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救救我……
年仅四岁的颜珣被锁于一乌木衣箱之中, 双手拼命地敲击着衣箱盖,双足亦是猛蹬,但被锁得严实的衣箱却无半点松动。
谁来救救我……
母妃……父皇……你们快来救救我……
天色渐暗, 乌木衣箱内更是一片漆黑,颜珣挣扎得失了气力,只能以十指抓扣着衣箱盖, 不多时, 这衣箱内便挤满了血腥气,逼得久未进食的他一阵干呕。
但人的适应性却是不容小觑, 未多久,他再也嗅不到血腥气, 亦感知不到十指的生疼,他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浑身瑟瑟, 黝黑的双目睁得浑圆, 却连自己手指都瞧不见半点。
好黑, 好可怕, 谁来救救我……
忽地, 却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母妃么?亦或是父皇?又或者是皇兄已后悔将自己关在这衣箱之中了?
颜珣激动不已, 欲要大叫出声,但他又怕惹怒了来救他之人, 便死死地咬住了下嘴唇。
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之后,锁落了地,而后衣箱盖便被打了开来。
颜珣大着胆子仰首去看, 映入眼帘的乃是一个昳丽万分的公子,这公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向自己伸出了手来。
“你是何人?”颜珣并不识得这白衣公子,却乖巧地任由白衣公子将他从衣箱里抱了出来,“是母妃派你来的么?”
衣箱一打开,刺鼻的血腥气骤然铺天盖地而来,白衣公子心下了然,双目中满是心疼,垂首吻住了颜珣的额角,声音柔软得好似一匹名贵的绸缎:“我唤作萧月白。”
眼前这萧月白只通报姓名,却不提及母妃,那他便不是母妃派来的了。
母妃果真甚是厌恶我罢?
颜珣双目水汽泛滥,又被萧月白轻柔地亲吻着额角,从来不曾有人待他这样温柔,故而他知晓这萧月白决计不会如旁人一般欺辱自己。
萧月白的身体很是暖和,颜珣本能地往他怀中钻了钻,小小的双手同时揽住了他的脖颈。
这屋中并无烛火,只清亮的月色,萧月白看不清颜珣身上的伤口,便取出火折子来,又寻了截蜡烛来点上。
他褪去自己的外衫铺在废弃已久的床榻之上,又施力按了下,以确认这床榻不会坍塌,才小心翼翼地将颜珣抱到床榻坐了,随后就着烛火去检查颜珣的伤口。
颜珣十指指尖已然尽数破开,裸/露出了森森白骨来,还源源不断地渗着血,萧月白方将此惨状看了分明,心脏霎时疼得厉害,眼尾更是淌下了细碎的水珠子来,他不言不语,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袂来为颜珣稍作包扎。
“你为何要哭?”从未有人在颜珣面前落过泪,更未曾有人为颜珣落过泪,颜珣瞧了眼淌落在自己手背的水珠子,怔怔地道,“你是为我哭么?”
萧月白也顾不得抹去残余的泪水,他低首将颜珣的十指一一吻过:“阿珣,很疼罢?”
“很疼。”颜珣答道,“但现下已然不疼了。”
“阿珣……”萧月白轻吻了下颜珣的额发,问道:“阿珣,除却手指你身上还有旁的伤处么?”
颜珣一听萧月白唤他“阿珣”,黝黑的双目盛满疑惑,不答反问:“你是如何识得我的?又为何会来此救我?”
萧月白闻言,扯谎道:“我一早便识得你了,听闻太子殿下无故将你关在此,这才赶来救你。”
“原来如此。”颜珣颔首,又答道,“我后背还有些旧伤。”
萧月白声音微颤:“可以让我看看么?”
“好罢。”颜珣抬手褪去了自己的上衣,转过身去,将后背的旧伤全数暴露了出来。
颜珣年纪尚小,肌肤幼嫩,后背却是鞭伤纵横,甚是刺目。
萧月白觉察到颜珣吐息一滞,赶紧为颜珣穿上衣衫,后又软声道:“阿珣,你且在此稍待,我去取些伤药以及吃食来。”
他方才走出两步,尾指被勾住了,回过首去一看,颜珣怯生生地望着他,稚嫩的面上满是不安,印着咬痕的唇瓣颤抖不止:“哥哥,你还会回来么?”
听得颜珣亲热地唤自己哥哥,萧月白的心脏软得几乎要在颜珣掌中化了去,他承诺道:“阿珣,我定然会回来。”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萧月白果真回来了,一手提着一只食盒,一手提着一只药箱。
颜珣坐在床榻边缘,晃荡着双足,笑逐颜开:“哥哥,你回来了呀。”
萧月白揉了揉颜珣柔软的额发,在颜珣身侧坐了,先是拈了一块椰汁糯米千层糕送到颜珣唇边,才取出药粉来,细细地洒在颜珣指尖。
这药粉颇为刺激,逼得颜珣痛吟一声,口中他嗜食但难以得到的椰汁糯米千层糕勉强缓解了些疼痛。
萧月白闻得这声痛吟,手忙脚乱地将颜珣的伤口包扎妥当,随即将他揽到怀中,手势轻柔地拍着他细瘦的背脊,哄道:“阿珣,已经包扎好了,不会再疼了。”
“嗯。”颜珣应了一声,抱紧了萧月白的腰身。
待疼痛褪了干净,他却不愿从萧月白怀中出来了,他又怕萧月白嫌他黏人,才直起身来。
萧月白又从食盒之中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香菇鸡茸粥来,一勺一勺地喂予颜珣。
颜珣一面窥视着萧月白的神情,一面战战兢兢地吃着,仿若一只受了惊吓的奶猫似的。
萧月白柔声笑道:“阿珣,你在我面前无须这般小心。”
“我……我母妃有时兴致来了,也会亲手喂我吃食,但往往我堪堪吃了一口,她便将我一脚踹在了地上,又打又骂。”颜珣抬首望住萧月白,“哥哥,我很不讨人喜欢罢?我母妃,我父皇,我皇兄都不喜欢我,连从小照顾我的侍女都讨厌我。”
“我的阿珣怎地会不讨人喜欢。”萧月白心中恨意陡生,那些欺辱颜珣之人为何不尽数暴毙?
他将恨意压了压,才道:“是他们的不是,绝非你的过错。”
颜珣吸了吸鼻子:“哥哥是为了哄我罢。”
“我哄你作甚么?”萧月白抚过颜珣的面颊,“阿珣,你纵使要我的性命我都会双手奉上,无半点犹豫。”
待在萧月白身边,令颜珣极为安心,但他仍是觉得这初见之人的谈吐十分古怪。
他说他一早便识得我,我却为何不曾见过他?我于他而言当真这样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