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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试读) (6)(1 / 2)

在笑话他。

林怀君收回视线,原先和蓝衣青年在一起的人纷纷缩头缩尾,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入墓前奏(四)

轿内的人影微动了动, 他似乎是彻底坐直了,又似乎是将身子往前探了些。

红纱漫漫,清风浮动。

纱帘背后的人影妖致入骨,透过血色的轻帘, 林怀君募然发现红帐之后的人,额前似乎坠着一块绯色的宝石, 在闪烁着点点光芒。

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心中颇为疑惑:谢林额前有一块艳红的宝石,而谢黎昕也是如此……难道, 他们苗疆人在额前处带一块红色宝石,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林怀君一直是个有疑必问的好学青年,就比如此时, 他刚有这个想法,就立即问轿内的人道:“谢教主, 我还有一问。”

谢黎昕道:“但说无妨。”

林怀君道:“我近日结识了一位苗疆的小友,见他今日额前带有一块红色的宝石。现在透过纱帘,我见教主额前似乎也有一块,敢问可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红帐内的人影突然一怔。

他似乎根本没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 一手摸了摸自己额前的宝石。这才开口先赞一句:“公子果然是独具慧眼。”

末了,他放下额前的手,声音充满了笑意:“若说特殊意义, 我也不知这到底算不算。我们苗疆人生来妖致漂亮,故此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有信心。但人总有爱美之心,因此便有许多人喜欢在额头或眉心处带一块宝石, 亦或是用适合自己的颜色画上喜欢的花饰,如此容貌在宝石和花饰的衬托下,就显得更上一层楼。”

闻言,林怀君若有若思的点点头。

谢黎昕又道:“不过嘛,在额前带宝石属于常见,但在眉间画花却是很少见。”

林怀君不解:“这是为何?”

谢黎昕笑道:“因为宝石是已经打造成型的,但花饰却是要一笔一画用心描出的,故此带宝石的常见,在眉处画花的少见。若是谁带了宝石出现在你面前,那就等于是盛装出席,说明他很在乎你,想要让你看见他最好看的一面。”

他顿了顿,笑意愈浓:“可如果谁在眉心处画了花出现在你身边,那他一定是喜欢你,不仅想让你看到他最漂亮的一面,还想让你看到他求爱的心意。”

林怀君听了这段话,脑中突然晃过一抹艳红的身影,袖下受伤的手猛地一抽!

许是他的动作大了些,红帐后的人突地低声笑起来,道:“莫非公子身边,已经有人画了花时常在你眼前转?”

林怀君连忙抬头摇了摇,他摇手的幅度太大,动作也有些过于夸张,牵动着手上受伤的地方略有些疼:“没有,没有的事。”

谢黎昕见他边说着还边往后退,隔着红帐瞧他夸张的反应,想起他手上的伤,不由突然掀起红帐的一角!

林怀君见他掀起一点,还以为能一睹妖颜,不料那人却像想起什么,立即就悬崖勒马,连掀起的那一个角都缓缓放下,有些急切的回复道:“没有便没有,公子如此大的反应,莫非手上的伤被牵动了,就一点也不疼?”

林怀君闻言,立马止住不住往后的步伐,硬生生的把一双手藏到背后:疼自然是疼的,可再怎么疼,也比不上这种奇怪的感觉。

这谢黎昕…明明和他只是第一次碰面……不对,是连面都不算见到,可林怀君就觉得,这位极地宫的教主,这个西极之地排行第四的大恶人,对他,实在是太好了。

不仅帮他收拾了欺辱他的人,对他更是有问必答,还对他的伤……如此上心。

从前未失忆前林怀君不清楚,是不是也有人对他如此好。只是失忆后,对他这样好的,除了方寒,这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但,多年前方寒大婚,关注和精力自然是放在万秋漓身上,而从那以后,林怀君便再没感受过被人关怀备至的滋味。

如今这滋味再次猛然浮现,不禁让木讷淡泊的他心中有些慌。

谢黎昕的声音仍旧低低的,也不晓得他究竟在想什么,可对林怀君的细致观察,依旧叫林怀君慌乱不已。

因为他说——“你在慌什么?”

有那么一瞬,林怀君的心跳漏了半拍。

林怀君一直是个很诚实的人,要么不开口,要么开口了,就一定是心里的实话:“我,有些怕。还有些,感到很不真实。”

谢黎昕对他很有耐心,缓声细语,宛如在低声安慰叫他放松一般:“我在这里,有什么好怕的?你若感到不真实,我大可证明给你看。”

林怀君抬起头,胸膛内滚热的心砰砰作响:“如何证明?”

谢黎昕认真道:“你手上的伤还疼不疼?”

林怀君如实回答:“疼。”

谢黎昕道:“既然疼,那便能说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林怀君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缓缓睁开眼睛,他看着地面有些伤心:“我不知从前是不是也有谁对我那么好,但可惜我已经忘了。从前我有个好友,他救了我的命,对我关怀备至,可后来他结了亲,这些关怀自然再不会给我。”

他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难过道:“我知道事情本该如此,可真的到了这世上再无一人关心,比如修炼到深夜没有人问候一声,比如从高处跌断了腿,自己一点点的爬回去,比如大病忽来倒在床上不能动弹……每到这些时候,我还是希望能有一个人问候一声,哪怕不是真心,是随口一说,也是很好的。”

最后一个字还未彻底落音,方才和那蓝衣青年一同羞辱他的人突然集体惨叫一声,齐刷刷的往不同的方向飞出,再狠狠的撞在树上!

林怀君还未完全从这些年的难过中退出,一脸愕错的看着那些躺在地上惨叫连连的人,再看看眼前红纱弥漫的繁华轿辇。

轿辇中的人心情仿佛非常不好:“没什么,突然看他们有些不顺眼,你继续。”

林怀君果然继续了,可这一次他全然脱离了方才的状态,干巴巴,木讷讷的道:“可单独了这么多年,与你只算第一次见,你却对我这样好,我心里难免有些怪怪的。有些害怕这种好只是转眼一瞬,或者这只是我的错觉,并不是真的。”

说完这句,林怀君收回藏在后面的手,静放两边。

对一个外人说了这么多,他也不尴尬,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感觉压在心里许久的沉重石头,突然间得到了些释然。

谢黎昕像是还等他说什么,默等了好一会,再没听到他说的话。他的声音才再次透过绯红的纱帐,低低道:“我保证,从你此刻遇到我之后,再不会独自一人。”

☆、入墓前奏(五)

与谢黎昕再闲聊了几句, 林怀君便弯腰主动向他道别。

谢黎昕也不多做挽留,顺手带走蓝衣青年等人,和他告别道:“一路小心。若是有什么事,或是有哪些不长眼的敢招惹你, 大可报上我的名字,也可来极地宫找我。”

林怀君低眉感谢:“多谢教主。”

两人就此告别以后, 林怀君拍拍自己衣裳上的灰尘, 停停顿顿的走在漆黑难行的山路上。

山路蜿蜒难行,借着天上朦胧的月色, 他一边走着,一边回想着谢黎昕方才说的那句“我保证,从你此刻遇到我之后, 再不会独自一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值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突听前方的树林中传出一阵急切的声响:仿佛一个人在树林中急切的奔跑着, 气喘吁吁,步伐焦急。

这个时候,哪里还会有什么人在树林中疾驰?顷刻间林怀君立即戒备起来,不管手上的伤, 反手握上殇微剑!

岂知,来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是什么赶路的凡人, 而是——一身红衣的谢林。

谢林还是今夜那身繁华艳丽的锦衣,踩着一双小巧漂亮的小鞋,借着月光看到前方的林怀君时, 脸上的焦急骤然不在,一抹清洌惊喜的笑浮现在他的脸上。

来人是他,林怀君隐隐睁大眼睛,一脸愕错,但心中却一下明媚了不少。

谢林双眼一弯,笑着走上来:“道长你方才跑得好快,我在你后面追的好苦啊!”他还喘着气,林怀君听了松开握着殇微剑的手,低眸轻轻道:“对不起,方才我失态了。”

谢林摇摇头:“谁还没有失态的时候?道长不必如此。”说话间他离林怀君更近了一些,走近后,他的步伐突地一顿,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疼惜道:“你脸上的伤和手上的伤……”

林怀君把双手藏到袖下:“不小心摔的。”不知为何,他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刚才碰到的事。

可五个脱口就出的谎话,说的叫他无比虚心,虚心得都将一颗脑袋深深埋下,不敢与他对视。

谢林站在他对面,一动不动,一字未说。

这股莫名的安静叫林怀君感到很不安。

直到过了许久,夜风吹刮着他的面,吹得有些冷了,谢林才终于浅浅叹出一口气:“道长真是……”

真是什么?他却没接着说下去。

唯有一双漂亮漆黑的眸深深看着他。谢林并不等林怀君的答复,默默上前一步,一双手就小心拉过他的手,接着天上凄白的月光仔细查看。

他似乎很心疼,一面看着,一面轻轻的吹着气,喃喃数落:“那么大的人了,还叫人担心。”

林怀君微睁了眼,净白的面上莫名的有些烧。

谢林没有看他,收回一只手,在自己衣内翻找出一个小药包,当着他的面把小药包打开后,从里面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

林怀君并不精通药理,可见他小心的把粉末抖在自己的伤口处,又感觉这些药粉沾到伤口处时,一股清凉之意代替了原本的疼痛。便知这药粉是极好的东西。

谢林一字不发的为他抹药,林怀君看不到他的神情,脸上变得愈发燥热。试着缓解气氛道:“你身上为何会有这个东西?”

谢林继续着手上的动作,道:“我一向随身携带。”

他答复完这句话,虽看不到神态,语气明明还是宛如平时,可林怀君再憋不出任何一句话,半晌低眸道:“对不起。”

谢林动作一顿,终于抬头看他。看了一阵,温和道:“为何突然对我说对不起?”

林怀君低眸看着地面,很难过的样子:“我也不清楚,就是突然觉得,我该对你说这三个字。”

谢林缓缓一笑,用手指沾了药粉,小心抹在他脸上的伤上:“我早就说过,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林怀君心中有些暖,抬头看了他许久。

谢林为他涂抹好药,笑道:“道长看我做什么?”

林怀君认真道:“你是个好人。”

谢林笑出来,收拾着小药包,视线却没从他身上移开过:“是么,有多好?”

林怀君道:“特别特别好,至少我从未见过比你还好的人。可我先前还曾误会过你,这真是……”

谢林收好小药包,长叹着打断他的话:“道长,对我别这样客气。至于你说我好,其实不然。我的好,也是对人的。”

林怀君诚心道:“即便如此,你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说完这话,他眉中不经意的透出一丝忧伤,心里也莫名的有些难受:“你喜欢的那个人,若是被你找到了,那她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他的这个神色自然逃不过谢林的眼睛,后者极黑的眸中转过一抹喜悦,肯定道:“是的,他若被我找到。这一世,我必定将我所有的柔情和宠溺,都全部给他。”

林怀君喃喃道:“那她还真是幸福。”

说话间,谢林小心牵着他的手,为他拨开小路两旁的树枝,轻轻道:“说来我一直有个疑问,想问问道长。”

林怀君被他牵着,抬眸道:“什么。”

谢林道:“这世间有无数种感情,其中一种,被许多人视为禁断。而我说的这种感情,就是人们常说的断袖之癖、龙阳之好。我想问问……道长是如何看待的?”

不知为何,林怀君觉得他说这话时,突然一改平时的胸有成竹,变得极其不安。

举目看着眼前的这一袭红衣,红衣艳丽妖娆。而红衣的主人却看着前方幽黑的道路,似乎突然间连回头的勇气都不见了。

沉默片刻,他还是诚实的说出自己心里的话:“断袖之癖啊,其实我并不是很反感。”

此话刚刚出口,他便猛然感到谢林的身子一怔。

林怀君接着道:“毕竟这都属人的感情,既是感情,哪里能对比出高低贵贱?若是真心,也并非不可。”

牵着他的谢林终于转身,黑眸中闪烁着别样的光彩:“我也是这般认为。若是真心,又何必去管别人的言论。”

“道长。”谢林拨开前方的一根树枝,温声道:“我跟你分享一个故事吧。”

林怀君端正身体:“洗耳恭听。”

谢林道:“有一个人,他出生即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说是好的,那是因为,他出生的家族是修真界中强盛无比的门派。说不好的,是因为这个门派被人骂作邪魔。他出生在这里,自然无人敢随意欺凌,可也因出生在这里,哪怕他真的什么都没做,也被人骂作邪魔歪道。”

“可这个人生来就活泼开朗,有一颗纯真善良的心,他不因自己的出生而欺凌弱小,也不因别人的话而自卑伤感。他很喜欢嘲讽他的那些人的风情文化,也相信若是别人和他相处之后,一定会对他这个人有所改观。于是抱有这些想法的他,不顾亲人的反对,毅然千里迢迢去到嘲讽他的地方虚心求学,想要接触到他们的风情文化,也想和他们做朋友。”

“可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好,在那个地方,别人都不待见他,说他是邪魔,骂他是妖孽,想尽一切方法让他出丑。但纵然如此,他也一直都初心不变。”

林怀君跟着他的步伐,一面感受着他的体贴和照顾,一面叹道:“这个人真是一个很纯善简单的人。”

谢林笑道:“在那处求学的地方,他碰到一个男子。那个男子正义冰冷,一向看不惯他们这些邪魔歪道,可他与别人不同,别人是痛恨并欺凌,而他偏偏是个正人君子,虽痛恨,却从未欺负过他一次。”

听到这里,林怀君突然觉得心里似乎有某处怪怪的。

谢林接着道:“不仅不曾欺凌,甚至在一个燥热的午后,他被大家栽赃嫁祸,被教学的先生罚扫整个山峰的落叶时,就是他最先看不下去,站出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扫把狠狠砸在地上生气道‘你不是邪魔歪道吗,那么乖张做什么!他们欺负你,你就不会为自己长脸打回去吗?’”

林怀君听得仔细,催促道:“后来呢?”

谢林回头看他:“后来啊,这个千里迢迢去求学的人,经过这一次,对他渐渐有了好感。虽然他对他仍旧是冰冰冷冷,也算不上有多好,可他知道,他对自己有了一点点改观。就是这一点点改观,让一向比较胆小的他狂喜了许久,也是从这时起,他开始偷偷的关注他,悄悄的跟在他身后,有时在他的坐席上送上一朵小花,有时见他没吃早饭,趁人不注意在他桌上放上几样亲手做的小吃。”

林怀君惊呆了,惊得愣在原地半响不走。

谢林拉他不动,回头道:“怎么了?”

林怀君看着这样妖致美丽的脸,结合他方才说的种种,由衷道:“你说实话,这故事中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一般情况,和别人说故事,用什么第三人称,或者说我的一个朋友等等情况,其实都是在复述自己的事迹而已。

也不知为什么,在谢林说他要和他分享一个故事时,林怀君就直觉的想:其实,不论他说的什么,这个故事里的人,必然就是他自己吧……

谢林看着他没说话,林怀君又道:“这么说,你的那个‘她’其实不是‘她’,而是他?”

谢林剔透的双眸内浮出一丝无奈,悠悠摇了摇头,他道:“道长真是的,怎么不按常理出牌,真是……叫人好生尴尬。”

林怀君不依不饶:“真是你?”

谢林无奈的瞧着他,半响点点头:“的确是我。”

话刚落音,一向冷漠木讷的林怀君突然轻轻笑出来。

一时间,谢林微睁了双眼,又惊愕又纳闷的道:“道长在笑什么?”

林怀君道:“我实在想不到原来曾经的你,居然如此纯情。”

此语一出,谢林牵着他的手微微一颤,别过脸去。

他这个动作一气呵成,可哪怕他速度再快,林怀君还是看到他微红的面颊。

☆、初情窦开(一)

两人缓缓走在漆黑的夜色内, 一前一后,一红一白。

谢林小心牵着他,慢步走在路上,一边回着身子, 一边拨开拦路的枝条。

林怀君道:“你对人真是好,你倾心的人若能被你找到, 他必定很幸福。不过说来, 你当初为何不告诉他你的心意呢?”

谢林道:“我不敢。他是一个很正直的人,于我而言, 当年的他就像天上的烈阳,高不可及,无法接触。而我……只是地上的一株小花, 又哪里敢对他说。”

林怀君感到他的失落,心中有些酸楚。反手轻轻握住他, 林怀君道:“当年既然错过,那如今若是能再遇到他,你还是对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吧。虽然世人对龙阳之好确实有异议,可不管如何, 放大胆子试一试,总好过什么也不做,一次又一次的错过好。”

谢林看着他, 剔透的眼睛里笑意浓浓。他歪歪头,温柔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末了,他又道:“不过我这个人面对喜欢的人时, 很容易胆怯,所以道长平日要多多鼓励我啊。”

他这话说的俏皮讨喜,模样和语气都很像是家中小弟无比的乖巧可爱,无形间戳到林怀君内心深处的柔软。

龙阳之好自古就是禁断之恋,很少有人会如此明了的和另一个人说自己对一个男子的感情。可谢林,才仅仅与他相识几天,便如此信任他,甚至还愿意和他分享这等秘密。

这样想着,他莫名的感觉,谢林是真心对他,更可能并未将他当外人。

看着眼前这张好看到惊艳的面庞,林怀君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发,答复他刚刚的问题:“好。”

话刚落音,谢林便笑弯了眼。

几日后,燥热了许多日,天终于开始下起茫茫细雨。

细雨连绵朦胧,砸在落花上时,花瓣飞落了一地。

林怀君静坐在窗前,手中握了一只笔正低头细细描绘着几棵墨竹。他的画,干净简单。就像是他本人一样,单纯平静,有一种能叫人静下心的平和。

画了良久,他才将视线从画上移开,看向窗外。

窗外一改昨日的明媚艳丽,变得灰沉沉、白茫茫。

天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朦胧的雨中透露出两道举着伞的人影。

两个人影一般高,都是在雨中欢快的转着手中的伞,把伞缘上的雨水转的飞起。

看着这一幕,林怀君不曾说话,站在他身边专心磨墨的谢林也不曾说话。气氛安静无比,除了窗外那两个转伞踩水的少年传出的声音,和淅淅的雨声外,宁静的让人心中掀不起丝毫波澜。

地上的积水被何家兄弟俩踩的很响,就是呆在屋内的林怀君和谢林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侧耳倾听一会,林怀君刚放下手中的毛笔,就听身旁的谢林一边磨墨,一边头也不抬的道:“飞花离树,雨点淅淅,原是最有诗意的美景……”

微微顿了顿,他笑道:“瞧他二人走得噼里啪啦的,真是毫无诗意。”

短短几句话,明明声色依旧,场景也并不特殊,却不知怎地竟突然带给林怀君一种家的感觉。

很宁静,也很安心。

积水被踩得四处飞溅,屋外满树碧绿,叶子经过雨水的洗礼变得鲜艳欲滴。

两个明眸皓齿的少年飞一般的转着伞,嘻嘻哈哈的在雨中嬉闹玩耍,一人黄衣,衣袖由风而起,乌发垂至腰间,一双多情的眼睛左顾右盼,颇有些风流的韵味儿。

一人白衣,唇角挂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白皙的面颊明媚俏丽,丝毫不因为连绵的细雨而影响了心情。

“年轻真是好。”正仔细的看着那两个活泼的身影,窗前突然悠悠叹出一息。

听着这个声音,林怀君收回望着何喻何筱的视线,转为看向声源处。

声源处寂尘抱手倚在窗边,冰凉如线的雨丝在他前方的屋檐处滴落。他在看雨中的那对兄弟,可神情却像透过他们在回想什么一般。

谢林依旧不曾抬头,细心磨着手里的墨,轻笑道:“寂尘道长在惋惜什么?”

寂尘突然低了头,净白的侧颜俊得有些安静。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后淡淡道:“只是在惋惜某些回不去的时光,和再见不到的人。”这句一出,磨墨的谢林终于抬起头。深深望他一眼,他又将视线移到淡淡漠漠的林怀君脸上。见他也在看自己,心情似是突然好了大半,笑道:“想不到寂尘道长也是性情中人。”

寂尘回道:“谁还没有遗憾的过往。”

林怀君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此时听了寂尘的这句话,心中忍不住一动:何家兄弟在此玩闹,姿态亲密笑闹不止……若,寂尘真是他梦中的君伏,方才透过他们所想的,只怕就是当年他和柳玄英的种种过往。

故此才有那一句“只是在惋惜某些回不去的时光,和再见不到的人”。

垂目细想着,屋外玩闹的兄弟俩却出了状况,只听何喻大声道:“嘿!你还敢撞回来!”

何筱道:“撞回来怎么了?明明是你刚刚先用力撞我的!”

何喻道:“胡说!是你先踢水在我身上的!”

何筱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站在我傍边?”

何喻大怒,推了何筱一把:“你小子是报复我呢?”

何筱也生气了,扔了伞大声道:“就是报复你怎么着了?谁叫你刚刚甩水在我脸上!”

“转伞水不飞出去那才是怪事了!你不也甩水在我脸上了吗?”“我那时不小心的,你刚刚明明是故意的!”“放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故意了?”

屋内三人:“……”

“啧啧”几声,谢林道:“还真是少年,脾气大得很,一言不合就吵起来。”

寂尘抱着手在窗边摇摇头,显然无话可说。眼看雨中那两人都扔了伞,语气越来越激烈,就快要掐起来,林怀君再觉好笑,都不得不站起身子打算上前阻止:“上去把他们拉开吧,不然今日是没玩没了了。”

谢林点点头,和他一起出门提开已经掐起来的两兄弟。

何喻何筱平日看起来斯文乖巧,可两人一旦打起来,出手也是够狠。被林怀君和谢林提开,还用脚往对方身上踢水,边踢边骂:“我怎么会摊上你怎么个弟弟,一点都不知道尊重哥哥!”

那边道:“你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你说我不尊重你,你又什么时候礼让过我!”

林怀君和谢林一人拎着一个,齐声道:“好啦,先回屋换衣裳!有什么事,等下乖乖坐下来谈。”

那两个也很齐声,大声道:“想让我和那个混蛋坐下来谈?没门!”

强行提着他们进屋,又由林怀君盯着两人换了衣裳,谢林转身去厨房做东西。

寂尘也进了屋,与林怀君坐在一起看对面冷战的俩兄弟,若有所思。

半响,谢林从厨房中回来,端回几盘饭菜,见那两人还抱着胳膊互相撇着脸,忍不住笑道:“你们还不打算和好?”

何喻抱手道:“你说的是跟谁?”

何筱冷哼一声:“刚刚谁在说话?”

见他们这个样子,林怀君三人都觉得好笑。

谢林端上饭菜,抬着碗坐下来:“好吧,我和你们说两个人。若是都提到这两人了,你们还要互相置气,不懂礼让和宽容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了。”

听他说要讲故事,林怀君是第一个捧场的。至于何家兄弟,虽说还在闹脾气,可还是微微侧了身子,纵然两人表面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谢林不管他们是怎样一副模样,慢声道:“我说的这两个人,你们一定不陌生。”

刚开头就算是增加了悬念,何筱有些忍不住,转过头来。

谢林的笑有些怅惘:“这两个人,一个是正道极为敬重之人,名叫沈子珺,一个是坐拥天下的大魔头,名叫江殊殷。”

话音刚落,桌边的几人都睁圆了眼。

想过他会说任何一对,也不曾想他会说这一对兄弟。

这一对兄弟,何止是不陌生,而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啊。

沈子珺,江殊殷。二人同为沈清书的弟子,自小一起长大,见过对方最辉煌的时候,也见过彼此最落魄的日子。

这样的师兄弟,明明该是手足情深,关系最是密不可分的。不料,这两人自小关系就差到极致,已到了无可忍受彼此的地步。

谢林道:“江殊殷乃西极七恶之首,而沈子珺是正道最敬重的人,两人注定陌路殊途。世人都知他们关系差到极致,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事关西极首领和正道最敬重人的秘密,何喻何筱都顾不上和对方赌气,都将身子转回来,激动道:“可我们从小都听世人说,他们就像是水和火,永远都不能相容的。”

谢林道:“那只是表面而已,其实他们的关系挺好,只是这两人都太过骄傲,不肯先一步向对方低头。可是现在江殊殷被封北海,沈子珺哪怕再如何后悔当年,见不到就是见不到。我听说,江殊殷成恶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俩置气时打的一个赌,当时是解气了,可后来却是物是人非。”

何喻道:“赌约的事我也隐隐听说过,假若真是因为这个赌约江殊殷成了恶人,再也不回来,而沈峰主和他关系明明很好,只是嘴上不说,那江殊殷走后,沈峰主他……他该有多伤心?”

谢林道:“是啊,我听说江殊殷走后,沈子珺快要疯了,搜寻着他的所有,发疯般的折磨着自己。可纵然他如此,江殊殷也再回不到当初。所以你们两个啊,明明关系挺亲密的,怎么就不能多多容忍一点对方,时常打打闹闹的,不像对兄弟,倒像对冤家。”

何喻何筱互看了一眼,冲对方做了个鬼脸,吐舌道:“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初情窦开(二)

果然少年人的怒火, 果然说过就过,当日夜里两人就和好如初,欢天喜地的挤到一起,裹着被子坐在火旁说着悄悄话。

几日前, 村长见他们五人住在一起实在挤,便和附近的村民商量了又腾出一间屋子。经过商量, 何喻何筱还有寂尘睡一起, 林怀君和谢林则搬到新的住所。

不放心过来看了一眼,见这小哥俩和好如初, 坐在一起如漆似胶,渗得同屋的寂尘面无表情的抖着满身的鸡皮疙瘩,林怀君终于能够放心回去。

回去时, 谢林又在厨房内精心做着什么小点心,林怀君也不好打扰, 坐在桌边点了油灯翻开一本书。

看了半响,修长的指尖划过书本上黑色的字迹,最后停在“‘情’之一字,最是甜蜜”一句上, 林怀君终于发觉脖子有些酸痛,忍不住抬起头来。

对面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坐了一个红衣男子,他一手杵在桌上托着脸, 一双眼睛内似乎溢满了万般温柔,每每笑起来时,让林怀君总感觉他眼里的温柔, 像是就快要溢出来一样。

他今日再次换了一身衣裳,俏皮和妖娆结合着,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他在看他,微微弯着眼,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就这样默默的看着他。

透过桌上的烛光,林怀君发现,自己的影子倒映在谢林眼中,剔透清晰。而在他的眼中,唯一如此清晰明显的,就唯有林怀君。

察觉如此的林怀君心中一跳,不再敢看他的眼睛,合上书、撇开脸从座位上站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林姿势不变,只微微抬了头:“我很早就来了,只是见道长看书看的很认真,就没敢打扰。”

屋外夜色朦胧,伴着月色,隐隐约约还能看出一些明显的景物轮廓。

雨还在下,似乎比先前的还要大上许多。

那些坠下的雨滴,犹如黑夜中的繁星,一点一点,晶莹剔透。

林怀君垂眸一阵,也想不到自己该说些什么,便只好走到一旁,将窗户关上。

回头之际,谢林还坐在最初的位置上,他微披了一件红色外衣,懒洋洋的杵着手看着林怀君。

看了他一阵,林怀君道:“方才我见你在厨房,似乎是在炖什么东西。”

谢林终于放下手,道:“前几日道长颇为辛苦,这几日难得闲下来,我白日便到河中捉了一条鱼,打算炖成汤给你补补。”

林怀君再次坐到他的对面:“真是麻烦你了,说来我还从没为你做过什么……”

谢林道:“如果道长喜欢,我每天换着花样做给你。至于你说你从没为我做过什么,其实不然,你有为我做过事。”

林怀君疑惑,纳闷道:“我为你做过什么?”

谢林笑笑,看着他温声道:“只要道长每日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那我每日的心情也会很好,如此一算,岂不是你每日都有为我做过一些事?”

他这样说,声音又轻又柔,林怀君一颗心跳得很厉害,面上也微微有些烧:“不要乱说。”

见他如此,谢林心情似乎好得很,哈哈一笑,乖巧道:“好,我不乱说了,道长不要在意,我这就去厨房看鱼汤好了没。”

林怀君感觉似乎有哪里怪怪的,可细想之下又找不出究竟是哪个地方奇怪,只好在谢林的喜笑声中硬着头皮目送他出去。

再次回来,谢林果然端来了鱼汤,他准备了两个小碗和两只小巧精致的酒杯。

放下这些东西,谢林细心为他添上一碗汤,汤味香醇沁心,环绕在林怀君鼻尖,勾起他的味蕾。

看着碗中丝滑皎白的鱼肉,林怀君注视一阵,惊然道:“你把鱼刺都挑走了?”

谢林道:“鱼肉虽可口好吃,可总有鱼刺惹人讨厌,稍不注意就会吃下去。所以我想与其吃的时候百般小心,倒不如一开始就把这烦人的问题处理干净,等吃的时候就是开开心心毫无顾虑。”

林怀君赞道:“你有心了。”

谢林一笑,没有说话。又再次去了厨房。

此次回来,他手中多了一壶酒。见到酒壶,林怀君面上明显一僵。

这点小小的变化还是没有逃过谢林的眼睛:“道长怎么了?”

林怀君沉默片刻:“无事。”

话毕,谢林为他倒酒:“我的酒道长可定要尝一尝,这酒许多人想喝可都还喝不到。”

林怀君本想婉拒,可见他如此热情,再听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心中莫名有些不忍心拒绝。在他倒好酒送到林怀君手边时,林怀君心想:闻着确实香,可惜你这美酒我是真的不会喝。

虽是如此想,手上却毫无迟疑的接过酒杯,面无表情的一饮而尽。

辣,除了辣,就只有呛!

林怀君不知道如何品酒,可也不晓得打哪来的想法,谢林身份不明,但尽管如此,只要是他说好的,林怀君就觉得一定不会差的。

就比如现在,谢林说他的酒是好酒,林怀君丝毫没有疑心他的话。只觉得自己只怕是此生无福,享受不了美酒了。

他这个人向来面无表情,不管是遇到什么样的事都依旧如此。故而这酒他觉得辛辣呛人,心中也闪过千种想法,万种遗憾,可表面却还是从容淡定。

面无表情的放下杯子,眼刚一抬,视线就立即与谢林相触,他立即会意,肯定道:“确实是好酒。”

果然如他想的一般,谢林显得很高兴,修长好看的手再次提起酒壶,又为他满上一杯:“既是好酒,那道长多喝些吧。”

林怀君:“……”

酒倒好,他却半天不动,看着那杯酒发呆。

谢林不解,靠近他柔声道:“在看什么?”

林怀君收回视线,默默道:“没有什么。”

他的样子,哀伤极了。心情复杂的看一看谢林,再看一看酒杯,最后还是哀伤的抬起杯子将这杯酒喝尽。

——果然,还是辣呀!

万幸喝完这杯酒,谢林没再为他满上,而是坐在他的身边用小勺舀了一块鱼肉,喂到他的嘴边。

鱼肉是白的,小勺也是白的。

再看喂食的人,嗬,真漂亮!

就这他的手吃下去,林怀君面不改色,突然觉得自己哪哪都好,除了眼前的事物有些花,脑袋还有些晕外,真的是神清气爽,相当的有干劲。

至少他真没有过如此热血沸腾、什么都想去做一做的感觉。

明明这碗鱼汤该他自己喝的,可许是谢林喂的顺手,林怀君吃的也开心,一碗鱼汤就这样喂完了,并且毫无不对劲的地方。

吃完鱼肉喝完汤,谢林有些失神的放下小勺,当着他的面提起酒壶就这样猛喝一阵。

林怀君不语,喝了几口酒的谢林却是惊过来。放下酒壶,他低眉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林怀君道:“无妨。”

此语一出,谢林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下来。

屋外雨小了很多,看看外面的天色,谢林又为他倒了一杯酒:“雨就要停了,要不然等雨停了,我们就到外面去。”

林怀君很从容的抬起酒,向他说了一声谢谢。

喝下后,他才问:“到外面做什么?”

谢林道:“我跳舞给道长看吧。”

林怀君脑袋有些迟钝,半天才道:“跳舞啊,好啊。”

小半会后,雨真的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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