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拗了,两个人一样拗。明明知道对方心里想的什么,却都不愿意妥协,不愿被说服。一道鸿沟卡在久违的拥抱之间,林维桢想后退。“回去吧,”林维桢低低叹了口气,“别误了实验室的事儿。”作者有话要说:两个人做事儿都不够成熟,都会慢慢长大。一开始写这种剧情我是很抗拒的。但是,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不写这段故事少任何病痛,却也许会因为写了这段故事,多一些勇气。配角全员也he。---------------## 第 59 章==============================何清没拿房卡,只得打电话把姜枫吵醒,却没想到对方一直没睡,穿着拖鞋跑下来带他上楼,一边故作轻松地问道:“还好吧?”不好,何清觉得自己表现的糟透了。许盈的事是林维桢的私事,但姜枫一路陪朋友两肋插刀跑过来,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随便说了几句就拼出了事情的原貌。何清闷了一路,去浴室洗了把脸,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在夏日衣衫轻薄的料子上,很快就湿透了一片。姜枫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说我就陪你说,不想说就赶紧睡。”屋子窗户开着,夜风吹进来,比林维桢有温度。何清握着拳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今晚说的最多的三个字是‘回去吧’。”总是在把何清往外推,恨不得把他摘的干干净净,让他对这场旋涡闭目塞听。“让我觉得,”何清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我是个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的人。”“别这么想,”姜枫盘腿坐在旁边,“估计就是你最近实验压力大,paper都快发了,他舍不得让你太累。”累,是很累,但何清不是会把“累”挂在嘴边的人。他顿了顿,转头问道:“我压力表现的很明显么?”“当然了,”姜枫笑道,“你不觉得这一个月宿舍气压都很低?我们怕吵着你休息,你一接老师电话我跟浩哥老李集体闭麦,噢对了,空调电费是浩哥交的,都忘了跟你说,记得给他钱。”姜枫看着何清有些惊讶的眼神,又道:“不用谢,能碰上这么个大佬室友我们其实挺开心的,都欣赏你,想帮又不能从做实验帮,只能其他地方多注意一点儿。话说回来,我都这样了,你觉得林维桢跟你在一起,会怎么想?”会考虑的更多,翻倍还不止。何况林维桢比杨浩那几个大大咧咧的人敏感多了。何清心里忽然有一个声音说:“他也想过讲出来的吧?”但何清电话里一直只有实验进展,说到哪儿都能绕回来。见了面本是好好说话的机会,他却一心想着让林维桢不要休学,看有没有别的退路。木已成舟的事情有什么退路,设身处地想想林维桢长大的环境,他有什么退路。“怎么了,”姜枫看何清脸色更差了,紧张兮兮地凑近了一些,“你们不会真吵架了吧?”“没吵,”何清说,“你刚才那么一说,我觉得我有一些……自我。”“天才都自我,”姜枫安慰道,“自我是天才的特权。”何清终于笑了一声,随后又伸手揉揉脑袋:“但我还是说错话了。”姜枫打了个哈欠,问:“什么?”“我说……你要一辈子跟我端着吗……”何清话音未落,就听见姜枫哈欠打到一半转成了响亮的嗝。姜枫露出“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汝听,人言否?”这话是604几个人时常拿来消遣何清的,以解自信心被打压的悲痛。何清这会儿却觉得自己活该挨骂,一边默默听着姜枫竹筒倒豆子般的唠叨:“这情况你就啥也别说,做点实在的,比如抱一下……”见面的时候俩人心里都横着,那揽一下肩跟蜻蜓点水一样,根本不算拥抱。何清悔的肠子都青了,掀起被子钻到里面蒙着头,不想继续聊了。从那天开始何清成了三院的常客。早上有课就下午来,下午有课就早起来。林维桢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包子、粥和小菜已经整整齐齐地放了一排。照顾病人已经要起很早,林维桢都想不到何清怎么从市中心过来比他买的还早。除了正餐还有水果,水果还是何清自己削好切好放在自己饭盒里的,林维桢用完了何清就问他要,还饭盒的时候总要说话,总不能躲着。到最后许盈都发现了,林维桢支支吾吾地说是学校朋友。“维桢,叫人家来里面坐坐啊,”许盈道,“多贴心的孩子。”林维桢无奈,总觉得何清也在赌气,说什么都不进来。“大学朋友啊?”许盈又问,“叫什么?”林维桢顿了顿,语气忽然温柔起来。“高中朋友,”他说,“叫何清。”张煜总算在妻子手术前飞到了s城,他瘦了很多,见到林维桢的时候有很多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在和自己一样高的少年肩头拍了两下,四十多岁的男人,眼眶都湿了。许盈和张煜说了一晚上话,最后是张煜亲自告诉了张子轩。手术当天林维桢和他们父子俩一起在外面等,张子轩眼神里全是惶恐,像受惊的雏鸟。医生走出来说“手术很成功”的时候张子轩哇地哭了,弄的张煜又止不住地流眼泪。一切安顿好林维桢说有事儿出去一下,在医院附近的咖啡馆见到了何清。咖啡馆的味道都恍如隔世了,身边的亲人都平安健康才谈得起理想。林维桢在医院这些日子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堵墙拦住了外面的花花世界。短时间内这堵墙不会崩塌,但抬头看看,何清为他架好了梯子,能爬上去,往远处望,哪怕片刻也是解脱。何清抿了一口咖啡,看见林维桢从吧台拿了一包黄糖,一股脑全倒进去了。“你不是不加糖吗,”何清放下杯子,眼神落在林维桢手里的搅拌棒,“换口味了?”林维桢喝了一口,玩笑般地回了一句:“生活苦,补点儿糖。”何清皱起眉:“最近低血糖?”林维桢手上动作一顿,无奈地承认了:“何医生,别戳穿啊。”何清没接话,连着喝了好几口咖啡,杯子都要见底了。林维桢又问他还有几门期末考,何清说最后两门了。过于充实的一个学期即将落下帷幕,为了弥补之前疯狂加班的消耗,实验室给所有人放了长假,顾晓燕问暑假什么时候回家,何清想了想,说八月再回。七月他要留下来。“你弟知道了?”何清问。“嗯,”林维桢点头,“也没让他好好考完期末。”张子轩早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很早之前他就无意间听到父母夜里打电话说公司的问题,后来林维桢提前回国,许盈又说有事儿回老家一趟,怎么想怎么蹊跷。何清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你对他太好了。”林维桢抬头笑了笑:“那怎么办啊,他是我家人。”他双手握着杯子,又道:“其实张子轩心挺善的,也讲道理,就是没遇到过什么坎儿,不是真的不懂事。小姨是惯他,但是你说,谁家孩子能惯着,父母会不惯啊?”如果林维桢有自己的、完整的家,也会是被宠大的小孩,自由自在地做着狂妄的文学梦。可惜没如果。何清心里忽地一疼,甚至不敢看林维桢的神情。他不可能不羡慕张子轩,却把这种羡慕变成了更浓的亲情,小心翼翼地护着弟弟这份不染世俗的天真,让他过的顺一点,再顺一点。一杯咖啡喝完林维桢就接到了张煜的电话,之前的手续都是他办的,张煜有好多不清楚,后面补交费要问林维桢。“那我回去了,”林维桢把杯子放下,朝何清笑笑,“明天别来了,好好考试。”别来了,别来了,到现在还是这样。何清心里涌起一阵委屈:“你是不是从没把我当家人?”林维桢一愣,把手里的杯子碰倒了,最后一点奶沫蹭到了桌上。何清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刚要解释,林维桢手机就响了。“快了,”林维桢按了按眉心,“嗯,两分钟,我就在医院门口。”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再说什么,算不上不欢而散,也算不上完美收场。何清第二天没来西郊,但林维桢收到了一个大箱子,拆开来看,是满满当当的巧克力。---------------## 第 60 章==============================林维桢正在慢慢习惯这样的日子,w大那边手续都办妥了,他只对李修远交了底,其他同学都是一知半解,关系近一些的估计也要到下学期开始才清楚他休学一年的事儿。w大和w大附中都在西郊,林维桢出国前把东西都搬李修远那儿了,这两天李修远又陪他一起搬到w大附中旁边的住处。能惯孩子的时候谁都想惯,许盈租的房子面积不小,还分了两个卧室,合同直接签到张子轩高考后,也算省事。张煜被公司债务弄得焦头烂额,没等到许盈出院就走了,否则别说治病,一家人估计都要喝西北风。“听你哥的话,”张煜拍拍儿子的头,“好好学习。”张子轩闷声不吭,目送张煜离开,便把自己锁进了卧室。林维桢去楼下小店买饭回来,敲门也没人开,发完微信又留了个便条,让张子轩自己用微波炉热热吃。李修远带来了最后一批衣服,他得下去拿。“我还挺怕的,”林维桢坐在街边的凳子上,手边放着没拆的三明治,“你说我要不要带他看心理医生?”李修远那份都快吃完了,一边擦嘴一边道:“这话我不敢乱说,要不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其实李修远心里是偏袒林维桢的,知道他家突遭变故,一路跟着小姨长大就够心酸了。现在看着他把弟弟当成差了十来岁的小朋友照顾,难免有些无奈。但李修远也能理解张子轩,一个顺风顺水十七年的小魔头,父母疼爱家里不缺钱,几乎一下子从天堂坠入地狱,这谁受得了。家事能不说就不说,张子轩的老师同学也不知道,所以他期末成绩断崖式下跌被解读成了浮躁贪玩不刻苦。班主任恨铁不成钢,把他叫到办公室大批一通,毕竟要上高三了,老师心是好心,但话说重了,撞上这么个叛逆期的少年人简直是灾难片。“他要发脾气也算了,冲我发脾气都没事儿,”林维桢揉揉头发,“但除了手术室外哭那一次,其他时间就绷着脸。他爸是再三交代让他在妈妈面前坚强点儿,但是出了医院回家,发泄情绪也不丢人啊。”“你觉得不丢人,”李修远说,“你弟不一定。你帮他扛了太多事儿了,但算算你才大他几岁?”说话点到为止,李修远没继续讲,林维桢也没继续问。“我暑假去北京实习,”李修远说,“过两天就走了。面是见不了,但有需要随时打电话,半夜也行,别自己忍着。”林维桢伸手拍拍李修远的后背,朝他笑了下。李修远忽地想到了什么:“何清在s城吧?”林维桢点头,李修远伸了个懒腰,说:“那就行,他在了我就不操心了。”看见林维桢表情不太对,李修远又道:“怎么回事儿?吵架了?这一天了也没见你提他。”“没吵,”林维桢低头笑了笑,“他太忙了,不想耽误他。”“什么叫耽误啊,”李修远说,“你俩是最亲的人,谁都不想出这么大事儿,但既然来了,不得一起面对么。你是不是惹人家了,说什么‘别管我,我自己来’?”林维桢愣了下,李修远看他那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天天罪感那么重,不怪你,这些真的都不怪你。你是上帝还是菩萨啊,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小组项目崩了都先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题,那小组项目拿第一怎么没见你夸自己?对你好的人都是心甘情愿的,比如我,何清他更是。”说了一车轱辘话李修远都渴了,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才继续。这些话他早就想告诉林维桢了,不过是没有合适的时机。有时候不说是觉得自己不够格,但现在离他的家庭和过去更近了些,在这段友情里李修远又主动往前迈了一步。他不能让林维桢身后没有人。“别太感动,给你弄哭了何清还觉得我欺负他的人了呢,”李修远开玩笑道,“是不是觉得我特好,想早点认识?”林维桢把他凑过来的脸推过去,转头笑了。确实想早点认识,林维桢想。他的至暗时刻是自己一个人过的,不是没有好朋友,只是那会儿大家都太小,痛彻心扉体会不到,安慰的话也不会说,更没有经济能力为他奔走。小姨对他好是生活上的,没有同龄人设身处地为他考虑,开导他,劝解他。他只能一个人等着伤口愈合,一个人穿过迷茫的浓雾,一个人从噩梦里逃出来,走到今天。那么难都过去了,当下的一切也都会变好。许盈坦然接受了自己的病,看到检查报告的晴天霹雳已经过去了,人各有命,掉下来什么都得担着,何况发现的早不是死刑。只是看着林维桢忙忙碌碌,许盈除了感慨就是心疼。丈夫不在身边,儿子不够成熟,四十多岁的人隔着半个地球给林维桢打电话哭诉,如今想来还是脸上挂不住,有些愧疚。他真是像极了姐姐,许盈心想。林维桢查了很多资料,医生说什么都记着,吃什么好,什么一定要忌口,怎么适度运动,怎么稳定情绪。与现实共存是一种勇气和一种能力,上天过早地赐予了林维桢这些。w大附中放假无缝衔接了张子轩的高三冲刺补习班,但他周末还是会去医院,和林维桢换班照顾许盈。林维桢晚上偶尔会帮张子轩看看卷子。他很久没看高考题了,这些东西很奇妙,像是青春的见证,就算以后再也用不到圆周曲线和三角函数、安倍定则或楞次定律,它们也是在大脑中雁过留痕的存在。电子表响了几声,林维桢看过去,显示屏写着“周日20:00”。张子轩第二天有早课,早该回家换班了。林维桢觉得不对,拿起手机拨通了张子轩的电话。对面一下就接了,但背景音很嘈杂,还有人大声嚷嚷,听起来不像是好的字眼。林维桢忽地站起来,下意识地往外走,一边关上门一边叫张子轩的名字。过了好几秒张子轩才喊了声“哥”,声音明显不对劲。林维桢心脏一下子揪起来:“怎么了?你在哪?”张子轩说了个地名,含混不清的,林维桢也不知道,他干脆道:“发我位置共享。”屏幕上两个小红点离的不远,就在这一片,林维桢开了辆单车,蹬的飞快,风一般地穿过两条街,拐进一条小巷子,看见张子轩和几个年纪相仿的高中生站在一家酒吧门口,没缺胳膊没少腿,才长舒了一口气。一个中年男人露着纹身花臂,点着烟头坐在凳子上在几个人身上来回看。林维桢翻身下车,一路小跑着过去,风呼呼地往胸腔里灌。“呦,有人来领小崽子回去了,”男人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灭,环抱双臂盯着林维桢,又皱眉道,“怎么也是个小崽子。”张子轩又喊了声“哥”,气有点儿虚。林维桢喘了口气,问“怎么回事儿”。“你是他哥?”男人朝张子轩看了一眼,“行,我是酒吧老板。”林维桢礼数周全地问了好,老板嗤了一声,又道:“一家人,怎么没学学礼貌?你弟,还有,这是他同学吧?进来点了酒,出门不结账,还想干架。”酒吧老板身后还有几个像是保镖的壮汉,看这架势,几个小孩是在起冲突的边缘试探了。“对不住,”林维桢立刻道歉,“给您添麻烦了。”还好不是碰上什么黑道,林维桢快要跳到裂开的心脏稍微缓了片刻,暗暗想道。这家酒吧装修挺上档次,一看就是有最低消费的,张子轩加几个高中生五个人头,不是一笔小数目。那群噤声的学生里有个人胆儿突然又大了,想要越过张子轩理论,被一把拽回来,林维桢隐隐约约能听见“不都是为你”、“他们没说要花这么多”、“不能告诉我妈”之类的话。张子轩眼睛红红的,看着有点儿可怜。林维桢朝前走了一步:“能让他们先走吗?”他抿了抿嘴,又加了一句,“我弟还没成年。”这话客气又直接,就算酒吧老板在理,也不能随意对未成年人动手。酒吧老板眼皮一挑:“你付?”林维桢点了点头。酒吧老板没全信,但对方话都放在这儿了,和一群学生置气又没钱可赚。他从凳子上站起来,朝高中生们摆了摆手,有两个人得了令“嗖”地窜了,巴不得把自己抖干净,另外两个人杵在原地不敢动,面面相觑。张子轩又气又恼,忙跟着林维桢要往里面进。“你回家,”林维桢转头,“下不为例。”张子轩急了:“我怕他难为你!”张子轩已经悔的肝儿疼了。每天在许盈面前装乐观,他心里的那根弦已经崩到了极致,加上期末考砸被老师骂了一顿,忍不住跟几个平常玩的好的哥们儿吐苦水,不知是谁开了个头,提议去借酒浇愁。一众人闹哄哄地进了酒吧,其他人是图新鲜,图刺激,张子轩是烦透了,最近一桩接一桩的事情像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难免有些放纵自己的成分。闹也不是他带着闹的,涉世未深的几个人都不知道低消要这么多钱,喝的最多的一个同学已经有点上头了,指着酒吧员工开始骂人,刚好被脾气本就不好的老板撞见,酒瓶子一碎理智就烧成灰了,来浇愁的张子轩吓得想哭。张子轩也顾不得面子了,在门口使劲儿拽着林维桢不松开。林维桢顿了顿,拿来张子轩的手机输了一串号码。“真有事儿给他打,”林维桢说,“他叫何清。”作者有话要说:娘家人小剧场:姜枫:大家好我是何清娘家人。李修远:大家好我是林崽娘家人。真·娘家人·张子轩:大家好,我在忏悔……---------------## 第 61 章==============================何清接到电话一秒钟都没耽搁,火急火燎地从出租车上跳下来,迎着夜风跑到酒吧门口的时候正看见林维桢和张子轩在往外走。霓虹招牌的灯光映在林维桢眼睛里,两人对视的刹那他还有些惊讶。“真叫你来了。”林维桢笑了下,没站太稳。何清眼疾手快地扶上去,上下打量一番确认他没大事儿,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满脸写着认错的张子轩。张子轩心一慌说话颠三倒四的,他在医院见过何清一两次了,加上林维桢指名道姓地给了应急号码,打电话的时候几乎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生怕林维桢困在里面出不来。何清被吓的不轻,一路都在心悸,见了面才问:“怎么回事?”张子轩像一只把头埋进翅膀的小鹌鹑,替林维桢答道:“就是,跟老板道歉,还有谈怎么处理损失的时候敬酒了……”何清无奈,他没什么资格说张子轩,本来心里还压着一点儿火气,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也实在训不出口。张子轩比两年前瘦多了,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低头的时候从侧面看过去,不知道哪儿和林维桢有点像。这么一看何清更说不出口了。张子轩他们一来一回说话的时候林维桢就靠着何清站在原地,眼睑垂下来,看着很乖。何清几乎是下意识地抓着他的手,一直没松开。“我带他回去吧,”何清叹道,林维桢兄弟俩排班的事情他清楚,“你妈妈那边离不了人。”张子轩使劲儿点了点头,两只手背在身后,指头扭在一起,像是被什么话憋的脸红。等何清看向林维桢,问了一句“回家吗”,张子轩才忽然笨拙地鞠了个躬,说“谢谢”。他从小什么都不缺,自然不需要什么大的帮衬,这么诚恳的道谢也是头一次。张子轩脸是红的,耳朵也是红的,少年人认真起来还有些可爱。何清笑了下,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不用谢,”何清说,“我也是你哥。”挺真诚的话,何清说完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像是在自己脸上贴金。等张子轩走了他又拉着林维桢往前,林维桢听话地跟上来,没走两步就往何清身上栽。何清皱起眉,看向他的眼睛:“喝醉了?”那双漂亮的眼睛有点对不准焦。林维桢哼了一声,不知道算肯定还是否定。他身上酒味不重,又不说什么胡话,何清刚还以为没大事,这会儿看看,应该是他以为错了。原来偶像包袱重的人酒品也好。何清心里揪了一下,不愿说话的样子可能才是林维桢最真实的一面,不需要客套不需要为了让别人开心委屈自己,温温和和站在那儿,怎么就那么让人疼。何清说:“我背你。”话音未落他就蹲了下来,林维桢愣了愣,被何清拉了一把才小心地伏在他背上,意识不清不楚的,朦胧间听见最熟悉的声音说了句“扶好”。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的张子轩瞪大了眼睛,倏地转过身。刚才他就觉得不对劲儿,怎么何清一来就拉上手了,拉上就再没松开过。林维桢居然被拉的心安理得,那种超乎寻常的信任和默契,不像是单纯的朋友。还有何清那句“回家吗”,太温柔了,转换的太自然了,和他跟自己说话的语气完全不一样。“冷静,”张子轩一边往医院走一边嘀咕,“别瞎想。”被“瞎想”的两个人正在月色下慢慢地回家。何清步子很稳,住处的路他都认得。天色太晚街上人不多,偶有好奇看过来的,也是看两眼就算了。林维桢温热的鼻息一直往何清脸上挠,他也不敢乱动,怕背上的人掉下来。头有点重,但靠在何清肩上很舒服。心跳声隔着衣料传递过去,只有月亮知道其中的心意。林维桢忽然低低叫了句“何清”。何清顿住脚步,微微侧脸,小声问道:“怎么了?”“别生气了。”林维桢含糊不清地重复了两遍,“别生气了。”何清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又迈开步子往前走。林维桢没得到回应,又念了一遍:“别生气了。”“没生气,”何清回道,“我没生气。”生气么?或许是有过,在他一个人飞回来的时候,不联系自己的时候,在医院闻到消毒水味道的时候。但那或许也算不得生气,只是觉得自己不够强大,护不好心上人的无助感,人的情绪太复杂,哪儿是一个词能概括的。“何清,”林维桢又重复了一次,“别生气。”原来他听不见自己回答了什么。何清忽然意识到林维桢在意自己比他想象的还要多,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医院忙忙碌碌,从回国到现在都没好好说过几次话。原来他一直担心着这些,又一直藏着,在酒精的刺激下才瞥见端倪,小心翼翼地露出芽尖,却一字一字都往何清心上戳。何清眼前起了雾,眨一眨才看得清。“我没生气,”他像个一样固执的小孩,也跟着重复了一遍,“维桢……我怎么会生你气。”喜欢你都来不及,想把全世界的好都捧到你面前。林维桢忽然没声儿了,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得到了答案。这条路显得很长很长,每一棵梧桐树都朝他们投来沉默的注视。一直到家门口何清才让林维桢下来找钥匙。酒劲儿上来了头又开始疼,林维桢躺在床上还抓着何清不松开,眉心是拧着的,本就不踏实,放他走就更不踏实了。何清给他掖了掖被角:“睡吧,我不走。”作者有话要说:弟弟: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第 62 章==============================林维桢醒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的,有一瞬间甚至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直到他看见床头桌子上摆了一个杯子,是跟何清一样的那个陶瓷杯。绿豆加红糖,醒酒的。何清来过,不是梦。林维桢拿起手机,迅速拨通了何清的电话,没等两秒那边就接了。何清笑道:“醒了?”林维桢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反反复复好多次,何清还以为信号不好,“喂”了好几声,才听见对面吞吞吐吐地问道:“我昨天……有没有说错话?”何清都能想象到林维桢紧张又尴尬地揉头发那样子,没忍住想逗逗他:“嗯,自己想想。”林维桢已经在心里以头抢地了。他不怎么喝酒,更没喝晕过,自然也不知道自己醉了是什么样。反正看电视里喝多了都不是什么好模样。何清逗了一会儿,反而把自己逗乐了,正打算解释一下,林维桢那边忽然挂了。“诶,别挂……”晚了,林维桢已经面壁思过洗心革面去了,就是想破头也没想起来昨晚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儿。何清哭笑不得,还没来得及问他有没有头疼胃疼不舒服,只好发了条微信消息过去,看见林维桢回“没有”,才放心地看书去了。他下午有最后一场期末考。林维桢垂头丧气地走出卧室,竟然闻到了炖鸡蛋的香味,还看见张子轩戴着围裙,对着app上的菜谱捯饬爱心早餐。林维桢愣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清醒了,真没做梦。张子轩道:“早啊哥,快炖好了,等会儿一起吃。我从医院回来前给我妈买过饭了,不用操心。”林维桢笑道:“你这头一回做饭就炖鸡蛋?我来……”一句“我来吧”没说完,林维桢就看见了水嫩嫩的半成品。原来全世界就他自己是黑暗料理之王,别人都是下厨小天才。“不用,都说了快好了,”张子轩摆摆手,“这还是何清哥教我的,独家秘方,放水比例对了,看着比我爸以前炖的还好吃。”“叫那么亲。”林维桢笑了下,没想到何清走之前又见了张子轩一次。张子轩浑身一抖,觉得这话竟有点酸味儿。他干笑了两声:“哈,啊哈哈。”还好林维桢没在意,跑去洗脸刷牙了。等他从卫生间出来张子轩已经摆好了餐桌,除了炖鸡蛋还有两晚粥,一叠小菜,甚至给林维桢泡好了咖啡。虽然他水加多了,林维桢从来不喝这么淡的。兄弟俩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多年,林维桢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被照顾的滋味。居然有点好。“昨天那个……”张子轩握着筷子,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我跟我妈说,你忽然不舒服,回家补觉了,你去的时候别说漏嘴。”林维桢点头,听见张子轩又道:“有两个同学说会把钱还上来的,另两个我去问问,我也没想到……”最后几个字张子轩嘟哝的很小声,听起来像“交友不慎”。不管怎么说,他们俩都心照不宣地打算瞒着许盈,要不就她那暴脾气,输着液都能跳起来追着张子轩打。本来就是病人,气着了麻烦就大了。“我那份……”张子轩本来还想说“我那份也会还你”,想了想又不知道怎么还,一没工作二没奖学金,自从家里出事儿用钱紧张,他的零花钱也断了。林维桢一清二楚,从来也没打算问弟弟要什么,只是怕他愧疚,便故作轻松道:“这真是我吃的最贵的一顿早饭。”张子轩愣了愣,然后和林维桢一起笑了。张子轩吃完还要洗碗,被林维桢推出去了。早上时间本来就紧,现在去上课刚好赶得上,要不然得一路小跑。林维桢收拾完也不敢耽搁太久,立刻出门去了医院。许盈一见面就问他昨天怎么了,林维桢糊弄过去,说现在好了,一点儿问题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许盈跟林维桢拉了几句家常,不知怎的就说到了何清:“子轩都夸他了,那孩子真是不错。”那可不,林维桢心道,这么多年了才好好喊我哥,刚认识何清就喊的那么亲了。许盈一上午提了何清三五次,一会儿说“出院了请他吃饭”,一会儿说“这孩子真省心,f大医学院高材生,人又靠谱”,林维桢听的脸都快红了,他俩在许盈眼皮子底下玩地下恋,不知小姨万一知道了作何感想。何清在许盈的事情上特别卖力。他以前从来不关心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形象,有长辈夸,也有长辈说“翅膀还没硬就想飞”、“太傲”、“不接地气”。这次倒是决定用迂回战略,一点点地在许盈心里树立完美好孩子的人设。完美好孩子何清顺利考完了期末,在宿舍和几个室友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