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黑暗的厕所里响起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谁?”祝昀猛地扭过头。手电光慌乱地扫过,只见悬挂于高处的水箱里,慢慢浮起一个湿漉漉的黑影。看到它的瞬间,祝昀怀中的白变得十分焦躁,扑腾着翅膀想要扑上去。祝昀定了定心,眯起眼睛,看到了两条熟悉的双马尾:“……蛛女?”“我明明有名字的。”她抱怨着,顷刻间便爬出了水箱,坐在上方晃荡腿。“好吧,阿玫。”祝昀无奈道,“坐那里,你不怕摔进便池里?”蛛女装逼失败,狠狠瞪了他一眼,轻巧地一荡,落在盥洗台前,几乎和他脸贴脸站着。感觉到怀里的白再次闹腾起来,祝昀手忙脚乱地安抚下他,扭头道:“你怎么会来?”若说初次见到蛛女可怖的纯黑眼珠还有些害怕,现在的祝昀已经可以面对面调侃她没法翻白眼了。蛛女偏偏头:“你只想问这个?”祝昀停顿片刻,道:“我想问……那些失踪的人,都是你杀的?”蛛女嗯了一声,竟是直接承认了。“胡广屏也是?”“是呀。”蛛女的声音娇软可爱,说出的话却叫人毛骨悚然:“我把他留到最后,他可害怕了呢。”“那高乔?”“玩了十年,腻了。”蛛女无所谓地耸耸肩。祝昀张开嘴,又闭拢,半晌只道:“除了她,还有人活着吗?”蛛女笑起来:“你猜。要打赌吗?”祝昀:“……”猜毛线啊!万一我猜活着,你可不扭头就把人恁死了!“昀哥?”门外,祝秋的声音遥遥传进来,“你还好吗?”听见有人来了,蛛女飞速向后退去,俏皮地竖起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祝昀扬声应道:“我没事。”隔着门板,祝秋闷闷地应了一声,让他看完了赶紧出来,别再留恋于女厕所不能自拔了。祝昀没理会他贫嘴,低声对蛛女说:“等等。”他踏前一步,还想追问,可蛛女毫不停顿地往阴影深处缩去。祝昀脱口喊道:“关于徐承杰!”蛛女的行动终于顿住了,探出半个身子,俯视他:“怎么?”“徐承杰,”祝昀心跳加快,“他是病死的吗?”蛛女没有立刻回答,没有眼白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道稍纵即逝的哀戚。半晌,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旋即转身没入黑暗里,再看不见了。祝昀推门而出,脑中盘旋着蛛女给出的线索。忽然,他的脚步顿住----不对,她说谎了!过去十年间,蛛女大部分时候都被关押在事务所,怎么可能控制高乔等人?蛛女隐瞒了真相。真正的凶手,应该另有其人!又或者说,她起码还有另一个共犯。而且,往深处想,如果受害者一直被关押在福利院隔层中,那么暗道的入口,这名共犯应该比谁都要清楚。“男厕所里也没有,接着去二楼搜查吧。”罗煦见祝昀面色变幻不定,担忧道,“小秋你扶着点你哥。”祝昀沉默着走了两步,突然开口:“暗门的位置,我大概知道了。”作者有话要说:祝昀获得称号【推理小王子】第五十九章 真凶罗煦愣了一愣:“真的假的?在哪儿?”祝昀心里头五味陈杂, 勉强对两人笑了笑:“走, 去档案室看看吧。”罗煦看起来欲言又止, 但看见祝昀的脸色,到底没有追问,点点头:“那就先去档案室。”上楼时, 罗煦和祝秋走在前面,祝昀思绪繁杂, 落在了后面。阴森森的小洋楼十分逼仄, 月光明亮, 从高高的窗子里投进一个小小的影子,印在剥落的墙皮上, 孤高而遥远。祝昀望了一眼,突然感觉唇角传来一点湿润的触感。低头一看,只见小黑龙两只软软的小爪子揪着他前襟,努力仰起脖子凑近他, 糯软的蓝眼睛里流转的满是担忧。他哑然失笑,把它抱得更高了一些,亲了亲小翅膀。“你说,”祝昀喃喃自语, “我们在做的事, 真的是对的吗?”他已经可以断定郑瑰和整件事脱不开干系,甚至她本人可能就是真凶。但是她做的事, 是否能算作正义呢?档案室再度被撬开,罗煦引着两人往里走去。穿过一排排书架, 祝昀突然定住脚步,拐到一旁,伸手取下了一本陈旧的档案册。跟上次来时相比,它连位置都没有丝毫改变。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郑瑰”两个字分外刺目。再看前页的合影,十六岁的郑瑰头发剪得极短,穿着洗得发白的陈旧衬衫,淡漠秀气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和现在判若两人,也难怪他最开始没有认出她来。祝昀苦笑了一下,这本资料还在这里,恰恰说明,她那晚突然出现在档案室,根本不是为了销毁证据,恐怕是担心他们意外发现暗藏在档案室里的密道。“昀哥!罗哥!”不远处传来小蜥蜴的惊呼。祝昀合拢旧册子,闭了闭眼,收拾好思绪,扭身往他的位置走去。搬开沉重的陈列柜,扬起一地回旋飞舞的灰尘,后面露出一扇沉重的铁门。最初设计时,或许还暗藏了什么机关,但祝秋压根没那耐心去找,直接暴力突破,把整个陈列柜都举了起来。“门上有锁。”祝昀摸了一下,扭头就看到小蜥蜴一脸跃跃欲试,似乎很想干脆把门也卸下来算了。祝昀:“……”请这位选手给解谜环节留一点尊严好吗?罗煦也看不下去了,径自走上前,掏出一整套工具,蹲下身开始倒腾。祝昀挺热心地给他打着光,谁知过不多时,罗煦转过来,看模样有点不好意思。祝昀关切地:“怎么,不够亮吗?”罗煦停顿片刻,试探着说:“能关掉吗?太亮了,晃得我眼睛疼。”望着他不断收缩的竖瞳,祝昀默默无语,收起了手电----他经常忘了,这位也不是普通人啊!室内再度只剩下月光清辉,罗煦满意了,手下工作不停。祝昀百无聊赖,往旁边挪了两步,挑开窗帘一角,忽地注意到窗外婆娑的树影里,似乎站了个人。“卧槽?”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却发现那影子还在。那人一动不动,身着黑色连帽衫,仰头直勾勾望向二楼,样貌看不清楚。祝昀回头想叫夜视能力更好的祝秋过来看看,结果就这么一闪神的功夫,人已经不见了。他心跳加快,担心那人进了楼,忙对两人一说。谁知祝秋屏息趴在地上听了听,摇摇头道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人。“我连心跳都听得清清楚楚。”祝秋小模样挺得意,“放心吧昀哥,他应该是被吓跑了。”正说着话,只听颤巍巍的“吱----”一声闷响,生锈的铁门被罗煦一把拉开。露出的暗道一片漆黑,祝昀什么都看不清,却能瞥见罗煦异常凝重的神色。等到尘埃落定,渐有淡淡的腐臭味弥散开来,连祝昀也感到了不对劲。他大着胆子喊了声:“有人吗?”遥遥回声传来,回答他的却只有耳畔阴森森的风声。罗煦守门,祝秋试着往里走了几步,只听喀拉一声,似乎踢到了什么脆弱的器物。祝昀终于重新找到了手电,点亮往里粗略一晃,就看见祝秋脚下踏着的,赫然是一摞森森白骨。看大小形状,又在这种地方出现,恐怕不会是什么动物骨头。祝昀只觉得头皮发麻,忙招呼祝秋出来----这还只是暗道入口而已,往深处走,恐怕还会有更多尸骨,愈来愈浓的腐臭味弥漫在鼻端,令人隐隐感到反胃。罗煦倒是丝毫不怕,掂量了一下手中工具:“现在怎么办?蹲在里面守株待兔?”祝昀:“……”祝秋也挺兴奋,蹲下翻检后,道:“大概是这里装不下了,所以才埋后头沙坑里的吧?还挺方便啊。”祝昀默默摸出手机:“报警吧。”警车呼啸而来,沉睡着的福利院被惊醒了,灯光次第点亮,走廊上站满了睡眼惺忪的孩子们。祝昀站在旧校舍外,裹着外套,此时才后知后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楼里出来的警察面色也很不好看,暗道里的尸骨实在太多了,好多都已经白骨化,好几个大袋子都装不下。忽然,祝昀眼尖地看到了一个熟人:“陆警官?”陆光尘正偏头和人低声说着什么,听见声音扭头,一脸讶异:“祝先生?你们也在这里?”祝昀也很奇怪,陆光尘明明是s市的警察,怎么还跨市工作了?陆光尘解释说,他们后来联网找到了女尸的身份,因此作为合作单位跨市展开追捕调查。“没想到啊,”陆光尘摸摸下巴,“我下午才刚到的,本来还打算明天来这里调查,谁知居然省了功夫。”有了陆光尘担保,祝昀三人免于嫌疑,警署留下几人值班,其他人连夜赶回单位,带走了院长和部分教师。忙了整整大半夜,喧闹的福利院才渐渐安静下来。郑瑰也在调查名单之列,离开前她扶着警车车顶,扭头看了一眼,精准地从人群中找到了祝昀。隔着混乱的现场,两人遥遥对望,祝昀觉得她的目光十分平静,面色淡漠,似乎终于和相片上的少女重合了。她只看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垂头坐进车里。祝昀疲惫地揉揉眉心,正打算回去休息,才发现生活区二楼还站着不少孩子,他们从走廊边探头往下看,满脸好奇。教师们自顾不暇,自然没人领他们回去睡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祝昀等人和几名警察只得担起老师的责任,挨个把他们赶回宿舍里,安抚下来。孩子们十分乖巧,也没有苦恼,安安静静地任他们带回了宿舍。这是祝昀第一次来孩子们生活的地方。他四下打量一番,才发现这里窗明几净,比旧校舍不知好了多少。几名警官结束安置工作,喊祝昀一起离开。祝昀应下,走出房间,突然发现走廊尽头的阴影里,滚出了一只软软的小皮球。是漏掉的孩子?他捡起皮球,几步走近了光线昏暗的水房。此时已近凌晨五点,天边晨曦乍现,透出一丝玫瑰色的光。“小然?”祝昀看清墙边站着的小女孩,愣了愣,“你不去睡吗?”小然抬起头,漂亮的大眼睛里透出不符合年龄的复杂目光。她比了个手势,将一件东西递给他。祝昀垂头一看,才发现是她一直视若珍宝的兔仔玩偶。她张张嘴,比了好几个手势,看起来有点焦急。祝昀不懂手语,但看她的眼神,蹲下身试探着问:“给我?”小然微微笑了,点点头,将破旧的兔子往他手里塞。祝昀接过兔子掂了掂,才发现他先前的感觉没错,这只玩偶挺沉,像是灌了沙子。还没等他细问,小然一扭身,哒哒哒地跑走了。祝昀抱着兔子,满腹疑问回到教职工宿舍,尽管案件算是解决了一半,可他总觉得心里并不踏实。不出罗煦所料,旧宿舍楼里也找到了暗道,但里头并没有尸骨,因此只派了两个警察值班,部分职工仍睡在里面。祝昀绕开坐在椅子上打盹儿的谢明,推门进入自己的房间。罗煦竟也没睡,皱眉趴在桌上写写画画。“怎么了?”祝昀道。“你看,楼里找到的入口在水房。”罗煦道,“我刚跟着走了一圈,但有些细节对不上。”“嗯?”祝昀替睡得四仰八叉的祝秋掖好被角,转身去看桌上铺着的图纸。罗煦皱眉:“只是我的猜测。这栋楼里,或许不止一条暗道。”他敲了敲桌板,若有所思:“倘若还有一个入口,会藏在哪里呢?”祝昀说:“天亮后让警方再彻查一下吧。他们现在就在楼下守着。”几人各自休息,第二天下午,大部分接受调查的老师都被放了回来。祝昀下楼和换班的警察聊了聊,却听一个小警察挠挠头说:“那院长也是牛逼大发了,还供出了别的藏尸地。分局连夜过去挖掘,果然找到了尸体,受害人起码得有十多个吧,这案子连省里都惊动了。”祝昀惊讶:“你说谁?院长?”小警察点头称是,说院长昨晚就认下了所有的罪名,认错态度良好,完全看不出是个这么丧心病狂的杀人魔。祝昀:“抱歉,我……”他脑子有点混乱,怎么会是院长呢?明明知情人应该是郑瑰。他定了定神,继续问了问关于郑瑰的情况。小警察:“郑老师?我不清楚哎,好像刑警支队已经认定嫌疑人就是院长了。其他的老师不是都放回来了吗?”不对,祝昀记的很清楚,警车送回来的老师里,根本没有郑瑰。他匆匆告别值班警察,又问了好几个结伴回来的教师,居然没人知道郑瑰到底去了哪儿。他隐约感到不妙,转身上楼,却跟罗煦撞了个正着。“我正要找你呢。”罗煦匆匆道,“这是谁给你的?”他摊开手掌,露出一本日记,还有几盒磁带。祝昀也愣了:“这什么啊?你从哪儿来的?”祝秋从房间里探出头,挥了挥手里被撕扯开的玩偶,兔仔玩偶肚子瘪了下去,先前或许就是放了这些东西。“这是……小然给我的。”祝昀喃喃道,“里面写了什么?”罗煦面色有些复杂,只说让他自己看。郑瑰的旧日记并不厚,文字简单,却勾画出一段令人胆寒的往事。祝昀匆匆读下去,才发现胡广屏的所谓恋爱对象,正是年仅15岁的郑瑰。她厌恶害怕,却不知如何拒绝,胡广屏甚至强迫她拍了许多相片。他的胆子越来越大,时常把郑瑰带到自己家里,直到有一天,前来还剪报册的徐承杰撞破了两人。徐承杰跟郑瑰情同姐弟,当即和胡广屏发生了冲突,谁知被闻声而来的胡母意外砍伤。因为害怕暴露,胡广屏并没有带徐承杰去医治,而是匆匆包扎后,把他关进了“惩罚室”。关禁闭的孩子不止徐承杰一人,然而不幸的是,其中有一个孩子患上了严重的致死性呼吸道传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