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伯俞欢脱地蹦下车后,接过了身边小厮递来的雨伞,雨势已经很大了,一般这个时候天应该刚擦黑,可因为下雨,天气不好,天已经完全黑了,还没来得及打量周围,便伸手将去扶要下马车的白及。白及也没注意,身边就撑来一股力量,转头去看就只见顾伯俞笑吟吟的扶着自己,乖巧的很,于是并未推辞,便笑着道了声谢。药谷地势较高,马车上不去,只能步行,顾伯俞与扶着白及走在路上,实际上白及并没有依靠顾伯俞太多重量,手中拿着手杖,一步一步的,还算稳当。顾伯俞搀着白及跟在提灯小厮的后面,顾伯俞见雨越来越大,将白及的头发都打湿了一些,白及的腿到了这种天气最难过了,借着微微的光亮,只能看见白及隐忍的嘴角,心里不禁泛出些许心疼的滋味,便将原来就偏向白及的伞,更往右方挪了些...怕是怕白及无聊,顾伯俞便搭话道“白大夫,我好饿啊,你原来说药谷清静,这些小厮们到时候把东西送上去后,让他们直接回去吧”白及听此抱歉的说道“劳烦顾少爷了,明明是带您来治病,现在倒是要你来照顾我这腿脚不便之人了...”“哪里的话?是前面吧,马上就到了,白大夫再坚持会...”顾伯俞注意到前方的亮光,又转头看见了白及更加苍白的脸,安慰着说到。好不容易走到房屋前,就看见一个大约五岁的孩童,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脆生生的喊了一句“师傅”白及闻此,脸上露出慈和的笑容,奈何腿脚不便,只能勉强弯腰摸了摸那孩童的头,笑着说道“小芥,房间收拾好了么?对了,这是顾少爷...”白及介绍到。“叫我顾叔叔吧。”顾伯俞一手依旧扶着白及的臂弯,笑着应到。白芥随即看向白及,白及微笑点了点头,便算是允许了,三人来到室内,白芥已经将饭菜准备好了,跟来的下人将东西归置好了之后也就下山去了。药谷的屋子确实不大,第一层隔空,三个房间,一个长廊,还有一个后院,但是却是精致的很,顾伯俞从刚进来的一刻便发现了,房间是用上好的楠木搭建的,实属难得,小物件也着实不凡,例如他们现在面前是矮桌,镂花雕的非常精致,就连筷子包浆都是用精细的磨光手法上的....“啧啧...”顾伯俞不由发出些许赞叹。话说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白家虽然是倒了,这底蕴还是在的,若不是如此,也养不出白及这个人...白及看着顾伯俞发笑道“顾少爷莫怪,这里自然比不得顾府,就只能让少爷担待点了。”说着亲自给顾伯俞倒上了一小杯酒,“喝些酒去去湿气吧。”“哪里,我得感谢白大夫才是,这里真的很好,精致的很,风雅的很,哪是顾府那种用银子堆起来的俗物比得上的?”说着便拿起眼前的白玉酒杯,小泯一口,酒香醇厚,顺着咽喉到心里。突然注意到手里的杯子,白玉静雅干净的很,似曾相识,不禁发笑“白大夫,这杯子可是何子清那家伙送你的?”“正是,怎么...”白及闻此言,便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回答道。“何东篱这家伙最爱收集这种老物件,这一套是汉代留下的水玉打出来的,当时他托我找个好工匠,我便找到了京城杨坊,玉不多不少刚好两套。”顾伯俞用指腹摩蹭着杯底部的杨氏独有的印章微笑说道。“哈哈哈,我当时存私心,就留下一套,何东篱为这事,足足和我闹了小半年”顾伯俞想着何东篱那张臭脸,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没想到,他将这套送给了您...”顾伯俞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小口酒,夸赞到,“真是好酒,醇而不烈,一切都刚刚好”就像白及这个人一样.....白及看向顾伯俞微笑到“看来我和顾公子有缘了,这酒是我和家父学着酿的罗浮春,要是顾少爷喜欢,可多带两坛回去。”“白大夫自己酿的?白大夫真的是.....”真的是名副其实,有一双神仙般的手,顾伯俞心想,抬头看着那双白净优雅的手,拿着白玉,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微红,好看的不得了。顾伯俞低下头去,嘴角微微扬起,是啊,你白及和我真的是有缘了...当初打这两套酒器时,玉匠误以为这两套是大婚之日夫妻间敬酒宴客时用的,杯底一套刻有‘木桃’,而另一套刻有‘琼瑶’。顾伯俞一开始不知,看着杯底的字样还觉奇怪,直到把另一套送至何东篱手中才得知。顾伯俞手中的就是那木桃,而这里的就是琼瑶....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短......☆、第 7 章第二日清早,顾伯俞昨晚休息的很好,所以就一改自己赖床的习惯,起了个大早,洗漱之后,踱步来到了院中,雨一直都没停,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白及与白芥此时正在院中撑着伞做些什么,顾伯俞走进两步去看,只见白芥两眼红红,刚哭过的样子,小手拿着铁锹挖土,而白及一手撑着手杖,一手拿着木伞,直直的站起身来,帮白芥撑着雨。“这是怎么了,一早上梨花带雨的?”顾伯俞蹲在白芥身边。帮他将脸上的眼泪擦去。白及注意到顾伯俞并没有打伞,于是把伞往顾伯俞的方向倾着。“顾少爷...呜呜...决明死了....都怪我...没把窗子关好...”白芥用胖嘟嘟的小手,一直抹着眼泪,因为刚刚挖土的缘故,脸上不小心擦出一道泥痕....顾伯俞看见这可爱的小娃子,心疼地很,就掏出腰间手帕将白嫩嫩的小肉脸上的泥痕慢慢擦去。“决明是小芥原先捡到的一只云雀,平时乖得很,昨天下雨,不小心飞到窗外去了,晚上窗子关严后就没有飞的进来...早上小芥就在窗边发现了他....”白及轻声的解释道。顾伯俞闻声抬头看向白及,不知怎么回事,只要看见白及的脸,顾伯俞心里总会有着些许暖意,不由失神。反应过来后,就看见三人勉强靠着白及一把雨伞,白及半个身子都在外面,于是顾伯俞压住自己心里言不清道不明的念头,站起来焦急的念叨着:“湿了湿了.....都湿了”白及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顾伯俞赶忙将伞接过去,赶忙扶着自己就往屋子里走。白及这才注意到,自己一半的衣服,都被雨水湿透了,本就是将近夏天,衣服比较单薄,这一淋,得染风寒了。白及被雨水淋湿了的一缕头发顺势黏在了白及脸上,乌黑的头发显得皮肤更加白皙,领口的衣服贴在白及细长的颈脖上,头发顺着颈的线条往下不断滴水....就连胸口的衣服也被打湿了,水蓝色的衣服沾上水渍就显得特别明显.....顾伯俞看的发呆,不知为何,情不自禁的伸手将粘在白及脸上的一缕头发放下来,顺着白及白皙的皮肤,自己全部的感官集中在手指处,顾伯俞实在觉得自己真的没出息,也只是轻轻一碰,就让自己乱了阵脚...白及感觉到来自顾伯俞指腹的微微温热感,一瞬间心跳乱了一拍...过了很久,白及才放稳了呼吸,强装镇定的说:“谢...谢顾少爷...”,两人就在原地站着,气氛变得很尴尬....突然,白芥的一声哭喊,打破了这个有着些许暧昧的局面.....白芥已经将鸟埋好之后,悲伤稍微缓和了一些,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了雨伞的庇护,雨水已经打湿了自己的衣服,转头一看,撑伞的两人已经回到了屋子里面,心里一阵委屈,哭喊到:“师傅,你不管我了么?唔....”两人听此,看着对方,相视一笑.......回屋之后,白芥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无论两人怎么道歉,都没有理两人,独自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生着气。“小孩子可能是因为鸟儿没了难过着呢,希望少爷不要见怪。”白及抱歉的说道。“没事没事,是我的问题,忘记他了.....”顾伯俞笑着回答道。两人就坐在堂屋里喝着茶,聊着天,白及问了一下顾伯俞的身体状况。“这两日喝了药之后,睡觉好多了,尤其到了这儿之后...”顾伯俞答道。“那就好,明日我叫白芥将药给您再送去。”白及将自己的手仗放着在一旁,宽慰的说。顾伯俞笑道“不了,我自己来吧,今天是我不对,不在劳烦他了。”顾伯俞想着白芥生气的小模样,突然想起来了自己小时候,心里不禁凄凉的笑了起来,要是当时他也能放下身段和自己道一个歉的话,今天就不会是这样...二人随后就在桌边闲聊起来,听白及的意思白芥不过五岁,顾伯俞于是好奇问到“白芥这么小,听说仁春堂收徒很严格,为何?.....”白及拿茶的手突然顿了一下,随后轻轻一笑,回答道:“小芥这孩子.....是我捡的,当时遇见他时,还是在襁褓里的孩童,跟了我有五年了.....”顾伯俞惊讶的看着白及,面前这人,看起来应该和自己年纪相差无几:“冒昧的问一下,白大夫岁数多大?”白及看着顾伯俞,想起来何东篱说过,顾伯俞比他小了两岁,推算了一下,回答道:“我应该比公子大了三岁。”“三岁....我二十一.....二十四,五年前....那时你才十九岁...将一个孩子养这么大了,真是不容易。”顾伯俞唏嘘的摇了摇头喃喃道,自己十九岁在干嘛,别说两年前,就现在这个时候,哎,再退一步,别说孩子,就是一条小狗,落到自己手里,恐怕也是早投胎的命。白及听此,想起来刚刚遇见白芥时,自己也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每次哭闹,都让自己头疼不已,于是苦笑着感概到:“是啊,又做父亲又做母亲....难为人的很,长大虽乖,却也顽皮的很..但也算是给我生活添些许趣味了。”“有想过找到小芥亲生父母了么?”顾伯俞小心翼翼问到。白及闻此,垂下眸子,叹息说道:“不瞒您说,小芥这孩子从小身上患着病,他父母丢他,也是有苦衷的...后来病是治好了....只是。”白及说到此时,突然笑了一下,继而说道“我有私心.......我舍不得他....”说着就往白芥房门的方向失神看去。顾伯俞也没有想到是这个回答,心里柔软的陷下去一块,是舍不得的,原来顾伯俞第一眼遇见白及,觉得他是七情六欲不沾身的神仙,现在想来,再清冷的人,心也是软的.....顾伯俞见白及有些神伤,便转移了话题说到:“我见您一直一个人,除了这孩子,就没有....”话刚说出口,顾伯俞就想扇自己两巴掌,真是要打这张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白及倒是大方,并不在意,一边往顾伯俞面前的茶杯加茶,一边颇为认真的说到:“少爷应该听子清说过我的身世吧....”顾伯俞有些尴尬,只能搪揄着笑着,点了点头..热腾腾的茶水冒着气,萦绕着上升,隔着朦胧的雾气,顾伯俞看不清白及的脸,只能听到对面轻轻的声音。“你所听到的都是真的”白及淡然说道。顾伯俞抬起头来看着白及依旧看不出情绪的脸,从刚开始遇见白及顾伯俞就发现,从白及的脸上看出情绪也太难,只是,白及手中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茶斟半杯,可自己面前的茶水已经平了杯口....白及意识自己失礼,便歉意的笑着:“这杯我喝,我重新给您斟”“无事”顾伯俞端起面前的杯子,轻轻泯了一口。白及身上儒雅的气质总能让人就得心神平静,加上雨天的缘故,顾伯俞整个人都格外放松。“可子清没说过的是,我的父亲是他的舅舅。”白及依旧是平淡的语气。顾伯俞确实惊讶了,“我说呢,他在你面前怎么这么收敛....这样说你是他表兄...”可是子清从来都没有和自己提起。白及看出了顾伯俞的疑惑,回答道:“您也知道白家的际遇,一切为了避嫌,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何东篱的父亲是原来扬州的名角,皇帝南下,碰巧在何园听了一次戏,赞赏不已,于是就来到了京城,当年在京城红极一时,何东篱继承了他父亲的好嗓子,从小两家住的近,两个人的父亲又相交甚好,何东篱母亲走的早,顾伯俞脑子里模糊的记得,何东篱和他母亲长的很相像,何夫人走后,何东篱的父亲就再也没有娶过.....白及继续说道:“姑姑离家早,当时嫁给姑父时,家里是极为反对的,还好父亲们疼爱,劝了祖父很久,虽是勉强同意了,可祖父一直就对姑父不太满意....”顾伯俞也理解,毕竟当时白家是名门大家,女儿嫁给个戏子,终究不好听...“白家的际遇,终究是宫闱秘史,大可不必深究...”顾伯俞听着白及轻松的语气,仿佛在说着发生在别人的事。“对于白家来说,无论有没有那件事的发生,当今圣上也会寻别的由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到此,白及叹了一口气,轻笑着摇着头说。顾伯俞一时语塞,不知说些什么,看着白及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真的就像是不被尘世所困的仙子,回头想想自己,真的没有办法轻易释怀,没办法,自己就是个俗人...顾伯俞看着白及,心里不是滋味,却问到:“白大夫真好,能做到释怀,要是我,我一定过不去。”白及始料不及,却只见顾伯俞满脸的忧愁,是啊,看的开,恐怕除了看得开,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白及自嘲的笑了笑。“每个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东西,有些东西再名贵都可以随手送人,有些东西就算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你都会嫉妒到崩溃。”顾伯俞端起面前的杯子,眼神有着一瞬间的冷漠,一瞬即过,让人不易察觉。“我从小父亲就对我非常严格...好像也不是这样,在我四岁那年,父亲带来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和小芥一样,是捡到,又不一样,我对他喜欢不起来,我讨厌他....”顾伯俞自顾自喃喃的说道。“父亲喜爱他胜过我,我甚至怀疑他是我父亲在外的私生子,有了他之后,父亲就不喜欢我了,总是骂我....”“原本也不是这样...只要是他不高兴父亲就会找到我,觉得是我的问题....原来只是不喜欢他,不过....”“有一次,他竟然偷偷看子清洗澡,真是个龌龊玩意儿,当时心气高,我挖了他一只眼睛....”白及听到这,眼眸抬起,目光满是惊讶,看着眼前的人,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他,面前的人,眼里皆是阴戾,眉间的嬉笑全都消散不见,原来还保留些许的少年独有的稚气,也全不见了。顾伯俞注意到他的反应,收敛起眼底的愤怒,叹息着说道:“子清对我最好,每次父亲罚我,他都会替我抗罪,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心里最护我,可......那天子清哭了,是自从何夫人走后,我见他第一次哭。”“从那以后,父亲对我来说就是心惊胆战的存在.....”顾伯俞说着,声音变得些许沙哑,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来撕开自己的伤疤。白及看着面前眼眶红红的顾伯俞,脑子里不断浮现何东篱经常意味深长的说的那句“我倒想夷欺能这样一直浪荡下去。”一个孩子会说见到父亲心惊胆战,是多么难以相信的存在。“令尊小时候一定很疼你吧....”白及说道,一个人只有尝到甜头之后才会执着于失去,而像自己这样的,吃过的甜头甚少,才会真的无欲无求,因为连在乎的资格都没有...顾伯俞思绪一顿,暮然抬头望着白及,红着眼点了点头。过了许久,顾伯俞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说道:“从那以后,他就连笑都没对我笑过,就算那个人真的是他儿子,可我也是啊,他甚至没有听我的一句解释,就将我关了紧闭,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顾伯俞用手撑着下巴,努力的闭紧双唇,想要控制自己隐藏在心底的情绪。不知过了多久,顾伯俞觉得自己紧握在袖口里的手,被覆盖上一丝温凉,顾伯俞暮然抬起头来,只见白及将手握在自己的手上,温柔的笑着说到:“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顾伯俞感受着手上一丝丝凉意,就这样顺着臂膀,眼前白及的话让自己想起了刘伯,心底的防线彻底崩塌,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笑着说道:“白大夫,你好像个老人家啊.....”白及听此,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也好像白芥啊...”两人看着彼此,窗外雨停了,树木花朵被洗的干净油亮,槐序时节的风,永远悠悠扬扬.....“我要等到什么时候?”顾伯俞问道。“给自己一点时间”白及回答着。顾伯俞不知为何,无论是当初娘亲,还是刘伯,或者是面前的白及,和自己说的都是一样的话,等,可能自己现在做的只能是这个了。顾伯俞回过神来,发现白及的手依旧在自己手上,心里升起一阵欢愉,刚刚的悲伤一扫而空,便将手掌反面,反握住白及的手,明显觉得手中的人一僵,奈何面前那人依旧是打着哈哈,无赖的并没有放下的意思。“白大夫手好凉,我帮你暖暖。”作者有话要说:顾伯俞从来没有拿自己当过外人.....☆、第 8 章自从顾伯俞走后,何东篱就一直呆在他这里,忙着布匹的运送,每天都得去码头一趟,负责查货。早上,何东篱照例穿上顾伯俞的衣服,最近天气变热,鱼默把衣服递来,何东篱照常的唠叨发脾气:“顾伯俞都走了十天了,还不回来!”鱼默在身边气都不敢出,这几天陪在何东篱身边,真是太煎熬了,何老板不像顾少爷,虽然平时顾少爷也没少骂他,但是何老板是骂到骨子里的疼,况且少爷走了那么久,何老板将气全撒在自己身上了...“鱼默,货还剩多少?”何东篱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今天...今天就...没有了”鱼默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何东篱气的腰带都没系,就坐在桌子边,咬牙说道:“鱼默,你说你少爷是不是故意的,非得我帮他把东西弄完才回来是不是!他是不是在那结婚生子了,真不是东西!我当初怎么就答应了呢!”鱼默没办法,只能小声催促着:“麻烦何老板了,只是这货快到了,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催什么!哼,你最好让你们少爷趁早回来.....”虽然口中这么说,但是手里的动作不由加快了。鱼默递来腰带,何东篱绑上后,照例问了问鱼默像不像。鱼默抬眼看去,心里也明白何东篱的不容易,短短十天,何东篱每天都在帮少爷忙,原来就瘦的身板,变得愈加纤细,身上这件少爷平时穿的藏蓝青衫,在何东篱身上大了些,腰带系上后显得腰更细了。“何老板瘦了.....”鱼默回答道。闻此,何东篱手里动作一顿,低头摆弄衣服,回答道,“没办法,最后一次了。”说着就带上面纱,来到了码头。何东篱照例点了点货,谁知底下人通报,说有官人要见他,何东篱听此心里不禁疑虑,便小声嘱咐鱼默务必将这批货尽快送走。随后便见到了扬州知府李兰,李兰与顾庭是老相识,应该不会为难自己,何东篱上前行了礼,客套着说道:“顾某不知知府大人到,有失远迎。”李兰则将何东篱扶起,安慰道:“无事,夷欺,令尊走后,我没来得及去府上拜访,是我的过错。”“李大人客气了,想问一下,今天大人找我是何事?”何东篱继续问道。“今天不是我找你,是上面有人要看一下你这批运向京城的货的进度...”“上面?”“没错,是....太子殿下。”李兰低声犹豫着说道。在李兰的府上,李兰将人引至屋前,还未等何东篱疑问,就离开了。何东篱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心里翻腾,太子应该是没有见过顾伯俞的,可是审查这种事情怎么会让太子来做,事情一定也不简单。徘徊片刻后,何东篱还是打开了门,见到屏风后面隐约坐着一个人,于是行了个礼“参见太子殿下”“起身”“谢太子殿下”“无礼,为何要遮住脸....”太子疑问道。“回太子殿下,伯俞最近得了风疹,不宜见风。”何东篱低头答道。“这是在屋内,无事....”何东篱听到这,心里越加忐忑,心想“太子为何这么纠结我的脸?他不可能见过顾伯俞才对...”“还在等什么?”太子的语气变得不耐烦...“害...死就死吧,顾伯俞,你回来我要你命......”何东篱咬咬牙,将面纱取下。屏风后的人也从后面走了出来.....一瞬间空气凝固住,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站在彼此对面,力图努力看清对方的脸,谁都没有说话。面纱从何东篱的手中滑落...来者穿着墨黑色宽袍,长相极为英俊,眉目间不怒自威,微微皱眉,双唇鲜红很薄,一副薄情之相,和常人相异的是那只右眼,微微泛着蓝色,分明是一只义眼....何东篱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儿时的片段....“子清,你喜欢么?我给你拿。”“子清,你真好看,我喜欢你.....”两个孩童坐在树下,追赶玩耍......“对不起,子清......我喜欢你,你只要承认我多大的罪都受!”眼前的少时顾伯俞,从腰间拿出刀来,将少年抵在墙边,少年一滴眼泪都没流,右眼一直流着血,看着自己,一直问“喜不喜欢我?”“喜不喜欢?”“你点一下头就好...”自己呢?站在原地哭泣,一直哭,不知道要做什么?“喜不喜欢...”脑海里都是每天半夜不断循环梦到的画面....当年的少年就站在自己面前....“不..一定又是噩梦...”何东篱捂着耳朵,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眼泪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何东篱感觉自己面前一团黑,眼睛看不见了,就像每天晚上让自己惊醒的噩梦一样...直到.....面前那人看着他,试探地喊了一声:“子清...?”何东篱慢慢的睁开眼睛,隔着泪水模糊的看见面前那人靠近自己的脸....“言洛.......”何东篱喃喃的说道。对面那人欣喜的答应着:“没错,我是言洛啊.....”说着眼泪就夺眶而出了,控制不住的往外涌....再也没了平时威严的太子模样,半跪在何东篱身边,不断用手擦着何东篱脸上的泪珠,动作轻柔的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琳琅玉器,何东篱额上已经出现了细细的冷汗,泪水打湿了长长的睫毛,双眼像看不见一样,迷茫的望向李言洛的脸....何东篱眼中的泪水就没有止过,整个人都虚脱了,倚在李言洛身边,李言洛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只能小心翼翼的帮何东篱整理头发,嘴角挂着笑,激动地双手发抖,想要伸手抱住怀里的人,自己每天做梦都想遇见的人.....可是刚刚碰到何东篱的胳膊,怀里的人就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他......何东篱赶忙仓皇而逃,跌跌撞撞的离开了那件屋子,那个人....屋内,李言洛顺势倒在地上,力气一下子脱离了身体,呼吸都忘了,心疼的要命,只能用手背掩住眼睛,泪水在眼角处滑落,嘴里不断喃喃着“子清....”作者有话要说:一章长,一章短,短短长长不一样。☆、第 9 章时间是十五年前....顾老爷往家领回一个七岁的孩童,顾老爷抱着五岁的顾伯俞告诉他“这是言洛,以后你们就作伴了....”李言洛当时虽然只有七岁,身上的贵族高傲的气息是掩盖不住的,并没有理会顾伯俞,转身就离开,顾伯俞也是从第一面就讨厌这个用鼻孔看人的家伙.....三天后,顾伯俞来到隔壁的何府,看着正在吊嗓子的何东篱,就坐在旁边不顾何东篱是否听他说,便自言自语的说起来:“子清啊,你知道么?我家来了个坏家伙,吃饭挑三拣四,和我抢莲子羹,父亲把带给我的笔墨纸砚全都给他了....”“那不正好,你又不喜欢写字....”何东篱收了收水袖,调侃道。“那也不行,他还要住我的房间.....这是男子汉的尊严!”顾伯俞气鼓鼓的鼓起小脸,叉着腰从椅子上蹦了下来....何东篱走进顾伯俞身边,捏了捏他的小脸,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你也是不乖,我昨天见到了你说的‘坏家伙’了,人家只是觉得你幼稚,不想和你玩罢了!”“我不管,他和我抢父亲,父亲喜欢他....”顾伯俞从何东篱身上跳下来,站在他面前,两个人有两岁的年纪差,顾伯俞比何东篱矮了将近有一个头。“谁管你.....”何东篱摇摇头,继续吊着嗓子。两年后....三人上了同一间私塾,李言洛与何东篱年纪一样,便在一起,而小两岁的顾伯俞在另一间,每天顾伯俞醉心于逃课,就让何东篱顶上,今天又是这样,何东篱赶忙从一间书室跑到另一间,却被老师发现了,罚着抄了十遍弟子规。散学以后,何东篱一边骂着顾伯俞,一边抄着文章,李言洛走到他面前,坐在对面,不说话,就抽出一张白纸来,帮他抄了起来。“为什么一直帮他?”李言洛冷冷的问到。“额.....也没什么,他天生就不喜欢别人逼他做什么?”何东篱笑着说道。何东篱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小小少年,身体坐的端正,下笔优雅,字迹遒劲有力。“你字太好看了...言洛,我来吧,不然先生得看出来了!”何东篱抢过笔,一字一句的抄了起来。李言洛看着面前的人,有点发怔,还是暑后时节,何东篱的头发有一些乱,李言洛凑近他的脸帮他整理了一下,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脸.....软软的,滑滑的,心里发麻..便慌忙的将手抽走,谁知何东篱一把抓住他的手,将其贴上自己的脸,轻轻一笑:“你手凉凉的,真舒服....”说者无心,李言洛闻言,脸不禁红了起来,轻咳了两下,说道:“舒服就多贴一会吧....”然后就将手一直放在何东篱的脸上,何东篱和他母亲极像,有着几分女相,眼睛大而有神,眼睛一笑,仿佛有星星....“子清,你长的真好看,我喜欢你”“我是男孩子,你应该喜欢女孩子才对....”小小少年,心思懵懂,李言洛红着脸,不知道说些什么。何东篱看着李言洛紧张的样子,便安慰道:“要不你陪我练会曲子吧,我是虞姬,你就是西楚霸王,你就可以喜欢我了...”何东篱并没有当真,可李言洛却开心的跳了起来,“真的?”“当然了,顾伯俞经常陪我练....”李言洛听到这句话目光黯淡了下去,又是他,心里不有言说的感觉滋长起来。晚上在顾府,李言洛被个头稍小的顾伯俞按在墙边,顾伯俞愤怒的咆哮道:“又是你!你为什么又向父亲告我的状!”李言洛冷冷的说:“明明是你做错了事,怪我?我只是在实话实说”顾伯俞狠狠的打了李言洛一拳:“你个坏家伙,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