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大儿子说的,要玩耍不回家的事,原母纠正了原西行的话,接着道”还贪玩呢,王大武几个人再过不久都要娶媳妇了,可不像你。”可是原西行却说,”你骗我,他们不在家里,在家里的那几个不是他们。他们在谭水底下等着我,昨天晚上下着雨呢,雷声轰隆轰隆的。我听到他们问我,我怎么还不去找他们玩。他们等了我好久了,谭底下特别好玩,他们都把谭底的螺子摸遍了。所以我想啊,等天亮了,雨停了,我就去找他们一起玩。原母感觉这屋里冷嗖嗖的,阴森得很,再对上原西行的幽深的眼睛,没有表情的面目,他话音刚落原母已经被吓得尖叫出声。所以才请了大夫还不够,还要摘柚子叶煮水去邪,烧香,请道士来家里做法,一阵鸡飞狗跳。而痴傻疯癫的原西行则是被原家锁在了家里,再出不了家门半步。对外原家的人都对原西行落水之事忌讳如深,任是谁问都只说是不小心失足落水。至于为什么原西行大清早要往谭子那边走,不慎落了水,碰巧被人救起来,还有把他救上来的人是谁,又在哪里。这些问题的答案没人猜得到,却从不妨碍大家的好奇和八卦以及丰富的想象力。当然这些想象并不会太过离谱,无非是自己给自己的猜测圆一圆。偶尔有偏离方向,往请道士做法的方向深想的,都在心里强行阻止,打断了自己的想法。省得真的传出去或者印证了反而闹得人心惶惶。大部分的人不会想得那么复杂,原家大儿子不过就是个痴傻的,痴傻的人能懂个什么呢?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符合常理的了。不过就是不小心落个水而已,没闹出人命,让村里的人都注意着点就行了。同时他们也选择性的遗忘了,原西行小时候便是村庄里善长游水的那一批。这件事情的热度在村庄里并没有持续太久,人们的注意力又被哪家的小子要娶哪一家的姑娘,要了多少的彩礼。哪家的媳妇又生了个女儿,都把婆婆都给气晕过来了,以及地里的收成这些事情吸引住了。原西行在家里被关了十天半个月,每天做在窗子前发呆,也不哭不闹安静得很,只是看着有些渗人。原西游这几天跟着村里的猎户到山上去打猎,回来时被原西行吓了一跳,一抬头便见到原西行站在门口幽幽的望着他,也不说话。原西游平复了一下心情,挤出一个笑脸,用着刻意的愉悦的声音说道:”我今天在山上遇到一只像是狐狸一样的走兽,它有好几条尾巴!看着挺稀奇的,本来想着猎到它,带回来给你当做玩具解闷的。但是它跑得太快了,我的箭没射中它,唉”听完话的原西行这回没再做出什么奇异的举动,只是轻声说道: ”回来了,吃饭吧。”然后自己转身走回了房间。原西游放下今天带的弓箭小匕首等物,把今天猎到的一只野鸡拎到厨房。又在厨房走了一圈,出来碰到喂完鸡鸭刚好走进屋里的原母。原西游问道:”娘,饭呢。”原母睨了他一眼,回道:”什么饭啊?”原西游又道:”我刚才回来哥叫我吃饭,我以为饭煮好了。”原母朝原西行的房间看了一眼,转头看着小儿子”吃什么饭,这才什么时辰?这还没煮呢,饿的话在厨房拿个馒头垫垫肚子。”原西游点头应下,往厨房去了。晚上,菜刚上桌,原西游饭都没盛便伸了筷子。盛饭的时候还压了压,吃饭吃得狼吞虎咽,活像是饿死鬼投胎。每天煮多少米都是定量的,原西游这顿下来出奇的盛了三碗饭,到后面家里几个人吃到的米饭比平时还要少许多。加上原西行窝在房里,喊了好几次都是回道不吃饭,还被原母唠叨了几句。原西游听着顺口提了一句:”我回来的时候厨房没有馒头,什么吃的都没有了。可能是哥吃了,不饿,这顿就不吃了。”一边说着原西游迅速的往嘴里夹菜,扒着米饭,吃得那是一个满嘴流油。”慢点吃,慢点吃,不要噎着了,你这是多久没吃饭了,说出去人家还说我不给你饭吃,饿着你了。”原母用筷子拦下原西游夹子菜要收回去的筷子,又开始苦口婆心的劝道。收拾碗筷的时候,原母看着满桌的杯盘和见底的米盆无奈的摇了摇头。乡下人家平常的日子是没有什么娱乐项目的,劳作了一天的人们为了省些火烛,几乎在入夜后不久便开始休息。夜色越浓,慢慢的,各家的烛火也都吹灭了。原西行的房间里还亮着烛火,从窗子里漏出微弱的光。外面有风刮过,有只小兽踏着月色进入了这个村庄,然后在一座普通的房屋门前停下。跃过墙头,穿过篱笆,有一只小兽像是猫一样趴在原西行打开的木窗台沿上。这只四足的走兽毛色雪白,长得不是特别小巧可爱,身后却拖着几条毛绒绒的尾巴。看着有些像是狐狸,脖子上有一道嫩红色的断痕,像是不久前被刀剑伤过。若是此时原西游见到定能认出来,这便是他在山上见到,却猎不到的有着几条尾巴的走兽。异洹趴在窗台上,胡乱的叫唤了两声,终于吸引到了屋中人的注意力。原西行的眼睛注视着这只走兽,一边慢慢的靠近窗子,像是怕惊了这只小兽怕它跑掉一样。然而没有,这只小兽根本就不怕他的样子,歪着头,用一双带着灵气的眼睛看着他,眼睛里还带着一些疑惑。原西行慢慢的伸手,像是那些有钱的千金小姐宠着她们名贵的波斯猫一样,把这只小兽捧起来,搂在怀里。第二天,原西行是被一阵喧哗声吵醒的,和他一同被吵醒的还有睡在他枕边团成一团的异洹。原来是有人一大早敲响了原家的大门,急急忙忙的跟父说了什么,原母吓得惊叫了一声。同时传来的还有隔壁李大娘止不住的大嗓门,被惊了的鸡叫声,和小孩子还有婴孩的哭声。原西行走出房门,原父原母已经同来人匆忙出了门。原西游也被闹得睡不着,起来走到外面去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一脸诧异。李道士没了!今天早上才被人在深谭里发现的,是溺水而死,尸体就飘在潭水里,看样子已经泡了好几天了。可是听李家的人说,老爷子这几天并没有什么异常,吃好喝好还跑几个村子做了几场法事,昨晚上还好好的还在家里吃了晚饭,歇下了,今天一早就发现人没了。这里说的李道士,他并不是一个住在道观里的道士,只是他自幼对鬼神之事就不同于人。后来跑出去问道,过了几年又回来了,说是学了本事,回来坐镇乡里。好在真有些本事,也就这样过下来了,名声也渐渐远扬。李道士的一大把年纪,三十好几拿出去能给人当爷爷的时候。说是那么一天他掐指一算,突然跟他爹说要娶妻,随即便出门去了。不久便带回来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样李道士就娶回了个贤惠能干又孝敬公婆的媳妇,三年给他生了两个大胖小子。这李道士也是被十里八乡经常挂在嘴边的人物了,没想到竟然这样就没了。然而李道士的事只是个开头,后面发生了更多的事情让附近几个村庄都人心惶惶。而西边山脚下的深谭,成了人们心中越加禁忌的存在。☆、入梦李道士的死亡着实蹊跷,李家人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惊疑到接受事实的操办丧葬转变得很快。事情一出李家来人将尸身敛了回去,不报官,也不声张甚至是急迫的将后事操办,趁着天未破晓夜色蒙蒙,一行人抬着棺木悄摸的进了山。下葬也仅仅是将棺木埋在地底,不堆土,不立碑,也没有燃香烛烧纸钱。若不是土地有翻动的痕迹,压根没人知道这块土地下是一个亡人最后的归宿。风光了半辈子的李道士到了头却没能风光的死去。没了丈夫的李家娘子悲从中来,抽咽着掉着眼泪。主持这场白事的法师握着手里的罗盘桃木剑心里暗道一句晦气,故意的清了清嗓子。李家大娘拉了拉儿媳妇,李家娘子立马收住了眼泪。人声一停,四周寂静,穿着道袍的法师心下稍稍满意,这才开口念了些常人听不懂的经文。未几,法师长吁一口气,道”走吧。”一行人趁着天未破晓匆匆离开了此地。李道士的蹊跷死亡仿佛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爆出的星火,然而这个星火却像是一个燎原之火的火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道士才下葬不过两日村子又出了事。极其寻常的一个夜晚,一声女子撕心裂肺的惊呼划破了夜的寂静,接着是女子崩溃的哭喊声。听着哭声是村东头张家娘子的声音,张家婆媳妯娌关系都不错,小两口感情也和美,前年还添了个大胖小子,这大半夜的什么事情弄得哭得鬼哭狼嚎的?漆黑的屋子里渐渐透出橙黄的烛光,住得近的人家被惊呼声从睡梦中唤醒。乡亲邻里的,免不了起身去瞧瞧旁边家的出了什么事。有久久等不到自家男人回来的女人起身披了衣,点着一盏油灯出了门,往隔壁张家去。院子角落里,张家娘子穿着单薄的褥衣,脚上的鞋丢了一只,披散着头发蹲在地上,疯癫一般哭喊着抓自己的头发。她旁边有一口缺了一个小口的大水缸,盛着水的水缸里浮着一个灰褐色的麻袋。那麻袋的口袋打开了一半,露出一角白色的东西。闻声而来的乡亲有七八个人,都是住在旁边家里的顶梁柱,然而他们此时都站在进门不远的地方,屏着一口气看着哭喊的张家娘子。不是他们不想上前,而是眼前的张家娘子根本不让他们走近一步,只顾哭喊的张家娘子也压根不理会他们的询问。来的几个都是已经成家的汉子,碍于男女之防,除了站着也没什么能做的。但是大家伙还是纳闷,媳妇折腾着这样厉害,这个声响在屋里的人能睡得着才有鬼了,也不见家里的一个人出来管管。正在大家一时摸不着头脑,打算回家去的时候。蹲在地上一边哭喊一边抓着自己头发的张家娘子猛的站起来。对着水缸温柔的喊着”虎头”一声一声,像是母亲哄着自己的孩子睡觉。接着她用像是看诱拐她儿子的拍花子那样的看着众人,一边警惕一边温柔的将水缸里的麻袋抱在怀里。众人摸不着头脑,看着她把麻袋抱紧紧进怀里,那麻袋里不知装着什么东西。这个时候站着的汉子里有人出声了,”张家妹子,这么晚了”举着油灯出来的女人这个时候踏进张家的门,扒开人群挤到前头去。张家娘子见到来人,凭空的又尖叫了一声,把抱在怀里的麻袋扔了出去。装着东西的麻袋在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坠在地上的时候还滚了几圈。张家娘子这一抛,没有将麻袋里装着的东西裹着更紧,反倒把麻袋的口子打开了。站到前面来的女人反射性的女人低头一看,原先残存的睡意都被惊飞了,凉意从脚底爬满了全身。那麻袋里露出的是一个面色惨白的婴孩的头肩,剩下的身子裹在麻袋里,细看那婴孩的样子多半是溺死的。女人,也就是李翠萍惊叫一声,不敢多看地上的婴孩一眼,她紧闭着眼,脚肚子发软的往门口的地方挪。显然李翠萍身后站着的七八个汉子也被麻袋里的婴孩吓到了,但是男人的胆子总归是大一点。惊吓之后,还是敢再看第二眼。有人个高瘦的汉子看着地上的麻袋,迟疑道:,”虎头!这这这不是,不是虎头嘛?!”一个看着有些年纪的大叔急急问道:”张家妹子,这是怎么回事?!”虎头,也就是张家娘子前年才生的大胖小子的小名。平时白白胖胖的可爱得紧,如今却被装在麻袋里没有了声息。几个汉子这个时候也像一群妇人一样,七嘴八舌一堆的问题砸向张家娘子。而张家娘子经过刚才的疯癫的哭喊,这个时候反而平静了下来,安静得一句话也不说。被头发挡住的大半张脸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模样在夜里看着像是从坟地里爬出来的女鬼。李翠萍的男人两步走过来给自己媳妇搭了把手,好让她不至于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几个汉子的话不知哪里刺激了张家娘子,张家娘子一个箭步往人堆这边蹿,惊得几个汉子闪身一侧。只见张家娘子把地上打开的麻袋裹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只手便把麻袋提起来。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将麻袋丢进了旁边的水井里。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将麻袋丢进井里的张家娘子风一样的撞开房门,跑进屋里,屋里不知点了几盏油灯,亮堂得很。房门大开,站在院子里的人们目光跟着张家娘子的身影从外转到内。亮堂的主屋房梁上像是晒了什么从水里捞出来的东西,一滴又一滴像是一串线一样往地上滴。隔得远,大家也看不清楚是什么挂在了房梁上,谁会往主屋的房梁上晒滴水的衣服呢。也赖这夜里来查看情况的几个汉子是热心肠,张家娘子没了儿子,人还疯疯癫癫。扔了没生息的孩子到井里也不是个事,这家里的男人又是个怎么回事,到这个时候也没个声响。七八个汉子这是要进门找这张家的男人讨个公道了。七八个人都在,总不能随便污蔑他们中的哪一个。除了扶着自家媳妇回家的刘双全,剩下的六个汉子一合计,一边大声喊着张家两个男人的名字一边往张家主屋走。一行人这才走到主屋门口,领头的人一只脚也没踏进屋里半步,魂都被吓飞了一半,像是被惊了的鸟一样返身便跑。其余的人只看一眼也都见了鬼一样的止不住惊叫,慌慌张张的跑出张家。张家主屋里点着不知道多少盏的油灯,亮堂得紧,这也让人抬头一眼便清楚的看到房梁上挂的。房梁上挂着滴水的不是什么从水里捞出来的衣服,房梁上挂着的,是人!滴下来的不是水,而是鲜红的血!赤身裸体的人,被两根黑色拇指粗细的铁挂钩钩住,铁钩的末端钉在房梁的主梁上。两根铁钩一左一右,从锁骨处露出尖锐的钩尖。人就这样被钩住,像是任人宰割的鱼,从胸口正中一路向下,开膛破肚。人的脏器,肠子,从破开的躯体里垂挂在地上。被挂在房梁上的人,整个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皮肉整齐的外翻,那平齐的刀口让人不敢想象在人身上下刀的人是怎样可怕的人。若是人不是人,就像是一只没有清理内脏,便片出花样的鱼。屋内燃着的油灯好像要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照亮,人的血像是水滴一样有规律的往地上落,地上淌着一滩粘稠的血。今夜对于进过张家大门的人来说,注定是一个胆战心惊的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