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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玉》TXT全集下载_53(1 / 1)

秦衍没说话, 他撑着雨伞, 静静看着面前的人。傅长陵的喜袍穿在身上, 他不知道怎么的, 一瞬之间, 就想起了幻境之中的傅玉殊。他不知道傅长陵此刻看着他, 是不是和傅玉殊当年看蔺尘远走时一样的心情, 明知留不住,却又拼了命去挽留。他只听周边雨声打在雨伞之上,让他几乎听不清周边的声音,他张了张口, 低哑出声:“抱歉。”听到这一声抱歉, 傅长陵便知道了结果, 他突然就平静下来。好像最坏的事已经来临,他骤然生出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冷静, 他看着秦衍,对面的人神色一如既往,无喜无悲。大雨成了一道无声的帘子, 隔在两人中间,让双方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为什么……”傅长陵克制着情绪, 沙哑询问, “不早点说呢?”“你总是在骗我。”傅长陵忍不住笑起来, “上一辈子骗我,让我以为你是魔头,我毁了你, 我杀了你,你把所有的事都自己承担,苦了一辈子,骗了我一辈子。”“这一世,”傅长陵抬起头来,他捏着拳头,保持着笑容,却觉得眼眶模糊,“你还是一样。”“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但你还是不说。”“你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和你说以前的往事,和你说我的痛苦,看着我以为你死了,痛苦愧疚的活着。我每一天,每一夜,都在期盼着你回来,我时时刻刻做着噩梦,梦见你死在我面前。”“这些,”傅长陵终于失态,他盯着秦衍,他再不想克制,再不想讲什么道理,他只是盯着他,反问他,“你不知道吗?”“你知道的。”傅长陵笑起来:“万骨崖的时候,我哭着求你回来。太平镇的时候,我险些入魔。我希望你回来,已经是我心理的魔障,你要承认一句,我就可以从地狱里爬出来,得以救赎。可你没有,你就这么看着,不闻不问,假作不知。”“然后你继续骗我。”“你骗我你喜欢我,你骗我你动心,你骗我你会和我成亲,你骗我你会和我在一起白头偕老生死不离!”“我以为这一世已经从头开始了,我以为我替你当了金光寺,陪你去了万骨崖,我以为我救了你师父救了云泽,我就把一切改变挽回了。”“我以为我的罪……我偿够了,所以上天让你给了我机会。”“你对我心动,你爱护我,你在意我……”傅长陵说着,忍不住抬起手抓住胸口的衣衫,像是剖开胸口,捏紧了心脏,疼得他难以喘息,“秦衍,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你不能骗我啊。”他说着,提了声音,嘶吼出声:“你怎么能这么骗我啊!”“抱歉,”秦衍垂下眼眸,看着落在地上飞溅而起的雨滴,语调有些干涩,“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那你问过我吗?!”“每一次你都说你在为我好。上辈子,为了我好,你什么都不说。这辈子,也是为了我好,你什么都不说。你能不能和我说哪怕一次实话?!如果上一辈子你同我说实话,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走到那一步!”“如果这一辈子你同我说了实话……”傅长陵说着,他有些茫然起来,缓缓压低了声音,“我也不是……不听你的啊。”如果他早一点说。哪怕早上一个月,早上几天,在他以为他已经新生了,在他还以为自己活该一辈子负罪之前,他或许都没有这么痛苦。这世上最悲哀,从不是一辈子活在苦痛之中。而是美好触手可及,却又破碎于眼前无能为力。秦衍不喜欢他,不爱他,恨他,他都能接受。同上一世一样,把所有痛苦自己扛下来,然后一直骗着他,让他活在一场美梦里。所有错都是他傅长陵的,所有对都是秦衍的,他傅长陵,恨不能恨,爱不能爱,明明痛苦如泰山压身,却连指责,都是错的。秦衍是圣。可他最恨,就是这份体贴入微的圣人胸怀。哪怕是此刻,他无礼失态至此,秦衍也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傅长陵突然觉得失去了所有力气,可他却必须站在这里,他撑着所有勇气,最后开口询问出声。虽然江夜白已经给了他的答案,可他还是想从秦衍这里,亲口听到他的回应。他想有那么一刻,至少没有活在虚幻里。“我最后问你一句,你答应同我在一起,你说会试着喜欢我,是不是真的?“秦衍沉默,傅长陵盯着他,许久之后,秦衍干涩出声:“是。”“是?”傅长陵笑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师兄已斩第四魂情根,此生再无情爱,你拿什么喜欢我?”秦衍沉默不言,傅长陵抬起头来,他似是觉得荒唐,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眼里打转的眼泪,替秦衍开口:“我来师兄说吧。”“你知道你不能喜欢人,可你可怜我。”“你可怜我,爱而不得,情无善终,指鹿为马,黑白颠倒。努力了一辈子,却只是害了所有爱的人。这样一个人,你觉得他太可悲了。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他是未来的华阳真君,他不能走邪魔外道,所以,他因绝望入魔时,你可怜他,你需要他永远站在正道上,于是你告诉他,你带他回家,你心里有他。”“反正情爱于你无所谓,爱一个人,喜欢一个人,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愿意听你的话,愿意为像你的傀儡,你的玩偶,听你指挥,为了云泽,为了苍生,连命都豁出去。”“好伟大。”傅长陵忍不住笑了,他鼓起掌来,低低轻笑,“为了你的苍生,为了让那个人过得好一点,岁晏君可以委屈求全与一个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加上感情的人谈情说爱,圣人啊。”“长陵……”秦衍声音哽咽,傅长陵笑着摇头,抬手打住他,“不要这么叫我。”“您心里,我不是傅长陵。”傅长陵抬起头来,笑着看着秦衍,“或许您有那么几分师兄弟的情谊在这里,但是您心里更多的,我这个人所代表的,是华阳真君,对吗?”秦衍无法做声,傅长陵说得并没有错,可是他也知道,或许也并非如此。“如果岁晏君觉得自己不是如此,那我问岁晏君,”傅长陵有几分疲惫,“当初留我在鸿蒙天宫,是为什么?”秦衍不应,傅长陵低笑催促:“时至如今,还望岁晏君勿再骗我。”“璇玑密境开启后,有人要杀你。我怕你出了闪失,危急日后。”秦衍回答得很冷静,傅长陵听着,低头轻笑:“我是未来仙道盟主,岁晏君所虑甚是。那后来,岁晏君送我玉佩,到底所为何意?”“上一世的秦衍,爱过你。”秦衍捏紧了雨伞,他看着傅长陵,克制着所有语调和情绪,力图让自己不要乱了心绪,“于上一世的秦衍而言,这个玉佩,代表着他对你的感情。八岁鸿蒙天宫初见,他记得你。十七岁璇玑密境再逢,他爱上你。滴心头精血炼化玉佩,是他对你所有感情的寄托。”所以上一世他杀傅家满门,将玉佩还给他。这一生鸿蒙天宫拜师——“我替上一世的秦衍,把这份感情给你。”因为他要不了,而这样珍重美好的情谊,他也会觉得惋惜。所以他替上一世的秦衍,将这份感情,悄无声息赠予那人,玉佩送出去那一刻,于今生秦衍而言,也就是前世今生决断的一刻。傅长陵静静听着,心如刀剜。可他得站着,得继续听下去:“那万骨崖,岁晏君早知道我在那里。”“是,”秦衍神色平静,“你开传送阵时,我看到里面的画面,便知道你在万骨崖。”“你知道那里一年等于外界一天,你匆匆赶过来,为我取往生花,又是为了什么?”“你救了师父,”秦衍回得毫无情绪,“这本是我欠你。而且你是我师弟,我也本该救你。加上你是华阳真君,若你无金丹,进阶无望,我怕未来要是业狱未能封印,仙界出事。”“那当年,”傅长陵垂下眼眸,“你从金光寺下来,又为何急急去万骨崖为我取往生花。”“因为当年,他希望你能去君子台。他知道你在傅家过得不好,听闻你因为没有金丹饱受欺凌,他希望你能在君子台一战扬名,所以赶着为你取了往生花。”秦衍没有用“我”,傅长陵听着,便知秦衍是将上一世的他和如今的自己区分开。傅长陵不敢去细想,他只是机械询问:“万骨崖里,我今生所见到,上一世的你都知道。”“知道。”“所以你因此堕魔。”“并非如此。”秦衍垂下眼眸,“万骨崖出来后,虽有心魔,但秦衍不敢毁道,自行回到鸿蒙天宫镇压心魔。”“所以他给我送了往生花,没有露面,就匆匆离开,是为了赶回去镇压心魔。”“是。”“那太平镇呢?”傅长陵继续道,“太平镇的事情,他知道吗?”“知道一部分。”秦衍回答得认真:“上一世他师父死后,他被诬陷为杀害师父之人,鸿蒙天宫说他心魔难消,勾结业狱,为查清师父之死,他一路逃出鸿蒙天宫,然后他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告诉他,如今魔修已经渗透云泽,仙界需要一个人在魔修之中当卧底,否则仙魔之战,云泽必输无疑,于是他选择了叛道入魔。”“入魔之后不久,傅家家主找到他,将傅家与傅长陵的关系告知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彻底斩断傅家与傅长陵的关系。后来傅家组建仙盟,魔修之中的魔主显世,他便自请为前锋,参与了剿灭傅家一战。”“为什么不告诉我?”傅长陵眼泪滚落而下:“当初,他杀我,是为了故意放我走,是不是?”秦衍沉默着,片刻后,他缓声道:“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让你也叛道入魔,还是来救他?”秦衍说着,似也觉得好笑:“那时候仙道需要一个卧底,搞清楚业狱到底是什么。不是秦衍,也是其他人。他反正已经一无所有,又何妨往前一步?”“他一生的期盼,都付诸于你身上。”秦衍凝视着傅长陵:“其实你不必太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他上辈子,也过得并不差,他有许多高兴的事。”“你君子台一战成名,他很高兴。”“你活下来,他很高兴。”“你成为华阳真君,锄强扶弱,他很高兴。”“后来你干干净净一身白雪,封神化道,万人景仰天下尊崇,他便没什么遗憾,再高兴不过。”“这一生你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但傅长陵,你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秦衍看着面前的人,平静道,“他不是为你入魔,他不是走到绝路。相反的,你是他生命里的光。”在最苦痛,最黑暗的时刻,在他在泥泞之中挣扎的时光,那个叫傅长陵的青年,是他抬起头来仰望这黑夜时,唯一的星光。十七岁时,傅长陵是璇玑密境里那个跟在他身后的盲眼少年,用命换他出璇玑密境,让他懂得喜欢一个人。二十岁时,傅长陵是他要保护的人,他害了他全族,又偷偷跟在被人追杀的傅长陵身后,看他在绝境之中,一次又一次站起来,于是二十岁的秦衍,也学会在绝境中,一次又一次站起来。三十岁时,傅长陵是他唯一能够慰藉的人。那时傅长陵突破化神,乃云泽渡劫之下第一人,得道号华阳真君,他开道场之时,百姓纷纷赶往祭拜,那天三十岁的秦衍混在人群里,仰望那个触不可及的人,终于觉得自己的剑,有了几分温度。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你看,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做了他所有想做的事,成了他少年想成的人。四十岁时,傅长陵是要是他的人,那时仙魔大战已到最后十年,傅长陵组建仙盟,成为仙盟盟主。他修建无垢宫,和傅长陵各执棋子,各踞一方。有时候他会看着鸿蒙天宫的方向,那里是他的故土,那里有傅长陵。五十岁时,傅长陵是杀他的人。这时候的傅长陵已经关上业狱大门,剿灭魔修,他的使命已经完成,而傅长陵,也已经成为他曾经最期盼的模样。他想他死之后,傅长陵会过得很好。他会俯瞰众生,守护云泽,而后有一日突破飞升,位列仙班。可是他没想过,谎言成不了永远,有一日,傅长陵会知道真相。而他更没想过的是,哪怕在谎言之下,傅长陵,还会喜欢秦衍。“如果你们二人,一定要有谁说一声对不起。”秦衍声音顿了顿,他看着雨中穿着喜袍的青年,好久后,才艰涩出声:“对不起。”这一声对不起,瞬间贯穿了两生两世,傅长陵看着面前的人,张了张颤抖着的唇。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哪里有这么容易?面前这个人,惯来只说好话,只把最好的一面送给他人。如果当真这么欢喜,没有半点埋怨,为什么会有情根?为什么又会生生拔了那根情根?如果不是对这份感情绝望到极致,如果不是觉得没有半点希望,又怎么能到人生最后一刻,都不将自己的情谊,吐露半分?傅长陵没有出声,他以身拨帘,一步一步跨过风雨,走到秦衍面前。而后他止住步子,他站在伞外,离秦衍半个手臂的距离,静静看着伞下一袭白衣的青年。傅长陵想伸手碰一碰秦衍的面容,可他不敢。不知道秦衍的心意,触碰他,那是无意。如今明知秦衍不可能喜欢他,还要仗着那人的怜悯去做让他不喜欢的事,这就是恶心了。他静静看着秦衍,看了许久之后,他伸出手,解开了腰带,脱下外面的喜袍。他将喜袍扔在了泥水之中,只留下白色的单衫,而后他跪下身去,叩首在秦衍身前。“前世薄幸,辜负君恩,今生得见,不知因果,多有冒犯,还望岁晏君宽宏当量,情爱之言,切勿放在心上。日后愿为犬马,生死不负。”秦衍没说话,他看着傅长陵,他觉得有什么堵在心上,堵得他觉得有些疼。“我是愿意,同你结为道侣的。”秦衍艰涩开口:“我没有……想要利用你的意思。”傅长陵跪在地上,他静默着,好久后,他低哑开口:“我明白,可是师兄,我不配。”“师兄早已断绝情爱,不懂凡心。与我成亲,更多也只是安抚于我,只是师兄已经付出够多,无需再如此为他人着想,至少,无需再这样为我着想。”傅长陵说着,他缓缓抬头,直起身来:“杀师兄者,乃华阳;逼师兄手剖情根者,亦为华阳,华阳有何身份,得师兄垂青?”“我是愿意的。”秦衍捏紧了伞,他觉得有什么压在胸口,看着这样的傅长陵,他不由得变了语调:“与你成亲,我觉得很高兴。看你欢喜,我亦觉得高兴。”傅长陵听着这话,他抬起头来,仰望着秦衍:“那你喜欢我吗?”秦衍愣在原地,他回答不了。傅长陵笑起来,他温和了语调:“若你不喜欢我,再同我成婚,那便是将就。你不是因为与我成婚欢喜,只是因为,我过得好,你欢喜。”“可是师兄,你已经对我好了两辈子了,我知足,已经够了。”“后面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一千年。”雨落在傅长陵面容上,冲散了他的眼泪,他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秦衍,扬起笑容来:“都让我来对师兄好,让我为师兄着想,让师兄所有的高兴,都是为了自己,而非他人。”“师兄不用担心我难过,”傅长陵笑容越发灿烂起来,“知道师兄回来,我能赎罪,我能对师兄好,我已经很高兴了。”“师兄只要过得好,长陵心中便无遗憾。不需要成婚,不需要师兄回应,长陵只需要师兄答应我一件事。”傅长陵声音顿下来,秦衍握着伞的手打着颤,他盯着面前跪着的青年,听对方笑得像哭一般:“不要骗我了。”“这一生,所有的选择,我想自己选。”“再痛苦,再绝望,我的路,我都想自己走。”“师兄,”傅长陵眼里带了恳求,“你自己为自己活一回,也让我清醒一回。”“行不行?”第一百零一章 吾名华阳秦衍回不了声, 他静静看着跪在面前的人, 他一时有些恍惚。他觉得他似乎是错了, 又不知错在何处, 他觉得傅长陵说得不对, 他想反驳, 却又不知反驳些什么。傅长陵说得没错, 他没办法喜欢他,他甚至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和江夜白说他会尝试,会试着去喜欢傅长陵,如果真喜欢了, 为他弃道也无所谓。可是无论是他还是江夜白, 甚至任何一个修无情道的修士, 都清晰知道,这是近乎不可能的事。他是在骗傅长陵, 也是在骗自己,好让他们之间这个无法打开的死结,有那么一丝希望。可是他骗傅长陵太久了, 上一世,这一世, 久到当傅长陵问出声那一刻, 他没有任何拒绝的勇气。好久后, 他艰涩开口:“好……”也就是一刻,鸿蒙天宫鸣警古钟猛地一声巨响。鸣警古钟上滴着当任宫主的心血,只有宫主出事, 才会发出鸣警。傅长陵和秦衍脸色俱是一变,秦衍也来不及再计较他们二人的事,瞬间化作华光,直接朝着问月宫赶了过去。傅长陵在短暂愣神后也赶紧追着过去。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问月宫前,便发现问月宫早已设了结界,秦衍一剑劈开结界,刚刚落地,便发现一片狼藉。整个问月宫被剑气劈得七零八散,秦衍急急往里,傅长陵紧跟而上,急道:“怎么……”话没说完,秦衍瞬间顿住步子,猛地睁大眼,似乎想起什么,转头急道:“你走!”傅长陵微微一愣,他看见秦衍瞬间煞白的脸色,突然就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他镇定下来,冷静看着秦衍:“我说了,别为我做决定。”说着,傅长陵便越过秦衍,一路往里,秦衍反应过来,急急跟上,两人进了问月宫中,问月宫已经垮了一半,江夜白的床还是完好的,他静静躺在床上,好似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他身上带着一层华光笼罩在他身上,秦衍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往前一步,他颤抖着唇,似觉不可思议。傅长陵冷静上前,打量躺在床上的江夜白。此刻的江夜白仿佛一尊碎掉的瓷人,透露出来的皮肤都是裂痕,傅长陵抬手想要碰他,秦衍急喝出声:“别碰!”他死死盯着江夜白,整个人像是坠在了一场噩梦之中,他跌跌撞撞到床前来,震惊看着江夜白,不断摇着头,低哑出声:“怎么……怎么会……”明明已经成功突破了,明明没事了,明明把上一世已经规避过去,怎么……怎么还是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甚至于连他落到问月宫前,那些剑痕,那败落的院子,都一模一样。傅长陵看着已经全然失了理智的秦衍,他正要出声,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大喝:“弑师逆徒,还不速速出来受死!”这一声叫骂声夹杂着灵气卷席而入,傅长陵抬手一个结界甩出去,然而灵力波动还是震得江夜白的身体微微一颤,随后就一寸一寸碎裂开去,秦衍睁大了眼,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些碎开的碎片,颤抖着声道:“不……不要……”“师兄,”傅长陵一把抓住秦衍,急道,“冷静一些!”“师父……师父……”“师兄!”傅长陵捏紧了秦衍的肩膀,大声道,“他已经死了,你能不能看看我们?!”听到这话,秦衍终于才回过神来,他捏紧了拳头,一寸一寸抬眼,逼着自己用红着的眼眶看向傅长陵。“当初发生了什么,”傅长陵急道,“他们怎么给你定罪的?”“问月宫外,是师门独承剑法。”秦衍低哑出声,“只有我和师父会。”“那天晚上,师父死后,玉琼道君带其他五位长老赶了过来,一口咬定是我杀了师父,要清理门户,桑乾君被特意调走,半路赶回来特意帮了我,才让我逃出鸿蒙天宫。”秦衍说着上一世的事,有一些恍惚:“他们有备而来……”“秦衍!滚出来!”外面人叫骂之声响起来,他们似乎早就已经定下凶手是谁,在外面骂骂咧咧,如果不是傅长陵的结界挡住,只怕此刻早就已经冲了出来。秦衍听着叫骂之声,整个人有些恍惚,可他还是撑着自己,慢慢站起来。他整个人都在抖,可他面上还是强作镇定,压着声音继续道:“他们是冲我来的,这一世有你,不一样了,师父不在了,但和桑乾君的约定还在,以你的能力,开启早已准备好的阵法应该没有问题。”秦衍很冷静,吩咐这道:“等一会儿,我会尽量先斩了他们一批人,等明日,你再在君子台除掉剩下的一批人,你就能以师父嫡传弟子之名,同剑宗和傅家一起稳住鸿蒙天宫。到时候你再为我伸冤……”“为什么是你?”傅长陵打断他,他凝视着面前毫不犹豫把责任揽在身上的青年:“我也是师父的弟子,我也是化神期修士,不是吗?”秦衍没说话,他看着面前质问他的青年,好久后,他才道:“我无妨的。”他经历过,早已不是第一次。他无妨。“我有。”傅长陵看着他,回得毫不犹豫。“傅长陵……”秦衍有几分茫然,“你该恨我的。”恨他骗他,怨他瞒他。傅长陵听到这话,低头笑出声来,他走上前来,一把将人揽到怀里。“不恨你。”他沙哑出声,“我永远不会恨你。”“我永远爱你。”话音刚落,秦衍便感觉自己身体一软,整个人就瘫软了下去,直直落入傅长陵怀中。“傅长陵!”秦衍大喝出声,傅长陵没有理会,他一把扶住失了力气的秦衍,将他放在床边坐下,秦衍抬头看他,急道:“你别胡闹!”“我不胡闹,”傅长陵笑起来,温柔出声,“师兄,明日君子台,你去,上辈子你已经受过太多苦了,这辈子我来。”说着,傅长陵抬起手,他想触碰他,却又在碰他的前一刻,想起他其实根本不爱他。他怕惹秦衍厌烦,于是缓缓收手,只道:“师兄,我走了。”说着,他站起身来,转身朝外出去。秦衍看着他往外的背影,听着外面的叫骂声,终于失态,大吼出声来:“你别走!”傅长陵停住动作,他听见秦衍用少有高昂的语调,激动道:“我不喜欢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动情!你无论做多少,做什么,我都无所谓!”“如果无所谓,”傅长陵听到这话,微微仰头,看向窗外被风卷着追赶向远方的枯叶,“你又为什么同我说这些?”“我是愧疚。”“那就不是无所谓了。”秦衍愣了愣,他看着不远处人转过头来,静静瞧着他。那人站在一片废墟之间,一双眼似装了云月星河,广阔宙宇,湿透了的白衣沾染着泥土,无悲无喜的面容上却带了几分超脱于世的神性。傅长陵静静瞧秦衍,他看见他眼中的急切,看见他的失态,也不知道怎么,傅长陵突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他提步回去,从灵囊中取了一件大衣,抬手披在那人身后。“你别担心,”他温和开口,“我办法多得很,不会死的。仙盟盟主名头不好听,我不喜欢,这一世委屈你来当,好不好?”“傅长陵……”秦衍浑身颤抖,他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他觉得有无数愧疚、酸涩、害怕蜂拥而上,这样强烈的情绪震荡,可他却连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他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什么隔绝在了一间透明的放屋里,他看见屋外那么浓烈的爱恨冲撞着这房屋,他想抓住他们,却什么都抓不住,无数言语,诉诸于口,却只是一声傅长陵。傅长陵听到这一声呼唤,好似什么都懂了,他笑了笑,替他系上大衣的带子,柔声道:“我不后悔的。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种感觉,可是喜欢一个人,是无所谓对方回不回馈,你爱我,我要护着你,你不爱,我也得护着你。”说着,他抬起手,轻轻拂开粘在秦衍脸上发丝,他静静凝视着这个人,有那么片刻,他觉得这个眼里好像有了他,可他不敢多想,他以前就是想太多,所以才会在知道真相那一刹,伤得太疼。可他又克制不住自己,想多触碰一下这个人,这个人哪怕只是一刻凝望,一次回眸,都让他觉得,能把命交给他,把一生交给他。傅长陵看着秦衍,见他眼里带了几分水色,傅长陵忍不住笑了,他低下头,轻轻吻在他薄凉的唇上。那唇上带着鲜血的味道,又含着那人的气息,傅长陵闭上眼睛,只觉得这个动作里,仿佛是将他们的生命交织在一起。秦衍绷紧了身子,他身体轻轻打着颤,水汽涌上眼睛,让他看不清周遭。他只能感受到这样陌生的接触和那人如他自身一般灼热的气息,含杂着那人轻微的颤抖和一往向前的坚定。许久之后,傅长陵放开他,低哑的声音里含了笑:“又占你便宜了,你别恼。”秦衍没回声,他闭着眼,凤眸染珠,眼角带了微微薄红,看上去沾染了些许艳色,似如月落红尘,霜染烛光。傅长陵凝视他片刻,低声开口:“我走了。”“傅长陵,”秦衍终于出声,他说得极为艰难,“你别走,我什么都应你。”傅长陵听到这话,低笑出声来。“这句话,”他手上小扇在指尖一转,公子跟着扇穗旋身,“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再同我说。”“你是我的心肝,这一路的苦,”傅长陵调笑的声音终究忍不住含了几分哽咽,“我怎么舍得让你吃?”说着,他走出门去,秦衍看着他一路往前,走到大门口去,猛地拉开大门。风雨卷席而入,外面漫天修士,傅长陵扬起头来。“何妨宵小,胆敢在此寻本座麻烦?!”“沈修凡,”玉琼真君站在前方,冷声道,“把弑师逆徒秦衍交出来!”“弑师逆徒?”傅长陵笑起来,“你凭什么说是秦衍杀的人?有何证据?”“你看看这问月宫外的剑痕,”玉琼真君眯起眼,“这是江宫主独有的无上问神剑,此剑法江宫主门下独有,不是秦衍,还是你不成?”“你说得好笑,”傅长陵关上大门,笑着看向众人,“你怎么知道我没个师叔师伯什么的?你当我师父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几道剑痕也能当证据,你们不是昏了头吧?”“是他!”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来,傅长陵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皱起眉头,他寻声看过去,发现是云羽站在人群中,他盯着傅长陵,咬紧牙关,颤抖出声道:“杀人的不是大师兄,是沈修凡,你们不知道,他其实……他其实……”傅长陵挑起眉头,云羽鼓足极大勇气,终于出声:“他其实是魔头蔺尘的儿子,傅长陵!”听到这话,众人一片哗然,傅长陵皱起眉头,就看云羽拔出剑来,直接冲向他,大喝道:“杀了他,替天行道!”说着,云羽朝着傅长陵直冲而来,傅长陵面色不变,他轻轻躲开云羽的剑,就在云羽擦着他跌出去的瞬间,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他袖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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