捏准了周世襄对自己心软,并且还没全然恢复过来,不会对自己开枪。周世襄对上他倔强的眼神,也是丝毫不怯,只最后警告一句:“出去,不然我就开枪。”就麻利的将手-枪上膛。而林鹤鸣波澜不惊,置若罔闻的,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一臂的距离。“你开枪,一切就都结束了。”他替自己系好纽扣和腰带,最后闭上眼,张开怀抱,等待最后的宣判。周世襄在心里挣扎一番,想起刚才那一度春风,又感到自己实在没法无止境的应付他的纠缠,索性拿定主意,和他一了百了,共赴黄泉,好过在人间做一对分不清对错的怨侣。---------------第37章==============================他对准林鹤鸣的心脏,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枪只发出一声闷响,并未有子弹射出,旋即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林鹤鸣说的结束,并非是生命的结束。林鹤鸣闻声睁眼,眼前正是周世襄惶惑的脸。他先是笑,因为表情僵硬,又很手足无措的流出两行情泪,而后不可自持的微微点头,嘴唇翕张,喉咙却发烫,说不出话,就只好是含着泪转身出去。周世襄深恨这回自己真着了他的道。他怔在床上,半晌,半笑不笑的发出一声怪笑,罢了,罢了,他既死心,也算自己却一桩心事。他能明白,林鹤鸣是真正爱自己,可同时,他也是一个赌徒,否则不会用空枪对着自己。而自己呢,全然不够相信他,否则必不会被他这伎俩哄骗。他想,当年江石对他那样狠心,他都不曾怀疑过他们之间的情意,这与他和林鹤鸣,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周世襄放下枪,披上丝绸的睡衣,缩进被窝里,渐渐睡去。林鹤鸣迈步出门,心却渐渐抽痛,几乎让他挪不动步,他蹲在地上捂着心口,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直到下楼提起行李箱,回到周世襄隔壁的房间,方才吃下止疼片躺下。上次告别时,周世襄说让他想想,今日却对此闭口不提,如此久的拉锯下来,林鹤鸣真切意识到自己真有些疲累了,从前总要为些没影的事去犯愁,要疑心他爱不爱自己,是不是在玩弄自己。而今使个小小的伎俩,就得到了答案,他躺在被子里苦笑起来,眼泪像拧开水龙头似的流了一阵,他伸出小臂送进嘴里,咬住那雪白的皮肉,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周世襄就在隔壁,给他听见,总归不好。他知道,真爱一个人是绝不会狠下心向他开枪的。他的心随之死了。他不想将自己比做春日的草芽,即便在寒冬里捱过一季,只要春风一吹就又能泛滥蓬勃的生长起来。他确确实实的明白,周世襄并不爱他,而只是将他当做一个玩伴。具体是怎样的玩伴,他也想不清楚。今日算是彻底侮辱了周世襄一遭,纵然明早起来周世襄用枪比着他,他也不惧半分。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起来许先生对他的那句提醒——“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笑了。今天一次干了个爽,他是心满意足到能够慨然赴死的程度了。一墙之隔,二人怀着心事沉沉入睡。翌日清晨,林鹤鸣从噩梦里醒来,满头大汗,这回是他在上朝,士兵忽然传来一个将军战死的军报,他就站在众大臣面前倒下了,像在水里溺毙,无论如何喘不出气。他活活把自己憋醒了,伸出手去摸床头的台灯,一束明亮的灯光将他拉回人间,这才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等他躺在床上喘匀气,一看表,早已过了操练的时间。而后的时间里,周世襄似乎没有依照条令对他进行管束,也没有不依不饶的对昨晚的事情表示不满,只是象征想支使他上山下山不停的跑腿,仿佛他们之间的事全是在意识里发生,而对周世襄并无半分影响。林鹤鸣对此感到疑惑,并且内心里一日赛一日的惶恐,周世襄什么时候在他面前甘心做软柿子,任他揉捏了?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最终在心里得出结论,这一定是假象。而周世襄日日对他摆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实则挣扎在内心世界里,将他在这里往后会发生的种种事情都进行了一番设想,几乎有点爱得死去活来的调调,只是情绪管理尚好,板着脸,不动声色的折磨自己,加以平日里林鹤鸣也不敢再粘他,这异常才没被人察觉出来。他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看出他受了情伤,否则必要败了他“威武大将军”的名头。时间如水一般溜走,林鹤鸣不敢违抗他的命令,所以跑得勤快,时间一长,身体变得结实不少,然而心痛的毛病还是时不时的犯,每每疼得他蹲坐在地上,只能干吞药片才能维持一贯的风度。许多在山路上跑得口干舌燥的时刻,林鹤鸣都疑心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亏得现在周世襄忙于训练,并不故意去为难、使唤他,加以两人一天到晚打不了几个照面,他才能平安无事的在这里待下去。林督理疑心林鹤鸣这好吃懒做的性子不大能入周世襄的眼,所以几乎隔一日就要给周世襄处去一回电话,再三关切一番:“你们相处得怎么样了?”“不是我对他有意见,是他压根儿不愿意和我住在一起。”林鹤鸣翘着二郎腿对着电话如是说。周世襄坐在门外抽烟,从眼底漾出笑意。挂了电话,林鹤鸣走出房门,仿若撞鬼一般:“你偷听我打电话!”“滚!”就这样安然无恙的渡过一月,周世襄结束第一期的训练,不必再早出晚归,林鹤鸣心里暗喜,同时又陷入一番挣扎,自己应该怎样面对他,毕竟老大个人了,告状还被听个正着。暗自琢磨一番,林鹤鸣更加惆怅,这回他在周世襄面前是彻底成熟不起来了。从情绪和谈话上看,周世襄似乎全然将那日的侮辱给抛之脑后了。他能对林鹤鸣笑,能对林鹤鸣发号施令,也不避讳两人一桌吃饭。然而笑得有限,发号施令也不为做要紧的事。每日收队后,林鹤鸣洗漱完趴在床上总要静静的想。这些天来,周世襄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然而没有用正眼瞧过他一次,甚至有些疏离的意味。这让林鹤鸣感到不安,他有时宁愿周世襄将他的所作所为报复在自己身上,可一想想,他并不如自己下作,就打消了这念头,而想去别的方法,让他能够重新亲近自己。梅雨季来前,山里下过一场暴雨,山体滑坡导致运输路线被截断,如此没过几天,山上彻底断了补给,周世襄为了不让手底下的人因为闹饥荒而去打家劫舍的染上匪气,给林家拍了一封电报,就毅然决然骑马下山采购去了。他起得早,林鹤鸣睡得沉,并未察觉到院子里的动静,等到醒时,面前只摆了一荤一素的两道菜,他不明白如今的处境,又看不见周世襄,竟闹着性子不肯吃。直到下午,他饿得难受极了,才从房里出去觅食,然后七拐八拐的从卫兵那打听到——周世襄下山了,少说要两天才能回来。无人依靠,伙房里的剩饭剩菜被林鹤鸣一扫而光,然而肚子还在闹饥,翻遍大院,并无半点余粮,他只好找出严昭放在行李里的一本古籍,默读起来。说来好笑,这书本为医书,但不知为何,等到了严昭手里,就成了一本野菜画本。出发时他担心山里断粮,所以好说歹说,替林鹤鸣装上了这本书,以供他不时之需。林鹤鸣穿上制服,在楼下伙房找出一个竹篓,拿着野菜集就上了山。忆苦思甜这样的事他是没做过的,他平生不喜酸苦,惟愿一辈子都泡在蜜罐子里。他对照书本,倒是很快就采了好些野菜,野蘑菇和洋姜回去。碍于从未下过厨,林鹤鸣只好盲人摸象一般的摸索如何在土灶里生火添柴,洗菜做菜。门口站岗的小伙看到了,唯恐那火烧得太旺,忍不住多嘴一句:“林副官,火太大了。”林鹤鸣在烟熏火燎里把野蘑菇扔进锅里,满脸黑灰的转头去:“那我怎么办呀?”小伙见惯他干净斯文的模样,如今是大变样,忍俊不禁的笑起来:“您不会做就等司令回来吧。”林鹤鸣听他毫无意义的建议,只能摇头,然后在土灶前咳嗽。许是锅里的油放得多,整个锅都烧红起来,锅里也生出点点火苗,吓得林鹤鸣往后一倒,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出去。他前脚出去,还未来得及洗脸,厨房里就传来一声爆响,像是锅里炸了。他顾不上乌漆麻黑的脸和漫天呛人的烟,火速跑速隔壁水房端了一脸盆的水。待他回来,站岗的两个小伙已然在灭火了,他怔在门外,手里仍然端着水盆,向院里一望,周世襄正仰首吸烟,满是不解的望向他。林鹤鸣极狼狈凄惨的与他对视一刻,周世襄望着一片狼藉的厨房,自觉心血毁在他手里,把手里的烟一扔,拔腿向他奔去。林鹤鸣反应极快的转身要跑,同时嘴里怪叫:“杀人啦!”然而脚下不稳,端着水盆滑倒在地上摔个狗吃屎。淌了一地的水,周世襄见林鹤鸣一跤摔进水里,又惨又可笑,他把林鹤鸣从地上拽起,看着他怯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像个犯错的顽童,没由来的笑开了:“我就这么可怕?”林鹤鸣很少见他对自己笑了,许是被摔晕了,他懵懵懂懂的点头。周世襄觉得更加可笑了,又问:“那你还敢那样对我?”林鹤鸣满是苦恼的想要清理湿淋淋的衣服,最后发现无从下手,只好是作罢。然后他抬起头来,一双眼纯真无邪的向周世襄望去:“我怎么了?”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周世襄话里的意思,赶忙补充一句:“我看上的人,我要征服。”在他看来,“干”就是征服的一种表现方式。一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可笑的话,陡然被他说出了万夫不当的气势,周世襄淡漠的一笑,背过身去,怒喝一声:“还不去换衣服!”“好!”林鹤鸣连连点头,转身上楼。---------------第38章==============================林鹤鸣上楼回房,在行李箱里翻出一身干净整洁的西装,坐在床上随意的套上,再去镜子前一看,果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他一扫往日的丘八形象,又变为象牙塔里的大学生。周世襄倚在门框上远远的看,认为他通身肌肉都很匀称,并且肌理分明,白皙而不病态,兹要穿上合衬的衣服,立刻就能恢复太子爷的气度,天生贵胄,斯文沉静。林鹤鸣有条不紊的打上领带,认为太过正式,回头对周世襄低头一笑:“家里人没给我带便装,只好穿这个了。”他的制服拿去洗了,不知道要几天才能干。周世襄一日日的观察着他的变化,知道他是在慢慢上道,心底就总有一种意料之内的开心,并且认为不久后他执掌了林家,自己就不必再跟他这样不清不楚的消磨时间了。所以情不自禁的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后动手去帮他整理衣领,最后还觉着不够,索性上去抱住他的后背:“辛苦了。”他也不知道林鹤鸣整天混吃等死兼跑腿是有什么辛苦,可总之看到他与初见面时有所不同,他就想说上一句“辛苦了。”也许长大对任何人来说,都必历经痛苦。林鹤鸣被他暖若春风的一抱,仿佛心里有一团火燃起,火星钻进他的血管里去烧热他的血液,使他周身洋溢出一种温暖的感觉,像是一个篝火堆,渐渐熊熊的烧起来。他犹疑着要伸手去回应,周世襄就像只受惊的猫一样急速闪开了,然而眼底还是漾着笑,但似乎不存在暧昧与示好。他机械的收回将要搂上的双手,故作轻松的挠挠头,颇不好意思的说:“周长官费心了。”这时周世襄才觉出一些尴尬,双手空落落的握作一团,顿了一下:“无妨。你奶哥哥要来送补给了,你要什么?我替你拍封电报回去。”林鹤鸣一努嘴,笑微微的说:“我会,待会儿自己去发。”周世襄在林家待了许多年,从未刻意了解过林督理是怎样培养孩子的,他往常认为,只要书读出来了,心也够狠,即便不学无术,不论林一还是林二,谁继承督理这个位置都是一样的。这下陡然知道林鹤鸣还会发电报,倒真有点意外之喜的意思。事实上,林鹤鸣在国外时常旷课,然而成绩优异,才能顺利毕业。他那时旷课和一个洋人鬼混,学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本事,这发报就是其中一件了。他经不起周世襄探究的目光,因为不知如何向他解释,但就是露出一副“这该对我刮目相看”的表情,幼稚而天真,让周世襄有些哭笑不得。周世襄向来欣赏有血性有主见的孩子,也许是林鹤鸣总对他百依百顺,加以时不时搞一出让人头疼的破事,导致他从未认真的去了解过他的内在。想到这里,他抿嘴笑了,先是“哟”一声,接着把烟放进嘴里:“有两把刷子。”林鹤鸣得了夸奖也并不骄傲,只是在心里想,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呢。周世襄含着烟,看着这个身材标准如衣架子一样而又生得标致的人,暗自想,你也别怨我不去了解你,谁让你长得就是一副花瓶样呢?他不动声色的退出去,在门外留下一句:“晚上准时开饭。”林鹤鸣低低应一声,追出去问:“那我的菜怎么办?”他第一回 自己上前摘菜,实在是舍不得就此丢掉。“你做得不好,留着喂兔子吧。”“哪有兔子啊?”林鹤鸣跟在他身边,万分好奇。周世襄回头一笑:“你不就是么?”他有预感林鹤鸣接下来的举动,所以加快步伐,走到前头。林鹤鸣明白他是有心和自己闹趣,然而他也知道自己绝不像兔子,拔腿就追去:“我再怎么着还能有夏默吟兔子吗?”他向来认为自己是相当阳刚正派的,绝不会让人联想到戏子。周世襄不说话了,他怎么会不知道,林鹤鸣比兔子要威武多了:“你像黑背,专会咬人!”这下彻底是惹恼了林鹤鸣,二人追追闹闹,楼下站岗的小伙听见,自觉有些多余,借着抽烟的由头就去了院外。楼上两人闹得火热,林鹤鸣腿长步大,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要追上周世襄是相当容易的,他一把将周世襄从后面抱起,像对待战利品,要往房间里去,周世襄腰间一痒,缩起身体,整个人悬空了:“好了小林,别玩了。”“那可不行,我得让你明白明白我到底是什么!”周世襄被他摔在床上按住呵痒,好似被打开笑穴,克制而低沉的发出一阵清亮的笑声,林鹤鸣扑上去,没有宽衣解带的意思,单是把他困在床与自己之间,深情而痴迷的望向他。周世襄不再笑,转而去与他对视,他从未发现,林鹤鸣的眼睛是那样黑而宁静,如夜,如湖。清澈明净,只等轻风拂过,立时就能泛起波澜,搅出一池春水,是难以言喻的美好。两人沉默的对视半晌,楼下传来一阵叫开饭的声音。林鹤鸣对此无动于衷,然而腹中闹饥,周世襄听见了从心里觉出不可思议,他走时交代的好好的,怎么就让林鹤鸣饿成这样了?他伸手去抚过他的侧脸,嘴边扯起一点笑意:“下去吧。”“我不饿。”话音甫落,林鹤鸣的肚子又咕噜的叫了两声以示抗议,周世襄拿定主意起身,楼下传来噔噔的脚步声,他说:“鹤鸣,吃饭。”站岗小伙在门外停下脚步,内心倒抽一口凉气,他好像知道了什么——林副官就是林督理的小儿子,林汀,鹤鸣。林鹤鸣不情不愿的下了他的身,反用双手撑着撑着床边,替着脚,满不在乎的问:“人为什么要吃饭?”周世襄起身下床,整理好腰间的武装带,瞥他一眼:“我怕你馋。”“我哪有你馋啊?”林鹤鸣站直身体,上下打量周世襄一番,眼神极不正经:“我看你上下都馋。”周世襄一心要赶他去吃饭,手一推,连连点头:“是是是,我馋,我馋得死。”林鹤鸣仰起脑袋,轻轻哼一声:“不馋你去招惹那么多人呢!”周世襄心想,我是馋,可我找那么多人还不是我干他们,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然后从嘴里不忿的吐出一句:“是了,可我再馋也对你没兴趣。”林鹤鸣知道他是在拒绝自己,然而心里赌气,来了劲,凑去周世襄面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接着从眼里射出一束极纯净欣喜的光,躺在床上,语气缓和的笑:“怪不得那天晚上我叫你吃你不吃,吃着吧吞吞吐吐的又说不出句囫囵话来,最后还是咽不下去,吐了。”周世襄不是个脸皮厚的人,一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立时红了脸,低着头深呼吸几口,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无奈火气太大,下火行动以失败告终。他提步上床,将林鹤鸣按在身下,举拳便砸。“没脸的东西!”林鹤鸣抬手挡住他的拳头,脑袋微微一动,从底下露出一张笑脸来:“你这可就耍赖了啊,我哪儿打得过你啊?”他语气高昂,大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灯光明亮,周世襄居高临下的望着林鹤鸣年轻而英俊的脸庞,忽地从心里生出一种不真实感,怎么世界上会有长相完全相似的两个人呢?脸鼻梁上那颗痣也是丝毫不差的。他倏忽间泄了气,收回手下床,脑袋没由来的疼起来。他想,林鹤鸣生得不对,他是稚气而可爱的,再怎样也不会长成江石那样的深沉阴险。林鹤鸣满心认为他在生自己的气,猛地就从床上弹起,去蹲在他面前,不住的拍他的膝盖:“周悠?周悠?”而后发现他不对劲,又问:“你魔怔啦?”周世襄不出声,抬眼去打量他的眉眼,上手一寸一寸的细细抚摸一遍,神情恍惚的问:“江石?”林鹤鸣被吓得跌坐在地上。“林汀。”他将江石藏回心底,同时眼明心亮的分清他与林鹤鸣的区别。他的手捧着林鹤鸣的侧脸,有些微微发抖,林鹤鸣并未听清他先说的名字,只是将手覆上去,收起打闹的神色,郑重严肃的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下去:“我是不是像你真心爱的人?”周世襄不作声,以双手捂脸的姿势坐在床上,哽咽地说:“让我静一静。”林鹤鸣起身去了,他望着那道褐色的背影,潸然泪下。并且在心里认为有此一着,他与林鹤鸣是彻底陌路了,他不能控制自己内心的痛楚,然而收回眼泪,做好了接受一切结果的准备,下楼去用饭。今日只有周世襄一人用饭,他觉着奇怪,但无心询问,直埋头苦吃。忽而,门外传来一道呼喊:“林副官抢了您的马下山了!”他循着叫声望去,原来是站岗的小伙子,满脸通红,汗流如注的站在门口,显然是追过一段的光景。他不动声色的放下筷子,向门外一望:“随他去吧。”语气极轻,风一吹,便消散不见了。林鹤鸣并不期望从周世襄嘴里听到真相,但他明白,人的肢体动作是最不会骗人的,周世襄的沉默不语,抱头流泪,已足够证明那句话的真实性以及他对自己时不时的温柔的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林鹤鸣心里像是被炸出一个缺口,空空荡荡的任由风呼啸着从里穿过。骄傲如他,决计不能容忍自己成为他人的影子!于是他不计后果的夺门而出,冲下山去。曾经他以为,自己是因为周世襄在这里才能日复一日的在这山沟里挨下去的,而今才明白,原来他只是在这里等的一个答案——一个无需说话,用行为、神态最能生动回答的答案。---------------第39章==============================林鹤鸣出门急,顺手抓起门口的黑色大氅就骑上大黑马,学周世襄打个响亮的呼哨,在山路上绝尘而去。他骑马稳稳当当的,身子不大动,像是山间呼啸而过的狂风。他的干爷爷是满人的王爷,因为疼爱干儿子,所以爱屋及乌的就十分疼爱林鹤鸣。他年幼时每每上王府玩,都会被府里的大哥哥们抱去马场学习骑射,他的骑马射箭打枪都是童子功,并且相当扎实。然而他小时候生得文弱,林太太疑心他吃不了马背上的苦,倒让福晋和她领着又学齐全了满人遛鸟喝茶的本事,所以到沪城后,他没马骑,射箭的本领又变成打枪,就成了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天渐黑了,山路上沟沟坎坎,并不好走,他身上只揣着几个大洋和一张地图,他对此地并不熟悉,只好勒紧马绳保持身体呈一个弓形,节省体力和阻力。他饥寒交迫的跑,刚跑出周世襄的地界,就被一窝土匪用绊马绳绊飞在地,那场景叫一个凄惨。因为惯力,他从马背上飞身出去,还未来得及呼救,便摔进路边的草沟里,像个球一样的动弹不得,他疑心浑身上下像被摔散了架,连抬手都很吃力。他努力沟里翻身,远远的就听见四面八方的脚步声朝自己逼近,心里明白也许遇上了土匪,然而还是呼救:“救救我!”若能一击致命,他是不怕死的,怕就怕半死不活,抑或是半身不遂,那必然痛苦半生,他知道自己的生命金贵,是故争取能够安然无恙的活下去。星光点点,伴着夜风,几个年轻力壮的土匪把林鹤鸣从草沟里拉起,很是用力的拍打他的脸,然而他意识清醒,知道自己得救了,心里的弦不再紧绷,就迷迷糊糊的晕过去。那几人无论如何叫不醒他,只好用绳子将他绑得严严实实的扛在马背上,拖回寨子里。霍家寨位于周世襄部驻扎的对山上,以当家人姓霍而得名,山下是一个叫做小王庄的贫瘠村庄,村民都被这窝土匪给祸害够了,平日里唯唯诺诺,只有周世襄来时才敢稍微的直起腰杆做人。因为他的手下最有纪律,说不上是好丘八,可总不会打杀抢劫他们。霍周二人曾因为划分地盘而起过刀兵,周世襄很有手段,三下五除二就打得这帮地头蛇节节败退,只好进山窝里才躲过灭顶之灾。而后两帮人井水不犯河水,霍家寨才慢慢兴旺起来。林鹤鸣这遭被掳上山,正是落进周世襄的老对头霍泓手里。霍泓是个凶神恶煞的人,生得年轻,二十七八的模样,曾是山下的富户少爷。起初林思渡来占此地时,肥得流油的霍财主无心与这群丘八干仗,软弱到任由自己被掏个精光,此后林思渡换周世襄来此地驻训,不愿把手里的香饽饽让人,所以在开拔时放任手下抢杀三天,把他“二如将军”的名号传进沪城,传进林督理嫡系,使得人人畏惧。而霍泓做为霍家的独生子,在被林思渡部追杀得走投无路时,依靠民怨和家族声望,召集了一帮青壮,就地占山为王,成立了霍家寨,平日就靠打劫百姓和过往商队为生。他和林督理的部下势不两立。虽然林督理并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心里是这样认为的。林鹤鸣坐在沪城的家里,仰躺在太师椅里享用美味,眼前的烤鸡和糖豆粥都是他期盼已久的。他刚扯下一只鸡腿塞进嘴里,天上就电闪雷鸣,下起瓢泼大雨,把他淋个通身,他打个寒颤,从梦里被拉回现实。还未睁眼,他就被一阵男厕特有的尿骚味刺激得想吐,然而手脚都被绑着,眼前凑来两个灰头土脸的半大小子,穿得衣衫褴褛,见他醒来,立刻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撒丫子就往外跑。“大当家的!那小子醒了!”林鹤鸣听着这声兴高采烈的呼喊,一双眼睛活分的打量起四周来,他背靠一堆柴禾垛,身处一间四面透风的屋子,头顶吊着一只小电灯,昏暗并且不算稳定,一闪一闪的,随时要罢工的样子。林鹤鸣浑身酸疼,很是不安分的想换个舒服的位置。看守的小孩见他穿得体面,斯斯文文的一副书生样,原想等待一场他吓破胆,跪地求饶的戏码,然而他却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顿时让人觉得非常扫兴,起身就照他的肚子一脚:“你他妈乱动什么!”林鹤鸣受力,倒在柴禾垛上,肚子火辣辣的疼,然而生就的勇气使他不肯低头,便闭口不言的继续坐直身体,那小孩认为自己受到挑衅,心里很不好受,挥拳又要打,却被人一声喝住:“下去!”小孩及时收回手,恶狠狠的对林鹤鸣扔下一句:“没人赎你就等死吧!”林鹤鸣丝毫不惧小崽子的威严,恶狠狠的回望过去,这时门外走进一个身着黄呢风衣的青年男子,身材修长,气质正派,一张不典型的国字脸,胡子拉碴然而有型,眼窝微凹,一双黑曜石般的眼锐利逼人,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哥——林思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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