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一般明是非,忙不迭地谢恩,然后目露感激地接过火炉边的差事,捧着兰花羹出院子去了。
待人走后,忍冬小声唤了一句,“小姐?”
顾天骄叹了口气,“我同你说过多次,除了我,你谁都不能相信,我也一样,除了你,也没什么依仗了。你可知你今日的话传出去,我们在萧王府就没有立足的余地了?”
忍冬带着泪光点点头,“奴婢知道,奴婢之后再也不会这么莽撞了。”
“你便在这里跪满一个时辰吧!一会儿便不用陪着我了。”
“是,小姐。”
大概晚饭时分,果然前院有丫鬟来请顾天骄去前院去用晚膳,顾天骄叫忍冬起了,嘱咐她在院子里面好好歇着,自己带着王府的一个小丫鬟去了。
前院里,一切看起来似乎跟往日没什么分别,只是萧琅琳坐在王妃身边时不时探过来的有些怪异的目光,让顾天骄心中一沉:果然是被察觉了。
“天骄过来坐吧!”王妃带着笑意开口,指了指身边的另一个空位置道,“今日王爷不回府来用膳,你便挨着我坐。”
顾天骄软软笑笑,走上前去落了座。
没动两下筷子,便听得王妃似不经意开口道,“怎的没见你身边那个眼熟的小丫鬟跟着你?”
顾天骄笑了笑,有些犹豫道,“忍冬白日里摔伤了腿,我将她留在房里休息了。”
王妃有些略带讶异地看了顾天骄一眼,“你这样可不行,奴婢就是奴婢,哪有奴婢睡主子屋子的道理,说起来你也是太宠着她了。”
“忍冬是从小一直跟着我的,与我情同姐妹”
王妃脸色一边,手中的筷箸“啪”地拍在桌上,“你这般软糯性情,只会让做奴婢的爬到你的头上去。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那个心比天高的丫鬟都做了些什么?!”
顾天骄身体一抖,眼睛里面飞溅出几滴眼泪来,从桌前立起身就要跪下去,被旁边的萧琅琳忙不不迭拦住了。
“你这性子也太软了些。”萧琅琳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顾天骄道,“我同娘都已经知道了。你还要替你那丫鬟瞒着吗?说起来你那丫鬟也太胆大包天了些,在外面胡乱编排不说,还要做那下贱事,勾引主子,你不能再容她了!”
顾天骄有些惶恐地抬起头来,“忍冬没有,忍冬她只是”
“我知道你同她感情好,可是感情再好也不能养这等吃里扒外的东西在身边。她编排你和六皇兄的事情,现在引得太子殿下都来王府问了,今日还故意引太子殿下前去,要不是我去捣了个乱,那蹄子就该翻天了。这可涉及到女儿家的清誉,那忍冬,你就交给我娘替你打发了罢!”
顾天骄看了一眼王妃,泪水满眶,“伯母”
王妃叹了口气,才道,“若不是我知道你素来的性子不争不抢,这件事情任谁看都是你做的。现在事情已经纸包不住火了,那太子怕是因为流言对你上了心思,他的性情我了解,什么东西得不到,便不会罢休。你近些日子,便留在房里,晚膳也不必过来用了。”
顾天骄有些证愣,王妃觉得自己管的有些太多了,忍不住补充一句道,“你既在我这里养病,我又是看着你长大的,便要对你负责。这太子倒也是个好人物,只是如今动荡之期,万事都说不准,待安定下来,我一定替你寻个好人嫁了。”
这话暗藏玄机,已经是大逆不道之言,但王妃为了让顾天骄明白自己的心思,不要走弯路,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
顾天骄眉眼低垂只有些羞涩地点头应了,没再开口。
几人各有心思地将饭吃完,王妃便差人将顾天骄送了回去,只萧琅琳还耍赖不愿回自己的院子,王妃便由着她去了。
“娘为何说那太子是个好人物?刚及冠正经的太子妃没有,妾室便已经有一群了,这样的人算什么好人物?”
王妃白了萧琅琳一眼,“是不是好人物在于一个人对好的定义是什么!对于那些仰仗太子而活的,太子不就是好人物?”
萧琅琳撇了撇嘴,“我看天骄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是自然最好。如今你的性子收敛些,就算遇到那些踩低攀高的也不必与他们计较,咱们就把你哥哥安安生生地盼回来就好了。”
“真的哥哥回来就会好了吗?”萧琅琳面色带了些愁意,“爹爹明明说皇上已经查明了我们没有反叛之心,却为何到如今都没有昭告天下,就将我们这样不冷不热地晾着?”
“我如今的年纪,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王妃叹了口气看向外面的夜色,“如今我只想着,便是死,我也要同你们兄妹还有你们的父王死在一起。”
萧琅琳一怔,望向王妃脸上平和的表情,竟感受到一种无端的凄凉。
而另一边,顾天骄刚回到院子,就见两个凶神恶煞的人带着忍冬往外面走,忍冬拼了命地挣扎,见顾天骄来了,挣开两个人的束缚,便冲到顾天骄面前,满脸焦急之色,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急得满头大汗,竟有一丝疯魔之态。
“见过顾小姐,我们奉王妃之名打发她下去,这丫鬟好像得了疯病,奴才立刻带她走,以免惊扰了小姐。”
说完,两人就毫不留情地扭送忍冬出了院子,只留下顾天骄一个人还站在原地,袖子上的一块料子被扯烂了,可怜地挂在上面。
咿咿呀呀不成语句的凄厉声音远去,顾天骄才有些可惜地抚了抚自己的袖子,一个眼熟的小丫鬟走过来,“小姐,那些哑药奴婢已经处理了。”
却是早上看门的那个不起眼的小丫鬟。
顾天骄淡淡道,“处理干净就好。你也看到了,没有用的人是什么下场。”
“奴婢知道了。”
无人知道,一张不起眼的脸下隐藏的是比脸丰富多少备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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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不讲这群糟心的,讲战场了,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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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束发
兰城。
军营里的人都知道,近日一个小兵被元帅看中,一下子便成了贴身护卫。
这护卫虽个子小小的,眉眼也粗犷,却颇得元帅的喜爱,连吃饭睡觉也让他一起陪同着吃,一时间倒在小兵们之间引起了一阵喧哗。
不过没隔几日,这护卫便立了功,让之前觉得这个小兵纯属走了狗屎运的众人跌破了眼镜。
原因无他,便是那苗疆人偷袭,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地形不熟加上猝不及防,整个军营里面乱做一团,原本以为就要全军覆没了。
这小护卫便站了出来,引着一小队精骑摸到了苗疆的老巢,烧了他们的帐篷、抢了粮草,解了围不说,还让原本已经快要耗竭的军需得以补充,在众人眼里,可不算是个英雄?
顾宛倒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英雄,要真说起来,若不是靳然没有转换营地的话,事情不会进行的这么顺利。
自己在苗疆的军营里面待的时间不算短,靳然到底是真的觉得自己不足为虑才没有转换营地,还是故意防水?
顾宛不得而知,但是不管怎样,她也都做了,就当她欠靳然一次,以后若有机会,还就是了。
虽然顾宛采取的决策及时,但是到底军营里面的损失还是不小,不少伤兵残兵,也有陷在沼泽里面再没有找到的。
顾宛只能尽力帮着冷繁声救治军营里面的伤兵残兵,而萧琅渐也忙着同裘迟商量重整战场以及防备再次偷袭,都忙得脚不沾地。
冷繁声一面给伤兵查看,一面对身后的顾宛道,“伤兵的伤倒是小事,就是这地形,你可要早日摸个清清楚楚,不要有差错,到时候延误军情就惨了。”
顾宛点头,“我知道,国家大事上,我有分寸。”
冷繁声听了这话若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里面的不相信显而易见,顾宛讪讪笑笑,“军医不用这么担心,我向你保证,我一定我一定为了大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么样?”
冷繁声不气反笑,“谁要你死而后已,只是你如今入了这里,便没有别的法子罢了。若是你早日听我的,如何能卷进来?”
顾宛正待要答,那个伤兵突然呻吟了下,“冷先生,您轻点……”
却是冷繁声同顾宛说的起劲儿,忘了手上的力道,将人伤了,那伤兵的脸色都白了,冷繁声清清嗓子,面皮子紧紧,若无其事地嘱咐那伤兵道,“没什么大事,我给你上些药,近日里不要碰水。”
那伤兵谢了冷繁声,冷繁声便带了顾宛往下一个人那里走去,却看到一张颇为熟悉的脸,正是当时顾宛在火头营的时候的那个少年。
“小五?”
冷繁声挑挑眉,“你认识?”
小五见到顾宛,先是愣了楞,紧接着兴奋道,“我就知道是你!我同全叔他们说,那个英雄是我们火头营出去的,他们还不信!”
小五话语中颇为激动,竟急得要站起身来,却忽略了自己伤了腿,“哎呦”一声就要倒下去。
冷繁声手里提着东西,来不及扶,就算来得及,他洁癖的性子也不一定去扶,顾宛便眼疾手快地上去掺了一把,“小心!”
小五笑意满满地抬起头来,“大哥,你来这里做什么?”
“嗯……我来看看你们。”顾宛没话找话道,“你不是火头营的,怎么也伤的这么重?”
顾宛低头看去,只见小五半边的膝盖以下全是血迹斑斑,一个黑洞洞的伤口在膝盖下面一寸左右的位置,显得很是瘆人。
小五却无所谓地靠着旁边的草垛半坐下来,道,“他们那些苗疆想要烧我们的粮草,自然就打起来了。小五能活着都是全叔几个帮我了,这点伤不算什么。”
顾宛低下头查看小五的膝盖,笑着开口道,“没想到,你还挺勇敢。”
小五笑笑。
冷繁声却突然在顾宛身后清咳了声,顾宛下意识怼道,“军医大人嗓子不好就给自己开服药,不然还让人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呢!”
冷繁声无语望天,看着不远处帐前正一脸不善地看着这边的男子,心里默默替顾宛默哀了下。
半个时辰过后,顾宛被拖进某人的大帐,紧接着就是一阵让她喘不过来气的亲吻。
好容易停下来,顾宛娇喘微微地伏在萧琅渐的胸前,无力软语道,“你这是发什么疯?”
萧琅渐不语,只是将顾宛搂的更紧,顾宛脑袋有些缺氧,却还是从脑海中抓住了一些什么,“你是在怪我这几日忙着伤兵冷落了你?这可是你没道理了,你自己分明也忙的没空陪我。”
萧琅渐眼神暗了暗,“我就是觉得你辛苦。”
顾宛心下软了软,“能够帮到你,我并不觉得辛苦。”一边说着,顾宛一只手抚上萧琅渐的胸口的位置,有些怅惘地接着道,“我只盼着,这场仗早日结束……”
“会的。”萧琅渐似保证似安抚地说了一句。
两人相拥着享受难得的温存,萧琅渐耐了会儿性子,到底没能忍得住,“那个小兵你认识?”
“谁?”顾宛躺在萧琅渐怀里正有些犯困,脑筋也转的慢,待到看到萧琅渐一双灼灼的眸子,才反应过来道,“小五?”
萧琅渐嘴角动动,似不经意道,“他并不算小吧?”这是什么?叫这么亲近?
“他名字叫小五。”
“哦。”某人心情无端高兴起来,“宛宛,我给你看样东西。”
拉着顾宛到案前,萧琅渐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来,打开后露出里面一根檀木簪子来,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传来,顾宛挑眉,“就一根簪子?可是如今我是男儿身,怎么能戴这个呢?”
“束在发顶就好了,不拘男女。这是云檀做的簪子,世间仅两根。”萧琅渐笑意逸上眉梢,意有所指地指指自己的发顶。
顾宛无端红了脸,尤其是在看到那簪子上的游龙戏凤的图案,心里妥帖又舒服,清清嗓子方道,“那我便收下了。”
顾宛伸手去接,手却被萧琅渐一只手握住,“我替你戴上。”
顾宛讶异,“你还会束发?”
萧琅渐脸色平淡,面不改色道,“这有何不会的?”话语间,便扬手抽了顾宛用来固定头发的绳子,三千青丝瞬间泼洒倾泄下来。
顾宛有些羞耻地捂了脸,“如今我顶着张男儿的脸,你也能下得去手?”
“便是你换了千万张脸,千万种身份,你也是顾宛。”萧琅渐倾倾嘴角,“连嘴都下得去,更何况手?”
顾宛羞愧难当地捂了脸,萧琅渐便耐心十足地替顾宛梳顺了,然后开始束发……
半个时辰后,顾宛从瞌睡中惊醒,“还没束好吗?”
“再等一会儿,不要心急。”
又一会儿……
顾宛小心翼翼开口,“要不,我自己来?”
“不用。”
顾宛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看向外面道,“天色快黑了……”
“……好了!”
语气中颇有些大功告成的得意,顾宛已经没有心情去看头发束的如何了,性质缺缺地道,“我饿了……”
原本要去取镜子的某人脚步一顿,还是转身奔向了外面:夸他可以缓缓,宛宛的肚子不能饿着……
晚饭时,一直有人拿怪异的目光看着顾宛,就连守着两人用膳的丙三面色都一直纠结不已。
顾宛心里感觉很不好,皱皱眉头道,“丙三,镜子。”
忙着给顾宛夹菜的萧琅渐筷子一顿,“找镜子吗?为夫这里有!”
说着眼疾手快地从怀中取出一面镜子来,宝贝似的捧到顾宛面前。
顾宛打量镜子里的自己两眼,虽然不是很好看,但也中规中矩,为什么这么多人用怪异的目光看她?
“丙三,我的头发有什么不妥吗?”
丙三僵硬地摇摇头,“前面没什么,就是后面……”
萧琅渐脸色一黑,“丙三!”
另一声凉凉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琅哥哥……”
萧琅渐无端肩膀一耸。
144,株连
整顿了几日,军营里的状态方才恢复无几。
却有一道昭告天下的圣旨,在远在天边的边关将士都不知道的时候传了开去。
这边,顾宛将地形摸了个通透之后,连续几夜拟了一份地图出来交给了萧琅渐,萧琅渐紧锣密鼓地打算着一鼓作气拿下洛水,也便有了同苗疆谈判的筹码。
整军完毕,萧琅渐与众位将领商量好了对策,入夜时分才回到帐中。
顾宛从迷迷糊糊中醒来,“可确定了时候?”
萧琅渐脱下外面冗重的战衣,方才轻手轻脚地摸上床,靠着顾宛躺下,“明日夜里,我会带兵前去,到时候丙三会留在这里,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便同他讲。”
顾宛睁了睁眉眼,“……你一定要亲自去不可吗?”
“你也知道,军队里面人心不齐,若我不去,丙三怎么能压得住他们?”
顾宛没了话语,良久才无力道,“要不你把我带上,万一你受了伤什么的我也能帮上忙。”
萧琅渐摇头笑笑,“冷先生会同行,你就不要担心了。之前吃亏是因为不同地形,现在我们有了地图,我大齐的男儿也不是不堪一击的,这一仗,没你想的那么难。”
顾宛有些郁郁,“在这种时候,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若没有你,我们哪里来的地形图呢?”萧琅渐安抚地拍拍顾宛的肩膀道,“根据宛央阁的情报,苗疆太后拨给靳然的不过六千将士,上次没了粮草,又折了两千左右,我们胜算还是很大的。”
顾宛心里稍微安了安,道,“那你便小心些。……若是有什么不对,一定不要逞强,我不求你建功立业,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萧琅渐搂紧顾宛,神色在夜色中看不太清晰,只有平稳的声音传来,“你放心。”
……
第二日顾宛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空荡荡的,没有了人。
起身换了衣服洗漱后出大帐,却见外面正在整军,人来人往的,萧琅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随手拉住一个小将士,顾宛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将士急匆匆的,也顾不得同顾宛多说,随口喊了一句“打仗了!”便疾奔了出去。
顾宛心中狐疑:不是说夜里才行动,怎么这就出发了?!
丙三匆匆赶来,见顾宛正站在帐前,忙过来道,“刚刚传来消息,兰城六皇子请求援兵,元帅紧急安排人去了,让顾主子不用担心。”
顾宛不解,“兰城有九万将士之多,这里不过五千将士,怎么会来这边请求援兵?”
“听说兰城里面有近一半的将士整日里勾心斗角,昨日夜里竟无人守城,如今被西戎奸细混了进去,乱做一团,如今已经快要破城了。”
顾宛凝眉冷笑,“这就是那个好皇帝往军营里面安插御林军的后果,如今却要别人为他收拾烂摊子,他不亡谁亡。”
丙三惊出一身冷汗,恨不得上前来捂顾宛的嘴,“小主子你可小点声。这里出自御林军的也不少,全是忠实于皇上的,被听到可就又乱了。”
顾宛抿唇,问道,“哪位将领去援城?”
丙三如实道,“元帅亲自去,元帅说,六皇子心不够狠,手段不够硬,镇不住那些天子近臣。若是今晚赶不回来,晚上的行动便由我去。”
顾宛还待要问些什么,一匹马已经到了顾宛身边,萧琅渐坐在马上,眸色如夜,看着顾宛道,“事情发生的匆忙,我已经叫人通知丁四尽快从兰城赶过来,丙三有任务,你有事便同丁四说。”
顾宛此时应该做的,是微笑着让萧琅渐平安归来,可是看着马上的人,顾宛一点也不想说这句话,待萧琅渐预备转身之际,顾宛才轻声开口道,“记得……你还欠我一杯合卺酒。”
等待是苦,而顾宛最怕的就是苦。
但是,顾宛愿意试着等一次。
萧琅渐身形微顿,紧接着带着两千锐骑扬尘而去。
顾宛转身回了大帐,仔细检查着自己绘制的地形图,晚上的成败事关重大,她不能掉以轻心。
一直看到中午,突然听见丙三略有些犹豫的声音在帐外响起,顾宛下意识皱眉扬声开口,“什么事?”
“萧清朗吵着要见你,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顾宛差点忘了军营里面还关了个祖宗,皱眉道,“他知道我在这里?”
“应该是。”
顾宛随口道,“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同我说!让人将他看好了就是。”
“不过……属下觉得还是见见的好,总觉得那五皇子好像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顾宛思忖了一番,起身出了大帐:见见也好,免得大战之际他又出什么幺蛾子。
跟着丙三到了军营里面专门看押俘虏和逃兵的地方,却见萧清朗一身狼狈却依然不减痞子气度地躺在杂草堆里,神态安然自得。
“你找我有事?”
萧清朗“哎呦”一声,笑吟吟看着顾宛道,“我就知道你得来见我。”
“有话说,有屁放。”顾宛面对这个人就没有什么好心情,只冷冷道。
“你这么急做什么?”萧清朗摊摊手,“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我被关在这里面还能知道你在这里吗?将大齐的叛徒公然养在军营里,估计也就萧琅渐干的出来。”
“你若是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便尽快说,你若不想说,便老老实实待着,我没兴趣跟你多废话。”
“顾宛,你还不清楚吗?”萧清朗突然道,“我身边从来就不乏我父皇的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他通通都清楚,而京城里面出了什么事情,我也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换句话说,你在这里的事情,不止我知道。”
“那又如何?远水救不了近火,他还要飞过来杀了我不成?”
“他自然是不会花那个功夫的,他只需要够他够得着的人就行了。”
顾宛一惊,一个不好的预感升起,“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琅哥哥如今……家破人亡了。”
145,云寒暮
出了军营大牢,顾宛一脸阴翳,丙三跟在她身后,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又气又怒,“顾主子,万一那五皇子说的是真的,我们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给元帅知道?”
顾宛心里乱作一团,方才要不是还存有一丝理智,她早就将萧清朗一剑斩了。
这事情若不是真的还好,若是真的……
琅哥哥在这边为了他大齐的天下出生入死,那皇帝却还想要萧王府灭亡不可?!
顾宛觉得一口浊气从胸口涌上来,嘴里竟微微泛起了血腥味,舔舔嘴唇,才勉力沉声道,“这件事情先求证一下是不是真的再做定论。若真有其事,六皇子也不该不知道。宛泱阁的人能用的还有多少?”
“除去世子爷带走的,还有军营里的,应该还有散发三分之一分布在各处等候调遣。”
“那就先让他们去京城探一下情报,越快越好。”顾宛道,“你专心今晚的行动,不要分心。”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搜集情报的任务传达下去,顾宛的心里越来越不安。
按道理说,若真的出了事,就算不命令,也该有情报传来,可是如今,却半点风声都没有。
要么,是萧清朗危言耸听,想要扰乱军心。
要么,就是从京城到西戎的情报网已经断了……
这个念头方冒出来,顾宛立时心凉了半截。
她早该想到,贵为天子的人集权都是最有手段的,怎么会真的对这些小动作毫无察觉?
顾宛“蹭”地立起身,以最快速度换上了厚重的铠甲,便出了大帐,刚好赶上丙三匆匆而来,见顾宛一身戎装,愣了一愣,“你这是?”
“我们不等了,现在便赶去兰城告诉琅哥哥。等在那里的,恐怕不只是西戎军队那么简单。”
丙三一惊,“你的意思是,五皇子说的都是真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顾宛道。
“可是马上就要到了拿下洛水的时候了。若是这件事情只是虚惊一场,错过了这次机会便没有下一回了……”
“我的身份特殊,若是在大军面前被指认出来,只怕要出事。这样,你带兵赶去通知琅哥哥,我去夜袭洛水。”
“不可!”丙三立即道,“我奉元帅之命要看护你的安全。”
丙三没有说的是,萧琅渐临走之前嘱咐过他,若是有什么意外,便立刻将顾宛送离这里。
如今想起来,莫不是元帅在出兵之前便预料到了危险,先做了两手准备?
两人正僵持不下,一人匆匆忙忙打马直入了军营,却是匆匆敢来的丁四。
顾宛松了口气,“如今便好了,你去通知琅哥哥,我与丁四前去,你也不算违反军令。”
丙三想想,也只能这么办了。
三人将事情确认了一番,待丁四完全熟悉了情况之后,丙三便马不停蹄地带了一小队人马飞奔出了军营。
丁四整顿好人马,在入夜时分,留下看守军营的一部分兵和伤兵,便带着剩余的人趁着夜色赶往了洛水东岸。
队伍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由顾宛带路,穿越一片片险恶的沼泽,不多时便赶到了苗疆驻扎的军营周围。
丁四安排了几个人人去侦查情况,确认无异常后才匆匆赶回来。
丁四松了口气,同旁边脸色凝重的顾宛道,“幸亏之前的安排足够充足,再等一等突袭,收获一定颇丰。”
顾宛也点点头,如今的队伍里有不少宛央阁的精英,以一敌百不说,以比五十还是有可能的,若是不出差错,夜袭会很顺利。
又等了会儿,夜色渐浓,逐渐蔓延出些水雾来,凉意也渗透进人骨子里般的沁人。
“顾主子,行动吗?”丁四声音里有按耐不住的激动,他在西戎潜伏了许久,早就耐不住要大干一场了。
顾宛思忖了下,看着光亮逐渐暗了的苗疆阵营,咬咬唇,刚待要开口,一声响彻云霄的巨响传来,紧接着苗疆大营整个乱起来。
“怎么回事?!谁放的火炮!”丁四忍不住压着声音破口大骂道。
“我们没有……”守在火炮面前的小兵面面相觑。
“好久不见啊,顾宛。”就在一片寂静中,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一个人逆着远处逐渐乱起来的火光从人群中走出来,眼中得逞的笑意晃花了顾宛的眼睛。
顾宛压抑着怒气,“云寒暮,你藏得真深!”
丁四道,“要不要属下将他立刻拿下?”
顾宛咬唇不开口,云寒暮却笑了,“看来你也知道自己无计可施了。这军营里面我安排的人不多,但也不少,多亏了大齐皇帝的福呢!”
“你是皇上的人。”顾宛用的肯定的语气。
云寒暮却再次笑了,“现在我是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我是什么人,会在什么位置,不过不过那一天,我想你是看不到了。”
云寒暮扬了扬手中的令牌,“这是可以召令现在队伍里一半人为我所用的令牌,见令如见皇上,我可以随时离开。而且你扭头看看,苗疆的人怕是马上要追查过来了。你不是总是很有办法吗?怎么样?你现在想得到什么办法?”
看着远处由远及近的火光,顾宛嘴角不由得苦笑:前有狼后有虎,自己怕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146,斩首
……
元历初春的这个三月,是笼罩在大齐百姓头顶的一朵阴云。
萧王府被下令抄家灭门,满府抄斩,唯一后裔在西戎的战场上生死不知,一时间京城内人人自危,百官风声鹤唳,都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
有人说,大齐的天要变了。
又有人说,大齐的天已经塌了。
寂静无声的大殿里,萧承权背手伫立在殿前,看外面淅淅沥沥下个没完的雨,眉宇之间的神色看不太清楚。
高德全从外面进来,瞧见萧承权一个人站在殿前,忙不迭赶过来,替萧承权掩了半边的门,道,“这外面的风太大了些,皇上可要注意身体啊!”
萧承权扫了高德全一眼,转过了脸,道,“今日的雨下的是时候,这怕是看不出何时才是午时三刻的吧的”
高德全手里的拂尘一抖。
午时三刻,那是萧王府全府要被斩首的时辰。
高德全接过话道,“不管日头出不出,这时辰总是会到的。”
萧承权不开口了,转身一个人走进殿内,那身影,竟透着一丝荒凉。
手抚摸上那片坐了多年的位置,每一寸,每一豪,都像是他骨子里面磨灭不了的东西。
萧承权突然想起,小时候随着先帝第一次见到他那位所谓堂弟的时候。
他性子安静不爱说话,因为母妃告诉他做皇子的要学会韬光养晦,要学会将自己的锋芒收敛起来,永远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做得很好,他看见萧承景在众人面前大大咧咧毫不掩饰,在人前受所有人的喜欢,甚至包括他一向敬爱而不能亲近的父皇的喜欢,他都不放在心上。
或者说,他以为他自己没放在心上。
当他终于要当上皇帝的那一天,他父皇的一向镇定的神色变了,那里面是惊讶,是了然,还有一丝不清明的什么看不通透。
“这个位置不适合你。”
而他冷笑,将一碗看不出颜色的汤药亲手送进了他父皇的嘴里,然后,看着他一向敬爱的人死在他面前,他心里,竟然有一丝快意。
他的父皇一向高高在上,不还是要在垂死之前伸长了手想要抓住一线生机?
还有那一向眼高于顶的萧承景,他何德何能,能与皇子有着一样的名?
于是在萧王府第一个子嗣出生的时候,他只淡淡开了开口,“战王府所有子嗣与皇子同字不合适,如今便换了吧。”
然后,他就看见萧承景在惊讶之后谢了皇恩。
他心里越发满意,天家的人,合该不一样。
后来,他的母后派人提醒他,“身居高位,便要有高位者的气度。”
他不明白,已经到了高位的人,手有生杀大权,还会有人忤逆不成?
正想得入神,身后高德胜的声音已经传来,“皇上,已行刑完毕。只是如今罪臣萧家女还没有找到,可还需要继续找?”
他惊了一惊,半晌才回过神来,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声音才道,“外面怎么好像又下大了?”
高德胜没开口。
萧承权突然立起身紧走了几步,像是要去与外面的老天问个清楚一般,刚跨出两步,便眼前一黑,头朝后整个栽了下去……
承庆殿外跪满了大大小小的妃嫔宫女,队伍前方的皇后身体立得笔直,等了良久高德胜才从里面出来。
皇后紧赶几步,“皇上叫谁进去?”
高德胜后退半步,行礼道,“回皇后娘娘,太医们在里面照顾着,皇上精神还很好,说是让宸贵妃先进去。”
“宸……贵妃?”皇后微愣,干笑了声,“公公该不会叫错了吧?”
“皇上亲自下的口谕,不会有错。”
说完,高德胜像是没有看见皇后满脸的不可置信一般,转身走到宸贵妃面前道,“贵妃娘娘,请随奴才进去吧!”
宸贵妃微微点头,“有劳公公。”
皇后看着宸贵妃往里面走去的背影,目光变得怨毒,全然没了平时吃斋念佛的和善,朝身边的贴身宫女道,“去,催一催太子,怎么这么重要的时候他还不到?!”
那宫女应声而去,皇后定定地盯着殿门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内殿里,宸贵妃紧走几步到了床边,却见萧承权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嘴角抽搐着像是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一只手微微抬起。
宸贵妃却像没有看见那只微微抬起的手一般,静静走到床边,柔声一如往昔,“皇上也太不注重自己的身体了,从来也不肯听臣妾的话好好养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