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东一阵沉痛,却是撑着冷静道:“我睡着了,醒来时也没重视那条消息,抱歉。”“没什么……”顾父握紧了手,眼睛泛红:“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是她最后也还信任的人,我们……有些感慨罢了。”“哦……”田东垂下目光,感觉自己不能言语,不知道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去席厅就坐吧!”顾母的双手指着对面的大厅。“谢谢。”转身,田东看见门口正停下一辆路虎,上面下来的是一身华贵黑色礼服的黄丽华,怀抱着一束高档白玫瑰。黑与白的色彩,将她剪成一道利落的风。利落……田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这个词,那个渐渐走近的女人,明明还是那么温柔,眼里的柔光还是那么令人心碎。那辆车就停在酒店门口,黑漆漆的玻璃窗户,投映一双静默等待的目光。董海来了,就在车里,他准备像过去的除夕夜一样,不下车,就那么远远地望着。这样做,他们就不算见面,那个死契还维持着效果。有一刹那,田东感觉他们四目相对,哪怕隔着若干的距离,也有种冲动,像血液自动沸腾了,在反抗叫嚣一样,他想过去说些什么……说什么呢?田东犹豫了,他移开目光,从门口扫进前台,扫到大厅,扫到黄丽华的温柔笑颜,再低头,扫到自己身上那朵半开的白菊,仿佛忧伤开在了寂寞里……怎么开都是徒添悲愁。突然小跑了几步,是不自觉的反应,还是恐惧的反应,不得而知,田东跑到对角的自由餐吧,要了一杯龙舌兰。黄丽华拜完礼跟顾父顾母安慰了许久,声泪俱下,她的眼泪总是动人的,顾父顾母对她印象很好。那个画面是有些熟悉,仿若当初葬礼上黄丽华与陈明的父母也是这般模样。黄丽华说过会把陈明的父母当自己的父母……她现在又是不是对顾琴的父母说了同样的话。田东的眼光一秒也不敢离开,他想像视频片段那样,停住那个画面,点开声音的按钮,仔细听一听他们的对话。他有些后悔自己跑到这边来。“喝这么烈的酒?”一道威猛的声音传来。因为思绪沉浸在一个漩涡里,这道声音吓得田东一个哆嗦,整杯酒倒在了自己身上。“哟,我有那么可怕吗?”李长安慢条斯理地掏出纸巾给他擦拭,又问:“你走什么神呢?”“没事,这样就可以了。”田东自己拿来纸巾擦着,看着李长安有点意外:“听说顾家挺不待见你的,你怎么还敢来?”李长安无所谓地耸肩:“我有办案权利啊,哪儿都可以去。”“这个地方能有什么线索?”田东干脆把外套脱了下来,里面是纯白衬衣,领口微开,清透的锁骨若隐若现,他把这件衬衫穿了一种仙风道骨的干净气质。李长安眯起眼睛,感觉自己眼前有道白光在闪烁,他很少觉得男人这样有质感,像画儿一样。“不清楚。”李长安点了一根烟:“有时候,警察也得靠天吃饭。”搞不懂他在说什么,田东撇了他一眼,回头发现黄丽华正在朝这边走过来。五年的经历,这个女人却看起来变化不大,只是多了些风韵,衣着品味高了些。“田东。”她温婉地招呼道:“多年不见,你还好吗?”田东有些僵硬,勉强笑道:“还行吧,就那样。”“哟,前女友?”李长安打趣道。田东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她是我高中同学。”“哈哈……开个玩笑而已。”李长安笑得有些痞,完全不能把他和警察的身份联系起来。他主动上去,跟黄丽华自我介绍:“你好女士,我叫李长安,是成阳区公安局的警察。”“你好。”黄丽华跟他握手。田东忍不住嘲讽:“哪有把警察身份到处亮的”“这你就不懂了”李长安倒是挺得意:“在美女面前,我必须亮身份!这是安全感的问题。”“呵呵……李长官说的在理。”黄丽华笑了。“你看,人家黄女士都赞同了,你个没有幽默细胞的呆子。”“……”这氛围看起来很融洽,唯独田东在那不经意的表情里,微微不解。她为什么主动过来打招呼,她知道董海在那边看着的吧,她不是应该拜完礼就离开吗?董海跟顾琴的那点交情也就值这么多了。“听说顾琴的案子是李长官在负责?”黄丽华问道,眼里的温和似春日里的阳光。李长安看着他,停顿了片刻,欣然答道:“这个案子是我在负责,这里已经传遍了吧,都在说我的坏话呢吧?”“呵呵”黄丽华捂嘴浅笑:“您自己不放在心上就好,查案子就是这样,做得严谨辛苦,还要顶受一些压力。”“黄女士真是善解人意,人民群众要都像您这样,我们做公仆的死也心安了。”看着这两人聊得这么协和,田东都有些恍惚了,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也觉得奇怪,黄丽华跟他聊这么起劲做什么。是为了气外面的董海,故意跟这种高大男人聊天吗?不至于吧……黄丽华:“据说顾琴的尸检报告都没什么疑点,为什么您还是坚持不结案呢?”李长安尴尬地拍了下大腿道:“是顾琴的表哥胡非凡说的吧?”黄丽华点头。“那个死胖子。”李长安玩笑似的骂看句,继而解释道:“不结案的原因很简单,我觉得她不是自杀的,我们查到顾琴车子的行车记录仪不见了,这种廉价又有录像证据的东西丢了,只能认定是人为的。”“不能判断它是事故发生前丢失的吗?”黄丽华很快问道。李长安摇了摇手指:“车子开出车库前行车记录仪还在的,有几段视频能证明。”“哦,还有什么疑点呢?”“一部手机,还有一个藏青色鸭舌帽!”本想阻止他们在这里聊死者的案情,但听到那个帽子的信息,田东霎时愣住,眼里的神色说不出的负复杂,他看向眼前的黄丽华,有种惊恐满上心头。他强硬地压抑那种愤怒的恐惧,渐渐平静下来,握着的拳头,快速攥紧。这些表情都搜罗在李长安的眼底。黄丽华很温和地笑了笑,看了下手腕的卡地亚手表:“抱歉,我得走了,老公还在外面等着。”“哎呀,原来你已经名花有主了。”李长安故意惊讶一声,露出失望的表情:“那……咱们有缘再见!”“拜拜。”她转身跟田东也道别:“田东,下次见。”“哦。”田东生硬道:“再见。”一边退步一边礼貌挥手,很快,黄丽华走出酒店,上了那辆路虎,消失在那片奢华的视线里。第38章 038 方泽死了葬礼还没结束,李长安就离开了现场,田东也跟着他离开,并一路跟着。“有话要说?”这时候,李长安的面孔又是一种严谨的姿态。田东微微点头:“嗯。”“关于顾琴的死?”李长安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弹了弹指尖的烟灰。田东细细地打量他,有点惊奇这个人的观察力。“我想你会给我一点线索吧?”李长安也细看着他,像要看透他的魂魄:“我暴露那么多鱼饵,总得收获点什么。”田东发出幽冷的质问:“鱼饵?”“没必要解释太多,当我说到手机和帽子的时候,你的反应有点明显,我猜你应该知道点什么,要不然你跟着我干什么。”“嗯。”田东应道,眉宇微微蹙起:“我也是最近知道一些奇怪的事……”田东把他的一些事告诉了李长安,但他并没有说完整。听完,李长安抹了下头发,叹笑道:“一个人怎么可能把一顶用作干坏事的帽子留了五年?”“是吗?”不知道为什么,田东松了口气。“我们要找的那个帽子估计已经被销毁了,它是崭新的。”“手机呢?”田东追问:“如果是他杀,顾琴的财物没有丢失,一部手机也值不了多少钱,不值得被带走,留下疑点。”“嗯……你挺聪明的。”李长安真心实意地赞赏,随后解释道:“其实手机找到了。”“有什么发现吗?”“不能跟你多说。”“你刚刚又跟黄丽华说那么多?”有点作弄的意思,李长安看着他憋嘴:“说多了,你会变成我的嫌疑人,必须天天跟我报道,这不太好,不如你叫我声哥,我考虑一下。”感觉自己被耍了,田东转身走开,丢下两个字:“无聊。”.排除帽子的因素,田东松了口气。比起杀人,安排那场悲剧的罪过要小得多,也让那份无形的恐惧感,消散而去。如果帽子的主人是同一个人,田东不敢想象那件多么骇人的事。兴许是自己太紧张了,又因顾琴的事有些心神不宁,有点妄想症了,变得胡思乱想。真的需要好好调整一下状态……接下来的几天,田东把作息时间调了过来,整个人清醒不少。早上在楼下跑步,回家吃饭,上午看会儿书,午饭后,小睡会儿,出门溜达,找个大超市可以转一下午。偶尔会转得晚一点,就在外面吃了晚饭再回去。超市楼上有家新开的日料,味道不错,田东最近常在哪儿坐,有时喝两杯清酒,听那日本老板讲几句蹩脚中文,解乏又解闷。7月28日,天气不错,晚上凉风幽幽,解了这个夏日长久的酷热。田东照常在日料店吃晚饭,稍微跟老板多聊了些瞎话,到家时已经是十点多了。过道的灯又坏了,田东踱了几下脚不见反应,就开着手机手电筒,掏出钥匙开门。这是老区房子,门是那种传统的a级锁,钥匙插在里面转半圈就开了。门打开,刚迈进一步脚,田东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这种味道牵着人的神经,有种异样的不安感。打开灯,田东愣住了,客厅地板上有一顶帽子。藏青色鸭舌帽!!!仿佛全身的血管都纠在了一起,微微一动就会尽数爆开,炸得满地血溏。田东感觉自己的脚麻痹了一下,这突然出现的帽子,和方泽描述的帽子,和李长安疑惑的帽子,不约而同地重合在一起,在那方地板上,生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来。那仿佛是一顶会化作恶灵的帽子,若不如此,它怎么凭空出现在自己家里。在做噩梦吗?田东使劲眨了下眼,给自己做了个眼保操,没有效果,那顶帽子依旧躺在眼前。除了这顶帽子的不请自来,茶几周围散落几袋不属于田东的零食,还有一些火龙果,他不爱吃这种水果,从来不买这个。还有两瓶白酒随意丢在沙发上,一瓶空了,一瓶只剩一半。这是什么人闯进来了……田东四处环顾,听见浴室里淅淅沥沥地响着花洒的声音,门边有水溢出来。他转身在门后拿了把长柄雨伞,谨慎地往浴室走去,一步一步,鞋子磕着地板的声音,像心脏敲在尖刀上的感觉。伸手用伞头推开浴室门,田东差点软瘫在地上。方泽死在他的浴室里!!!整个人脱光了,泡在浴缸里,浴缸剩满了水,左手掉在浴缸外。手腕割开锋利的口子,血已经流干了,只剩一点淡红色液体顺着水流流进马桶旁的地漏。酒精味和血腥味一起浓重地扑来,田东捂住嘴巴,拼命压抑恶心,却还是忍不住,他冲出房子,在过道处吐得头昏眼花。缓了好一会儿,他颤颤巍巍的手打开电话,按下报警号码。晚上23:18分。警车堵满了不大的小区,警戒线一条一条拉在一单元二楼的过道。警报声,喇叭声,警务人员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响彻了这个夜晚。李长安赶到现场,看到一脸苍白的田东,有些不忍和迷惑,这个男人身边怎么总发生这种事,是个钢铁人都得被搞垮了“李队,法医到了。”小袁小跑过来汇报,身体后领着一个年轻的白衣男子,样貌俊秀,眉眼间却是带着乖戾,嘴角还斜叼一根棉签小棍儿。李长安看了就发火:“哪儿调来的小瘪三,这也能做法医?”小袁解释道:“李队,这位是魏十里法医,省厅刚拨下来的,虽然看起来年轻,也是有好几年省厅工作的经验了,您……”魏十里斜瞟了眼李长安,打断道:“说那么多干什么,直接带我去命案现场,跟个傻逼费什么话!”“臭小子,你再说一遍?”李长安扬起脖子追过去,被身边的吴晓拉了回来。郑涛苦口婆心地劝:“哎呀,李队,现在咱们的法医确实不够用,每天交通事故一大堆,各种伤情鉴定都要人去跑,你就忍忍吧,他有没有本事,咱们做两个案子不就看出来了吗?到时候您再送回去就是了。”“你看他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哪像个干法医的?”李长安骂道。郑涛和小袁你一句我一句地劝和……那架势好像在拉一个彪悍的泼妇。吴晓闷头吐槽:你这个样子也不咋像个干队长的。但也没闹多久,骂了几句,李长安指挥现场各就其职。田东看着这一幕,才有所缓过劲来,感觉自己还活在现实里,他捧着放在手里许久的矿泉水,一饮而尽。“怎么样了?”李长安走过来问道,点燃一根烟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