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订了亲就该早点准备办喜事啊!他难道没听说过夜长梦多,也不怕新娘子被人抢了!”
石桐宇忍不住道:“……即便他们完婚,喜事多半也是在唐家堡办。唐门雄踞蜀中,家族子弟众多,还精于弄毒。唐家堡所在不亚于龙潭虎穴,外人绝难闯入。”
他的言下之意是让梁御风不要异想天开,谁知梁少爷根本就满不在乎:“那又怎么样?对了,哥哥你知道吗?川菜别有风味,很是好吃哩!到时候我带你去尝尝。”
石桐宇只能叹气:“……总之不曾听闻唐神医近期要成亲。”
虽然他不捧场,但梁少爷自说自话已经琢磨上了:“如果唐神医成亲的话,定然也是一场江湖盛事,绝不会亚于雷五。要怎样才能让他快点办婚礼呢?”
明明是别人家的私事,他却有着操不完的心,煞是烦恼。石桐宇哭笑不得,那叫一个无奈,干脆不搭理他了。
这时却突然有人接了梁少爷的话——
“梁公子不必为此烦恼。”黄一铭身着公服,疾步而来,神情寡淡的面孔上竟然颇有喜色。
“黄大哥?”
黄一铭刚一入席坐下,就匆匆宣布:“我这里有个好消息。”
梁御风喜出望外:“唐神医终于要成亲了啊?跟谁?他未婚妻吗?在哪办婚礼?是唐家堡吗?喜帖好弄不?”
石桐宇:“……”
黄一铭:“……”
两人对望一眼,黄一铭不由扶额:“不,梁公子,不是你想的这样。”
梁少爷大奇:“你不是说有好消息吗?”
“……是好消息没错。”黄一铭干咳两声,道,“梁公子,黄某记得,你说定魂珠这宝物是于三年前落入中原不知何人之手。”
梁御风点头:“是啊。我就是要找这个无名大哥啊。”
黄一铭摇头道:“梁公子差矣。在黄某看来,与其找这人,不如直接找那定魂珠。这人不知姓名不知来历,可定魂珠却是稀世宝物,比人好找得多,是也不是?”
石桐宇颔首道:“是啊。最重要是定魂珠的下落。”
梁御风愕然:“咦?定魂珠是要找,可……”
他离开合欢岛远赴千里来到中原,当然也是想要找到那位辜负了他信任的昔日故人啊。
这时就听黄一铭道:“我这里收到条风声,今年的邀月之会上,压轴之宝乃是一颗稀世宝珠。”
“邀月之会?”
舒州大豪乔乐康,于每年中秋举办“邀月之会”,遍下帖子邀请与他有生意往来的豪客,在潜山脚下的芙蓉山庄齐聚一堂,拍卖各类珍奇异宝,赏花赏月赏秋香。
如果定魂珠这种异宝真的流落中原,这邀月之会,倒的确是个可能的去处。大约也只有这样的宝物,才当得起这武林盛会的压轴之宝!
虽说还只是传闻,这定魂珠的下落好歹有了点头绪,石桐宇常年冰封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喜色。黄一铭更是相当热心,提供了许多邀月之会的信息。
梁御风一寻思,也是。找人看来完全没头绪,换个思路也成。说不定找到了宝珠,就能追根溯源找到无名大哥的下落了!
双方达成一致,于是他们下一站就定下舒州没跑了。
而黄一铭不愧身具本地公职,朋友多路子广,竟然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相熟的船只,从江州顺水而去,倒也方便。当天傍晚便能启程,更不会遇上仇人追杀之类的糟心事。
黄捕头还特别叮嘱,他已经调任建康府,以后如果还有需要他相助之处,可传书金陵驿站联络他。
不过梁御风倒是更加好奇。
照他看来,黄一铭和石桐宇明显不是意气相投的朋友,关系看起来还挺生疏。可黄捕头对他们寻找定魂珠一事,却似乎十分热心,全心全意鼎力相助,这里头必有缘故!
可惜梁少爷暂时还没咂摸出其中门道。
倒是石桐宇听说了邀月之会的线索,立刻迫不及待就要去看船。他们三人匆匆下了码头来,便瞧见前边系着两艘客船。
一艘是黄一铭为他们找的,另一艘上却已经有了个熟人——
闵三娘她竟然已经到了。
“姐姐,我们还想为你送行,刚才还在琵琶亭等你呢。你怎么先上船了?”梁御风见状,也不见外,一下子就跳上她的船。
闵三娘感激不已:“从琵琶亭上亦能看见江面。如此,便也是送行了。风弟你有心了,姐姐愧不敢当。”
梁御风见她行囊简陋,身后背着一把琵琶,不由问道:“雷五来过了吗?”
闵三娘一怔,缓缓摇头道:“还没有……”
梁御风怒了:“臭小子没良心,送都不来送一下。那他有没有赔偿姐姐钱财?”
闵三娘失笑,正要回话。这时却听见码头上有人扬声发话:“请问闵三娘子可在吗?”
这声音温润有礼,却是向思诚。
梁御风扬声回道:“向公子,怎么是你?闵姐姐在这里。”他朝对方身后望去,却没瞧见雷五跟着一块过来。
向思诚朝他们一拱手:“失礼了。”一个掠身也上了船。
闵三娘定定看着他,见他二话不说,双手奉上一个木匣,开口道:“闵姑娘,这是五哥所托让我送来给你的。”
闵三娘脸上难掩失望之色,一时间沉默不语。
梁御风见闵三娘不动,于是抢着接了过来,当面就将匣子打开。只见匣内珠光宝气,耀眼生缬,金锭珠宝塞得满满的。
沉默了一瞬,他呵呵一笑:“雷五挺大方啊。”
向思诚明知他在冷嘲热讽,仍是面不改色道:“些许谢礼,不足挂齿。毕竟五哥的性命无论多少钱财也换不来。”
梁御风把木匣在手里抛了抛,冷笑道:“所以闵姐姐的命这点珠宝就能换来了?”
他也不等闵三娘说话,一反手,便将满匣子珠宝掷入江中,豪掷千金,面不改色。
“向公子,没想到你们枉称名门正派,行事如此歹毒!”他冷哼。
向思诚勃然色变:“你!”手按腰间玉带,就想抽出软剑。
那边石桐宇一看这还了得,立刻也跃上船来,守在梁少爷身边,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
梁御风却已没心思顾及他用心良苦,只是轻摇羽扇,似乎想要扇灭心头的熊熊怒火。
他紧盯着向思诚,语调中难掩愤怒失望之情:“雷五不念救命之恩也就算了。现下还刻意将这些招摇打眼之物送给姐姐,是想让她一介弱女子孤身上路,招来强盗见财起意吗?借刀杀人,好一招妙计!”
向思诚懵了:“五哥他不是,他没有……”
☆、浔阳遗恨(下)
话说到一半,向思诚词穷了:“这匣子财物是五哥托我准备的,我是特地问了姐姐才……”说到最后更说不清了,他只好愤然驳斥梁少爷,“你、你……你是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梁御风仰天一笑:“我活这么大,第一次听说还有恩将仇报的君子!”
向思诚满脸通红,望见一旁默然无语的闵三娘,不由怒道:“才不是你说的这样……要不是此女,五哥早该与名门淑女成婚,哪来这些糟心事!”
梁御风心头一动,嘲弄道:“哪个名门淑女,是令姐吗?”
青萍剑向娉婷,剑心通明,秀色倾城,名列江湖四秀之一。她是向思诚的孪生姐姐,名气却比弟弟大得多。
江州地界,就要数她和雷五公子声名最盛。市井中也向来流行着一种说法,看好这对金童玉女乃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谁也没想到,雷策这次一回家乡就传出大婚的消息,却不是和这位名门淑女,而是和闵三娘……
向思诚大惊失色:“你、你别胡说诋毁姐姐!五哥说他这辈子都不会成亲了,谁都不会娶的!你……”
他说到这里,想到姐姐的婚事至今没着落,好兄弟的大好姻缘也眼看被耽误了,气愤难言,更是迁怒于闵三娘:“都是此女自甘下贱,累得五哥如此!”
他向来彬彬有礼,颇有君子之风,还是首次这样直白的口出恶言。
闵三娘再好的涵养也不由动了气:“向公子,三娘不曾开罪过你,为何要遭你恶言相向?”
向思诚愤愤道:“圣人有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你虽沦落烟花身世可怜,但若有廉耻之心,便该以死相抗。又怎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闵三娘闻言,反倒笑了:“向公子,依你之言,三娘便该早早自尽了,以保贞洁?”
向思诚僵了一下,勉强道:“……好女子正该如此。”
闵三娘秀眉轻挑,缓缓道:“好吧,如向公子所言,三娘确是自甘下贱。我身为小人物,无论如何也想挣扎求生。纵然生于乱世,命比纸薄,也绝不甘心就那样白白死去。如你所说的那等君子气节,三娘此生都不会有。”
乱世孤女,不懂什么礼仪廉耻,她只是想活下去!
向思诚怔住,被她理直气壮的态度所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石桐宇抬起眼,漠然扫了他一眼。
“……你走吧,道不同不相为谋。”梁御风轻摇羽扇,更是干脆给他下了逐客令。
梁少爷曾经很是欣赏向思诚这类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
儒雅君子温良如玉,好的就是这一口!光是看着就足够赏心悦目了,更别说和他那位无名大哥也有几分神似呢。
可是他现下却连半分与之搭话的兴致也没有了!
见向思诚讪讪离开,他转头望向闵三娘,道:“姐姐,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聚。我这里有一枚沧浪令。”
他取出一枚不起眼的小小黑铁令牌交给闵三娘。
石桐宇不由吃了一惊。
沧浪令!
要知道见此沧浪令,如见沧浪少主本人。
沧浪主人身为邪派第一高手,势力不仅遍布海外,在沿海各大城镇也极有影响。没想到梁少爷竟会把这枚身份令牌送给萍水相逢的闵三娘……
梁御风朗声道:“闵姐姐,你到了临安,如有所求,凭此令寻上城外沧浪船行,或是任何一家合欢书坊,都有我沧浪岛弟子为你效劳。若是中原住得腻了,也不妨去我沧浪海合欢岛一游,姐姐这样性情的女子,必会不虚此行。”
闵三娘此刻才把他的名字与隐约听说过的传闻联系起来,迟疑道:“风弟,梁御风……原来你是沧浪海合欢岛主的公子……”
梁御风笑道:“姐姐想必也听说过我爹被世人所传,以讹传讹之恶名。但你若到了沧浪海域,便知他们只会传唱一句话。”
闵三娘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话?”
“天上只有一个太阳,海上唯有一位君王!”
他的回答掷地有声,闵三娘和石桐宇齐齐怔住。
这时就听梁御风满面自豪道:“那就是我父亲沧浪主人。”
“……海上的、君王吗?”
一旁的石桐宇听了,若有所思。
是啊,沧浪主人称霸海外数十载,看似恶名远扬,可世外五绝也好,正道名宿也好,却没有一个去合欢岛上找过他的麻烦。这本身就不合情理!
更不要说近几十年来,除了早就成名的世外五绝,正道武林的高手没有一个真正晋升至宗师境界。这位邪派高手却是唯一一位被证实了的新晋宗师!
一枪能敌百万兵,无人可直撄其锋!
都说武学一道,心境如有破绽,必会误入歧途,终身无法跨越那道天堑。那么——
这位突破了心障的大宗师,真的会是个无恶不作的魔头吗?
可又是什么原因,会让这位邪派大宗师宁可忍受那些流言蜚语,却不做丝毫辩白呢?
——是不能、不愿,还是不屑?!
梁御风对着闵三娘,斩钉截铁道:“虽不像世外五绝一般驰名中原,堪为武林正道的泰山北斗。但我父亲纵横海外,护佑一方,自是盖世豪杰!”
石桐宇听在耳中,不由出了神。他看着梁少爷与有荣焉的笑脸,在阳光下竟是粲然生光,不可逼视。
这时就听梁御风又道:“尤其对乱世女子而言,沧浪海合欢岛足可比得上是海上蓬莱,世外桃源!”
闵三娘被他豪情感染,脸上也多了点笑容:“风弟,多谢你。有机会姐姐定会前去。”
梁御风朝她眨眨眼,又拿出一个小巧的针筒给她,笑道:“世道险恶,此物给姐姐带着防身。”
石桐宇在旁看得分明,原来是他中元那夜从暗杀者王伯身上搜出来的鬼蜮化血针。
这暗器价值千金,纯用机括,哪怕不会武功也可一击必杀。梁少爷昧下后竟不声不响重填了针,石桐宇和他朝夕相处,竟是一无所知。
但他眼下明明身无内力,却不留着自用,反而送给这随口认来的义姐……
石桐宇怔怔看着他,再度陷入了沉思。
闵三娘感激梁御风的盛情,并不忌讳这杀人利器,向他学了机括的用法,道谢之后随身收好。
梁御风见她恢复了点精神,话锋一转,问道:“姐姐,你背上这琵琶是?”
闵三娘怔了怔,答道:“姐姐不才,倒是学得一手好琵琶。既然咱们即将分别,姐姐便为你奏一曲《阳关三叠》吧。”
枫叶四弦秋,枨触天涯迁谪恨。
浔阳千尺水,勾留江上别离情。
闵三娘眼望滔滔江水,素手急拨琵琶,弹到动情之处,当真是银瓶乍破水浆迸,昆山玉碎凤凰叫。
昔日王昭君西出阳关,遥望故乡,从此后魂梦永别家邦,弹起琵琶奏响的便是这一曲阳关三叠。
传说中,天边的鸿雁见此美貌绝艳的女子,琵琶三叠阳关三唱,听来何等荡气回肠,纷纷坠落于莽莽黄沙之上,《平沙落雁曲》一时传为绝唱。
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心我便休。
闵三娘再是性情豁达,一片深情空付,终是意难平。满腔幽怨便尽在这一曲琵琶中,恨声正长。
梁御风和石桐宇听在耳中,也是心神动荡,感慨不已。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琵琶声绝动四方,趁着江风更送于江岸一带。那浔阳楼也在沿江一带,楼顶至高处却有位锦袍公子负手而立,正循声眺望这江上客船,满目惆怅。
正是雷策雷五公子。
良久,直到乐声幽微,再听不见了,雷策才缓缓步下楼来。这时正瞧见浔阳楼的几个小厮取下原先门口的对联,换上新的。
他心中一动,走过去问了,原来就是那天他们几个在浔阳楼大打出手,毁了好些桌椅装饰。好在向思诚出手阔绰,给了大笔的赔偿银两。那楼主人索性重新装潢了一番,连门口对联都全换了。
雷五公子忽然间恍了神。半晌,他缓缓转过去看时,只见那新换的却是一幅长联,写道——
北望江急帆快,南瞻雾锁云流,勾连楚尾与吴头,世间无比景,天下有名楼。
商贾红颜绿酒,骚人古恨今忧,劝君到此莫逢秋,秋光虽更好,岁暮易生愁。
他念着那句“劝君到此莫逢秋”,心中大恸。不知不觉间,泪水再次沾湿了眼。
楼上的歌女恰好在曼声咏唱着柳永的词曲,声声入耳,字字伤情……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如果觉得可以,请收藏一下作者专栏吧^_^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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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浔阳楼长联引用自蔡濮阳先生《临江仙》。
另,闵三娘琵琶曲,推荐可听广东古曲改编的歌曲《王昭君》。
再附两首自填词谱(按词林正韵):
调寄南乡子(雷五)
衣锦恣行游,
意气飞扬不解愁。
云汉佳期今已许,
何求?
霹雳惊雷震九州。
无奈散鸾俦,
憔悴西风正晚秋。
望尽浔阳千尺水,
难留!
目断魂销下画楼。
调寄诉衷情(闵三娘)
兰心蕙质雪霜姿,
可叹向来痴。
琵琶一曲弦断,
江上唱流离。
眉悄蹙,
泪难垂。
枉成悲。
向谁倾诉?
不悔当初,
错系相思。
☆、芙蓉山庄
东坡居士曾道, 平生爱舒州风土, 欲卜居为终老之计。
舒州又名宜城, 素来有“万里长江此封喉, 吴楚分疆第一州”的美誉。到了十几年前, 南宋绍兴十三年,才改称为安庆军。不过这时安庆城还没建起来, 还是舒州府城旧址。
梁御风和石桐宇要去的, 正是这舒州境内潜山脚下的芙蓉山庄。
乔公二女秀所钟, 秋水并蒂开芙蓉。
据说乔乐康是三国时乔国老的后人, 祖籍潜山。他将所居之处命名为“芙蓉山庄”, 正是取自此句。
只不过, 那诗中是将大小乔比作水芙蓉, 这芙蓉山庄内外却是种满了木芙蓉。
一路无事, 梁御风就和石桐宇谈起了这“邀月之会”的主人乔乐康。
芙蓉山庄的庄主乔乐康,近年来声名鹊起, 明面上是个富家公子哥, 开有遍及全大宋的钱庄、当铺和珠宝古董行等等。年纪不大,已是家财万贯, 富甲一方。
但此人其实也是当今恶人榜上有名号的人物, 虽说是敬陪末座,吊在榜尾。可在梁少爷没横空出世之前, 他已是榜单上最年轻的新人了!
据说乔乐康轻功冠绝当世,凭虚临风,姿态出尘, 有如姑射神人。他还擅长独门点穴之术,掌中一柄判官笔,名为“拒霜”,落笔如有神,生平未逢敌手。
他号称“坐地分赃”,顾名思义,乃是坐断东南的一位黑道大豪。江南一带的绿林豪杰都要卖他几分面子。
此人倒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但经常收买贼赃,转手倒卖。据说他连盗墓的陪葬品也收,赚那丧了良心的死人钱,这就难免遭人诟病了。
虽然他不像当下恶人榜上排行第三的“偷坟掘墓”本人那样臭名昭著,但名声也是因此受了影响。之所以上了恶人榜榜尾,也是因为这一点。
话是这么说,他和江南的白道世家暗地里来往还是很密切的。谁家有个周转不灵的时候,要变卖家传宝物、古董之类都会找上他。如果想采买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第一反应也是找他。
因乔乐康很懂得诚信,又从不把宝物的来历透露出去,不论是盗贼销赃,还是不肖子弟变卖家产,都能守口如瓶,实在是个做生意的好对象。
他黑白两道通吃,官府也拿不住他的马脚,所以大大方方住在舒州潜山脚下的芙蓉山庄,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说到此处,梁御风不由笑了起来。
“哥哥你可知道,没遇到你和黄大哥之前,这芙蓉山庄,我原本便想来拜会一番的。”
“拜会?”石桐宇冷嗤。那明明叫上门踢馆吧?要不就是砸场子……
“原本还以为不用来了,想不到我与这里果然有缘啊!”
“……有缘?”石桐宇简直无语。孽缘还差不多!
“因为我听闻,乔乐康不过二十六七岁年纪,说不定就是我那位无名大哥呢。”
“哦?”听到这句,石桐宇不由慎重起来。
“三国时二乔国色流离,又分别嫁给了美姿颜好笑语的孙郎和曲有误周郎顾的公瑾。不知他们的后人,又是如何的风姿绝俗啊。真是太令我期待了!”
“……乔乐康他姓乔,不姓孙也不姓周。”石桐宇差点吐血。
“听说乔庄主还有个兄弟,容姿绝俗,人称小乔。如果人如其名,也不枉我们来此一遭。要知道,我生平最崇拜的就是周公瑾啊!”
梁御风遥想周郎当年羽扇纶巾、雄姿英发的风采,不禁悠然神往。双眼在朦胧,心绪在荡漾。
“……呵。”
果然,说没两句,梁少爷原形毕露,好色嘴脸尽显无遗。石桐宇除了冷笑,也没更好的办法阻止他。
“芙蓉的花期可至每年的晚秋,这每年一度的邀月之会,选在中秋佳节。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是吗?”
“当然了!哥哥你试想一下,当是时,芙蓉山庄内外,桂子飘香,芙蓉怒放。这乔氏兄弟两个又是一对璧人,风采不凡。真乃名花倾国两相欢啊!”
“……”石桐宇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啰嗦了。把男人比作名花,合适吗?!
乔乐康于每年中秋举办的“邀月之会”,遍邀江湖豪客济济一堂,共赏天下奇珍异宝,乃是个一掷千金、夸豪斗富的最佳所在。
稀世珠宝、神兵利器,乃至珍果灵药,这会上包罗万象、无奇不有。每年最后拿出来拍卖的压轴之宝,更是非同凡响。
黄一铭身为一方名捕,所交的朋友也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他一听说今年邀月之会的压轴是一颗稀世宝珠,就辗转托人弄来了一张请帖。
因为赴会的人很杂,黑白两道都有。很多人不愿公开身份,还有不便亲自前去的,所以请帖上也不会指名道姓。梁御风他们在江湖上脸生,混进去应该不难。
当然,混进去是一回事,想在芙蓉山庄偷东西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乔乐康既然每年都敢办邀月之会,庄内可说是奇珍异宝应有尽有,想黑吃黑的还会少了吗?
但从来没有任何人在芙蓉山庄占到过便宜!
如果定魂珠当真在那,梁御风和石桐宇如何将它拿到,就不是黄一铭能帮得上的了。
不过很显然,无论是梁御风还是石桐宇,都从来没担心过这个问题……
黄一铭安排的船只很是可靠,两人一路顺风顺水到了舒州城。因为有请帖在手,当下也不耽搁,径自前往潜山脚下的芙蓉山庄。
山庄的管家看了他们的帖子,也没多加盘问,就为他们安排了居处。只不过他们没什么来头,因此那住所又小又偏僻,缩在山庄角落一隅,倒是正合两人心意。
两人很想立刻就去会一会庄主,可惜乔乐康并不会随便出来见客。
距离邀月之会的正日子大约还有一个月,但应邀而来的客人已然不少。他们四下转了转,见庄内到处守备很松散,也看不出哪里像藏宝重地的样子。
果然术业有专攻,他们比那些盗帅偷王之类差得何止是一点半点!
倒是那些已经来了的客人们,几乎个个是前呼后拥,带着大批仆役侍卫,令人大惑不解。
最后梁御风恍然:“我明白了!他们都是来这邀月之会上买东西的。”
石桐宇点头道:“不错。”
两人对视一眼。
芙蓉山庄有恶人榜上人物乔乐康坐镇,加上连藏宝之地也不知在哪。相信很多冲着宝物来的恶客,都会把念头转向另一个方向——
偷不到,那就抢啊!
一旦宝物拍卖出去,大会结束,买主带着东西离开。出了芙蓉山庄,安全可就是自己负责了。如果遇到打劫的,那不是白忙一场?难怪他们都带着许多保镖。
不过这反而提醒了两人。
他们目光对视间,已经有了默契。如果那压轴之宝真是定魂珠,买也罢,抢也罢,弄到手的办法可就多了!
既然有了打算,山庄里也找不到更多的线索,梁少爷的心思马上转移了。
他轻摇羽扇,含笑提议:“哥哥,难得来到潜山脚下,不如去游玩一番?”
潜山最高峰是天柱峰,为古南岳,是汉武帝南巡所封。
此地山奇水秀,引人入胜,向来被道家视为洞天福地,连大诗人李白都曾写下“待吾还丹成,投迹归此地”的句子。
唐宋时期,这里正是最鼎盛的时期,有“三千道人八百僧”之说。山间不仅有道观,还有寺庙。
梁御风兴致勃勃道:“连三祖寺也在这里!听说禅宗三祖僧璨禅师就是在此圆寂的。寺中的觉寂塔里还供奉着他老人家的舍利子呃。”
石桐宇震惊了:“你……信佛?”
梁少爷难得露出讪讪之色:“……不算吧。”
虽然过世的娘亲是比丘尼,可他从来不信神佛,只存敬畏之心罢了。
石桐宇更不解了:“?”
梁少爷只好道出真实目的:“除了舍利子,听说三祖寺的素斋席面也是天下闻名啊!”
石桐宇:“……”
“哥哥,走起!我记得你对食之道也是很有造诣的嘛。”说起好吃的,梁少爷浑身是劲。食色性也,他向来奉为圭臬!
石桐宇:“……”
梁少爷见他神色松动,继续大力怂恿:“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哥哥,去吧去吧?”
石桐宇:“……好吧。”
两人结伴出庄。山庄内外遍植各色花木,好些正值花期,这一路看不尽繁花似锦,更有芬芳花香沁人心脾。梁少爷自觉携美出游,心情美滋滋。
再走远一程,入目的便尽是苍松翠柏了,郁郁葱葱的林间冈峦逶迤,环抱出一个天然谷口。
这便是以三祖寺而得名的三祖山谷口了,又称凤形山。
山谷流泉摩崖石刻。这三祖寺西边的山谷里,有个石牛古洞。
所谓石牛就是一块形似大牛的巨石,半卧溪涧之畔,仿佛刚刚饱饮了泉水,神态惟妙惟肖。
北宋黄庭坚最爱此地林泉之胜,还曾让好友李公麟为他画了“黄山谷坐牛图”,刻于崖壁之上。还有王安石等人,也都在此留有题刻。
常有文人墨客到此瞻仰这些名家的手书真迹,叹为观止。
不过梁御风到了这里,不去看题刻,兴冲冲先跃上石牛背,遥想当年黄庭坚在此骑牛读书的情景,大感有趣,笑个不停。
石桐宇已经放弃追究这货成天在穷开心个什么,自行走到一边,默默欣赏风景。
忽地,一缕天光竟然透过洞顶照下来,眼前光明大盛。
两人顿时一惊!
☆、惊鸿照影
原来这石牛洞说是山洞, 其实是露天的。不过是山间植被葱茏, 头顶枝叶茂密, 遮蔽了大半的天光, 仿佛成了个天然的洞顶。
这时山间忽然有人穿林而过, 穿枝拂叶间拨开了他们头顶的茂密枝叶。
一缕阳光顿时明晃晃直射入谷中,这才光明大盛!
那人在上面探出头来, 朝下头望了一眼, 影子倒映在溪水中, 恰似惊鸿照影, 一闪而过。
梁御风正在石牛上临水照影, 洋洋自得, 忽然眼一花, 溪水里浮光掠影般闪过了一张脸。
山谷流泉清澈见底, 将石牛和树木的影子都映现在水中,当真是水光山色, 浑然一体。
灿亮亮的阳光照在水面又反射回来, 那人的影子又是一掠而过,急切间梁御风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是看清了那人的容貌, 还是恍惚下的错觉。
依稀间, 那是一张极其秀逸的脸庞,眉目如画, 容姿绝俗,只是犹带几分稚气。
恰似芙蓉临水,露染胭脂色未浓。波光花影, 相映生辉。
梁少爷还没来得及赞叹,光线又是一暗。
那人已经缩回头去,被他拨开的扶疏枝叶也都重新伸展开来,光线隐去,水里的影子也换成了还在颤颤巍巍晃动的树影。
他再抬头去看时,早看不见天光,更瞧不见刚才那人。
梁御风心中迷惘,差点以为自己看见的不是人,而是山间的芙蓉花仙。
定了定神,他兴冲冲道:“哥哥,你看见了吗?”
石桐宇若有所思,应道:“嗯。”
梁御风道:“你说这人是谁?”
石桐宇沉吟不语。
梁御风笑道:“唐朝大学士石曼卿据说死后化为鬼仙,入主芙蓉城。刚才那人仙姿脱俗,难道就是芙蓉花神?”
“……”石桐宇给了他个白眼。
“哈哈,哥哥我逗你的。”梁御风轻摇羽扇笑得开怀。
石桐宇拿他没法,只得道:“这人年纪还小,应是乔乐康之弟乔乐成。”
梁御风拊掌大笑:“难怪人称他小乔,这容貌果然名不虚传啊!”
无意间遇到乔家兄弟之一,梁少爷兴致更高了:“哥哥,我们也上去瞧瞧!”
他略一思索,就想到刚才那人应该就在他们附近的矮坡上,离得这么近,不去见见不是太可惜了?
石桐宇应道:“也好。”
他们正愁见不到芙蓉山庄的庄主乔乐康,现下机缘巧合遇见了他兄弟乔乐成,当然得结交一番。
两人绕出石牛古洞,顺着山间小道上了三祖山。这也是进入三祖寺的必经之道。沿途草木扶疏,虽说已入秋,山间松柏仍是翠黛葱郁,浓荫如帷。
身处其中,顿觉远离红尘嚣乱,凡俗之心渐去,禅心顿起。
想来刚才他们见到的小乔,便是在这世外仙境中穿枝拂叶而过,难怪风雅之姿不似凡人……
“捉到了!我捉到了!”
“怎么又是你!”
“就是!武功好了不起啊。”
忽然响起的喧哗声打破了这方天地的禅意与宁静。
梁御风顿住脚步,目光一转望去,霎时间,目瞪口呆!
草丛里挤挤挨挨趴着一堆人,五个里头倒有四个是光头,还穿着月白僧衣,显然是三祖寺里的小和尚。
这些小沙弥既不念经,也不颂佛,全都猫着腰、撅着屁股趴在草丛里,气质形象全无。有的手里拿着竹筒,有的拿着网兜,像是在捉虫。
但里面最显眼的,还是那个有头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