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收回那句一心一意的话,是不是后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林鹤鸣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失去了灵魂。直到林督理通完电话走到门外,推开他的房门,向里探头一问:“小林,你那本英文小说书还在吗?”才又带他回到人间。“在我书房。”他想给自己找一些事做,遂从床上蹦起,走出去:“爹,你回房歇着吧,我找到了送过去。”林督理眼神一扫,见他打着赤脚,想着家里已经停了暖气,只怕会冷,又念着这些天来他的奇怪行径,颇有些疑惑:“你最近怎么魂不守舍的?”课也不去上,只会发呆。林鹤鸣被点到痛处,抬手假意挠后脑勺,最后从脸上挤出一点俏皮的笑:“为情所困呐,不行吗?”他边说边往外走,衣衫不整,头发乱得鸡窝似的,很是疲惫懒怠的模样。“你和谁有情?电影明星还是台柱子啊?”林督理将拐杖往地上一敲:“依我看,跟电影明星只能叫做萍水相逢,而那个台柱子呢,就是因爱生恨吧?”林鹤鸣听得怔在原地,知道自己社交的一举一动都在父亲掌握之中,忽然心里不好受起来。林督理原就是故作正经的吓一吓他,没曾想他正正经经的为此难过,忽然就慈父心肠发作,不想再问下去,只感叹一句:“你长大了。”像是欣慰,又带点苦涩。林鹤鸣一听,这些天来的难过委屈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口,为了防止自己在父亲眼前掉泪,显出软弱的一面,他只好转过身去,带上门,略带哽咽的说:“我去找书。”那本书是前些天周世襄还来的,那时候他闹着脾气,故意不见周世襄。书拿回来后,也只是随手一放,不知道被丫鬟归置到哪里去了,他按照记忆,翻箱倒柜的找一通,终于在角落里翻找出来。他将书拿起,随意翻开几页,见里面断断续续的记了一些笔记,读书心得之类的内容。他来了兴致,披上衣服去坐在阳台上,就着日光翻看,不知不觉的就过漫过一下午。然而他觉得自己无法理解周世襄这个古人的想法,竟是没从那通篇的笔记里看出一点点门道。稍晚一些,林督理又来催了一道,他仍然捧著书魔怔的看,越看,脑子里越是一团浆糊。林督理在屋外敲门,久不见动静,就不动声色的推开门去看,只见林鹤鸣坐在阳台上静坐着,身体微微发抖。他轻手轻脚的走近一看,林鹤鸣捧著书潸然泪下,哭得动情。林督理无意撞破他的秘密,只认为他当真是为情所困,怕他难堪,便不做声,单是悄悄的退出去。又过几日,严昭安然无恙的回到林公馆,随之而来的,还有学校对林鹤鸣的学期评定。由于长时间无故旷工,学生们在他的学期评价上纷纷打出低分,如此一来,就算作他的能力不能胜任日常的教学工作,学校只好发通知将他辞退。林鹤鸣闭门不出多日了,这时拿了退聘书,倒也在意料之中,不声不响的就接受了。他只想着也许会被父亲痛骂一顿,到时有母亲护着也没什么,不痛不痒的就过了。可竟没想到,林督理对此置若罔闻,全由他个人做主,如此一来,家里的姨娘们除了冷嘲热讽几句,也就没别的伎俩可耍了。过了两月有余,林鹤鸣在家待得久了,钟蜀珩为了给他排忧解难,整日的拉他出门游玩,同时招来一帮狐朋狗友作陪。同是纨绔子弟,几人聚在钟蜀珩置办的中式别院搓起麻将,在旁侍候的是从长三书寓挑来的几个新下海的姑娘,都是雏儿,以供林鹤鸣享用。他们怕林鹤鸣提前知道了这局,不肯来,所以在牌局开始后,夏默吟才领着姑娘们风情万种的走来。林鹤鸣对此毫无知觉,但抬眼一看,头一个入他眼的,还是夏默吟——不是姑娘,却比姑娘生得还要柔美几分。钟蜀珩的嘴很紧,紧到与夏默吟缠绵至今也没告诉过他,当初拆散他与周世襄的正是沪城不可一世的太子爷,他眼前的林二公子。林鹤鸣心里恨得要死,只是碍于钟蜀珩的脸面,不好发作出来,只能打牌。夏默吟很是守着本分的没把眼神往林鹤鸣身上定过,他坐在钟蜀珩手边,认认真真的看他打牌,几个姑娘在另几个公子哥身边环着绕着,众人都起哄,要林鹤鸣在她们里挑一个做外室。林鹤鸣由于心烦气躁,手气不佳,是在这里充当了善财童子的角色,将千金散尽。这时要他挑一个外室,他实在不能尽解其义,抓起一张牌,愣头愣脑的问:“外室是什么意思?”夏默吟轻笑起来:“都说小林先生是个洋人,果然不错。”众人一时哄堂大笑起来,七嘴八舌的要给他做个安置。钟蜀珩生怕他对夏默吟不满,立刻接上话解释:“就是像我一样,在外面置办处房产,再住一个女人。”林鹤鸣恍然大悟的摆手:“金屋藏娇呀!这倒不必了。”他没有守身如玉的心思,只是想着要藏,也只能藏周世襄!---------------第34章==============================几个纨绔跟着起哄,都说:“这可不依你啊!你要不挑,我们替你翻一块儿也行。”众人手上的牌没停,林鹤鸣难得自摸,很是兴奋的拍拍桌子:“给钱给钱!”牌局散后,林鹤鸣被留下在此处喝酒,他酒量不大好,被一通乱灌后没多久就醉得浑身无力,睡前,他特意提着神由钟蜀珩领他去内间躺下,方才安心入睡。安稳一夜,林鹤鸣在第二日清晨醒来,身边是一个身姿婀娜着水墨旗袍的年轻姑娘,一张莹白的小脸,还未褪去婴儿肥,手里摇着罗扇。一见他睁眼,小姑娘手脚伶俐的起身去端一杯热茶,俏生生的送到他面前:“小林先生,这是醒酒茶。”林鹤鸣颇警觉的接过杯子放在一边,略带惊讶的问:“他们人呢?”小姑娘丝毫不避嫌的坐在他面前的圆凳上,雪白的大腿暴露在他眼前,然后转头去说:“昨晚您喝醉了,他们让我来伺候您。”林鹤鸣从床上半起身,一看,身上的衣服全换成中式的了,顿时大感不妙,这时他抬眼看,这姑娘含羞带怯的笑话他,又问:“你多大了?”“十六。”他微微一点头,从床上起身,留下一张花旗银行的本票:“你还年轻,别走歪路。”走到门口,严昭立刻迎上去,对他询问一番,最后才说:“督理找您呢。”林鹤鸣轻巧的钻进车里,总算松一口气:“爹说找我什么事吗?”严昭如实回答:“听督理和我爹商量,要少爷下野好锻炼一番。”林鹤鸣摆摆手,合上眼醒神。日上中天,汽车驶到林公馆外停下,林鹤鸣从车里下去,径直见了林督理。父子俩一番谈话,原来,林督理见林鹤鸣日渐消沉,没有上进的表现,唯恐他是谈个恋爱伤了元气,但顾念他长大了,自己需得尊重他的隐私,就无意去揪出那位让他宝贝儿子失魂落魄的小姐。一直以来,他只在暗中观察着,等着林鹤鸣情绪好起来时,再向他提出去磨练一番的要求。林督理近来常想提醒林鹤鸣要时刻保持清醒,要学会思考,可一想到自己这么大年纪也是活得懵懵懂懂,并不通透,就对他无论如何开不了口了。所以起了心思,要他去较为通透的周世襄手底下学习做事,希望能学得几分他为人处世的本领。林鹤鸣一听要去周世襄那里,先是一怔,再是想起他俩现在的关系,毫无预兆地忧虑起来,陷入沉默。林督理看出不对劲,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仰靠着椅子:“你担心什么?”林鹤鸣垂头丧气的一摇头,说:“我去。”林督理用手拍拍他的肩膀,随即去摇响电话,给周世襄下达了通知,林鹤鸣就坐在一旁,想着离周世襄越来越近,心里渐渐舒坦起来。既是下了决心要去历练一番,那就带不得仆人了。林鹤鸣提前进入状态,不劳家中仆人动手,自己七七八八的收拾出几箱行李来,严昭忙完花房的事,站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少爷,太多了。”说着就忍不住要去帮他整理一番。林鹤鸣看着面前大包小包的东西,愁得挠头:“可是爹要我去很久。”严昭手里动作不停,把他那些好看又体面的西装从箱子里翻出来放在床上:“这样的衣服带个换洗的两套就好啦,到那里要穿制服。”林鹤鸣上去帮手,十分为难的从中挑出两套最为喜欢的放进箱子里,又见严昭打开另外几个箱子,进行一番挑拣,最后只满满当当的塞了两个箱子,林鹤鸣心里却空落落的,叹一口气:“老觉得不够用。”“等您搬行李的时候就知道少的好处啦!”严昭对自己的安排想当满意,但见林鹤鸣满脸苦闷,他又凑上去安慰道:“没事儿,回头您缺东西就往家里打电话,我当补给给您送过去。”林鹤鸣见物资有了着落,也就不再摆出一副愁容,转而趟回床上问:“小昭哥,你去过那里吗?”严昭把两个皮箱归置到角落里,回头应他:“没去过,听说这回的地方相当偏远。”眼见两人关系将将好起来,这就要走,他心里有些舍不得林鹤鸣,不由得努努嘴:“我还要给家里干活儿,就不能跟少爷去了。”林鹤鸣听了,用手示意他关门反锁,然后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收拾累了,你也来躺着。”严昭怪不好意思,林鹤鸣嘴边漾起一圈笑纹来:“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平心而论,周世襄不理他了,严昭这么个水嫩腼腆的大哥哥天天寸步不离的跟在身边,他不想打野食,那是假的。严昭听话的躺上去,忽然像回到小时候,他和林鹤鸣穿一条裤子的时候。他的眼里不自觉溢出笑意,林鹤鸣用手臂枕着自己的头,侧身过去,正好看见,也跟着笑:“小昭哥,你眼光为什么这么好呢?”他也认为严昭像个闷葫芦,有心调戏,只是不知道他搭不搭茬。严昭腼腆起来,不好去对上他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只好红着脸说:“那是少爷长得好,我看得久了,自然品格高雅。”语气里隐隐带着骄傲,让林鹤鸣很是受用。林鹤鸣伸手去摸他的脸,微微有些发烫,不禁在心里暗笑一声,都已经过了成婚的年纪,怎么还像个大小伙子似的?难不成还没出去找过乐子?他的手像鱼一样的在严昭的脖颈上游移,并未表现出轻易要放过他的意思。严昭被摸得心跳如鼓,身体微微颤抖,将将要从床上弹起,就被林鹤鸣按住腰身,接着抬眼对他挑眉一笑:“再陪我会儿。”“少爷,这......这恐怕不好。”严昭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别的话来。林鹤鸣作为实施骚扰的一方,倒是脸皮厚,满不在乎的说:“咱们锁着门,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严昭听他是有要“干”自己的意思,不由得头皮发麻:“我喜欢女人。”他决意拿出一点敬而远之的样子来,让林鹤鸣打消对他的怀疑。林鹤鸣听他如此说,心里受到了一点小小的打击,严昭对周世襄千依百顺的样子,让他不敢相信他们之间是清白的。他将手又往下滑,直摸到严昭结石有力的腰侧才停手,他的手指在上面弹钢琴似的点了两下:“好好一条汉子,怎么就活成了和尚呢?”是有几分嘲讽的意思。严昭被他摸得身体僵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好故作轻松的继续说瞎话:“不干活的时候,长三书寓倒是个好去处,只是少爷身份尊贵,去得多了对咱们家不好。”一说到长三书寓,林鹤鸣就想起昨晚的事,心里是有十分的不得劲。他被败了兴致,收回手换个姿势,仰躺在床上:“没劲透了,我在那里输了一晚上。”严昭见他放开手,身体与精神上都跟着松快起来:“少爷你可不能去那里胡混,太太知道了非打断你的腿。”他说完毫不留恋的从床上起身,正声道:“您上次收拾夏默吟的事儿督理和太太都不大满意,说是有损体面。”林鹤鸣自认此事做得严密,不至于给老爷子知道,认为其中有事,不由得眉头一皱:“谁卖的我?”其实这件事并不算大,只是见了报,成为一桩有趣的饭后闲谈,恰好林督理从梨园行的朋友嘴里听说始作俑者是自己的儿子,故而认为有损体面。然而此事并未上升到林鹤鸣认为“卖”的高度,严昭也只是听爹的话将督理和太太的想法转告给他罢了,就只说:“不是咱们家里人。”意在让他放心。林鹤鸣略略点点下巴,又陷入沉思。林督理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当天晚上就拍了一副电报,把周世襄的得力助手从山里调进沪城,暂时给林思渡充当手下。林思渡对于这个对周世襄知根知底的人物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甚至到了列阵欢迎的程度,这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周世襄坐在办公室里,见到电报,得知要来一个新的副官,心里直打鼓,唯恐不如旧人好用,急得从嘴里喷出一柱白烟:“说了是谁吗?”穿制服的手下向他递去一份文件夹,周世襄翻开一看,里面赫然是林鹤鸣的寸照和个人简历,他将香烟送进嘴里猛吸一口,顿时觉得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不必怀疑,这一定是林督理对他的考验。事实上,若不是他在拈花惹草的时候林鹤鸣向他展示了崩溃的一面,他到今日为止都会被他那貌似纯良的表面蒙蔽。自离开林鹤鸣后,他想了许久,最后毫不怀疑的认为,自己对林鹤鸣并不公道,明知他年纪小经不起撩拨,却偏要把他当做江石去玩个痛快。崩溃之下,他才了解了林鹤鸣不为人知的一面——彻头彻尾的坏。他是林鹤鸣情绪崩坏的始作俑者,所以并没有去做原谅者的资格。这些天他想的很明白,要彻彻底底的将林鹤鸣当做一个独立的人格去对待,而不能认为他身上有故人的影子,就一厢情愿地把他当做故人。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再躲一阵子,而今林督理将人送到面前,他只能拿出平常心来对待了。---------------第35章==============================翌日清晨,严昭开车送林鹤鸣去城外,坐林思渡专用来送人去山里的军车。严昭的时间不多,不能全须全尾的将他送到目的地,而只能到城外。林鹤鸣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想起与周世襄夜游复兴东路的那天,忽然从心里生出一番感慨。他知道严昭送他到地方后,至多再帮他把行李整理好,就得往回赶,所以只好是在车里跟他腻歪一场,直到严昭表现出很抗拒的样子,再放他离去。家里赌场上还有许多的事需要他去处理,林鹤鸣都知道。严昭走后,林鹤鸣看着身后大营里穿着新制服的人排队走出,再望望自己身上的穿着,自觉与他们没有差别,就远远的站在一旁抽烟。副官拿着花名册点了一通,直到出发的时间,林思渡方才从小白楼里钻出来,向整装待发的小伙们发表一通慷慨激昂的讲话,以达到振奋军心的效果,再溜到一边,向林鹤鸣单独嘱咐。林思渡原本对他与旁人一视同仁,但一想到老爷子在自己身边安插的眼线,怕不表现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等他回去一说,就惹出什么兄弟不和的传闻。故而他站在小白楼上时,就思前想后的打了一番腹稿,再对林鹤鸣慎重其事的说:“爹对你期望颇高,周世襄又是他的得力干将,你吃不得苦,但总要在周世襄面前表现出一副屈尊降贵的样子,让他在爹那里替你说好话。”他语重心长的说一通,不等林鹤鸣咂摸过味来,就神神秘秘的搂住他的肩膀,凑到耳边去说:“到了乡下不要求你做和尚,但也万万不能沾花惹草,可晓得了?”林鹤鸣略略一点头,尚不能全然理解他的意思,只能报之一笑:“大哥,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他又不是小孩子,难不成还不能自控吗?除非是天天面对周世襄。“好,好。”林思渡鲜见的从脸上露出笑模样,又很慈爱的拍他的肩膀,最后回到小白楼里,站在二楼窗前,喜闻乐见的看着林鹤鸣与别的小伙子们一起被塞进车里。等车发动起来,他就在心里暗暗的想,林鹤鸣这回该是有一阵子不回来了,心情顿时畅快不少。在此远行之前,林鹤鸣除了去苏州的千灯镇礼佛外,是再没下过乡了。依照他的想法,现在他要去的地方再荒也荒不过当初去英国的光景,荒无人烟。所以他做足准备,并未要求家里给他特殊待遇,而是自觉的按规矩办事。为了求证自己的学问,林鹤鸣离家时还煞有其事的买了几份沪城周边的地图,想着在路上标注,免得荒废时间。但想象总是美好的,等到车在土路上一摇一抖的开起来,三两下就让他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为了使自己舒服一些,他只好取下眼镜,压低帽檐,坐进角落里合眼睡觉。他记得清楚,上车前严昭告诉过他,他此行要去的地方须得坐上大半天的车,并且沿途有几个站点,他在最后一站下。等到下车时,车里只剩下林鹤鸣一个人。汽车夫检查车厢才发现,没了同伴拥挤,林鹤鸣已经在车厢里躺平,睡得相当香甜,甚至有些要流口水的征兆。汽车夫本不想惊扰他的美梦,但天色已晚,他送了人得往回赶,就只好拿出花名册,对车里叫:“林汀!林汀!醒醒!”林鹤鸣梦中听见有人呼唤自己,很给脸的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翻身,接着睡。汽车夫走进车厢,摇着他的肩膀,又喊:“林汀!”他睡眼惺忪的醒来,揉揉眼睛,软洋洋的问:“干嘛?”“到地方了,下车吧。”汽车夫转身下去,站在车旁吸烟,等他收拾。林鹤鸣从车厢起身,摸索着掏出眼镜带上,再提上两个箱子从车里跳下去。放眼望去,他发现自己正处于群山环抱的一处山沟内,面前是一座小小的木桥,过了溪才有一条土路。他十分迷茫的拿出地图,对照半天,最后放弃了标注地图那天真的想法。汽车夫发扬助人为乐的精神,抽完手里的香烟就一把抢过他的地图塞进箱子里,帮他提着一个行李箱,率先过桥后对他招手:“我送你上去,快!”林鹤鸣受到感召,抖擞精神后提上箱子提步追上去,一派无邪,像初次进入学堂的学生。汽车夫并不知道他的来历,见他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很是好奇:“小兄弟,你是学生吧?”“我大学刚毕业。”林鹤鸣提着箱子爬山路,走得吭哧吭哧的,是很累的模样。汽车夫对此感到惊讶,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个读书先生要上山来做丘八,他很自然的接过林鹤鸣手里那个箱子,对他一挑眉:“你们这些读书人真奇怪,不躲在租界里写文章,跑来山里做什么?”林鹤鸣从他手里换过箱子,得意一笑:“时局动荡,我不仅要拿得起笔杆子,更要拿得起武器,保家卫国啊。”他笑,对自己这样的思想很是赞许。汽车夫就大不一样了,他是镇上人,年幼时念过几天书,所以识得字,平日里做个屠夫,和周世襄的人手多有交易,今日特被叫来顶班。在他眼里,周世襄他们就是一群大老粗,林鹤鸣这细皮嫩肉的先生来这里,浪费。汽车夫走在前头,一叹气:“你有这样的大志向,就更不该来这里了。”而后他停下脚步,等着林鹤鸣走到身边,再向四周张望一番,最后神神秘秘的贴在他耳边去:“他们都是给林家干脏活的。”旋即,他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也姓林。林鹤鸣见他警觉,为了打消他的怀疑,只好一派天真的弯着腰站在他旁边,喘着粗气:“我是新来给他们周司令做副官的,和林家没有关系。”汽车夫适才放心的点头,最后嘱咐一句这些话别给旁人听见,再领着他上山。夕阳西下,天边映出鲜橙色的一道余晖,与夜深蓝的幕布相接,渐渐的融合起来。二人在山间一座青砖瓦房的小院外停下,铁造的大门紧锁着,门前站着两个穿制服的年轻人,背着枪。汽车夫放下箱子,上前给他们一人递支烟,指着身旁的林鹤鸣说:“这是你们周司令新来的副官,人送到了。”其中一人把烟夹在耳朵上,然后毕恭毕敬的接过林鹤鸣的行李,把他领进院子里。林鹤鸣这人性情随和,学问不精,心气也不高,但碍于林督理的面子,谁见了他不说一句前途无量?时日一长,这话被他听得多了,倒就真听了进去,认为自己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而今置身这座灰扑扑的小院子,让他无论如何对自己的光明前途不敢尽信。他一手拎着一只箱子,站在院子里发愣,领路人自顾自走在前头,这时上了阶梯,见他还不动,方才催一句:“司令等着您呢。”“来了。”林鹤鸣尽心尽职的扮演自己弃笔从戎大学生的角色,立刻提着箱子追上去,他对手里的重量很满意,所以在心里夸赞严昭懂事,而另一面呢,头皮突突的跳,终于能见到周世襄了,他很紧张。屋内,周世襄正在抽烟,其实自从知道林鹤鸣要来,他就不大坐得住了。在办事处窝了一天没去驻训地巡查,就是在算着时间等林鹤鸣来。这时听见门外有动静,也还是保持一贯的作态,冷静而沉默的继续办公。林鹤鸣在屋外放下箱子,对领路人点头致谢,然后深呼吸一口,对着那人理好睡觉时弄乱的头发,最后带上帽子深呼吸一口才推门而入。他踢着极标准的正步进去,一板一眼的学着先前严昭见到周世襄时的样子,抬起手敬礼:“见过长官!属下林汀,前来报道!”周世襄听见他这样有活力的声音,心里放心不少,然而头也不抬地,食指和无名指夹着烟,继续看地图,只淡淡应付一句:“坐吧。”林鹤鸣取下帽子,对此境况尴尬到忍俊不禁,笑声如同山下潺潺流动的泉水,清清脆脆的钻进周世襄耳朵里。林鹤鸣环顾四周,似乎并没有好位置给他坐,他定在原处思考一番,把椅子移到周世襄身边,从他手里夺过那支烟,作恶的从嘴里喷出一柱白烟。周世襄猝不及防的被搞一手恶作剧,直用手扫开烟雾,拧紧眉心转头去怒视他,心里想骂,却终于没开口。林鹤鸣过了耍把戏的瘾,忙将烟头在烟灰缸里辗熄,也静静的注视他。二人相对无言的枯坐半晌,周世襄收起愤怒,恢复往日的漠然:“让开。”他从座位上起身,林鹤鸣故意转身挡住他的去路。见他似乎不想买帐,所以也站起来,把嬉闹的脸色收回去,垂眼注视他的面容,最后把目光在他的嘴唇上停下:“我想你。”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帮我找病句---------------第36章==============================周世襄冷冰冰的开口道:“别挡我。”林鹤鸣心里有些受伤,再开口,声音里几乎带了些哀求:“我真的想你。”他伸手去搂住周世襄的腰,借书桌与墙逼窄的空间,将他牢牢困在自己的怀抱与办公桌之间,不能动弹。他用力的往下压去,一只手伸手向周世襄身下探去,轻车熟路的解开他的武装带,急不可耐的将头凑去颈间。周世襄被他困住,想着门外站岗的手下,不能反抗得动静太大,就只好伸手去抓住自己衬衫的衣摆。林鹤鸣在他身上忙忙碌碌的撕扯一番,等到声音逐渐粗重起来,方才把桌面上的东西一把拂开,再把他拦腰抱起,放成仰躺的姿势。屋外的守门人听见瓷器摔在地上响动,唯恐里面出事,抬手便敲门:“司令?”“滚!”周世襄怒不可遏的吼出一声,不知是对屋外,还是对林鹤鸣。林鹤鸣是不大理会这样无力的反抗的,在他看来这应该叫做欲拒还迎。夜色渐深,林鹤鸣劳累两场,大汗淋漓的湿透了白衬衫,映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估摸着窗外黑了,他起身穿好衣服走去拉开窗帘。周世襄还未从刚才的境况里抽离出来,此刻软颤颤的躺在沙发椅里,眼皮微合,仿佛神昏力竭。天上星辰闪烁,林鹤鸣看见那一点星光落到周世襄的脖子上、皮肤上,像是自己对他做出的专属于标记,雪白的皮肤与深深浅浅的紫红相映,实在是让人神魂颠倒,失去理智。周世襄的双臂无力的顺着椅子垂下去,林鹤鸣一想到他刚才那副屈辱愤怒,偏偏又不能自持,在自己身下辗转腾挪的模样,身心就愉悦到快要飞起来。他是心智不成熟,文不成,武也打不过周世襄,可那有什么,只要在床上压得住不就行了?林鹤鸣车马劳顿一天,本精神不济,此刻却想,好在有周世襄拯救他疲惫的灵魂,让他重拾朝气。既然刚才遂了他的心愿,他也没有再待在办事处的想法,就将自己整理得衣冠楚楚,再去为周世襄穿上衣裤。刚才埋头苦干的时候他没有察觉,而今打开台灯,他才惊觉,原来强大如周世襄,也有如此脆弱苦恼的时候。他没有从心里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反而想到他那断断续续的□□就对从心底生出一阵佩服。毋庸置疑,他是年轻力壮的,但无论如何他也想不明白,怎么“干”了一场,周世襄就失魂落魄了?软绵绵的,像根面条。周世襄想要打起精神注视眼前的林鹤鸣,然而身上腰酸背痛,令他到了对抬头都感到无比艰难的程度。此情此景,他生动的感受到——自己像被武功全废的武林高手,软弱无力。林鹤鸣企图从他的眼神里瞧出一些能令自己惊讶的情绪,可沉默无言的打量半晌,似乎与开始前没有差别。他颇失望的摇摇头,从嘴角扯起无奈的笑:“周长官,属下伺候得还好吗?”他那低而清晰的笑语传进周世襄耳朵里,多出几分调笑的意味。周世襄心里泛出苦涩,想要站起身体,攥起拳头向他挥去一拳,不料夜风一吹,他却孱弱得瑟瑟发抖,只能在沙发椅上等候他的发落。林鹤鸣从地上捡起他的长裤,抖了两下,又不死心的问:“你是不是还干过严昭?”然后走到他面前,轻轻一笑:“他说他喜欢女人。”周世襄刚捱过一场硬战,这时又被林鹤鸣戳心窝子,自觉受了侮辱,将将缓过些许,就止不住怒目圆睁的瞪着他,他眼刀越狠,林鹤鸣说话越下流。想起过往种种,他简直恨得都不知道要恨谁了。周世襄别过脸去,林鹤鸣要给他套上外裤,他使性子的不配合。林鹤鸣自认为有的是办法整治他,遂伸出手拉亮台灯,看手表:“快到饭点了,我可以等他们走了再抱你上去。”周世襄不理会,他从唇边扯起一抹浅笑:“我吃饱喝足了,有一把子力气。”他说话时极诚恳温柔,却总有点不怀好意的样子,周世襄生怕再闹出上次的丑闻,只好妥协:“给我穿。”此言一出,林鹤鸣立时高兴不少,像对待一个大号婴儿那样,仔细的为他套上裤子。一刻钟后,他“假传口谕”,打发了站岗的士兵,等人走完后,方才偷偷摸摸的把周世襄抱起,上了楼。楼道里没灯,林鹤鸣黑灯瞎火的找到房间后,并未去询问什么,就自然而然地放水与他共浴。周世襄赤条条的坐在浴缸里,在热气蒸腾下渐渐恢复元气,他周身氤氲在水汽里,让人看不分明,却多出几分雾里看花的美感。林鹤鸣先亲历亲为的给他清洗一番,方才照顾自己,他洗得尽兴,周世襄慢腾腾的从浴缸里坐起,双臂耷拉在膝盖上,语气虚弱的说道:“你的房间在我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