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时迈出去的右脚生生的转了个弯儿,直奔二楼而去。
一翻上二楼夏清时才发现,这花船底下两楼是打通了的,一阶木楼梯直通楼上走廊,仅罩了道璎珞珠帘相隔。
楼下四面栏楹桌椅分左右各坐着两个公子,中间一袭锦幛铺地,有个身穿琼绣千色裙三十来岁的女子,半露着酥胸,咿咿呀呀嗲着嗓子正说着话。
“今日这春猎同往年可有些不一样,各位公子手中各有一柄紫檀镶嵌明珠的木弓,不过咱们舫里的姑娘们细皮嫩肉能掐出水来,公子可舍不得伤了她们一根毫毛。因此奴家特地去了箭矢,裹上了柔软的棉布,这棉布可是江南绣云庄特制纤云布,柔若云雾……”
“少卖关子,长话短说,究竟是怎么个玩法,我可不是来这练习箭法的!”坐在左首的公子乃是南玉国当朝太子段璟升,只听得两句话已等不及了,满脸流露出不耐烦,直嚷起来,“平日里有父皇压着我一天到晚的练箭烦都烦死了,来这儿找个乐子也要败我兴致不成?”
女子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接下去的话也不知该说不该说,扑通一声连忙跪倒在地,还没来得及告罪,左手第二个公子六皇子段云瑄正是太子的亲弟弟,向来便是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见哥哥动了气,眉一抬便厉声出言道:“没有眼色的贱婢,来人阿,还不快把她拖下去乱棍打死扔进江里去喂鱼,继续放这儿碍我哥哥的眼吗?”
话音一落,两个穿黑衣的男子便冲了出来,拖起瘫软在地上的女人便要依言处置。
右首坐着的段南唐见七皇子段淮冲仍是自斟自酌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毫不在意,他随即哈哈一笑,扬声道:“太子殿下勿要动怒,连着几年春猎皆是赏舞听曲,我早就腻了,既然有新鲜的玩法听听何妨。再说这么漂亮一个姑娘,扔进江里去岂不是便宜了鲤鱼,还不如送到如意馆里,把这便宜给我才好。”
太子一听袖袍一扬,也跟着笑了起来:“三哥还是如此这般的怜香惜玉,一见了女人便什么都顾不得了,难怪父皇总骂你不务正业,不成体统,一心只扑在女色上头。哈哈哈,要我说,三哥这才是及时行乐,快活人世间!”
段云瑄见太子一扫阴郁也跟着调侃起来:“不过我们三哥还真是不挑,这上了年纪的女人也要,不知怎么下得去口。”
说完几人皆是放声笑了出来,段南唐笑眯眯地冲那女人道:“还不长话短说,这新玩法究竟是怎样?我可等不及了!”
那女人惊魂未定,见事有转机顿时满眼的感激,缓了缓心绪道:“奴家给四位爷每人备了一份凤仙花汁,一人一色,一会儿姑娘们出来,四位爷看上哪位便用箭上的棉布沾了花汁朝姑娘的身上射去,哪位爷射中,那姑娘便是那位爷的了。”
话语间口齿仍旧是微微颤抖着。
“好!”太子高呼一声,“这玩法有意思,七弟,父皇不是老夸你箭法精妙无双犹胜他当年吗,今日我们便比一比看谁赢的姑娘多。”
段云瑄接上:“这还用比,哥有你出手,只怕今晚我们三个皆是空来一趟,一个姑娘的小手都摸不着了。”
太子笑意更盛:“不过三哥,以你那稀烂的箭法,只怕别射中三五条江里的臭鱼回去,哈哈哈,那可真是,女人没抱到,抱着鲤鱼睡一觉。”
段南唐仰头喝了一杯酒,撇了撇嘴角,似乎也在为自己的技不如人而懊恼不已。
说话间,已有四个姑娘一人端了一个盛着凤仙花汁的琉璃盏放于四人桌前。红、橙、黄、紫四种颜色,在半透明的琉璃盏内映衬着灯火的光芒,迷人眼眸。
丝竹声起,一个接一个风格迥异,各有姿色的姑娘撩开内室的帘子,袅娜而来,走至四人中央,或清歌一曲,或妩媚而舞。
太子早早沾上了红色的汁水,将弓箭拿在手中,却是迟迟没有下手。
段云瑄只注意着太子哥哥的一举一动,任凭橙色的汁水摆在眼前,太子未出手前,他是绝不会先射出一箭的。
段淮冲仍然喝着酒,好像对眼前的女人们提不起兴趣。
只有段南唐,心急难忍的染上紫色的凤仙花汁,拉起弓箭朝着正向他走来的那个姑娘的胸前射去。
夏清时站在二楼碧纱的绣帘之后,看着楼下的一幕,她是见识过段南唐的箭法的,他若是想射中狡兔的左眼便绝不会射到耳朵上去。
可那枚沾着紫色花汁的木箭射出不到半尺便歪了方向,连姑娘的身子都没有打中,啪嗒一声正中一旁玉柱,在那洁白无瑕的柱身上,留下一团紫色的污渍。
顿时,楼下又笑作了一团。
段南唐也不恼,接二连三又射了好几箭,不是射中了布幔便是射歪了烛台,偏偏一个姑娘也碰不到。
“哈哈哈,三哥这是不把石宝舫给全都染紫了不罢休,看上哪个姑娘了告诉我,我来帮你一把。”太子的话音刚落。
夏清时便看见对面的帘子微微晃动,穿秋香色长袍的那人从帘后一闪而过。
她立即迈脚朝着他追去。
花船二楼是个“回”字形的长廊,外围一圈一面三间是花客休息的房间和几扇紧闭的雕花窗,中间香风袅袅,暖气融融与一楼相通。
那人沿着长廊隐在重重叠叠的帐幔间,一壁观察着一楼的动静,一壁快步的往一个房间里摸去。
眸光一扫,看到先前那少女竟又追了过来,苦笑着摇了摇头,收回破门的脚,疾步奔到一扇窗前,欲跃窗而逃。
夏清时刚刚便是从那临江的窗户中翻进来的,她明白,要是让那人跃出窗户,跳进江水里去,可能就再找不到了。
他的身上怀揣着能洗脱爹爹冤屈的证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逃走。
夏清时加快脚步,几乎飞奔过去,一把扑到那人身后,在他跃窗而出的前一刻,从后硬生生扯住他的腰带,使出浑身的力气用劲一扯,腰带一断为二。
那人向后跌了寸许,夏清时再也顾不得其他,伸手一把将他的腰身死死抱住。
半晌,只有楼下的笑声伴着管笛丝丝缕缕地传来。
夏清时紧蹙的眉头一松,手却更加用力,仰头低声冲那人道:“快把你怀里的赃物交出来!”
那人轻轻一笑后,半扭过头来,满脸的莫可奈何:“你还真是穷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