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哥又是第一个回家的,”李晓嵩故意捂着心口,“都不愿意和我们多住两天。”姜枫迅速加入戏精队伍,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老李,对不住,我也要走了。”李晓嵩推了他一把:“走走走,快走吧,宿舍是我跟何清的。”闹了半个小时后李晓嵩提议出去吃本学期最后一顿饭,杨浩举双手赞成,揣上手机就要出门。姜枫紧随其后,被何清拦下来了。姜枫会意,吆喝了一声:“你们先去点菜!”何清问:“你明儿就回去了?”姜枫:“啊,怎么了,你不会想我吧?”何清一斜眼,姜枫忙改口:“不想我不想我,我不值得你想,说吧,林帅哥的事儿?”林维桢的事情到现在也只有姜枫知道。何清顿了顿,点点头,压低声音:“我觉得……嗯……”“嗯”之后就没音了,何清绞尽脑汁地措辞,也没想好怎么形容他和林维桢现在的情况。没吵架,没人舍得提分手,但就是别扭。自从许盈住院他们就断了每天的电话,林维桢今天早上打过来何清还蛮惊喜,但也没聊几句。何清放弃描述,遂做了个比喻:“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惹赵琳琳了,会怎么哄?”姜枫哈哈摆手:“我怎么可能惹琳琳。”毕竟求人出主意,何清只好放低姿态,违心地夸道:“嗯,你是恋爱天才。”“别别别,您可别折煞我了,”姜枫开够了玩笑,正色道,“你要去哄他啊?”何清点头,充满期待地看向姜枫。认识何清好几年从没见他有这种眼神,姜枫心里快笑死了,觉得世间真是一物降一物。“你看啊,你跟林维桢都挺骄傲的,谁都不示弱,”姜枫说,“但两个人总要有人先示弱的,要不你装个病,不用哄他就心软了。”何清一脸震惊,脑门上都写着“居然还能这样”。“怎么了啊,”姜枫对自己的主意十分自信,“你一个学医的,装病他还能看出来?”“不是怕他看出来,”何清低头,认真道,“舍不得骗。”姜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成成成,哥们儿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你舍得舍不得是你的事情啊,我饿了,我要找浩哥和老李了。”姜枫说完就走,一边走一边摇头,想不到当军师还要被拐着弯儿秀恩爱。怎么就关系不好了,姜枫觉得好得很。604几个人吃饭的时候何清一直在仔细想这事儿,好像的确没更好的办法了,值得一试。作者有话要说:林:听说有人要套路我?感谢在2020-07-03 13:09:20~2020-07-04 11:1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就吃一口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3 章==============================何清提上水果去医院的时候林维桢和张子轩都在。林维桢接电话后跟张子轩说了一声“是何清”,没想到弟弟比自己还兴奋,嗖地跳起来把他往外推,连许盈都觉得奇怪。张子轩嘿嘿一笑:“何清哥帮了这么多忙,可不得让哥去关心关心。”许盈都想不到自家小阎王能说出来这种话,一时感慨万分。张子轩是真长大了不少,而且和林维桢关系比以前亲密太多了。人到中年最容易因为小辈的事情动容,许盈趁张子轩没注意,偷偷吸了吸鼻子。她术后恢复不如想象的那么好,医生建议再多留院观察一阵。好在孩子们都太懂事,看似不可逾越的天堑好像也没那么让人害怕。患难之际,家人最能给人力量。“什么东西啊……”林维桢接过何清手里的本子,轻声念出来第一行字,“注意事项……”林维桢忽地抬头,看见何清明明想求夸赞,却堪堪维持着淡定的表情:“半专业建议。”本子不厚,刚好能塞进口袋,每一个字都是何清亲笔写的,力度透纸,手感都不一样,上面是照顾乳腺癌患者的各种注意事项,从饮食,运动到心理调节应有尽有,比林维桢之前做的业余版详细多了,甚至有各种靶向药的科普。林维桢一时语塞,“谢谢”两个字堵在嗓子眼儿,说出来又太见外。语言很神奇,外层的情绪可以轻而易举地表达,最内层的感情却如大海,表面风平浪静,汹涌都在深处。何清见他不说话,还有些失落,又问:“周末了,跟张子轩换班以后什么安排?”林维桢小心翼翼地把本子收起来,回道:“去一趟学校,休学手续差最后一项,盖个章就好了。”他说完又偷偷瞥了何清一眼。何清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怎么会看不到。又在怕我生气么,何清心里叹道。手续办妥之前何清曾隐晦地提过几次,都被林维桢顾左右而言他糊弄过去了。这是个摇摇欲坠的家庭,林维桢既身在其中,某种程度上又是一个旁观者,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们好,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未来要面对什么。林维桢盼着好结果,也担着最差的结果。这一年是一段珍贵的缓冲,已经有人足够焦头烂额了,他需要绝对的冷静。“我陪你去,”何清笑笑说,“好久没去w大了。”是好久了,整整一年。主干道两旁是一样的绿色,年年岁岁风景无二,只是送走一批批不同的人。学生已经放假了,教职工还有最后一个工作周,走在路上的大多是老师,林维桢远远看见胡月,果断拐弯,换了一条路。她还会觉得这个学生很棒吗,林维桢心想。何清跟在他身后猜了个大概。林维桢从办公室出来天忽然就阴了,夏日天气变脸跟翻书一样,雨滴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很快就连成了雨帘。大风卷起叶子,方才还翠绿的生机转眼间便打着旋儿坠落。像在世间行走的旅人,永远不知道下一刻的命运。林维桢心脏变得很重,成年人的情绪已经不能像坐过山车一样来回起伏了,却也会因为一场暴雨,一片落叶陷入迷茫。他手里攥着盖章的结果,攥着一个被打断,而不知前路的理想,攥着一场放弃,一场亏欠,一场报恩。他忽然在雨幕中看见了何清。何清撑了一把伞,伞顶是溅起的水花,和新落下的雨滴融在一起,顺着边沿往下流。他像暴雨中盛开的花。“来啊。”何清走近了些,笑着招招手。那种笑容太致命了,刹那间林维桢被勾了魂儿似的,对方说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去做。“愣什么,”何清看了看他手里的文件,又道,“放我包里,我把包背前面,别打湿了。”何清放东西的时候林维桢才发觉他衣服已经湿了一部分,想来是雨下大之前从行政楼跑到便利店买的伞。这把伞很大,不是他们在医学院附近玩浪漫的时候了。伞下足够安全,足够容纳两个人,逃过这一场暴雨。林维桢小声说:“行政楼和便利店离的还挺远的。”何清说:“不远,总不能让你淋雨。”我不会让你淋雨。何清执意要打伞,林维桢也没再争,街上连出租车也打不到,两人就这么一步步走回了家。伞合上都是水,索性撑开了放在门口。林维桢忽然拉住何清,让他歇一会儿再走。何清笑笑说“好”,站在一旁等林维桢开门。林维桢进去第一件事儿是找毛巾,何清头发也被雨打湿了,短袖衬衣肩头湿了一半,胳膊上都是水珠。何清还没开口林维桢就开始替他擦,手指触到头发,在其中穿梭总带着莫名的缱绻,一人坐着一人站着,脸看不清楚,何清往上看也只能看见锁骨和喉结,还有起伏的胸膛。何清用了两倍的自制力才没有抱上去。“装病”这个念头又开始在脑海中逡巡不去,四周的空气缓慢流动着,气氛被酝酿的恰到好处,做出奇怪的选择只是片刻的昏头。何清忽然说:“有点冷。”林维桢拿毛巾的手猛地一顿,接着迅速蹲下身,两人对视的瞬间何清就怂了,下意识地低头躲开对方的目光。骗人是个技术活,得练。“不会受凉了吧,”林维桢紧张道,下半句带着呵责又心疼的语气,“让你淋雨,当时我去借一把伞也行。”何清退路也没了,只好顺着演下去,咳嗽了一声,一举多得地掩饰了尴尬。何清还没尴尬完,林维桢就用手背轻轻抵住了他的额头。何清浑身猛地一震,只是肢体接触的奇妙化学反应,却恰到好处,被林维桢理解成了冷的发抖。“不烫啊……”林维桢嘟囔道。何清已经开始羞愧了,打算开口解释说“没事,不严重”,谁知林维桢当真了,下一秒就把额头贴上来,好像这样量的温度才准。何清屏住了呼吸,心跳变得飞快,瞳孔里全是放大的林维桢。明明不是第一天谈恋爱了,何清没想到自己还是这么经不起撩拨,虽然对方并不是有意撩拨。真的得病了,不是装的,得了一种叫林维桢综合征的病,临床表现有好多,一天讲不完。额头相触,一秒被放大到无限长,感官集体罢工,只有心里张牙舞爪的渴望蔓延的更快,仿佛要刺破皮肤,冲到日光之下。林维桢往后退了一下,猛地站起来腿还有点麻。“我去拿体温计,”林维桢语气变得更软了,像哄小孩,“坐好别动。”何清想动也动不了,整个人都没缓过来。林维桢去自己卧室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拿了体温计和一件干净的长袖,放在沙发上让何清自己换。何清摸了摸,有点厚。自讨苦吃。但他还是乖乖地换好,又把体温计夹在腋下,强迫自己恢复成最理智最严谨有逻辑的何清,想着一会儿怎么用医学的概念说服林维桢,感觉冷和发烧并没有因果关系。林维桢去厨房烧了开水,端过来的时候刚好过了五六分钟,伸手示意何清把体温计交出来。何清心虚地递过去,已经开始因为太热出汗了。“三十六度六,”林维桢反复看了好几遍,“不烧。”“我……”“快把水喝了,”林维桢生怕这人跳起来说“我没事了我可以走”,“有人天生温度就低,有一回李修远三十七度去医院,都快晕了,他说自己常年体温不到三十六,别人烧到三十八度吃药就行,他要三十八就住院了……”何清竟无法反驳,没想到林维桢脑补水平太好,完美地帮自己圆了谎。林维桢看着何清一会儿一口喝完了一整杯热水。何清没什么太大的表情,皱一下眉林维桢都心疼,但他其实就是在想怎么发展下去。林维桢要知道自己在骗人不会要打他吧?覆水难收,不能说实话了。何清下了决心,脸不要了,舍不得脸套不住林维桢。“维桢,”何清用几乎是祈求的眼神看向他,“你坐这儿。”强者示弱往往最难抗拒,别说坐了,干什么林维桢都会照做。“不舒服吗,”林维桢问,“不行咱们去医院看看……”下一秒何清忽然抱了上来,林维桢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就这么呆呆地怔在原处,感觉到何清的脸贴在自己脖颈上,撒娇似地说:“不去。”“你抱一下,”何清豁出去了,“抱一下就好了。”流动的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是何清按的,他是罪魁祸首。何清又重复了一遍:“抱抱我。”防线正在崩溃,他是一个无处可逃的败兵。林维桢抱上去,轻轻在何清背后拍了几下。很舒服,怪不得恋人都喜欢拥抱,以前的林维桢也会主动拥抱他。何清闭上眼,觉得这一刻世间所有的误会都可以被原谅,一切都能重新开始。“对不起,”何清说,“之前我不该那么跟你说话。”林维桢没吭声,何清看不见他的表情,索性也不去纠结,只是把自己的心剖开。“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也该是那个最理解你的人。”何清说,“我不该说你端着,不该质问你的选择,因为……在我这儿你怎么样都是对的。一年就一年,没什么可怕的。维桢,你可以依靠我。”周遭都是沉默,但何清忽然不怕沉默了。他就在这儿,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们让彼此的存在变得更真实。何清耳朵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叹息。“是我不该。”林维桢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好像这样能有更大的勇气。“我没有不把你当家人,”林维桢说,“你是我……最想保护的,想要保护一辈子的家人。”何清愣了一下,才想到自己还说过“你是不是不把我当家人”这种气话。林维桢只会记得自己有意无意给别人的伤害。我早该知道的,何清心想。别的话好像都不必说了,所有的事情都像是夏天的一场暴雨。窗外雨停了,房檐上的一滴水落下,打散了地上水洼里完整的倒影。---------------## 第 64 章==============================美好或糟糕,人都留不住夏天。九月暑气渐消,学生们陆陆续续返回学校,沉寂的w大迎来一批新面孔,又一批人被贴上了毕业班的标签。少了个大活人,还是个耀眼又出名的,法语三班甚至整个系都难免猜测林维桢离开的原因,朱悦发微信问了好多次,林维桢糊弄不过去,便说了实话。朱悦去医院的时候刚哭过一场,眼皮子都没消肿,弄的林维桢手足无措。许盈九月做了第二次手术,现在刚能下床活动,听见外面有同学来了催着林维桢请人进来坐。朱悦进门前还叹了一声:“同学三年,一半的课都坐同桌,老林你就没把我当自己人。”女孩子还是不一样的,更像贴心的小棉袄。很多话许盈没法跟张子轩或林维桢讲,这回说出来倒是舒坦,从头聊到尾兴致都很高。林维桢在外面给她们倒水削苹果,也没听到几句。但朱悦走了许盈便一个劲儿的夸小姑娘嘴甜,难得八卦地问人家有没有男朋友。林维桢说“没有”,许盈又开始笑,笑的他心里发毛。刚放学的张子轩前脚踏进病房,耳朵里就听到了许盈有意无意地拉红线,连忙跑过来,迅速转移了话题。林维桢有种说不上好还是坏的预感,总觉得张子轩发现了什么,出去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和张子轩对视的时候,对方还得意地笑了一下。林维桢心里更发毛了。那天晚上朱悦又发微信安慰了一通,大意是一切都会好的,读书也会好,家人的身体也会好。林维桢说没关系。最难的时候已经扛过来了。朱悦又说:“学校这边你放心,瞎传话的我帮你处理。最后几门课ppt都发你,后面专八资料也多留一份。”林维桢一句“谢谢”还没发过去,朱悦紧跟着发来了最后一条:“你的事儿是你亲自告诉我的,不是别人传来传去让我听见的,我很开心。”林维桢看着手机屏幕笑了。有时候好像把心里的防线往后撤一些,多交些朋友也不是坏事。长大了太难完全信任别人,总是在不断地错过。这半年忙忙碌碌过得很快,林维桢回了两次老家帮许盈处理服装店的事,有一回是何清陪着去的。他们第一次一起坐在飞驰的高铁上,在两个可以被称为“家”的城市间穿梭。张子轩整个人稳下来以后成绩一路进步,期末还被老师特别表扬了一番。到最后他也没解释上学期的事情,再过几天就满十八岁了,成人的关口,首先要学的就是把事儿咽进肚子。时间夺走了一些,给予的更多。林维桢想去枫华校区给何清过生日,何清没同意,直接在自己生日当天等在了医院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医生,”林维桢笑道,“这是家属来接下班了。”何清跟着笑:“林医生想吃什么?”林维桢说“看你”,酒窝又出现了,很甜。何清觉得恍如隔世,这好像才是林维桢该有的样子。但他在见过林维桢其他模样之后,每次都想把这样珍贵的笑容捧起来,藏好。释放善意不是简单的事情,每天都释放温柔的善意,恐怕是下凡的天使。最后两个人选了一家猪肚鸡火锅,等菜的时候林维桢从包里掏出来一个方盒子递给何清:“礼物,猜猜是什么?”何清接过来,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外面不像是商家原始包装,林维桢应该拆过一次,又自己包起来了。“猜不出来,”何清说,“现在拆吗?”林维桢点头,期待地看过去。何清拆的很小心,又回到了拆信那会儿撕破一点就心疼的时刻。是一本日历,每一页有一句不同的诗。何清双手拿着,抬头笑道:“不愧是林老师的风格。”随着服务生一声吆喝,锅底已经端上来了,猪肚和鸡肉块在鲜汤里翻滚,热气在半空中缭绕。何清怕油溅在他的宝贝日历上,立刻就要收起来。“哎哎哎,别收,”林维桢喊道,“里面有东西的。”何清把凳子往后撤了半米,离锅远远的。他翻了第一遍,没发现什么夹在里面的小纸条,又翻了第二遍,还倒过来晃了晃。林维桢在另一头笑的前仰后合,觉得这人一本正经地跟日历缠斗怎么看怎么可爱。“给点儿提示,”林维桢说,“今天几号?”何清愣了下,忽然会意,翻到了最开头。在他生日的那一页,是聂鲁达的一句诗。“在我这块荒原上,你是最后一朵玫瑰花。”而林维桢往下写了两句。“不久后,荒原不再是荒原,是开满玫瑰的故乡。”“生日快乐,我的爱人。”作者有话要说:张子轩:我嗑起了我哥的cp甜回来啦。感谢在2020-07-04 11:27:19~2020-07-06 11:0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就吃一口、北卷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5 章==============================杨浩刚迈进宿舍门就看见何清桌上摊了一堆书,书架都快被清空了,订书机、速溶咖啡这些杂物也被扔在一边,而何清本人正拿着纸巾仔仔细细地擦着架子,擦完一部分就退后两步,用手背抵着下巴,一副深思的模样。“大扫除呢,”杨浩随口一问,“你这桌一直挺干净啊,用不着弄这么仔细。”“没,”何清说,“我摆个东西。”这话说出来杨浩就好奇了,他坐在椅子上,看着何清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比划,最后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在左边第二格放上了一套纸质版日历。“让我看……”第二个“看”字还没出口杨浩就被挡了回去,何清杵在日历前面,遮的严严实实:“不给看。”杨浩夸张地大呼小叫:“老何,我们之间还有秘密吗!”何清心道我只是怕你受到狗粮暴击。他小心翼翼地把林维桢写了字的那一页撕下来,在几本书之间挑兵挑将,最后还是觉得诗集的气质更相衬,打算把日历夹进去。那是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在一众微生物学急诊学眼科学皮肤性病学免疫学里显得尤为突出。何清随手一翻,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句经典的“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仿佛连莎士比亚都在配合着这一天的浪漫。诗集是何清最近买的,林维桢在旁边站着,他总觉得自己得提高文学造诣。不过林维桢觉得不用,何清要是拿手术刀了,他头一个心甘情愿地被解剖,好让何医生看看自己心里是不是被他一个人填的满满当当的。许盈情况稳定下来就能回家调养了,过年那会儿张煜也终于喘了口气,安安稳稳在家里住了几天。几个月来经历了这么多,每个人都更珍惜围一张桌吃饭。儿子长大的速度让张煜惊讶,个子还是那么高,眼神却变了。变的人不止一个张子轩。顾晓燕也惊讶地发现何清不一样了。有一回她接了电话,又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让何清出去吃顿饭,顾晓燕看了眼何清的房门,估计他正在屋里看书。“明晚啊,”顾晓燕婉拒道,“何清他们老师好像要开线上会议,我再问问他……”何清刚好推门出来倒水喝,把顾晓燕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站在沙发旁没动,等顾晓燕挂了电话才问:“要不要紧?”怕顾晓燕没理解,他又道:“如果对你们有用……我可以去。”父母也是需要社交的,何清这一年才想通这一点。他大概率留在一线城市,但父母的根儿在老家,难免有需要周围人帮衬的时候,他赶不回来。“不用,”顾晓燕说,“你忙你的。”何清点点头,端着杯子回屋了。顾晓燕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竟然对着空气笑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他以前可不会这么像这么说话。她和梁伟还没到五六十岁那种“看子敬父”的阶段,但何清有这个心意已经不一样了。这个年纪的人,尤其是何清这么轴的,没遇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不会轻易改变。要么就是因为另一个人。寒假结束的前一晚顾晓燕打包了一袋子吃的要给何清塞箱子里,有柳州的螺蛳粉武汉的鸭脖新市的茶糕,一部分是梁伟出差带回来的,一部分是南方的亲戚过节寄来的。中国人对人好的方式之一就是可劲儿送吃的,心意全在食物里。“不用带这些,”何清把袋子掂在手里,准备往茶几上放,“我平常不吃零食。”顾晓燕正在用吸尘器打扫卫生,也没抬头:“给维桢带点儿,其他忙我们也帮不上。”何清提着袋子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两秒钟。何清放暑假也不回家,最后还是没瞒住,跟顾晓燕简单说了说许盈的事儿。顾晓燕在电话那头不住地叹气,也就同意了何清留在s城多帮帮忙。这么个压在心里的石头说出口了,何清回家吃饭也自在了很多,自己都没意识到在饭桌上提了好几次林维桢。按照他惜字如金的习惯,这“好几次”的占比真是相当高,加上一个煽风点火、嘴没停过的梁岚,顾晓燕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她仔细地回忆上一次和林维桢吃饭的场景,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作祟,总觉得何清一直朝那孩子看。当时何清好像还说了一句“维桢照顾我比较多”。顾晓燕担心自己表情失控,提着吸尘器杆绕到了何清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把一袋子吃的又放进行李箱,还特意重新理了一遍,衣服在下吃的在上,不会压着。于是林维桢收到了来自顾晓燕的一大把投喂,他以前也不怎么爱买这些零嘴,足够吃三个月了。法语系大四同学转租房子的特别多,林维桢恰好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看了两次就定下来了。何清第一次去的时候帮他收拾,第二次去发现那些吃的几乎原封不动地摆着当装饰品,冰箱照旧空的可怜。何清转头就去了附近超市,回家后驾轻就熟地炖上了排骨。林维桢震惊地站在旁边:“什么时候学的!”“这个寒假。”何清一边调火,一边扬了扬眉毛,意思是“你看看你这样我不学能行吗”。香味儿已经飘出来了,林维桢吸了吸鼻子,怪不好意思的:“本来还说从国外回来给你露一手……其实我做的挺好的,不是给你拍过吗,拿手菜有烤鸡翅,意大利面,火锅……”“嗯,”何清一本正经地接话,“鸡翅是半成品,腌好的,放进烤箱定时就行,超市有一长排意面酱,每个月换一个牌子卖,火锅……”“火锅有海底捞的底料,东西放进去煮熟就能吃”这句没说完林维桢就跑了。何清笑了笑,接着炖他的排骨,期间还炒了份素三鲜。一张桌子两副碗筷,踏实。春天了,窗外能看见枝桠上的嫩芽,一切都是新的。虽然迫于无奈卖了一套房子,但许盈的病情在好转,一家人健健康康的,日子都会慢慢走上坡路。张子轩二模考的更好了,每年高三班都有进步非比寻常的学生,但班主任还是惊讶。他不光是成绩进步,更像是整个人脱胎换骨。把自己负责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张煜火急火燎辞了职,重新找了份工作。他不再是人人捧着的“张总”了,而是个能陪伴妻子的普通工薪族。有人觉得可惜,张煜自己不觉得可惜。父辈的爱情也是神奇的玄学,如许盈和张煜,一个看上对方家境优渥书香门第,一个看上对方是个能挣钱的绩优股,当年结婚没什么惊天动地的火花,说白了就是利益驱使。但一起过了二十年,却能为了对方放弃所有。张子轩以前都没发现自己爹妈这么真心相爱,他觉得这俩人俗得很,整天吵架,还闹离婚,现在看起来根本不会离。这样一来林维桢也有了足够的个人空间,调整作息恢复早读,按部就班地看书,捡起了之前准备考a大的资料。焦虑也随之而来。逆水行舟,不保持高强度的训练必然退化。林维桢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在差距面前稳不住状态,头一个月基本全是恢复期,林维桢做梦都在跟人练口语,梦里他听法语跟听天书一样,一个个字母拆开了组成看不懂的单词在头顶盘旋,掉下来还正好砸在头上。林维桢疲惫地睁开眼,都觉得自己被砸傻了。有一天何清五点多接到了林维桢的电话,先是吓了一大跳,赶紧抓了件衣服套上去阳台。林维桢还是下意识地先问了句“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说完他自己都笑了,凌晨五点不睡觉难道和小白鼠约会吗,现在实验又不忙。何清说没吵到,心里还觉得庆幸,林维桢不自己憋着他太谢天谢地了,愿意打这一回电话,之前不知道要失眠多少次。何清问:“通宵了?”林维桢没否认。天已经微亮了,高楼耸立在晨雾里,何清吹了阵风彻底醒了,问他怎么回事儿。“也没什么事儿,”林维桢对着一页空白的题目,手里捏着笔转来转去,“啪嗒”一声转掉了,也没去捡,“返校焦虑吧,嗯,是返校焦虑。”何清静静地听他说了一通有的没的。a大太难考了,下一届生源好,比林维桢这一届更强。等他返校了,排均分都是跟着下一届一起算的,政策也在变,早早规划好保研的各项分数都有,只有林维桢自己是两眼一抹黑。gap一年寻找自我是毒鸡汤,谁gap谁知道,回去的时候全是压力和不适。“难,”林维桢轻声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考不上。”何清说:“我觉得能。”林维桢笑了:“对我这么放心啊。”何清跟着笑:“为什么不放心?”第一缕日光破云而出,城市睁开了眼。“你一直在坚持喜欢的事情,”何清认真道,“看的书,听的歌,上的课,都是我欣赏的东西,愿意付出的目标都能做好。”“为什么要不放心,”何清笑了一声,“我不是平白无故对你很放心。”---------------## 第 66 章==============================何清的话是有魔力的。刹那间一切都变好了,原本一道道张牙舞爪的题目都变得温和起来。过去这几天林维桢失眠一夜,白天想补觉也睡不好,这回倒安安稳稳地睡到了下午一点钟。睁开眼深呼吸一口,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又恢复了战斗力。像是补充了很多很多的能量。八月底,林维桢办妥手续,终于回到了学校。身边已经不是熟悉的人了。去年那一届大四拍毕业照的时候,林维桢还去和李修远、朱悦这群熟人合了影。短短两个月过去,林维桢已经在朋友圈看到了不少新社畜的抱怨,说“日子太难过了,还是上学好”。也有升学的、出国的,在各自的新生活里一边享受,一边焦头烂额。本科毕业后,一切都变得太不一样了。但每个人都被时间推着往前走,没有回头路。林维桢还剩四个学分,是两门只开在大四的专业选修。第一周上课老师花了很长时间强调出勤率,老油条们快毕业了,不好管,找工作面试的假不批又不太合适,学院也挺头秃的。这么一比林维桢这个大五的倒是尤其认真,也许是离开过校园才更知道珍惜校园的好。交完保研申请林维桢还是悬着一颗心,一直到一周后名额确定才松了口气。从办公室出来,跟在林维桢后面的贾晨都笑了:“学长你紧张什么,我们班人都觉得肯定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