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裴鹤之重点不放在这上面,此时离得顾念寒进了,那股清浅的百合香气愈发浓郁。顾念寒腺体刚刚分化就去安装了屏蔽器,现在正像是一个懵懂的孩童,不懂得如何抑制身体里的信息素,只能任凭它们释放在空中。这样清浅的香味闻多了,裴鹤之只觉得愈发燥热,一股暖流争先恐后地往小腹下涌去,即便是他耐力不错,也无法再这样淋漓尽致的纯粹omega信息素下坐怀不乱。他有心想要离顾念寒远一点,可对方偏偏粘他粘的厉害,自从裴鹤之上了这张床以后,就连下床就变成了难事。裴鹤之的眼眸不着痕迹地暗了暗,犹如翻起一道暗流。顾念寒现在的身体状况和二人的感情基础来看,显然都不是碰他的好时机,更何况裴鹤之也做不出这样趁火打劫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气,只能通过看别的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翻看着手机app上的菜谱,问:“晚上想吃什么?问让林嫂看着弄。”他目光从这些种类繁多的菜谱上瞟过,正准备一个一个念给顾念寒听,对方却突如其来道:“裴鹤之,你起反应了。”轻飘飘地一句话,带着千斤重量,裴鹤之却感觉内心的弦登时绷紧到了极点。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登时就被高高吊了起来:“我……”裴鹤之的话没能讲完。顾念寒已经凑上来,摸索着吻上了他的唇。omega的唇上带着清浅的花香,亲吻尚不熟练,像是一个初尝糖果的小孩,小心翼翼地用舌尖撬开唇齿,试探性的滑入进去。裴鹤之显然被顾念寒此时的大胆给惊到了,再短暂的惊诧过后,他用力加深了这个吻,很快反客为主,将顾念寒压牢在自己的怀里。omega的体温携带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火热,像是一块燃烧的冰块,恨不得完全融化在面前男人身上。alpha的信息素窜出,与室内的百合花香气纠缠在一起,裴鹤之的手指滑入顾念寒的睡衣下摆,流连过对方纤细的腰肢,不期然地听见对方一声带着颤栗的甜腻低吟。这一声却蓦地唤醒了裴鹤之——顾念寒现在还处于发情期。他放开顾念寒,任由对方软绵绵地打着颤瑟缩在自己的怀里,用力将他抱紧。裴鹤之揉捏着他的黑发,眼神沉下,神色突然严肃起来。此时他终于明白顾念寒身上那股不对劲感从何而来。现在的顾念寒将omega的属性发挥到淋漓尽致,敏感,多疑,依赖,他曾经那些拼命压制隐藏的特点,都在此时此刻完全爆发出来。第47章 噩梦顾念寒现在已经到了完全离不开人的程度,无论做什么都要黏在裴鹤之的身边,寸步不离,林嫂来了以后将饭做好,顾念寒吃几口就要喊一声裴鹤之的名字,直到对方应声,这才勉为其难地张口继续吃下去。他身体还没痊愈,也没什么胃口,只能吃些清淡的。顾念寒就像是一个唯恐被人丢下的孩子,曾经的冷淡漠然尽数消失,若是不按照他的想法行事,又会出现向之前那样突然发狂的情况。相比起之前,简直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裴鹤之按捺下心底的忧虑,晚上把顾念寒哄睡过去,这才悄声起身,得以在外寻到一方空闲。他打电话给白浩,简单交代了一下对方的情况,白浩闻言沉默片刻,似乎陷入思考。“他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之前一直被屏蔽器压制着,第一次接触到完整的信息素感到敏感应该是必然的,再加上感官失调,情绪本就容易不稳定。”白浩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不知道小念哥能到什么程度,这几天你先顺着他来,尽可能地安抚一下,有情况随时跟我打电话,如果事态严重就赶紧把人送医院。”顾念寒发起疯来自己都伤,裴鹤之深知此点,沉声道:“我知道了。”他收起电话返回室内,漆黑的卧室里没有一点动静,只有顾念寒轻轻的喘息声。他轻手轻脚地上床,才刚刚躺好,身边的omega就四肢纠缠上来,钻进他的怀里。顾念寒容易被惊醒,此时正属于半梦半醒的朦胧阶段,做的什么事情也全都凭借本能。他整个人都嵌入裴鹤之的怀里,深深地嗅着他身上浅淡的alpha信息素,心中才慢慢安稳下来。“你刚刚去哪里了?”他声音含糊,“你身上好冰。”“没去哪,睡吧。”裴鹤之将他搂进怀里,手指触碰过顾念寒背后的睡衣,透过单薄的衣物布料可以明显的感受到对方背后那条微微鼓起的疤痕。是顾念寒在裴家受鞭刑的时候留下的吗?裴鹤之想起先前裴晚晴所言,心里揪痛一瞬。他幼时不是没受过刑,以往他在裴家跟人打架之后,他的母亲都会亲自持鞭,在众人面前狠狠抽他。那一鞭子下去就足够一个半大的孩子把隔夜饭吐出来,整整十鞭,一鞭不少,裴鹤之那次是被人抬回去的,背上一片血肉糢糊,有大半个月都卧床无法行走。他还记得当时母亲给自己上药时,心疼的直落泪,好像每一道鞭痕都是硬生生地打在自己的身上,她哭着对他说:“孩子,你别怪妈,妈这次就是让你长记性,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我也不可能护着你一辈子,以后妈不在了,你要是再学不会收敛脾性,早晚都会变成替死鬼的。”那时他不懂,明明痛的是自己,母亲为何要哭的那样伤心,但现在顾念寒背上这道伤疤,又何尝不是如同狠狠抽在自己的心上?怀里人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熟睡过去。裴鹤之低头,苦涩地亲吻了一下顾念寒的发梢,喃喃自语道:“我究竟该怎样做,才能保护你再也不受伤害?”裴鹤之在半夜被一阵冰冷的穿堂风吹醒。他睁开眼,寝室内黑暗沉寂,月光顺着窗透进来,身边的被子被掀开一觉,冷风便是从这个缝隙里浸入的。裴鹤之眨了眨眼,悚然惊醒。顾念寒呢?身边空无一物,床铺已经完全没有了人躺过的热度。一阵猝不及防的心悸,裴鹤之猛然翻身下床,拖鞋都没来得及穿便跑了出去。整个大厅内静悄悄的,只有表中滴答滴答的转动声,再这样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机械的声音有节奏的撞入耳,裴鹤之头一次意识到原来时间的声音依然可以带给人永无止尽的恐惧。他找了一圈,都没见到顾念寒的身影,直到看见了门口虚掩着的大门,推门走出去,就看见身段纤细的男人就这样直愣愣地站在院子里,背对着他沐浴在月光下。月华倾泻而下,染白了顾念寒的发梢,他仰头静静地看着月亮,像是要把那片莹白色映入昏暗无光的眼瞳里。看到他的那一刻,裴鹤之那颗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下。他回身拿了一件外套,走到顾念寒的身后,张手为他披盖上:“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小心夜里着凉。”顾念寒听见了他的声音,慢慢的转过身子,朝向裴鹤之的方向,漆黑的眼底映出男人苍白的脸。“我刚刚做了一个梦。”他的声音就像是这虚无缥缈的月华一样,“我有些混乱,现在应该是醒着的对不对?”裴鹤之握了握他的手,声音坚定:“是醒着的。”“你知道我梦到什么了吗?”顾念寒自顾自地淡声道,“我梦见了小时候在组织里发生的事情,我梦见我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铁门后面,那里好黑,在夜晚降临的时候没有一束光,空气中一直弥漫着腥锈味和腐烂的味道。组织里有规定,像我们当时新加入的少年营,在两年之内必须要通过杀人才能正式进入组织。在选拔的当天,他们会把我们分在不同的房间,让几个男人进来跟我们玩。那些人都被灌了烈性春药,如果我们不敢拿刀,不愿意下手,就会彻底沦为他们的玩物,甚至有可能被直接玩死。”那段时间,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便会浮现出被几个男人压在身下的场景,漆黑的空间里能听到他们狰狞的笑声,衣物被撕裂,手掌接触皮肤的肮脏触感令他想吐。顾念寒语气平静的叙述着曾经的残酷事实,他慢慢的抬起手,放在眼前:“当时也是这样,即便是把手举到这个位置,也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摸到刀柄,与冰冷的刀身。他讲完这些,又静静地抬头向裴鹤之:“我现在已经出来了,我有听话的将他们杀掉,所以我不会变成玩具,对不对?”裴鹤之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顾念寒眼眸里破裂的震颤。现在的状况不太乐观,顾念寒的精神情况很不好。他咬了咬牙,将令人窒息的心疼压入心底,开始缓慢的释放信息素,试图能给面前不安的omega带来一丝一毫的安慰。“念寒,你听我说,你现在已经…”天气预报说今夜有雨,也正在此时,一滴雨从天上落下,啪嗒一声砸在了顾念寒的脸上。他僵滞一秒,整个人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冲击与惊吓。“这是什么?”顾念寒用指尖触摸了一下雨滴,小心的放到鼻尖下嗅了一下,声音里带了一丝细微的颤抖,“这是血吗?”裴鹤之一见他的表情,便心道要出事。“这不是血,只是雨。”他耐心地安抚道。b市的雨来势汹汹,以顾念寒现在的身体情况淋雨只会让身体负担加重,再外多呆上一秒都不是好事。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上前一步将面前人拥入怀中,尽快带入屋里,没曾想才刚刚碰到顾念寒的胳膊,对方倏地一抖,猛然甩开,暴怒道:“别碰我!”顾念寒眼睛瞪大,空洞的眼瞳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这一刻现实与梦境巧妙的合二为一,那种长时间压抑的崩溃之意在刹那间奔涌而出,像是从黑暗里伸出无数双手,一瞬间又将他拉回了曾经那个永无止尽的深渊。“…念寒!”顾念寒突然后退一步,颓然地跪倒在地,痛哭地抱住自己的头,声音里带了一丝绝望的哭腔:“求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为什么要让他留有那样不堪的回忆?为什么还要让他一直想起来?雨滴开始接二连三的从天上砸下,落在头发上,脸上,顾念寒尖叫着躲开,可惜避无可避,他双目失明,周身没有一样可以依靠之物,狼狈地在空气中胡乱摸索着,突然就被人掐着双手用力禁锢入怀里。裴鹤之火热的吻经过眉眼,鼻尖,然后一路吻到了唇上,带着要把人灼烧起来的热度,顾念寒瑟缩在他的怀抱里不停的发抖,将坚硬外壳抛弃掉的omega是何等的脆弱,令人心慌,好像一松开手怀里的人就会不见一样。他痛哭地拧着眉头,任凭裴鹤之不留余力的掠夺着自己的空气,从眼角滚落的泪水被对方尽数吻走。裴鹤之跪在地上,将他压入怀抱,用身体挡住雨,雨滴打湿他的发,淌过他的额头,一路津入衣领,弥漫开一顾刺骨的冷意。一直到怀里的人终于停止挣扎,脱力一样渐渐安静下来,转变为小声的啜泣。裴鹤之捧起对方的脸,他将衣服罩在顾念寒的头顶,筑起一道风雨不侵的避风港,这才用指尖擦拭他脸上泪水,轻声安抚:“是我,念寒,你身边只有我。相信我,你现在很安全,已经什么事都没有了。”第48章 正中靶心“他怎么样?”裴鹤之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看着周遭房间护士出入,最后有人从顾念寒的房间走出来,对他略略点头。“没什么大事,多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康复。刚刚病人已经服下了镇静剂,现在睡过去了。”听见护士这样讲,裴鹤之才终于吐出一口气来。他揉了揉紧蹙的眉稍,神情有些恍惚,试图将昨夜那种令人崩溃的心慌压下去。昨晚好不容易将顾念寒哄睡了,omega梦里都不安稳,一直在小声的呻吟,裴鹤之见他这般不安,也不敢睡,唯恐睡熟后又发生那样的事。他陪着顾念寒一直到天光乍破,顾念寒这才终于安稳下来,在他怀中无声无息的睡去。“那就好。”裴鹤之淡声道,他眼底泛着浅淡的青,似是有些疲态,再度看了一眼顾念寒的位置,室内悄然无声,显然顾念寒还在睡着。裴鹤之那颗沉甸甸的心终究是落了下来:“我有些事情要处理,病人就麻烦你们多上上心了。”护士点点头,见他转身离开。阳光自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倾落而下,渡在男人高挑的身型上,明明应该是温柔的暖色,护士却无端从他远去的背影中捕捉到一丝森然之意。——b市射击场。一支箭经过男人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唰一声破开长风,稳稳当当地摄入靶心,力道之大,整个靶台都跟着晃了晃。连修一边吹口哨一边拍手,看着裴鹤之慢慢的将弓放下,令人惊艳的脸上不见有一丝表情。这所射击场他二人之前常来,前面是正常的营业训练场,后面有一片森林给客户提供狩猎服务,但显然裴鹤之今天对狩猎并没有太大的兴致。连修颠了颠手上的猎枪,吹了一口长哨:“都别愣着,把人带上来吧!”几个黑衣人应声而来,手底下还抓了一个男人——看样子已经提前被揍了一顿,现在满脸又是伤又是泪,瑟缩在地上一声不敢吭。连修笑嘻嘻地凑近裴鹤之道:“已经收拾过了。”裴鹤之并未讲话,只是专心射箭。那男人被带入射击场,惊恐地转头四顾,越看心越凉,看见裴鹤之的那一刻,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叫出声:“是我错了,都是夫人逼的,您放过我把…唔…”连修手里端着两个苹果,掂了掂重量,将其中一个毫不犹豫地塞进了那人的嘴里,轻啐一声:“赶紧吃吧,苹果都堵不住你的嘴。”那人牙齿被结结实实地卡住,只能瞪着眼惊恐的看着旁边的男人,这位m公司明面上的老板。连修踹了他一脚:“裴哥,这位技术部的小刘同志将咱们公司的背景抖喽一干二净,你看要怎么处置?”裴鹤之拉弓上箭,男人正位于靶子的位置,他用眼瞄了一下,也不知有没有再听他讲话,简言道:“苹果。”连修了然,将第二个苹果顶在男人头上,特意放在最中间的位置,离开之前好心提醒道:“顶稳了,不然爆的就是你的头。”男人几乎要吓死在当场,浑身抖得像一个筛子,偏偏不敢动头,真怕苹果掉了对方拿自己的头当靶子。裴鹤之三指勾弦,姿态优雅挺拔,拉圆弓,松手,一支箭便嗖一声出弓,周遭空气猎猎作响,不过眨眼之间,一下就将男人头上的苹果射了个稀烂。此时男人顶着烂了一头的苹果,险些要吓尿出来。裴鹤之抿了抿唇,眼睫垂下,似乎对刚刚那一箭并不满意。他从背后又取出一支,动作行云流水地上箭,瞄向面前人的位置:“再来。”头上的苹果已经被射烂了,这一次靶子在哪?男人顾不得上反应,眼看着箭直向自己飞来,惊恐到达了极致,白眼一翻,差点儿就晕过去。“噗”一声清脆的响声。箭头从他口中咬着的苹果穿过,停在了距离咽喉几公分的距离上,喘息时都能感觉到嗓口金属的腥锈味与凉意。靶子是第二颗苹果。眼泪一下子就从男人的眼底爆出,流了满脸,可惜嘴巴里塞着东西,只能小声呜咽出声。连修似乎对碰触他感到恶心,直接飞起一脚,将那块苹果连着箭一起踹了出来。男人匍匐在地上一阵干咳,明明没死,他却像是在生生地狱前走了一遭,半条腿都迈入了鬼门关。裴鹤之不过两箭的功夫,不需要多言,就已经将男人的盔甲碎的七零八落。那人在地上痛哭一阵,一直到连修都被哭的耳朵长茧,不耐烦地蹙眉,正准备再给这人一脚醒醒脑子,男人便一股脑儿地自己爬了起来。“裴董,我不能死啊裴董,我死了谁来照顾我爸啊!您饶我一命,我什么都愿意做!”他撕心裂肺的哭喊着,脸上留着不知是泪还是鼻涕,他干脆跪下去,咚咚地开始给裴鹤之磕响头,看来是动了情,几下头上便红了一片,到第十下的时候已经磕出血来。连修啧了一声,走到裴鹤之身边道:“他有个癌症化疗的父亲,之所以被茹恩利用,是因为茹恩愿意替他出钱治病。这么一看好像也挺惨的。”裴鹤之神情漠然的望向不远处磕头的男人,他瞳色极深,被他这样冷冰冰的一盯,瞬间一阵寒意刺入骨髓,凉意浸骨。那男人跪在他膝下抖得厉害,像是一只匍匐在地的狗,可怜到令人生厌。裴鹤之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入耳:“只要饶你一命,我说什么你都肯做?”那人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磕头磕的越发卖力:“我什么都肯做!什么都肯做!”肉体与地面碰撞发出阵阵闷响,裴鹤之冲着连修使了个眼色,对方马上会意,挥手招来了几个黑衣人,直接将男人从地上拽起来,扯着领子带到了裴鹤之的面前。“茹恩不是想要我们机密吗?那就如她所愿。”裴鹤之勾起唇角,眼角血痣艳丽,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灵,可惜此时此刻无人顾及这些——多讽刺的事,他再好看,看在男人眼底也宛如地狱来的撒旦。“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裴鹤之轻轻开口。他神色自若,话语沉静,看起来似乎毫无威胁,就连背后这个暴力的alpha看上去都比他恐怖一些。面前这个人很可怕。然而这是男人此时除了想活命外为数不多的想法。裴鹤之从口袋里摸出一件东西——正是当时顾念寒从他电脑上拷贝文件用的优盘。他将优盘放入男人手中:“替我把这个给她,就说是你辛辛苦苦从公司弄到的。”男人神情诧异一瞬,虽然不明白裴鹤之为什么要做这种作茧自缚的事情,但这些在活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用力的点点头,眼底一片疯癫的坚定:“我会的,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连修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被人带出去,这才满目疑惑地转身问道:“裴哥,你刚刚给他的,该不会真的是咱们公司的……那个吧。”裴鹤之轻笑一声,接过身边人递上前的消毒纸巾,将手掌手指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每个细节都不曾放过。连修一眨不眨地看他,眼底神色有些凝重。裴鹤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连修与他相识多年,觉得对方说不定真能做出这样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怪事。“是假的。”他语气平缓道,“我之前准备好的假文件。”裴鹤之将消毒纸巾丢入垃圾桶,神情泰然:“不仅如此,茹恩看一眼,就知道是假的。”连修哑然:“那你还让刚刚那臭小子帮你…”话说到此,他却蓦地被哽住了。茹恩如果发现小刘手里的文件是假的,她会怎么做?要知道她可是不喜欢背叛,对于欺骗自己的人更是毫不手软。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倏地抬头看向裴鹤之。即便是两个人已经共事多年,有时候他依旧会觉得看不透面前这个男人,除了对他的敬佩之外还有由内而外的恐惧。裴鹤之坦然地对上连修震惊的注视,将弓箭放好,轻笑着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可没有杀他。”是啊,你不杀他,你是直接把人送到茹恩面前去死,而且死的还跟自己毫无关系。连修有点无奈的想。这家伙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一肚子黑水,怎么就养成这副德行了?他甚至坚信,如果裴鹤之有心,想毁灭世界都不在话下。连修紧跟着裴鹤之走出射击场,门口的车已经恭候多时,他忍不住问:“你现在是要回医院看嫂子吗?”裴鹤之率先一步迈上车门:“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地方要去。”说罢,还好脾气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连修:“……”裴鹤之不想回去看媳妇,他还想去警局多在曲安南面前晃悠两圈呢。裴鹤之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一天天在人家面前晃悠,也没见曲公子给过你什么好脸色,你自我焦虑个什么劲儿?婚前焦虑症?”连修干脆跟着他上了车,闻言苦恼皱眉:“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连修浪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找到个人想浪子回头跟人家私定终身,人家倒好,完全不想搭理我。”之前都是别的omega在身边可劲儿黏着,这会突然上来一个狠角色,不仅热脸贴冷屁股,还总被人泼冷水,惯于花丛中流连的连大少自然是不适应了。裴鹤之唏嘘,叹道:“造孽啊。”他抬头看向窗外。连修造孽不少,现在食到苦果,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一想到顾念寒,他那颗冷硬的心就像是通了电,甜蜜中混杂着苦涩,躁动不安起来。第49章 雁子。连修跟着裴鹤之在车上坐了十五分钟,才突然意识过来问对方是要到哪里去。裴鹤之没有马上接话,也不知道司机把车开到哪里,周遭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这边建筑老旧,喧哗声不绝于耳,一副老城旧市的市井样貌。连修还没搞清楚裴鹤之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裴鹤之便先开口了:“我听说念寒发情期的那个晚上,在这附近被人打了。”话说到此,车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酒吧门口。连修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裴鹤之说的哪门子事,当即惊掉了半个下巴:“就这破事我帮你叫几个兄弟来处置就行,还用得着自己亲自来?”裴鹤之开门下车,精贵的皮鞋踩在地上乱七八糟的烟头与塑料袋上,他就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他抬眼看了看面前破旧的酒吧招牌,虽然脸上在笑,但笑意却未浸眼底:“他碰了我的人,我很有兴趣看看他吓破胆的模样。”裴鹤之跟连修才一进去,门口便排开了一串保镖,就等着连修一声令下,冲进去把这巴掌大的小破地搅得天翻地覆。裴鹤之的到来无疑使得昏暗无光的酒吧顿时蓬荜生辉,此时白天还不营业,里面没几个人,都歇歇地躺在沙发上歇着,劣质的烟酒味冲鼻。有人听见了大门打开的动静,侧头一看,登时整双眼睛都亮了起来,将躺在旁边的兄弟拍醒:“睡个屁!快起来看看!”裴鹤之神情慵懒地往原地一站,衣领随意解开两三个扣子,这堆饿狼就都想争先恐后地扑上来。有人注意到他衣物和手表价格不菲,觉得这人身份不一般,不敢过于造次,只能压着声音说:“美人,有事吗?”裴鹤之掀起眼皮一笑,双目与血痣带着夺人心魄的魅力,瞬间就将眼前人三魂丢了七魄,话都说不稳当。他开口,声音沉静柔和:“也没大事,就是来问问,你们‘风哥’是哪位?”他话音才落,那位被美色迷惑的小弟突然反应过来,知道来者不善,往后退了一步,满眼警惕:“你找我们大哥做什么?”这间酒吧算是他们这帮人的庇护所,期间坐镇的就是“风哥”,倒也没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黑道的腿儿碰不上,只能做一团令普通人人闻风丧胆的混混,收收保护费,嫖嫖小姐,在他们看起来这些都无伤大雅的破事。可是敢一上来就报“风哥”名号的人可就不多了。他这一声极大,瞬间把那些眯着眼睛睡觉的人全都惊醒,纷纷站了起来,顺手拿过了靠在墙角的棒球棍。“你是来砸场子的?”裴鹤之张口,还没等再发话,就听见人群里传来一声嘶哑的男声:“你要找我?”裴鹤之的目光越过那群乌烟瘴气的人,像是一把利刀,准确无误地扎在了男人的身上。他开口,声音依旧和缓:“我听说先生前段时间伤了我的人,特地来讨要个说法。”连修已经隐约感受到面前人蓬勃欲出的气焰,咽了口唾沫,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裴鹤之一旦发疯,他可顶不住,只有跟着一起受罪的份儿。敢在他们这一片闹事的人不多,对方说的人百分之八十就是前几天在酒吧废了他小弟一只手的臭小子,正愁人跑了没捉到,倒又有人送上门来了。风哥冷笑一声,笑的满脸肥肉跟着乱颤:“原来是那臭小鬼的人,他废了我兄弟一只手我还没能讨到说法,既然你找上门来,不妨就先帮你那位小兄弟把医药费垫付一下?”那群小弟听命行事,正准备挥舞着武器上去,手才举到半空,氛围却瞬间压抑下来,好像在刹那间整个房间的氧气都被抽空,硬是没能将手中利器挥下去。窒息感转化为生理上极度的恐惧,性别间的压制力不容小觑,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已经有人捂着咽喉一个劲的咳嗽。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像是铺天盖地的浪,辛辣味冲入鼻腔,令人浑身发冷,连动弹的气力都没有。连修躲闪不及,也跟着遭殃,掩着唇咳了两声,习以为常地退到窗前,开窗通风。一直到风吹进来,肺部那种火灼的痛感才减轻下去。此时风哥的目光也从鄙夷化为惊恐,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像丢垃圾一样将小弟们踢开,泰然自若地走到自己面前,从头到尾连一根头发都没有乱。男人凑近自己,信息素便更为浓郁的涌出来,寒意顺着脊椎直上,喉头传来隐隐的窒息感。他从未见到过这种等级的alpha。他慌乱间出拳,被人轻而易举地攥住手腕。这看上去斯文优雅的男人却气力极大,手腕一阵剧痛,像是要被生生折断一样。风哥眼底剧烈的颤抖:“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样不重要。”裴鹤之勾起唇角,笑容还算和善,眼底冷凉一片,“关键是你招惹的人想把你怎么样。”几秒钟后,一声惨叫直直扎入天际。表针转到一刻钟的时候,顾念寒猛地睁开眼。身上的药劲已经散去大半,他恢复了不少,虽然精神还有些脆弱,却完全没有之前的燥态。顾念寒转了转眼,他身体本身的调整力极强,不像一天前那样两眼一抹黑,隐约能看到一些东西,就好像在眼前蒙着一层厚重的纱,虽然依然看不清明,但能感受到从中央透出的浅淡光线。他听见病房门传来一声轻响,恍惚间看见有道身材高挑的人影推开门走了进来。顾念寒轻声唤道:“裴哥…?”那人没有答复,只是步伐平稳地向床边走来。直到对方靠近了,他才猛然意识到不对劲。往常总能闻见裴鹤之身上浅淡的信息素的味道,可此时此刻,他就像是嗅觉失常一样,任何气味都闻不到。难道是嗅觉坏掉了?顾念寒的脸上茫然一瞬,但很快便察觉到不妥——他能闻见医院窗台上花朵的芬芳,又怎么会闻不到面前人的气息?不好的预感瞬间从心头浮上,顾念寒手指发冷,他镇静剂的药效还没有全过,此时身体虚软无力,连坐起都难,只能动动手指抓紧被褥。他声音发哑地问:“你…是谁?”那人就像是没有听见他的问话,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他,然后缓缓俯下身子,贴近他的耳朵,像是情侣间暧昧的耳鬓厮磨。“雁子。”他听见男人轻轻的声音,“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