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我不用便是。”尚风悦明白了,他摆了摆手,又报了个温和一点的方子。清风想了想,便对师弟点点头。明月便冲着师父顽皮一笑,转身去厨房煎药了。才打开房门,明月就惊讶地叫了一声,清风也惊讶不已:“天啊!外面……外面……”尚风悦忙命打开窗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常年苍翠葱郁的药王谷,居然景色大变,花香不再,草木枯黄,虫鸣鸟语之声也丝毫不闻,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生机。尚风悦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玉佩,胸口的血气再次浮动起来,让他疼痛不已。千里之外通往蜀中的官道上,展昭也蓦地咬住了下唇,幸好天色未明,并没有人察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痛楚。他握着马缰的手平稳依旧,飞快地运了一遍真气,略微有些疑惑。“展兄弟,天快亮了,咱们也歇一会儿吧。来,喝口水。”马汉松了松马缰,放缓步子和展昭并行,他摘下马鞍旁边挂着的另一只水囊,扔给后面的赵虎,那人早就坐在马上直打瞌睡了。“哎,咱们这么着急赶路干什么呀?”赵虎嘟嚷着,喝了一大口水,“这么白天黑夜的赶路,可把我累坏了。”马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昨天要不是你跑去找什么村姑,我们会错过宿头吗?”你还要意思说!“我真的看到了啊!”赵虎有些委屈,怎么他一去就找不到人了呢,“难道遇到了妖怪?”听说,一些林子里傍晚会出现女妖,专门吸取过往年轻男子的精血,然后……“胡扯。”马汉撇撇嘴。展昭不动声色地咽下一口血,喝了一口水冲淡嘴里的血腥味,淡淡一笑:“我相信虎子哥没有看错,也许真的有古怪也说不准。我记得前面就有小村庄,可以趁机打听一下消息,没准还能赶上一顿早饭。”赵虎得意地冲马汉一抬下巴,听见没,展兄弟都说有古怪~马汉转过脸,假装不认识他。三人略作休息便再次出发,没过多久果然到了一个小小的村庄,庄里不过十来户人家,因为大部分人都姓倪,所以叫做倪家庄,大家都很热情好客。庄里最受人尊敬的倪老汉见了展昭三人,非常高兴地邀请他们到自家休息,又叫孙子去帮三人饮马。展昭谢过老汉之后,便向他打听起周遭的情况来。那老汉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拍了一下大腿说:“小哥不提,小老儿也记不起,这事儿也幸好问了我,再没第三个人知道的。咱们这倪家庄离官道不算远,但也有些偏僻,也没什么有名的物产。所以,过往的人大多不会到这里来,多往隔壁的绵县去了。”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东边,脸上颇有些不屑的神色。展昭轻轻点头,如果不是当初寻找欧阳春,他也不会知道这个地方,老汉说得不假。倪老汉接着说:“小老儿家在村子最北边,靠近那边的林子,已经是庄子里最偏的地方了。大约两个月前吧,我半夜起来小解的时候,听到林子里有人在打架。小老儿从小最爱凑热闹,还以为是庄子里的娃儿们闲得慌。等我回去叫了孙子,一起进林子去,远远地看到个疯疯癫癫的姑娘,她晃悠悠地往林子里走,后面好几个蒙着脸的人追她呢。小老儿胆子小,知道不是我管得了的,只好羞愧地躲了。也不知那姑娘招惹了些什么人……”马汉听了,表情严肃了些,赵虎更是激动地一握拳头。“后来那些人回来了吗?”展昭温和地问道。“没呢。”倪老汉摇着头说,“我是拉着孙子回来了,可还提着心吊着胆子咧。我俩在屋子里蹲了一夜,愣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倪老汉的孙子也进来了,补充了一些细节,还说他第二天就上绵县了,找到县太爷禀告此事,可县太爷不仅不相信他,反而赏了他十板子。展昭三人对视一眼,心里有了文章。离开倪家庄,展昭让马汉前往绵县县衙,查阅相关卷宗,自己则带着赵虎,往倪老汉说得方向找去。父亲说过,什么线索都不可放过。展昭默默地往前面走,心中琢磨着临行前包拯和赵珏的吩咐,赵虎跟在后面探头探脑。两人找了大半天,直到日上三竿还一无所获。赵虎累得很了,好容易看到那边树下有一块干净的青石,来不及招呼展昭,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那儿,一屁股就要坐下去。这一坐,可吓了一大跳。这哪里是什么干净的青石,分明是几个团成一团的死人。展昭赶紧过去查验,发现死的是三个人,他们的身体被大力折成几段,拼凑在一起。他们的脸上还蒙着黑布,想必就是倪老汉说得那些人。赵虎扯掉其中一人的蒙面,那人双目外凸,嘴张得老大,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奇怪,难道他们是被吓死的吗?”赵虎不解地挠挠后脑勺。“他们是被大力折断脊柱而死。”展昭轻声说,他低下头,从其中一人怀中搜出一块腰牌,上面的纹样有些眼熟。他一时想不起来,就暂时收入怀中。“现在怎么办?”赵虎问道,“他们都死了。我们要怎么找他们追杀的那个女人?”展昭拍了拍手,直起腰来,说:“我们去虎子哥你第一次看到那个女人的地方。”他们才出了林子,马汉就带着绵县的一干捕快迎了上来。后面还跟着倪老汉祖孙,那老爷子扶着孙子的手,下巴扬得高高的。展昭勾了勾嘴角,把刚才的发现告诉了县衙的方捕头,让他们去把尸体抬出来,送到县衙找仵作做进一步检查。方捕头见了大名鼎鼎的御猫大人,两眼直放光,恨不得跟了他去,可惜他还有公务在身,只好带人进了林子里,走之前还要三人等他一起去,把展昭弄得是哭笑不得。要不是担心那女子的事情,没准还真会等等他,但是……看方捕头拳脚功夫上颇有不足,展昭只能谢绝他要求,带着马汉、赵虎往回走。这次他们特别留神树林草丛的动静,可惜一无所获。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赵虎一边念叨,一边摩拳擦掌:之前还看到了人,怎么现在找不到了?难道那女人变鬼了吗?马汉在后面听到了,悄悄捶了他一拳。展昭微微一笑,继续往前面走。走过一丛深草的时候,他足下一顿,胸口蓦地剧痛,就像之前那样,几欲吐出血来。后面两人见他停了下来,连忙凑了过来:“展兄弟,怎么了?”展昭抿紧双唇,抬手指了一下草丛,在两人过去查探的时候,悄悄咳出那口残血,藏起了半幅染血的手帕。“展兄弟,快来看!”还真的有情况!展昭几步上前,就着马汉手里的火折子,看到草丛中躺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蓬头垢面,看不出容貌,身上的衣服也满是尘土。她呼吸极其微弱,似乎失去了意识,只是双手握得死紧,好像在保护什么东西,生怕人抢了去似的。赵虎握住女人的手,用力一掰,一块颜色淡黄,似玉非玉的简片掉了下来。展昭运功压下胸口浮动的血气,把那东西拿到眼前细看:迫人的气息,熟悉的纹路,这……这是----这是冲霄楼中遗失的金之卷!第八十八章 绵县疑云“展兄弟,这个是……”赵虎、马汉没有见过天书,只觉得那个黄色的东西发出的气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一被展大人拿到手中,那种压抑不住的狂躁感就消失无踪了。展昭收好了玉简,勉力运功压下翻腾的血气,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这是很重要的证物,之前遗失了,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它。”有些事情过分沉重,知道了并不一定是件好事。赵虎“哦”了一声,觉得奇怪却也没放在心上。当他再次低头看向那个女人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那人居然已经没了呼吸,顿时慌了起来:“呀!她……她没气了!”马汉连忙蹲下身,探那女人的脉搏,抬起脸对展昭摇摇头道:“她死了。”“这不可能啊,我没用多大力气!”赵虎不可置信地嘟囔着。“看来是饿死的。”马汉一边检查一边说道,“有什么奇怪,她在林子里待了两个月,找不到吃的,又神志不清,身体肯定虚弱不堪,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女人身上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马汉叹了一口气,拍拍手站起来,望着展昭说:“看来我们的线索又断了。那些杀手为什么追杀这女人,又是什么人杀了那些杀手呢?”赵虎纳闷地说:“是啊,如果有人杀了杀手,保护这个女人,为什么不干脆带走她呢?送点吃的安顿一下也成啊。”展昭皱了眉头,说:“我有种感觉,那些杀手就是她杀死的。”“谁?”“这名女子。”“什么?不可能吧。”赵虎睁大双眼,指着脚下的女尸说,“她有多大力气,能把三个男人的脊柱给掰断咯?”太匪夷所思了!展昭摇摇头,不经意按了一下腰间,他似乎找到一丝端倪。金之卷,征必胜,它狂暴的气息能大幅提升人的实力,无论是外功还是内力。这女子的怪力大概就是拜金之卷所赐吧,这种奇异的力量如果放在军队之中,恐怕更加厉害。展昭心下明白,金之卷的力量远胜其他几枚天书,因为冲霄楼的事情,金之卷是唯一一枚完全解除封印的天书,如果不妥善收藏,它周围的人都会受到影响。眼下无法和两人说明这一点,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只要金之卷在自己身上,就能把影响降到最低。展昭抬头一笑说:“这不过是我的推测,我们还是尽快去县衙的好。”马汉也无法相信这件事,可看展昭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将此事暂时放在心中。他想了想问道:“展兄弟,这女人的尸首又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带回去了。”赵虎撇撇嘴,认命地蹲下来,准备把尸体背回去,“哎,这里的衙役怎么还没来,迷路了不曾?”早就被开封府众人养叼口味的人有些不满----这干活儿的效率也太低了吧。“等等。”马汉拦住赵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据我所知,地方县衙的衙役大多选择本地人。”马汉的声音轻得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是啊。”赵虎迷惑地看了他一眼,“又不是咱开封府,谁没事儿跑这儿来当差啊。”“马大哥发现了什么?”展昭问道。“我去县衙的时候,那方捕头告诉我,根本就没有人来县衙报案。”马汉四下看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县令也没有接到类似的案子。”赵虎惊讶地说:“真的假的?那倪老汉的孙子被谁打了?他们敢打人,不敢认账啊!”赵虎热情坦率,倪老汉对他不错,他也挺喜欢那对祖孙的。展昭沉吟了一下,问:“马大哥见到县令了吗?”马汉摇头:“师爷说大人外出了,暂时不受理案子。要不是我拿出开封府的印信,衙役怕是要把我轰出来呢。后来方捕头出来了,听说了这事情,就带人跟我一起来看看。”“这片树林里倪家庄不远,那几个杀手也不是两个月前死的。”展昭走到女尸旁边蹲下,仔细看了一下,“以这女子的情况,自己恐怕走不出树林,可杀手们却神志清醒,不受这个限制。他们明明可以带着女子出林子,却始终在这里活动,一定有什么原因。”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倪老汉说,他孙子去过县衙,县衙却说没见过他们。赵虎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了,有人……”看到马汉皱眉,他忙把话咽了下去。话音还没落,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传来。三人抬头一看,林子那边出现了几点火光,原来是方捕头带着衙役找过来了。“嘿!老方,这边这边。”赵虎挥了挥手,招呼他们过来。方捕头带着七八名衙役快速穿过树林,衙役们在离三人还有几步的时候四下散开,他自个儿擎着一支火把上前告罪。“属下来迟了,请大人恕罪。事情怎么样了?”看到地上的人,他似乎吃了一惊,眼中满是关切,“这人怎么了?”“她就是我们之前看到的女鬼,已经死了。”马汉看了展昭一眼,解释道,“县衙中的仵作可有跟来?”“原本是来了的,后来跟着之前那些尸首一起回县城了。”方捕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这儿地方小,从没出过这么多条人命,只有一位仵作供职。”“既然如此,有劳方捕头派人将这具女尸也送回城中。”展昭略一拱手,干脆利落地说,“展某要见一见贵县县令大人。”“是,是,县令大人应该已经回来了。”方捕头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跟在展昭后面,又派了衙役来抬尸首,四散的衙役们也聚拢过来。赵虎长吁了一口气,终于不用他来背女尸了。到了绵县,马汉跟着方捕头去了义庄,展昭则带着赵虎前往县衙。夜色深沉,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了,连打更的更夫都不见一个,安静得有些渗人。赵虎注意到,沿街的人家门口都挂了一个大红的灯笼,这灯笼挂上去没多久,颜色还鲜艳得好像要滴出血来一般。灯笼上还有金笔绘就的符纹,每个灯笼上的符纹都不一样,乍眼一看,好像朵朵梅花飘零飞舞,完全没有规律可循,看仔细一瞧,那片片花瓣被一根根看不见的线条,攒成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赵虎一路上看到好些个符纹,可他一个都不认识,不由得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旁边的人。方捕头见了,苦笑着解释道:“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大伙儿都知道城外出了十几条人命。我们这儿地方小,乡亲们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都吓坏了,所有挂出红灯笼辟邪呢。”赵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悄悄看了展昭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心下稍安。他开口问道:“原来如此。不过,这灯上的符文是……”“这个么……”方捕头有些尴尬。“不方便说?”赵虎更加好奇了,“难道是贵县机密?”“上官说笑了……”方捕头撇撇嘴,无可奈何地说,“实不相瞒,这些符文是我们县太爷的手笔,他老人家在道术上很有心得,所以……”所以就有了这些东西?展昭眉梢微挑,有些意外又有些轻松,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梅花易算天衍卦,也许情况没有他想的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