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花儿般的小妹心存不轨!
不过黄一铭此人沉稳可靠,谨言慎行,就算身为妹控的石桐宇也很难挑出他什么错。
没办法像暴打小乔那样尽情揍他一顿,他心里其实还挺遗憾来着……
直到出了庐州那件惨事,苗苗重伤垂危,两人悲痛不已,不再计较那点无关痛痒的芥蒂,倒是前嫌尽释,携手合作起来。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约好的地点,黄一铭已经提前等候在那里了。
故人重会,就算这位天下名捕向来神情寡淡,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难免露出一丝欣喜。
“石兄,久见了。”他起身相迎。
梁御风眼尖地注意到,他身边还坐着一个熟人……
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梁御风亲热地迎上去,喊了一声:“闵姐姐!”
此女面罩轻纱,一双明眸顾盼生辉,可不正是他们在江州城里结识的闵三娘吗?
黄一铭脸上也不由浮现出欣慰之意,他温言道:“梁公子,闵姑娘来到建康已经十日有余了。我恰巧与她偶遇,才得知她是在寻你。今日相聚,我就擅自做主,请了她来,还望你勿要介意。”
梁御风哈哈一笑,道:“怎么会呢?对了,闵姐姐,当初你不是要去临安的吗?怎么又到了这里?”
闵三娘已从黄一铭处知晓了他们几个的近况,当下敛衽为礼,笑道:“我正是去了临安,这回才会来这里。风弟,你当初那块沧浪令,帮了我大忙……”
她看着梁御风换回壳子后真正的样貌,不免惊奇,但眸中仍是不掩笑意。
一行人入席坐下,细述别情。
原来,闵三娘到了临安府之后,因杭州城繁华,就打算开个小铺子做买卖。
想当初,她流落到大金中都不久,那户买她做妾的商人染病身故,她不与大妇争执,拿了自己的身契和一些私房体己出来,顶着寡妇的名头自己开铺子做买卖。
虽然起步艰难,到底也渐渐攒下了一份家业。要不是后来遇上雷五公子,为了救他脱难,也不至于舍下了颇有根基的家业。
这些生意上的事情,她本就是轻车熟路做惯了的。此番回到故国,她就打算重拾旧业。
临安的繁华富庶,更在大金中都之上,本来就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但是她初来乍到,又是一介女流,难免惹来一些地头蛇的骚扰。
她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拿着梁御风给她的那枚沧浪令,找上了临安城外的沧浪船行。结果真的顺利解决了麻烦,她的铺子也逐渐在当地站稳了脚跟。
沧浪船行里大多是合欢岛出来的人,有好些女主事,她们得知闵三娘是少主认的义姐,还会不时来光顾生意。有几个性情相投的,还跟她成了好姐妹。
在她们的帮衬下,闵三娘的生意打开了局面,也无人再敢来找麻烦。
这回她会来金陵,却是因为这几个姐妹接到了合欢岛那边的传话,要寻人传给少主。
据说沧浪主人发觉儿子逃家后干脆不回来了,大发雷霆,最后丢下一句话:“叫那小兔崽子赶紧给老子滚回来!”
众女不敢怠慢,于是兢兢业业传到了中原的人手这里,最后又托到了闵三娘跟前……
因为重阳之会的消息已经传遍江湖,大家都猜到,爱凑热闹的少主梁御风,肯定是会去金陵城的。
闵三娘感念梁御风对自己的帮忙,临安和建康离得又近,她索性雇了个老实的掌柜替她看顾生意,自己亲身陪同姐妹们赶到了金陵城……
听她传达了沧浪主人的原话,梁御风眨眨眼,屈指一算,自己离岛逃家的时间还真不短了。
他是今年年头离开合欢岛的,在积雪未化的初春季节就上了大雪山。
现下中秋已过,重阳将至,他这趟说走就走的旅行,眼看已经大半年了。
这么长的时间,老爹没人跟他动手过招,一定寂寞得很了吧?
不过,现在可不能立刻回去。还有重阳之会等着他大显身手呢!
☆、强敌环伺
独在异乡为异客, 每逢佳节倍思亲。
离家太久, 梁少爷不免勾起了思乡之情。
不过重阳论剑这样的盛事, 他可舍不得错过。这么一来, 岛上孤家寡人的老爹, 就势必要等得更久一些了……
眼珠一转,他转头就对石桐宇盛情邀请:“哥哥, 等重阳之会结束, 咱们拿了天下第一, 取回定魂珠救了苗苗, 跟我回沧浪海合欢岛玩玩, 怎么样?”
石桐宇怔了一下, 郑重答应:“好。”
虽然江湖人都传说, 沧浪海合欢岛乃龙潭虎穴, 但梁少爷真心邀请,他又怎会拒绝?
他也很想看看, 梁少爷从小长大的地方, 到底是怎样一个世外桃源……
梁少爷笑了:“一言为定!到时候我爹肯定要试你功夫,不过你不用害怕, 就当陪他喂招好了。”
他老爹沧浪主人嗜武如命, 多了个能过招的对手,只有欢喜的份儿。就算火大想揍儿子, 也未必顾得上了!
石桐宇:“!”
想到要面对世上有数的大宗师,很难有人能保持淡定!
梁少爷凑到他旁边咬耳朵:“放心,他出手有分寸, 绝对死不了!”
石桐宇:“……”
他失笑叹气。
无论如何,是他当初算计在先,可是梁少爷心胸豁达,以德报怨。不但允诺将定魂珠借他,甚至还甘愿为他小妹比武争胜,争取重阳之会的桂冠。
有生之年,他何其有幸,才遇见这么一个人……
既如此,去沧浪城作客,他又怎会推脱呢?
看着梁少爷眼睛里闪烁的小狡黠,他只作不知,默默应了下来。
小乔不知天高地厚,在旁边听见这话,羡慕了:“哇,合欢岛可是沧浪主人的地盘啊!中原武林没几个人有幸去过吧?我也想去!”
他自己叫嚷还不够,又拽住钟寅:“小猫,你要不要也一起?”
梁少爷哈哈一笑:“好啊。你们愿意就一起来呗。”
小乔的武功想跟宗师过招,就有点不够看了。至于小猫就更别说了。
但老爹寂寞久了,说不定也聊胜于无?
反正他很欢迎小伙伴们一起去,帮他分担火力!
闵三娘目露笑意:“先前你邀请我去往合欢岛一游,我心中多少还有些不安。但结识了临安沧浪船行的那帮姐妹后,我就知道,那必定是一处世外桃源。”
梁少爷眉飞色舞,笑道:“姐姐要是得空,也可以和咱们一道结伴去啊。等你亲眼看见合欢岛,就知道比你想象中还好。”
他翘起嘴角,显然是对老爹护佑下能有这么一处净土很是自豪。
闵三娘道:“对了,这次我从临安来,是和沧浪船行几个姐妹结伴同行的。她们都说,想亲自来拜见你这个少主呢!”
梁少爷羽扇一摆,掩面道:“别!她们我还不知道?我老爹随便一句话,都被她们奉为圣旨。见了面肯定恨不得立刻押我回去岛上,还是不见为妙!”
闵三娘含笑道:“哎呀,你误会她们了。她们其实盼着你在重阳之会上大显身手,替沧浪主人扬眉吐气呢!”
这话梁少爷爱听,他笑了:“那就等重阳之会结束后再说。正好摆个庆功宴!”
都是年轻人,说得兴起,大伙儿一起举杯,笑声不绝。
黄一铭见状,说起了正题:“梁公子,关于这重阳之会的组队战形势,黄某不才,倒也探得了一些底细。今日此来,就是想告知你们,有备无患。”
石桐宇坚持要先来见他,也是为了这个,当下精神为之一振。
梁御风虽然觉得没所谓,但听听也没坏事嘛,于是洗耳恭听。
原来,黄一铭调任建康府之后,收集了很多有关重阳之会的消息。尤其是紫金之巅的比武忽然改成了组队战,引发了江湖中很大的议论,他自然也分外关注起来。
黄一铭本就号称“明察秋毫”,他一旦留意,便根据蛛丝马迹发现了不少为人忽略之事……
萧红泪组织这重阳之会不遗余力,但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而是为了用传说中的蛟珠,引诱魔头血沿檐来金陵城,借天下英雄之力报仇雪恨。
——她不在乎自己的婚事,可有人在乎啊!
至少钱江四少中排行最末的惜香才子孟沛东,就是相当在意的……
黄一铭道:“孟公子在此之前,曾亲自来江州拜访过我,为的是当年我绘出了血沿檐的图影,还从卷宗中推测出他当时正流窜于庐州一带作案……”
石桐宇呼吸一滞。他知道,此事正是苗苗在庐州遇难的起因。
黄一铭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顿了顿,加快了语速:“总之,孟公子因此事对我颇为看重。我也因此才知,孟公子对萧红泪姑娘倾慕已久,并曾托人上门提亲。”
梁御风恍然道:“难怪听说惜香才子欲娶天下绝色为妻,萧姑娘当然称得上是绝色了……”
小乔撇嘴:“萧红泪看得上那个痘花脸吗?”
黄一铭解释道:“萧姑娘家门陡遭巨变,此事无疾而终。但孟公子痴心不改,一心想为萧姑娘报仇雪恨,才会帮我调任建康府。”
梁御风忍不住问了:“萧姑娘如今一心想报仇,把自己的婚事拿来当这重阳之会的筹码。可现在赴会的人,很多都不是冲着招亲来的吧?”
比如他们,目的就完全为了蛟珠!小王爷那货,更是不知所谓……
黄一铭正色道:“但据我所知,孟公子却绝对是为此才参加比武的。”
石桐宇沉吟道:“可是这位孟公子,似乎并不会武功吧?”
梁少爷完全同意:“是啊。痘花脸文才出众,人也很有趣,可惜就是不会武功。”
他们都曾在金山茶肆见过惜香才子一面。对这货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痘花脸和不会武功……
黄一铭一怔道:“呃,孟公子粗浅的拳脚功夫还是懂一些的……好吧,对你们来说,他就算不会武功好了。”
看到这些人的眼神,黄捕头兔死狐悲,莫名心酸!
在这些高手的眼里,他也是这种不会武功的存在吧……
就在这一刻,他福至心灵,知道了石桐宇从来看他不顺眼,却没揍过他的真正原因!
呵呵,想必是怕他武功太差经不住揍吧?!
黄一铭扶额,强行收回神游天外的思绪,转回正题道:“可是孟公子对萧姑娘的倾慕之心,却不会因为这点而改变。”
小乔快人快语道:“你是说那个痘花脸为了萧红泪还想拿重阳之会的第一?”
天下第一啊!无论谁来看都是异想天开吧?!
梁御风沉吟道:“痘花脸的文才,我是极佩服的。但武功嘛……”
连小猫钟寅都能完全碾压他好吗?!
石桐宇醒悟过来,讶然道:“这分组战,难道就是因他而起?”
因为单打独斗的话,痘花脸根本没戏唱啊。
黄一铭颔首道:“虽不中亦不远也。因为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孟公子和他的几位结义兄长,全都会参加重阳比武。”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钱江四少,虽说最小的惜香才子孟沛东是以文才而着称,可他的三位结义兄长,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武林高手。
想不到他们结义情深,竟然愿意为金兰兄弟出面来参加比武!
老大是奔雷手雷简,霹雳堂的嫡传少堂主,雷五公子的堂兄,虽然从军多年,空手入白刃仍是享誉武林。
排行第二的肖扬,圣居士的大弟子,大宋水军统领,破天伞攻守皆备。江湖中至今流传着他大破十万金兵的传说!
至于老三慕容聿,更不用说,武林至尊太华侯的唯一爱徒,石桐宇同父异母的兄长……
在镇江府拦截定魂珠那次,他们便是在慕容公子和他师兄蓝关雪那里,狠狠吃了个大亏。
要是这三人组成一支队伍,那确实是一组劲敌。
可是——
小乔眯起眼:“既然是四少,那么他们不是也多了一个人?”
钟寅嘟囔:“为什么要用‘也’字?你们比武就比你们自己的,不要总擅自算上我行吗……”
石桐宇反应很快:“黄捕头的意思,钱江四少参与比武,是为了襄助结义兄弟孟沛东?”
梁御风拊掌大笑道:“那么孟公子就必须要占一个名额……”
纵然这几个人都是一流高手,但孟公子要占名额的话,他们高手再多也只能出两个。如此说来,还有什么好怕的?
黄一铭点头道:“不错。但是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
梁御风道:“怎么?”
黄一铭苦笑道:“孟公子对待萧姑娘的心意并非儿戏。他的几位结义兄长,也很了解这位义弟的心思。为了帮他赢得美人归,还组成了两支队伍!”
这下连梁少爷都不由慎重起来,问道:“两支?那总共就是六个人?”
石桐宇追问道:“除了钱江四少,还有两人是谁?他们是如何分组的?”
黄一铭早有准备,道:“我已查证过,其中一队,应是由慕容公子和他的同门师兄蓝关雪,带着孟公子本人作为一队……”
☆、豪情勃发
黄一铭取出那册从不离身的绘画簿子, 向众人出示。
他笔法简洁, 画上的人像却是栩栩如生。
梁御风定睛一看, 画上那貌似仙风道骨的道士, 可不就是夺珠那次狠狠坑了他们一把的蓝关雪?!
石桐宇深吸了口气, 显然也对这道士印象深刻。
小乔已经叫了起来:“怎么道士还可以来比武招亲的?”
黄一铭道:“呃,犹龙派的道士似乎并没有不得婚娶的规矩……”
所以也不能禁止人家参赛啊。
石桐宇定定神, 问道:“那么另一队呢?”
梁御风眼珠一转, 已经猜到:“我知道了。另一队肯定是雷简、肖扬, 加上那个小木头!”
黄一铭道:“对, 另一队的第三人叫作穆少淮, 是肖扬混迹江湖时在皮影戏班的师弟。此人武功来历不甚清楚, 但似乎绝非庸手。”
他们凑过去看他的绘画簿子, 果然是在金山茶肆见过一面的小木头。
梁御风对他印象颇佳, 回忆道:“小木头唱戏唱得很不错,武功嘛, 应该也很不错。可惜我当时没法试探他的路数。”
石桐宇没话说了。他们两人当时身魂没有复原, 梁少爷没内力在身,当然没办法试探人家……
这都是他当初不肯完全信任梁少爷的缘故。
现世报来得快!他真是十分后悔。
小乔道:“看来这组实力综合起来更厉害啊!”
蓝关雪和慕容聿虽强, 却要带个拖油瓶痘花脸。相比之下, 由肖扬领衔的这一组,三人总体实力都不弱, 没有明显短板,实战时更难应付。
石桐宇沉吟半晌,道:“钱江四少他们, 自家兄弟还强行分出两组来,果然是打算联手合作,帮惜香才子夺取桂冠了。”
要不然何必这样分组?都是好兄弟好朋友,没必要为了那点虚名窝里斗吧?
三个强手的那队,显然是为了有拖油瓶的那队,作作弊,陪陪跑!
小乔忽然愤愤道:“等等。他们这么做,该不会是针对我们吧?!
黄一铭道:“这个,应该不是专门针对你们。据我所知,目前确知的分组里,还有几队很有竞争力的队伍……”
石桐宇立刻反应过来,道:“贺云阳!”
黄一铭点头:“天山剑客贺云阳,目前确知他的队友里肯定有神医唐龄,另一人未知。”
但就算只有他们两人,这一队的实力也已经不弱。
梁御风目露笑意:“我看,钱江四少未必知道我们敢来参赛,他们针对的是贺云阳才对。”
小乔一想对啊,贺云阳那才是树大招风,忍不住笑了。
石桐宇问道:“还有什么强队吗?”
黄一铭顿了顿,转头望了闵三娘一眼。
她会意,摇头道:“无妨。”
黄一铭道:“浔阳三英也来了金陵,如无意外,他们应是一队。”
梁御风怔了怔,道:“雷五公子也来了啊。”
他倒不觉得这队人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毕竟雷五公子虽是一流高手,但比起他和石桐宇还是稍逊一筹,更别说另外两人。
但闵三娘婚约作废不过月余,雷五公子就来参加这比武招亲,难免令人唏嘘。
黄一铭又道:“另外,我今天刚接到消息,圣居士的小弟子赵珣,也到了金陵城,似乎也是为赴会而来……”
小乔耸了耸肩:“这个我们知道,已经遇见了。”
不光如此,那位金弓银箭小王爷,还死缠烂打要他做队友呢!
黄一铭一怔:“那倒是巧了。我目前所知的消息里,应该就是这几组最有实力。其他武林少侠榜上的高手也来了不少,但名声都及不上他们响亮。”
梁少爷眨眨眼,志得意满:“好了,听完了,你们不用担心了吧?真正有实力的强手,数来数去无非就是那几个。”
黄一铭忍不住道:“不过武林中藏龙卧虎,说不定还有另外的能人异士前来参赛。”
梁御风承认他说得对,但——
“这擂台战的赛制,对我们太有利了!有我在,一个人能抵他们好几个,还有什么好怕的?”
比起同一辈的年轻高手,他的无量真气不但浑厚无比,续航能力也是一等一的!
小乔听他这口气,简直目空一切。有心反驳,又不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好扁嘴不说话。
倒是黄一铭又道:“我武功低微,本来不该妄言。但恕我提醒你们,这擂台战有利亦有弊。尤其是钱江四少分为两组,其中一组很显然是想消耗劲敌,为另一组铺路。”
梁御风笑道:“无妨,想拿到天下第一,本就要打败所有敌人。想消耗我们?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石桐宇沉思片刻,应道:“是啊,想走到最后,这与会群雄,都是我们要击败的敌人。一组两组又有什么分别?我们定会全力以赴!”
他虽然生性谨慎,却从不惧战。能做的准备都已经做了,他这个当哥哥的,为了小妹苗苗也自当奋力一搏。
无论是世外五绝的弟子,还是武林少侠榜上名列前茅的俊杰,他都无畏无惧!
小聪明小伎俩在这场武林盛会中决定不了大局,关键时刻,大家都只能凭实力决真章。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要知道,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孤军奋战,身边还有了最可靠最有力的队友啊!
梁御风与他举手击掌,笑道:“好!哥哥这话说得好,你我兄弟同心协力,又有哪一队能拦得住我们?!”
看着他们几个年轻人豪情勃发,闵三娘也不禁被感染了。
她含笑举杯:“那姐姐就先敬你们一杯,祝你们技压群雄,夺得桂冠!”
梁少爷大笑不已:“多谢姐姐的吉言!”
大家兴致勃勃商议完毕,又一起看过了黄一铭绘出的血沿檐画像,这才用过酒饭,各自回去休息。
因为重阳之会的缘故,城里的客栈到处人满为患。
好在黄一铭何等细心,早在月前得知石桐宇一行人要来赴会时,就为他们租下了一处民房,这天出来之前还特地叫人去打扫干净了,直接入住即可。
至于闵三娘,她和几位姐妹作伴,早来了一些时日,借住在一户与合欢岛有生意往来的人家那里。
梁御风他们先送闵三娘回去,发现她寄住的人家跟他们离得不算太远。原来城内的商业区和居民区,大多集中在行宫南面和西南面的秦淮河两岸。
黄一铭给他们几个找的房子在北岸,离建康府学更近一些。小小院落里外两进,环境清幽。虽然不是很大,在这当口已经是极难得的了。
闵三娘借住的人家,则是在秦淮南岸,更靠近商业区一些。这家女主人搭上了合欢岛的门路,开了个杂货铺子,卖些海外来的新奇小玩意。只要是宽裕些的人家,都喜欢光顾她的生意。
两处地方隔了一条秦淮河,他们就过了镇淮桥到了南岸,一路送闵三娘回去。
秦淮两岸号称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他们沿途走来,看不尽市井繁华,沿街的店铺竟不输白天的热闹,夜市极为发达。至于风月场所,那当然是越夜越美丽,夜晚更见绮丽冶艳。
梁御风他们初来乍到,一路上看得目不暇接。
小乔可不是头一次来,立马觉得自己见多识广,一路走,一路神采飞扬地侃侃而谈,介绍沿途风物。毕竟江南锦绣之邦,金陵风雅之薮,能给他夸耀的还真不少。
正说得起劲,忽然察觉背后有香风袭来。他自己就精于暗器,岂会把这不入流的偷袭看在眼里,当下反手一抓,就抄住了——
一枚香囊?
他一愣,举目望去。
只见岸边画舫里,一位浓妆艳抹的花娘正朝他举着绣帕挥手,大大方方地喊道:“好俊的小哥,来这边啊!姐姐唱曲子给你听。”
那花娘身后还聚了一群莺莺燕燕,都朝着这边笑得花枝乱颤。
闵三娘道:“哎呀,小乔弟弟长得俊,被人家瞧上了呢。”
梁御风差点笑弯了腰,打趣道:“小乔,艳福不浅啊!你要不要过去?”
钟寅煞有其事道:“不行,他舍不得出银子的。”
此话一出,连石桐宇都不由目露笑意。
小乔恼羞成怒,当下拔足便奔。他轻功超卓,一溜烟工夫就跑到了前头。
他们几个陪着闵三娘,当然不好施展轻功把她丢下,索性坠在后头慢慢走。倒是钟寅,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跟上去。
这时闵三娘正说道:“我住的这家的姐姐开了间铺子,因为货物新奇,生意一直不错。这次咱们还顺路从临安运来一批海外异果,常食能延年益寿,也是大受欢迎呢。”
梁御风一听,这说法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不由问道:“什么海外异果?”
闵三娘道:“就是倭人唤作‘千岁果’的。”
梁御风笑了。
果然舶来品就是好卖,当初活财神徐愿把这玩意拿到邀月之会上,价比黄金都供不应求。换到金陵城这种大都市,照样有人买账。
梁御风称赞道:“闵姐姐,你果然有做生意的天分。”
闵三娘道:“谈不上什么天分,只不过在中都时经历得多了。”
当时大金中都的富庶繁华,不输给南宋的几个大都市。闵三娘这话也不全是谦虚。
可是,她当初胼手胼足打拼下的家业,都是因为搭救雷五公子而舍弃。如今又要重头开始,不得不让人唏嘘……
梁御风和石桐宇都在暗自感慨,谁知说曹操曹操就到,刚转过巷口,就撞上一个熟人!
☆、秦淮夜色
江南街道, 有许多巷弄, 尤其是这里已经是商业区的尽头, 很多人家都是前面开店, 后面是民居的。为了方便出入, 那小巷更是曲曲折折,四通八达。
梁御风他们刚转过巷口, 就瞧见一个人!
那人长身玉立, 却脸戴面具, 在巷道口一探头, 瞧见他们几个迎面走过来, 立刻背转身就走。
他掉头就走, 梁御风他们起先还没在意, 只当是拐错了路。只是小乔比他们先到一步, 已经等在这巷口好一阵了。
他看见这人在这一带绕来绕去,行藏鬼祟, 不由喝道:“你这人鬼鬼祟祟, 干么老在这边打转?”
那人被他叫破行藏,更慌了, 也不答话, 干脆一提气上了旁边的房顶,看来是想走为上策。
小乔一看, 还敢跑?那当然要追啊。
他的轻功传自兄长乔乐康,号称凭虚临风,八步赶蝉, 堪称当世一流。那人虽然身法不慢,却哪里及得上他,几个起落间已经被他追上。
小乔再一看,哇,大晚上的,这人脸上还带个银面具,他们才看过血沿檐的画像,正疑神疑鬼呢。
这家伙可疑,太可疑了!
当下二话不说,算盘一扬,就要将他留下。就算人留不下,面具也得掀开了看看!
那人不想被他纠缠,急切间又摆脱不了,轻叹一声,回身举刀格挡。这下可好,他这刀还没出鞘,梁御风就把他认出来了——
“这是雷五公子吧?”他喃喃道。
这么招摇一个银面具戴着,好像还是照原来那副打造的,连样式都没怎么换,指望能瞒过谁呢?!
当人家都是睁眼瞎啊?
闵三娘闻言,轻叹一声,却没说话。
石桐宇凝神注目那人出手,数招后就点头道:“是他,但功力似有长进。”
他跟雷策动过手,认武功路数那叫一个准。
梁御风饶有趣味地看着雷策脸上的银面具,失笑道:“话说,他这面具戴了比不戴还显眼。到底有什么用?”
那边房顶上,小乔也在一边交手,一边厉声质问:“大晚上戴个面具,你到底是什么人?藏头露尾的,该不会是血沿檐吧?”
雷策一听,这个当然不能认,又怕那边人听出他声音,于是压低嗓子道:“胡说八道!”
小乔其实也看出他年纪明显不对了,但存心气他,故意吐舌道:“那你掀开面具给我瞧瞧啊?”
雷策顿时不做声了,倒是刀光霍霍,手上招式更显凌厉。
小乔又接了他几招,雷家的惊雷刀法实在太有名,雷五公子“霹雳惊雷”的名头也实在太响亮,到底是认出来了。
小乔不由叫道:“你是雷——”
话没说完,雷策一扬手,一把霹雳弹丢过来。这才叫不打自招,身份更是铁板钉钉跑不掉了。
小乔识得厉害,赶紧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翻出去后纵躲避。雷策又远远望了闵三娘一眼,趁着空隙几个起落,甩下小乔就落荒而逃。
小乔既然认出他的身份,也懒得追了,径自从屋顶上跳下来,跑到他们跟前。
他抱怨起来:“这人也太奇怪了。刚才在这里来来回回兜圈子,结果你们一来了他就跑。难道是来试探我们的虚实的?”
梁御风轻摇羽扇,笑道:“无妨。雷五公子是老熟人了,他也不是为了我们来的。”
闵三娘沉默片刻,坦白道:“其实,那位姐姐在这里开的杂货铺子,我闲来无事,也会帮她看顾一下。前几日不巧,恰好在店里遇上了雷五公子……”
梁御风恍然道:“这之后他就经常这样戴着面具偷偷跑来?掩耳盗铃啊这是。”
闵三娘擦汗:“我撞见过两次,应该也不算经常吧。”
石桐宇皱眉:“此人恁地无耻。”
他平生最痛恨用情不专之人,当然对雷五公子一点好印象也没。既然都来参加比武招亲了,还有什么脸来偷见旧情人?
梁御风倒是若有所思:“说不定他并不是为了自己才来参加重阳之会的。”
组队战嘛,这规则一出,肯定拖了很多原来参赛者的朋友下水。
既然钱江四少会为了结义的孟公子下场比武,那么雷策在浔阳三英当中,武功首屈一指,不被拖下水都不可能。
闵三娘轻叹一声,道:“罢了,我与五公子缘分已尽,他将来娶谁为妻,都不干我的事了。”
她外柔内刚,一旦下定决心,绝不会轻易动摇。
小乔在一旁听了半天,总算猜出了几分来龙去脉,很是鄙视这位少侠榜榜首的行为。
他嗤了一声:“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说出来,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就完全不一样了,对苗苗一心一意,矢志不渝!
钟寅却在替他后怕:“大晚上还戴个面具确实太可疑了。你开始喊话的时候,我还真怕是血沿檐呢,吓得我替你捏了把冷汗。”
梁御风眨眨眼,笑道:“这倒不会。你们是有所不知,这面具吧,其实都成雷五的标志了。我就是靠这个,才一照面就把他认出来了……”
江州一别,雷五公子的武功似乎长进了不少,可惜龟毛的毛病也更严重了!
小乔也忍不住好笑:“说的也是。要真想隐藏身份,谁会戴这种明晃晃的银面具啊?不过好像很值钱的样子……哎,我也想要一个!”
他说不了两句就财迷本性发作,梁少爷失笑摇头:“你有点出息行不?”
石桐宇见他们说得起劲,闵三娘的话却少了许多,猜她多半并不愿再见到雷五。
他想了想,劝道:“闵姑娘,你放心,今次他既然被我们撞见了,多半是不会再来了。”
闵三娘怔了一下,凝目注视他,忍不住莞尔道:“石公子,多谢你。”
他们几个都是少年心性,说话有口无心,她本也没往心里去。可石桐宇看似孤僻,却少年老成,体贴入微,倒是让她颇为感动。
前面不远处就是她借住的那户人家,他们停下步子。小乔远远看到,那店铺门口打出个招牌,写着“千岁果”云云。
他一愣,睁大了眼:“咦?”
原来刚才闵三娘跟他们提到海外异果的时候,他恰好不在。但在芙蓉山庄的时候,他可是和梁御风他们一起吃过的……
梁少爷打趣道:“怎么?又嘴馋了?”
钟寅却没吃过,奇道:“你们都吃过吗?”
闵三娘见状,笑道:“这果子酸甜可口,虽然并没传说的那么神奇,但尝个鲜儿也好。你们进店里来坐一坐,姐姐请你们吃几个吧?”
石桐宇道:“闵姑娘无须客气。他们嘴馋,也不能叫你白白受了损失。我们照价买下便是。”
闵三娘摆手笑道:“石公子说笑了。几个果子我还是请得起的。”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笑道:“我们女人家做生意,讲究薄利多销,并不敢标太高的价,惹来旁人眼红。只不过鲜果毕竟运输储存不便,数量剩的不多了。”
梁御风一听,深以为然:“没错,这才是生意之道!”
活财神徐愿当初在邀月之会上,把千岁果炒上了天价,赚的当然多。像他那样宰大户,并不是不行,但身后没有靠山可是危险得很。
闵三娘她们不贪图暴利,只不过借少许新奇商品打响名头,作细水长流的打算,这就是聪明之处了。
不过小乔才懒得管那么多。
他只要有人付账就好,才不管到底是谁。这时见闵三娘慷慨许诺,立马欢呼一声:“多谢闵姐姐!”
上次在芙蓉山庄,活财神徐愿跟他兄长乔乐康联手作局,哄抬千岁果的功效和价格,为保密计,连他都蒙在鼓里。
要不是托梁御风他们的福,差点连滋味都没尝到。
这回虽然已经知道这果子没那么神奇,但物以稀为贵,可以白吃总是好的嘛!
他知道钟寅没有尝过,还不忘招呼小伙伴:“小猫,快过来,这个果子很好吃!你一定要尝尝!”
闵三娘看着他手舞足蹈往回跑,催促落在后头的钟寅,不由失笑。
想了想,她加紧走了几步,打算先到店里去吩咐伙计。
远处的巷弄里,有人结伴出来逛夜市,看到这边的铺子还亮着灯,也一路走了过来。
梁御风无意间望过去,忽然惊道:“那边难道是乌衣巷?”
石桐宇沉默半晌,应道:“是啊。”
原来名闻天下的乌衣巷,也在这一带附近。
只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