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他道,“药该凉了。”匈奴王道:“你去把颉桓城里一个叫萧菏的人带来,我记得你与她相识。”“不熟。”许荣攥紧拳,“只是早年有过点头之交罢了。”“请她来。”匈奴王沉着头,面无生气。“是。”许荣转身离开。他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帐中摔碗的声音,还有世子带着哭腔的颠三倒四的话语。耶律奇三步作两步到许荣面前,道:“中原人带兵来了,我们向王上请命吧!”许荣点头,侧身给耶律奇让开路,世子从帐中走出:“王上说,让五皇子带兵两万,击退中原人。”许荣的右臂晃了晃,他低下头来,一言不发前去点兵。世子微眯起眼,看着许荣背影,跟上去。……当日,肖愁点兵两万,深入匈奴领地。这回肖愁没带马,挺直了脊骨眺望远方,直到视线逐渐朦胧。刘将军跟着他上战场,还有张弦思,不知怎么都赶不走,执意要去沙场上送死,肖愁便也由着他去了。最后两万余人深入大漠,吹着号角寻着青烟袅袅。肖愁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风声,道:“匈奴来了。”忽然有山呼海啸一般的马蹄声涌来,仍是莫枉模样的许荣来到肖愁面前,蛮人世子跟在他身后。两军还隔着一段距离,世子刻意放大了声音,用不甚熟练的汉话道:“五弟,在想什么?莫不是怕了?你可是我们的战神,把破北军打得落花流水的战神。”肖愁远远听着,轻轻皱着眉,这个距离也不尴不尬能看得清许荣的脸,没有表情,也没有在看着什么东西,眼神在每一颗空中的沙砾间游离。那眼神配上莫枉的模样,当真是阴郁极了。张弦思站在肖愁身旁,道:“方才沈大人传信,用□□制成的新武器已经运到。”肖愁问道:“这就是你为什么跟我来?”张弦思笑而不语。肖愁道:“叫人快些拿来,我就在漠北试试效果。”“是。”张弦思躬身。肖愁高举起剑,猛然挥下,刹那千军万马厮杀。沈旭送来的武器,是一种极其便携的火炮,里面装的是出矿物质做成的炮弹,并且一点就炸,指哪打哪。肖愁从前线撤回,亲自调试了一下火炮,道:“可以,就这么用吧。”那一颗炮弹打出去,在沙地上炸起一片乱舞的尘土,面前的东西全是扭曲的,像是炉锅下的余烬。肖愁看着这东西效果不错,安下心来,拿起风华剑自己冲进沙尘中。他横起一剑过去,殷红的血落在他白净的衣服和白皙的脸上,那双眼就像是落红的桃花一般惊艳,纵然是天崩地裂也惊不起大波澜。从一而终的淡定,就像是翠竹,偶尔也有被风压弯的时候,若要折也只有寿终正寝时。也像死灰,偶尔也有激起炙热的时候,若要复燃是绝无可能。肖愁将灵力注与风华剑,轻轻一挥便有大片血光乍现。他看见许荣冲进了破北军大军中,便也马上抽身追过去,与许荣来了个转瞬即逝的对视。他汇灵力于指尖,纵身挡在许荣去路。作者有话要说:啊,今天给我家小姐姐折星星,感觉手都要断了☆、第三十三章第三十三章那是一个杀招,若许荣退了,便会挨上后边的将士一刀,若许荣不退,便是被肖愁指尖的灵力绞碎,就算他以灵力抵挡,也免不了受伤。许荣没有退,只是抹去了嘴角一丝血,执鞭再冲上来。肖愁收回手,按住风华剑,紧紧攥了一下,架在身前,直直刺上许荣灵力所凝屏障。肖愁为什么能混到仙盟盟主?有了两条灵脉的天赋异禀便不愁修炼,不可否认,论灵力,确实无人能敌。屏障生生被如刀的灵流割开了,雪白的剑身直直刺进许荣身体中。有一瞬间风华剑脱了手,却又被回过神来的肖愁握住,毫不留情地抽了出来。许荣无力跪在地上,在满地泥沙中抬头看着肖愁的脸,用一种趋于平静的疯狂道:“肖教主可是觉得,许莫失深入蛮族,帮着干了不少□□掳掠的污秽事?可是觉得许莫失通敌叛国,污了武林盟的名声?”肖愁毕竟还要顾及战场,动作不好自由发挥,只好将剑别在身侧,歪着身子,稍微低一点头看着许荣:“这一战,蛮人带兵前来,你作为将领,不得不杀。”许荣挪动着手捂在自己的伤处,五指在沙地上划出一道道鲜血淋漓的痕迹,看着便是触目惊心:“那便一切日后见分晓。”肖愁道:“许盟主,您还没到魂归后土的地步吧,就准备与我日后见分晓了?”许荣摇摇头,道:“我便不与你阴阳怪气了。你可知莫枉是何人?”肖愁实诚道:“不知。”他对许荣伸出一只手,想要拉许荣起来,却被许荣拒绝,便只好看着许荣用仅有的一只手撑着地面,踉跄着站起来,仍是弓着身子,露着瘆人的伤痕。许荣道:“莫枉是匈奴王的第五个儿子,在这里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十五岁与我同到中原,却从不忘取匈奴王的性命。”肖愁点头:“这就是你帮着匈奴打破北军的理由?”许荣抬着头,沉着脸,想说什么一般张张嘴,却又咽回肚中。肖愁火上浇油:“若是为了私心便逼得我大旭如此式微,许盟主可真是有辱先人了。”许荣低声道:“这一剑,便算是我还天下人。”满天尘沙花火,作了浮云蔽日,不知道哪窜出来一颗炮弹,不偏不倚落到许荣身后不远处。肖愁还未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东西,许荣便道:“恩仇缘结,俱在你身。”肖愁猛然看见许荣身后窜起的火光,下意识后退,抬手挡住自己。遮住视线的衣袖放下,尘沙已覆灭,许荣倒在地上,后背血肉模糊,风中飘过来一丝熟肉的焦香。他也不管什么偷不偷袭了,缓慢的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掰过许荣的脸,试了试鼻息。他眸色黯然起来,收回手,在沙地上蹭了蹭。又一个神话的末路。英雄过了当年,无非只有两条路,一是永远做那个没有当年的英雄,享受世人憧憬的目光。二是随自己所愿,义无反顾地走上自己选择的路,哪怕万劫不复。沈旭送来的火炮当真给力,同样是两万人,匈奴便一下子落了下风。肖愁再顾不得什么,先得把匈奴解决了才好去做那些伤春悲秋的闲事。他仿佛无所畏惧一般冲进匈奴大军中,剑尖直指蛮人世子。原本世子还与他有一段距离,是分明避的开的,却不知为何冲上来,挡住肖愁这一剑,双目通红。肖愁直接反手将他震开,世子跑的飞快,保住了自己这条命。大局已定,蛮人四散逃离,破北军准备继续前进。日色沉沦,肖愁挥手:“安营整顿。”他趁着夜黑风高溜了出去,想去娄酌的墓看看。大漠中有一小块水源,肖愁远远看见似乎有人坐在水源边上,带着个斗笠,手中拿着个钓竿。他走近了去,发现那是一个老人在垂钓,好奇道:“老人家是在钓什么?这也有鱼吗?”老人答道:“无鱼却胜有。”肖愁听着这话,低低地笑了:“无果之事,老人家为何要做?”老人道:“钓鱼钓的并非是鱼,而是心境。待愿者上钩,也是一种修行。”肖愁靠近了些,蹲在老人身后,静静看着水面与鱼线相接处:“修何?”老人道:“修清明之念。”肖愁问道:“为何?”老人道:“为不执着。放下那些纷扰的,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肖愁不解:“放下所有,人岂不是一无所有?”老人道:“世间万物都有个度。你可以想要钱财,却不能执迷于钱财。你可以害怕死亡,却不能执迷于生死。当退则退,进退自如。”肖愁道:“若是前缘参不透,也能放下吗?”老人道:“这与前缘无关,过去的事都是过去了,人不能将自己困在过去。”肖愁问道:“那人的归宿呢?最终是放下吗?”老人道:“佛说,修行有三个阶段:堪破,放下,自在。你能看破俗人用心,此为堪破。你能了却执着,此为放下。你能看透本我,再推己及人,方能自在。”肖愁道:“若我无佛缘,也得堪破吗?”老人道:“这是人过完一生所必须承受的。少年想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受教了。”肖愁起身。老人道:“缘分到此,便有缘再会吧,若你执迷不悟,不如来越朝城洗梦湖找我。”肖愁道:“好。”最终肖愁也没有去看娄酌。作者有话要说:口腔溃疡使我堕落☆、第三十四章第三十四章破北军人还没到,炮火便先一步轰到了匈奴营地。耶律奇与刘将军同归于尽。那位年逾半百的老将军最后说,他不准备等到能挂印的一天,死于疆场是他最后的愿望。他还顺带成全了肖愁,肖愁带兵来到多出来的王帐时,匈奴王坐在一堆金银细软上,都不知道凉了多久。最终,匈奴兵败,对大旭俯首称臣。……“刚收到的消息,肖教主用沈旭沈大人新研制的火炮大败匈奴,新一任匈奴王已经前往旭国。”李琼玉抱着一支花枝,坐在台阶上。“师尊他去带兵?”娄酌皱眉,“大漠多危险他知不知道,怎么能就……”“我的殿下啊。”李琼玉打断他,“您当肖教主小孩子啊?说不定他杀过的人比您见过的还多呢。”娄酌面色不善,他知肖愁能耐,但仍是止不住的操心。“好啦好啦。”李琼玉举着花枝晃晃,“如今教主大胜而归,你应高兴才是。”娄酌叹气:“是……可惜我现在回不去,见不到他。”“听说,肖教主在漠北大办了一场丧事。”李琼玉道。“丧事?”娄酌疑惑,“谁的?”李琼玉伸出三根手指:“一是为破北军所有的将士,二是为了殉国的刘将军,三似乎是为了……前武林盟盟主许荣?殿下您能别在踱来踱去了吗?至于吗?”娄酌停下脚步,手背在身后,不停摩挲着衣上暗纹:“你说……我若是现在写信过去,他会愿意看吗?”“啊?他是你师傅啊。”李琼玉惊异挑眉,“你莫不是做了什么欺师灭祖的事,他不愿收你的信?”娄酌心道:还就真是做了欺师灭祖的事。李琼玉笑道:“闻听过些日子便是殿下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贺礼?”娄酌道:“我不过生辰,也不需要贺礼。”李琼玉道:“那多扫兴,殿下可缺什么东西?”娄酌思量片刻,认真道:“唯独师尊不在……”“啊!天啊!”李琼玉怪叫着捂住眼睛,“殿下你够了!为什么在提起你师父的时候会有看情儿的眼神啊!”娄酌:“……”确实,他觉得就算他以后娶妻生子,也不会有人能像肖愁这样,他可以依靠,也想去保护。一颦一笑,牵动魂魄。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时间磨出来的感情,肖愁却是不同于亲友的,大概源自于他宽过长城的神经还能腾点记性事无巨细地记下娄酌的一切,默不作声的关心。“喂喂,够了吧你,这种眼神。”李琼玉闭着眼睛,喊到,“不要给我造成仿佛你喜欢我的假象啊。”娄酌无奈,不去想肖愁,在李琼玉身边坐下。“诶诶。”李琼玉拿花枝戳戳娄酌,“你和你师父感情好吗?”“……”娄酌半天才憋出一句,“挺好的。”“那他怎么会不收你的信呢?”李琼玉撺掇道,“所以还是寄吧,毕竟也庆祝一下嘛。”娄酌想想,道:“好。”他喜静,遣散下人,就留几个厨子,做事都得亲力亲为,从书房里翻找出一叠信纸,铺在桌上,拿好笔,在屋中一待就是半个时辰。死活不肯回自己府上的李琼玉就在外边站了半个时辰,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殿下啊,您这是准备写本书出来呐?”娄酌拿着信封推开门出来,李琼玉就看见他手里封好口的信封沉甸甸的,厚实得很,惊叹道:“天啊,您这是万端相思意难平啊。”娄酌掂了掂手里的信封:“我不指望他能回我什么,只好自己多写些。”李琼玉挠头:“什么?这什么逻辑?”娄酌瞥他一眼,带上些银钱就准备出府寄信。李琼玉追上去,道:“天啊,这是我这么多日第一次看见你出门,真不容易真不容易,值得纪念!”娄酌觉得头疼,加快步子将李琼玉甩下,到驿站去请人将信送去西北。鉴于肖愁很可能行踪不定,他便将信送去了萧菏那处,托萧菏转交。“哟,幽王殿下,真巧啊。”一个奴人打扮的人赔笑着走过来,对娄酌微一拱手,“您寄信出去,可是得过检查的。不是不相信您,只是这是我庆国的规矩,您也不好坏规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