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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1 / 1)

东明王妃咬了咬唇,脸上现出十二万分的犹疑不安。她是一个要强的女人,丈夫死后,王府里外都要靠她,如今的日子不好不坏,被打发回封地的闲散王爷都是这么个处境,俸禄指望不上,吃的用的都看封地是否富庶。东明王这块地,只能说不好不坏。变天对东明王这样的旁支,不仅不坏,还会是翻身的好机会。何况,王妃原本难道不是这么打算的吗?东明王妃愣了愣。就算陆观今天没来,顶多是南边乱起来时,她带着儿子过一阵子东奔西逃的日子保全自身,那数百亲兵在乱局之中,根本顶不了什么事。想通这一点,东明王妃的神色就缓和多了,她笑坐直了身,仔细端详宋虔之。今日二位跟我说的话,可不要再出去胡乱说了,我权当没有听过二位大人的话。宋大人说得不错,真要是乱了起来,我们王府也不过求个自保。东明王妃眼珠轻轻一动,再有心帮谁一把,也是分身乏术,有心无力。这我们明白。陆观开口道,事涉机密,也请王妃恕卑职无法言无不尽。回放之后,宋虔之才觉得脚趾有点疼,陆观让他把靴子脱了,就看见宋虔之白得毫无血色的脚趾尖尖上,起了三四个水泡,浸着淡淡的粉红。陆观手指一碰。宋虔之就疼得咧嘴,但没叫,只是噘嘴。陆观戳了一下他的腮,有点心疼。又不疼。宋虔之嘀咕道。陆观找王府的管家弄了根针,在火上烤烫,扎破水泡,上了点药粉,非要把宋虔之的脚趾头包起来。宋虔之看陆观有点生气,拒绝的话盘桓在嘴边没敢说。结果陆观把他的拇指包得靴子都塞不下,晚膳时宋虔之是被陆观背去饭厅的,东明王妃没有同他们一块儿用膳,席间气氛轻松不少。许瑞云绕着宋虔之走了一圈,发现他的脚趾被纱布裹得像根白萝卜,快笑死了。周先出来,就叫了一声:哪个庸医给您包的,这是怎么的了?瘸了还是骨头断了?怎么弄的?水泡。宋虔之郁闷道。哟,那可严重了,明天怎么骑马啊?要不雇一架马车,我看宋大人别骑马,坐车得了。许瑞云给柳平文夹了一筷子鱼,逗他,要不柳小弟也跟宋大人一块儿坐马车,就是多耽误几天,等到了京城啊,估计宋州、循州、祁州全都被踏平了,烧光、杀光、抢光,真是苦啊。柳平文被吓得脖子都伸长了,艰难吞咽下嘴里的食物,吃东西吃得像个小老鼠,那,那我还是骑马,许大哥能带我。柳平文眼睛一亮,想出来个好办法,陆大人可以带宋大哥,周大人带李宣,每到一处驿馆,咱们就换好马,最快的那种,一定能尽快赶回京城。你宋大哥那个萝卜脚,怎么骑马?你想疼死他呀。许瑞云唬他。宋虔之实在看不下去,跟柳平文说不打紧,明天他还骑马,只是脚趾头擦了药,先包起来以免沾了什么脏东西。李宣在周先身侧坐立不安的,眼睛一直往宋虔之的脚上瞟,手痒得不行,想把宋虔之包着纱布的脚抱到怀里来,具体要做什么,他脑子里也朦朦胧胧想不明白,只觉得要是能够给他吹两下,应该就不会疼了。时刻留意李宣的周先恨不得把他拴在自己裤腰带上,又不敢,怎么着也是先帝的儿子,私生的也是龙子,要是事成,这疯子以后做了皇上,他年纪又轻,什么时候要是疯病治好了,想起自己曾经捆过他,岂不是要摘了他的脑袋。于是周先只好一次又一次眼疾手快把要往宋虔之身上扑的男人给拽回来。其实仔细想想,李宣只比许瑞云小点儿,他年纪比宋虔之他们都大。要是陆大夫还活着就好了。半夜里,宋虔之翻了个身,自然而然地抱住陆观的腰,他眼睛是闭着的,脑子却清醒,你说他儿子医术怎么样?我怎么知道。陆观道,睡觉。他拍了拍宋虔之的后颈,那细细的脖子只要他一只手掌就能握住,指尖缠绕着宋虔之后颈窝里贴着的头发。回去找陆大夫的儿子给李宣瞧一瞧,要是不成,再找何太医看看。陆观不悦地捏宋虔之的颈子,淡道:疯了那么些年,你让他突然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是怎么疯的,搞不好他不止要疯,还会要死。宋虔之的脑袋在陆观的怀里动了动,说话时温热的吐息骚扰陆观的脖子,挠得陆观有了反应。宋虔之也立刻就察觉到了,陆观的腰向后撤开点儿,宋虔之没有贴上去,不动声色地将被子扯到两人中间,小声说:你就不能积点口德?说真话都不行?宋虔之捏着陆观的耳朵,小有得意地说:你就是吃醋。嗯。陆观道,我就吃醋,怎么了?宋虔之一愣,腰上的被子被陆观扯开,他突然紧紧抱住宋虔之,腰胯向前一送,威胁道:再不睡我可办了你,回京路上就这一晚能睡安稳觉,再也没有这么好的住处了,你是不是看王府条件好,想亲热又不好意思说?尽扯旁人做什么?宋虔之揪着陆观的耳朵,你怎么越来越不要脸了?跟自家内人面前我要什么脸。陆观吻了吻宋虔之的额头,拍拍他的肩,快睡觉。宋虔之想到明天要骑马,不敢乱来,真要是让陆观泻了火,起码要睡到下午,骑马也会难受死,赶紧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陆观察觉到怀里人没动静了,睁开眼,揉小动物似的揉了揉宋虔之的脖子,他的呼吸滚烫,眉头紧拧着,硬是一柱擎天地坚持到了快天亮的时候,趁着宋虔之没醒,去冲了个凉,顺便见了一见东明王妃,王妃见是他一个人来,带他去看了看十一岁的东明王。东明王四更就要起来读书,五更习武,白天里上午有师傅讲课,下午要学习骑射。薄亮的天色里,东明王妃身披着一袭空荡荡的长袍,脸色素净,唇色泛着淡白。陆观。陆观从年幼的东明王身上收回视线。只有大楚在,才有苻家的天下,轻重缓急,你心中须得有数。此刻,东明王妃看上去像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中年妇人,她抱着瘦弱的双臂,转过脸来,认真看着眼前二十多岁的青年。初次见你,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只是你身边那人,他可是周太傅的后代。东明王妃恍惚地想到第一次见陆观,他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天真耿直,她心中起了个念头,不经意间说了出来,还是你本就看中了他的身份。陆观垂下眼。他现在姓宋。东明王妃失笑:一个姓氏而已无论宋虔之姓什么,他身上流着的都有一半周家的血。他以后会姓陆。说完这一句,陆观已经先走了。东明王妃失神了好一会儿,嘴角勾了勾。不远处的婢女提着食盒过来,东明王妃亲自接过来,笑着走到儿子跟前,让他休息一会,用早膳。☆、剧变(壹)到京城大概还有十余天行程,绵绵春雨缠得宋虔之心情也不好,他总觉得心里焦躁,却又说不上来是怎么一回事。宋虔之尽量不去把事情往坏的地方想。有一天夜里,宋虔之梦见从前宋家的祠堂,他年纪小的时候,常常被罚跪在祠堂,那时的宋虔之只有几岁,不太懂为什么又惹得老夫人不高兴了,更不晓得父亲安定侯喝醉酒一大半时候都是为着被他母亲那位高高在上的丈人压迫得喘不过气,只有将这一口恶气撒在宋虔之身上。当时宋虔之年纪小,深得外祖的宠爱,又因为皇帝姨父宠爱他的姨母,他这位小侯爷的身份格外贵重起来。男孩子年纪小时总有一些皮,说破天去也不过是呼朋唤友偷偷抓几个虫玩,逃课不上学,下水摸个鱼。至于京城子弟十岁往后那些趣事,宋虔之压根没机会体味。祠堂里供着宋家列祖列宗,宋虔之的梦里,他像小时候那样,跪在其中一个蒲团上。夜深,门缝中漏进一点微光。宋虔之又冷又饿,爬到供桌上偷偷从堆成小塔的糕点里摸出来一个梅花糕塞嘴里,接着将最下一层的点心摆弄好,中间空出的部分上方搭搭好,很快,一座小塔重新堆了起来,丝毫看不出异样。宋虔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梦里是一副小孩的身子,他小时候有点肉,从供桌下去的时候,一不当心,宋虔之的袖子扫到其中一块木牌。小胖子只得喘着气再爬上去,木牌被放回原位的一刹那,眼前白光闪过。牌子上的几个字将宋虔之彻底从梦里惊醒过来。床上,宋虔之突然坐起,大口喘气。陆观习武,睡眠向来浅,他伸手来抱,宋虔之心有余悸地躺了回去,这是一间到处漏风的客店,榻上的被褥都泛着春季特有的潮润。做梦了?陆观贴着宋虔之的耳朵,轻轻吻他,鼻息沉重地贴着他光滑的脖子轻蹭。嗯。宋虔之推了陆观一下,人刚刚被推开,又黏上来,眼睛还闭着,宋虔之披散的头发被陆观压在手臂下面,他扯开被子口,脖子里凉爽了一点儿,宋虔之闭上眼睛,方才心脏狂跳的惊悸犹在,背心也都是汗,潮乎乎的。梦见什么了?陆观抬手就摸到宋虔之亲吻他眼睑的嘴唇,继而摸到他的脸也被汗浸湿了,他睁开眼睛,手指捏着宋虔之的下巴,面对面吻了上去,咬了两下宋虔之的嘴皮,舌尖在他柔软的嘴唇上打了个旋,呼吸便是一促,忍不住加深这个吻。半晌,宋虔之浑身热汗地将陆观推开一臂的距离,喘息道:不舒服,太热了。打水给你擦擦?陆观低沉的声音问,嘴唇含住宋虔之的鼻梁。春天来了,他总是想碰一碰宋虔之的皮肤,哪怕是摸一摸手背,当然,此刻,他正握着宋虔之的手,掌心贴着他的手背,拇指在宋虔之的手背上揉了揉。陆观贪恋地想:宋逐星的手真滑。他的食指与中指摩挲着宋虔之的手指,摸到他手指上的薄茧,倏然清醒,当机立断地下床去打水了。陆观打了水回来,宋虔之抱着被子坐在榻上发呆,桌子上的蜡烛已经点亮。陆观坐在榻边,拧了帕子,先给宋虔之擦身,然后自己擦,擦完又换了一个盆,出去找热水。这间小小的、穷酸的客店,竟然夜里还有人在厨房守着,锅里有热水没有用完,陆观用铜盆装到房间里,给宋虔之烫脚,他摸到宋虔之冰冷的脚,屈起食指,在他足底的几个穴位上顶。宋虔之叫了两声,面红耳赤地闭了嘴。不叫了?陆观手指用力。宋虔之两只手捂住嘴瞪他。陆观便翘起嘴角来笑,将宋虔之两只脚放到水里。朦胧微弱的烛光里,宋虔之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弯着腰,在给自己洗脚。宋虔之抬起湿漉漉的脚背,贴着陆观的手臂蹭了两下。你也洗啊。陆观道:我又不冷。不洗脚就滚地上去睡。陆观只得也把脚放进了盆里,他的脚比宋虔之的脚大一圈,盆不够大,两个男人的双脚无法平踩在盆底,陆观的脚便踩在宋虔之的脚背上,他不敢太用力。宋虔之的脚背光滑,皮肤很嫩,觉出陆观脚底的茧,他盯着陆观的脚,想到他们家庄子里那些收获季节里,将裤腿卷得高高的农户。老看我干嘛?陆观用脚在宋虔之脚上踩了一下。宋虔之没有说话,他伸手摸了摸陆观的脸,用手指的每一寸皮肤仔细感受这男人的眉眼。你眉棱骨真高。陆观啊了一声,完全没想到宋虔之摸了这么久,说出这么一句来,不禁笑了:怎么今天晚上特别傻,被李宣带的?他伸手抚宋虔之的背脊,手掌隔着薄薄一层的单衣,拭到清浅的凉意。没洗干净。宋虔之皱着眉头抬手闻了闻手臂,把胳膊递给陆观闻。陆观脸红道:那你自己洗。宋虔之抓住陆观搭在腿上的手:不,你洗。好,我洗。陆观捏了一下宋虔之的鼻子,想问他到底做了什么噩梦,犹豫片刻后,他没问,宋虔之也没说。两人重新躺到被窝里后,宋虔之抱着他的腰,把头埋在陆观胸膛中。安分不到半刻,宋虔之侧过头,拿耳朵贴着陆观的右胸,听他的心跳,过了会,陆观以为宋虔之睡着了,他的呼吸听上去沉稳绵长。宋虔之却说话了:梦到小时候,我爹罚我跪祠堂,我太饿,爬到供桌上找吃的,碰翻了一个牌位。宋虔之微微张着嘴,舌头发干,他抬头去亲了一下陆观的嘴唇,拿干干的舌头在陆观温热的嘴唇上舔了一圈,发愣地盯着陆观锋利的唇,那里有一点水渍闪着很小一点光泽。宋虔之用力闭上眼,脑袋拱在陆观火热的胸怀里。牌位怎么了?陆观小声问,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轻拍了两下宋虔之的后脑勺,梦都是反的,我在梦里死过不知道多少回,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还有了你。宋虔之从来没听陆观讲过他的梦,一时间甚至有点忘了他看到牌位上名字的恐惧。你总梦见自己、自己对啊,总是死。陆观手指摸到宋虔之的耳朵,他喜欢这一处,另一只手摸到宋虔之手臂上炸开的一片鸡皮疙瘩,他知道宋虔之的耳朵格外敏感,越不肯放过。宋虔之没躲,追着问他都梦些什么。陆观细数过自己在梦里的一百零八种惨烈死法,他的嗓音一点儿起伏都没有,像在说别人的事。你也没被吓醒过。宋虔之脖子都红了,耳朵发烫,陆观还在揉他柔软的耳垂,他在被子里踹了陆观一脚。我知道自己在做梦。知道是梦,就不会怕了,有时候我会仔细地看兵器捅穿我的身体,反正也不太痛,醒来的时候会半天回不过神。宋虔之静静地听,他在想,他们两个对对方的过去,知道得太少了,从相识就踩在一根蛛丝上,一不留神,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如果要死,起码他得比他母亲晚一些死,否则他娘会被宋家的人,欺负得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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