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说:用手呗!莫二都来不及拒绝,洗显的大脸已经挨到了他跟前,即便近距离看过不少次,但这么猛然一看,心里依旧抖了一下,手里的罐子差点没握住,掉到了地上。那你待定,别动!既然洗显脸都支跟前了,在推脱就显得不爷们了,莫二掐了把手心,用食指沾了点朱砂,在洗显脸上涂涂抹抹。洗显袍子上绣得图案是抽象的,画起来并不难,不过是一些简单的线条组合罢了。然而当莫二指甲触摸到洗显的皮肤时,手下温热的触感让莫二不知所措了好久,他顺着洗显眉眼描摹,竟然生出了一种正在为洗显描眉的错误念头。其实这么一看,洗显的眉目生得很好,狭长的剑眉,颜色很重,配上他同样狭长的眼睛,似乎一点都不突兀,反而有些好看。尤其是他一笑,眼角微微上扬,遮住了几分凌厉,剩下的是说不尽的温柔。莫二的指尖在洗显眼皮上多逗留了一会儿。洗显觉得眼皮有些痒,眨巴了两下眼睛。他眼睫毛很长,跟把小扇子一样,刷得莫二掌心痒。你动作快些,别磨磨蹭蹭,要是错过了时间,我和你没完。洗显有些底气不足,颇有几分色厉内荏的感觉。经洗显提醒,莫二才察觉到他的手已经停在洗显眼皮上有一段时间了,连忙挪开。然而挪开时,太过忙乱,带了一条长长的痕迹出来,把他描好的半边生生毁掉了。莫二顿时手足无措,掩饰性地摸了摸脸,想掩饰掉这份尴尬,但是他忘记了他手上还沾着朱砂,给自己画了个大花脸。玲珑在一旁几乎笑了出声,但碍于洗显,硬生生憋了下去,脸憋得通红,几乎和衣服一个色儿。哥哥玲珑才开口,就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洗显也笑了,莫二窘迫地咬着牙,但心里的气愤不多,更多的是喜悦。被笑得久了,莫二也笑了起来。他边笑边抬手,准备用衣袖擦掉脸上的朱砂。衣袖碰到脸前,洗显拉住了他的手,他用自己的袖子胡乱替他擦了一把。你衣服颜色浅,弄脏了不好看。莫二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莫二脸红得和洗显衣服都有得一拼。玲珑也爱闹,用袖子替莫二扇风,便扇便笑:莫二,降降火。莫二脸红到发黑。眼见着莫二有些恼羞成怒,洗显连忙拉住玲珑,讨好地笑道:好了,好了,我们不闹你了。莫二抬眸瞥了洗显一眼,本来暗下去的脸,又明亮了起来。洗显被笑得有点发懵,想了想才明白:你啊!莫二笑着瞥了他一眼,同时从自己衣摆上扯了缕布,在洗显的注视下,硬生生擦掉了他画毁了的那一笔。由于朱砂干掉了,莫二手下用了力气,洗显脸上的皮肤都折腾红了。第18章 第十八章洗显吃痛,眉头皱成了川字型,却没说什么。莫二加快了动作,他学过绘画,画起来也倒也得心应手,两三笔就勾了个大概。好了。莫二满意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越看越觉得自己画得好,不禁笑了出声。被盯得久了,洗显反而不好意思,不过被朱砂遮住,也没瞧出他红脸。洗家祭神的那套流程,洗显自幼就见,多少懂得一些。开始吧,玲珑!天色不早了。此时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撒在地面上,竟有些清冷。猗与那与,置我鞉鼓。洗显站得不远,但他吟唱的声音竟有些缥缈,连带着他的脸也模糊了起来。起雾了,雾气中他的身形越发看不分明,耳边只有一声接着一声的摇铃声提示着他的方位。奏鼓简简,衎我烈祖。洗显地声音越发低沉,若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来他在念些什么。随后的几句是在讲洗家先祖创业不易,洗显念得太快,莫二也没听清楚,只有一声接着一声的铜铃声激荡在莫二耳畔,由远至近,不间断地冲刷着莫二的神经。铛铛铛,三声沉闷地铜鼓声拉回了莫二的思绪。他脱离了幻境,眼前洗家先民浴血奋战的身影飘远了,耳畔也不再是战场上嘶吼声,只有洗显站在那,火光照在他脸上,融化了的朱砂糊了一脸,竟有几分凶神恶煞。祭词里的祖先像是活了过来,正附在他身上,凌厉的战意冲天而起。玲珑已经跪在了地上。莫二回头看,随行而来的仆役皆匍匐在地,全场只有莫二一个人呆呆愣愣地站着。突然间,他像是清醒了过来,也跪了下去。玲珑愣了足够久,才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但场合问题让她不得不憋住,憋得她肩膀一抖一抖的,以至于连祭词都差点念错了。顾予蒸尝,汤孙之将。简简单单八个字,她磕巴了三次,才读顺溜。洗显咳嗽了一下,掩饰掉尴尬。伴着铜鼓低沉的回响,洗显拔出短刀,划破手掌,将血摸在牺牲上。顾予蒸尝,汤孙之将。他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声音放得很大,惊起了飞鸟。乌鹊不敢落枝,绕着枝丫盘旋。玲珑上过三茶五酒,祭祀基本就完成了。洗显扶玲珑的同时,冲着莫二,颇有几分无奈:怎么着,你还不起,难不成想嫁入洗家!啊!说不出是惊还是羞,莫二拉长了声音。此时他才意识到,祭树神是家祭,他跟着一起拜算哪门子的事。但是输人不输阵,莫二脑子一抽,话不经脑子就脱口而出:万一我娶了洗家人呢?此话惹得众人哄堂大笑,洗家主满共一子一女,眼下玲珑要出嫁,还剩谁不是一眼就能知道的。话以脱口,莫二才意识到不妥,下意识看向洗显,希望他能给自己找补几句,但是洗显反而笑得最欢。眼见着他几乎笑断气,断断续续讲:你这小身板,就别肖想我了!莫二脸红得几乎冒烟,顺着洗显膝盖就是一脚。洗显被踢了个正着,加之莫二下了死力。洗显哎呦了一声,抱着左腿缓缓蹲了下去,都这样了,他嘴上依旧不饶人:下次下手轻点,把我踢死了,你就成了寡妇。莫二嘴张了又闭,恶狠狠瞪了洗显一眼。洗显见好就收,立即收敛掉了玩世不恭,猛然间,变得正色了起来。莫二也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准备打个圆场将这件事情揭过去,但是洗显的眼神很不对劲,一股前所未有的凶狠劲,让莫二都有些意外。他瞪着左侧的树丛,一瞬也不瞬。莫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在这儿的人。一身月白色的公子哥和这格格不入,看着竟有些像天上的仙人下凡。他笑容温润,但这笑却没有抵达到眼睛里,对方也望着这儿,不过准确说在看玲珑。玲珑身体绷得很直,望了林倾一眼,就撇过头去。莫二见状,微微朝前走了一步,挡着了林倾的视线。林倾的视线如火一般炙热,包含着疑惑,不敢置信,但最多的还是浓浓的思念,即便莫二装作不见,也几乎被焚烧至尽,更何况玲珑呢!莫二握上了玲珑的手时感觉到轻微的颤动,她手掌已经汗湿,冰冰凉凉,像个死人一般,莫二安抚性地拍了拍玲珑的手背。林倾,你不在梧桐守城,跑着这儿做什么?洗显很不客气,语气非常冲。洗显你让开。林倾的语气很清冷。莫二和林倾不过是见面点点头的交情,算不上太熟,但是林倾这人,他还是有些了解,番禺城里鲜少有的温润公子,风评一向好,据说没怎么和人红过脸。如此不吝的语气,有些出人意料。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怕洗显和他打起来不好看,莫二开口拦了一句:林大公子。林倾这才看见莫二,他对莫二的影响不深,谈不上好与不好,轻蔑地瞥了莫二一眼,懒散地开口:哦!二王子也在。怎么你与洗显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自以为能瞒过天下,但你小看了天下人,也小看了我林倾。关于洗显和莫二的风言风语,林倾多少听到了一些。尤其当他得知玲珑即将嫁给莫一,连夜感回番禺的这十余日,他在道上听到了不少。起初他还持有怀疑态度,认为就莫二这么个不起眼的杂种王子,哪能有那般谋略,但听得越多,怀疑得越多。眼下他已经坐实了莫二和洗显合谋,诓骗了玲珑,逼迫她嫁给莫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洗显不是莫二,他从小就没学过忍气吞声,听了林倾的话,张口就讽刺了回去。眼下人也不少,虽然都是洗家自己的亲兵,但保不定有谁嘴长传了出去,就不好看了。莫二越庖代俎,替洗显发布了命令:所有人即可离开这儿,在附近找个地方转悠转悠。洗家亲兵只听洗家人的命令,莫二开了口,依旧不见有人动。莫二私底下扯了扯玲珑衣袖。玲珑回过了神,咳嗽了一声:离开!简简单单两个字,气势非凡,竟比在场的几个男子气场更足。林倾这才露出了个笑模样,音调温柔:玲珑!这一声很是眷恋,缠缠绕绕,煞是多情。洗家的亲兵退开了,林倾的视线更加肆无忌惮,即便隔着莫二,也若一把钢刀,刺透了玲珑的心。她本来不想哭的,但是见了林倾,眼泪总是忍不住的想往下流。别这样,林倾。玲珑语调很轻,也很低,若说不眷恋自是不可能。但是不能在一起就是不能在一起。林倾特意赶回番禺,为得就是这句:玲珑,若是他们逼你,你跟我讲,我宁可一无所有,也不愿没了你。洗显嗤笑了一声:一无所有,你说得倒是好听,但是你能带玲珑去哪?带她会梧桐吗?你做的了你父亲的主吗?如果明个,王派人要你交出玲珑,你敢为了她对抗整个世界吗?一连串的质问,问得林倾哑口无言。见他不说话,洗显也只是冷冷一笑。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人,林倾是个什么性子,他岂会不懂,嘴上讲得在好,也掩饰不掉骨子里的懦弱。我能!出乎洗显意料,林倾忽然加大了音量,一句我能,让洗显几乎刮目相看。白玉一般的脸庞涨得通红,往日的翩翩公子形象不复存在。洗显等着他,他瞪着洗显。两个男人像两只斗鸡一样,虎视眈眈,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准备一击必胜。洗显先败下阵来,终归究底,他舍不得玲珑委屈。若是可能,他愿意玲珑跟着林倾走。玲珑,你的意思呢?洗显问了这句,莫二基本就猜透了他的意图。洗显!联姻一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刻绝对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莫二高呼了一声,希望他能拦住洗显。然而洗显满不在乎,挑眉:别这样,莫二,玲珑走了,剩下的事我也能处理,不会连累你的。所有人中,洗显最莽撞,但是也是最能看透人心的。他心里清楚自己和莫二的关系虽然缓和了不少,但是也没好到可以让莫二为他出生入死,其实就算莫二愿意,洗显也不会同意。莫二被戳中了心事,反而豁达了起来。洗显果然最出乎他的意料,血气方刚还通透,让他准备了的一长串话都没有用武之地,其实他有的是法子劝下玲珑,但是眼下他又不想讲了。莫二住了嘴,选择权就交给了玲珑。他特意让出了一步,让玲珑能给和林倾面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