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态。”
说完不等黄小余说话便转身走了。
黄小余瘪着嘴,眼泪唰唰地掉了下来。
开拍第一天就把主演惹哭,陶晚在震惊的同时有些胆寒。
这边黄小余的助理很快过来安慰她,一个是大概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另一个是长得很不错的成年帅哥。
他们把黄小余带着做到了一边, 陶晚犹豫了下, 还是走了上去。
“小余,其实你很厉害了。”
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头, 黄小余又瞪了她一眼。
陶晚决定来点猛料:“你知道程导为什么选了你演戚风吗?”
黄小余这下子是直勾勾的瞪了。
看来,小姑娘心里很清楚自己是怎么进的剧组。陶晚深吸一口气, 决定撒一个让自己都信服的善意的谎言。
“还记得面试的时候, 我也在场吗?”陶晚笑得温柔, “后来我们又面试过好几个演员,但程导最终选择了第一个的你。不是因为你比他们老练, 比他们演技更胜一筹,是因为你的气质。”
气质这东西飘摸不定, 是最不用负责,但听起来还很高级的夸人方法。
黄小余的表情果然由眼泪涟涟的瞪变成了泪眼婆娑的吃惊。
“不管程导当时出的是什么样的题目,”陶晚继续忽悠, “但她始终找的是更符合戚风的气质。剧本你很熟悉了, 戚风刚进渔镇的时候, 是最干净的时候。她有些偏执,有些叛逆,但她心底善恶分明, 最大的欲望不过是满足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想更加自由一些。”
陶晚握住了黄小余攥成拳头的手:“你就是这样的。当时我们的剧本还没定,所以后来又面试了几位演员,当我们再一次商定剧本的时候,不约而同想到的就是你的脸。”
“你不仅是演戚风最适合的人选,还是决定了戚风最终性格的人。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即使有附加,也只不过是顺水推舟锦上添花而已。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不要和其他人比,没什么可比的,用你最自然的状态,你就是戚风。”
黄小余的表情彻底变了,连她身边的两位助理都吃惊地看着陶晚。
陶晚朝程鹤楼的方向瞥了瞥,小声道:“别怕她,嘴硬心软的纸老虎而已。”
黄小余一下子看向了程鹤楼,程鹤楼坐在椅子上,在看监视器,没什么表情。
黄小余点点头,开口时声音有点点哑:“我知道了,陶晚姐姐。”
“快喝点水润一下嗓子。”陶晚功成身退。
接下来黄小余表演的时候,陶晚觉得自己比她还紧张。
她希望黄小余听进去了她的话,拿出最好的状态。
她对演戏一窍不通,但程鹤楼说了黄小余需要的是放松,那不管什么方法,让她放松下来,变得自信总是好的。
四十秒的时间,陶晚盯着监视器,也盯着程鹤楼的侧脸,希望不要从她嘴里再喊个“停”。
如愿以偿,程鹤楼没有喊。
陶晚开心极了,她看向场中间的黄小余时,黄小余也正激动地看向她。
然后程鹤楼一抬手,说:“再来一遍。”
一头冰水泼了下来。
陶晚看向程鹤楼,程鹤楼突然抬头对黄小余说:“这次不错,再补一下镜头。”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拍摄,黄小余进行的很顺利。
陶晚看着镜头里的女孩,突然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大概并不全是胡诌。
起码在最开始进入渔镇的戏份里,黄小余不用和其他人拼演技,她确实像戚风。
夜幕降临下来时,剧组按时收了工。
在往回走的路上,程鹤楼拍了拍陶晚的肩膀,说:“待会房里等我。”
陶晚没来得及看清程鹤楼的表情,她便已经越过她去和李浒说话了。
所以这个房里,到底是谁的房里,吃饭的时候陶晚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和程鹤楼的房间离得并不近,虽然都在三楼,但她在楼梯口的拐角处,程鹤楼在最里面。
吃完饭她原本想跟着程鹤楼,结果程鹤楼进了李浒的房间,看来之前讨论的话题还没有结束。
陶晚在三楼走廊上来回踱步,装作看风景的样子,想等她出来。
天气还是很热,不一会儿,她身上的衣服就被汗闷湿了。
“陶晚姐姐!”黄小余在另一边,隔着天井和她遥遥对望。
陶晚对她笑着招了招手。
“你过来嘛!”黄小余继续喊,“我这里有好吃的!”
这要是离得近她还能委婉拒绝一下,离这么远,她可不想喊着说话。
回头看了眼李浒的房门,估计程鹤楼一时半会也出不来,于是往黄小余那边走去。
黄小余拉着她亲亲热热地进了门,从行李箱拿出来一大堆零食摆在了桌上。
“我就爱吃这些。”黄小余给陶晚递了一个,“这鸭肫超辣,可好吃。”
陶晚也就没有客气,挑自己喜欢的打开了。
黄小余问她:“这么热,姐姐你怎么不进屋呀?”
“看星星。”陶晚剥了个开心果扔进自己嘴里。
“啊,姐姐你跟我开玩笑呢吧。”
“没,c市雾霾严重,很久没看见过星星了。”
“哦哦,那你待会有事吗?”
“怎么了?”
黄小余瞥了眼屋子:“这房子我一个人住着有些怕。”
有什么怕的,不过是仿徽派的建筑,多了点江南小镇的古色古香而已。
“你助理呢?”
“他们住酒店。”黄小余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本来也要住那边的,但是我希望可以离剧组更近一点嘛,想跟大家多交流交流。”
陶晚笑起来:“那你是要我陪你睡觉还是哄你睡觉?”
“哎呀,姐姐你陪我坐会就行了,”黄小余拿出了剧本,“你能给我讲讲明天的戏吗?”
原来是这个目的。这弯子绕得可真大。
陶晚真想对她说,这种工作上的事直说就可以,但她想了想黄小余平时待人接物的态度,也就明白了说了也没用。
伸手去接剧本了,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今天程鹤楼说要改戏,之后没吩咐她便还没动。
程鹤楼叫她等她,陶晚隐隐觉得就是为了改剧本的事。
那这会她要怎么和黄小余讲,明天拍不拍这条都不一定。
她这边一犹豫,黄小余那边立刻收回了剧本,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的戏是不是被删了?”
陶晚看着她泪汪汪的眼睛,觉得山路十八弯,这才是黄小余的最终目的啊!
“程导拍电影经常现场改本的,为了和周围的景致更配合啊,或者是刚好灵感来了,有更好的想法……”陶晚赶紧把锅甩了回去。
“姐姐你是编剧啊,你说我的戏会不会被删掉很多啊?”黄小余拉着她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
陶晚特别想甩开她转身就走。
黄小余这话就是提前甩锅给她,看她是个软柿子,逮住了使劲捏。
以后的戏会怎么样,别说没决定权的陶晚,恐怕连程鹤楼自己都不知道。
剧组几百号人,拍摄这么讲求天时地利的事情,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了。
黄小余想用她的回答作为承诺,为自己的利益找个负责的对象。
真是找错人了,她连自己能不能保住饭碗都不知道。
“小余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陶晚对她招了招手,觉得这时候讲道理是没用的,还是继续忽悠比较好。
黄小余赶紧凑了过去。
陶晚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其实我是程导的助理。”
“助理?”黄小余一脸震惊。
“就是给她递水擦汗扇风拿包的那种助理。”陶晚装作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你今天应该也看到了。就和你身边那个小姑娘的职责差不多。”
“那为什么……”
“嘘……”陶晚伸指头按住了她的嘴,“程导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了,原因我可不敢问。你最好也当做不知道的样子,不然……”
不然什么,她没再说,只是给了黄小余一个眼神让她自己想象。
黄小余是真愣了,坐椅子上半晌没说话。
陶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在桌上又找了两包开心果攥自己手里:“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啊,你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
黄小余“嗯”了一声,没有送她出门,连句再见都没说。
陶晚出了门,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姑娘心思那么多,那就让她自己想象去吧。只要以后别再把目标怼她身上就好。
她绕了一圈到了程鹤楼那边,房子灯没亮,程鹤楼没回来。
于是又踱步去李浒那边,灯亮着,看来还没结束。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都十一点多了,明天一早四点半就要起床,这人不知道要几点才睡。
陶晚靠在柱子上等,抬头看天的时候,发现星星真的挺亮的。
等了有十几分钟,她不经意瞥向另一边,然后吓了一跳。
不远处她房间的小窗户,散发着柔黄色的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亮起来的。
有人在她房间?陶晚赶紧小跑着过去,敲了敲房门。
门被打开了一道缝。
陶晚推开门,看见程鹤楼正往回走的背影。
她的桌上摆着两台电脑,她的在开机界面,程鹤楼的是剧本的文档。
看来程鹤楼今晚找她,果然是要改剧本了。
“你有我房间的钥匙?”陶晚过去坐到了程鹤楼身边。
“有。”程鹤楼一句解释都没有。
“哦。”陶晚应了一声,也不敢说什么。
程鹤楼噼里啪啦打完一段字以后,转身看她:“你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陶晚摆着手,“导演有大家的……”
话没说完就被程鹤楼截断了:“只有你的。”
流氓地这么直接了当,陶晚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只能转移了话题:“要改哪里?”
“我已经改好了。”程鹤楼敲了敲电脑屏幕。
陶晚看过去,发现程鹤楼改了拍摄计划,明天一天都没有黄小余的戏。
“想说什么直接说。”程鹤楼看着她。
陶晚耸了耸肩:“没什么说的。”
是真没什么说的,要是黄小余今天没把她拉到房间去来那一遭,她还真可能替黄小余说两句好话,起码会关心一下程鹤楼对黄小余接下来的安排。
但现在她觉得这些事最好不要和自己扯上关系,她只要关心剧本就好了。
“我以为你会替黄小余说两句。”程鹤楼站起了身,“毕竟你把我选黄小余的理由说得跟真的似的。”
陶晚心里咯噔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这是知道了今天她在片场哄黄小余的话了吗?谁这么无聊这种话都打小报告!
程鹤楼双手支在她的椅子把上弯下了腰,这样的动作让陶晚只有仰着头才能望向程鹤楼。
程鹤楼盯着她,声音淡漠:“傻子,你不知道我们现场收音吗?”
所以当时设备没有关,你全听去了?连我说你纸老虎那句?
陶晚是真有些怕,赶忙道:“程导,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程鹤楼截断了她的话,“去洗澡。”
这命令下得太突兀太不合时宜了!
陶晚战战兢兢地问了句:“要惩罚我吗?”
程鹤楼挑了挑眉:“嗯。”
陶晚洗完了一个十分忐忑的澡。
出来的时候程鹤楼已经躺在她床上了,陶晚没话找话:“你不洗吗?”
“洗过了。”
“哦。”
“过来。”
“哦。”
“快点。”程鹤楼声音严厉,但陶晚偷瞄过去的时候,发现她的眼角眉梢是笑着的。
她磨磨蹭蹭到了床边,被程鹤楼伸出胳膊一把拉得栽到了她身上。
程鹤楼翻身的动作实在快,压到她身上时,伸手箍住她双手的手腕拉到了头顶。
这个姿势太羞耻了,身体被极度展开,程鹤楼的唇落在她脖子上,根本不是亲吻。
她张嘴实实在在咬了她一口,在气管的位置,引发出身体原始的恐惧。
陶晚忍不住叫出声,短促急烈,被程鹤楼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唇。
程鹤楼的舌尖滑过她的侧脸,带着笑意的声音落在她耳边:“纸老虎?嗯?”
这种毫无恶意的禁锢让陶晚无声地笑了起来,她噘起嘴唇在程鹤楼的掌心亲了一下,声音被捂着,闷闷的:“真老虎。”
程鹤楼松开了手,唇吻住她,极尽缠|绵挑|逗的吻,让她浑身都热起来。
“嘴硬吗?”程鹤楼支起身子问她,眼角弯着,实在好看。
“软的。”陶晚回答。
程鹤楼松了另一只箍着她手腕的手,牵着她的手从衣服下摆送进去,送到胸口的位置,问她:“心软?”
陶晚的手握着程鹤楼全身最绵软的地方,就像握住了一块石头的心脏,舍不得松开。
“软。”开口时声音哑得让自己震惊。
一切本该水到渠成,程鹤楼却突然翻身倒向另一侧。抬手揽腰将陶晚拉进怀里,然后就这样抱着,再没了动作。
“睡觉。”程鹤楼抬手关了灯。
陶晚睁眼愣在一片黑暗中,程鹤楼的胸抵着她的背,修长的手指覆在她的小腹上,热度熨帖,味道诱|人。
陶晚的脑海中早已经幻化出无数的动作,就像之前她住在程鹤楼的别墅时随时随地做的每一场酣畅淋漓的爱。
这些记忆和幻想折磨着她,让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
于是她轻轻覆盖上了程鹤楼的手背,轻轻摩挲,然后到她的手腕,一路向上。
艰难地在程鹤楼的怀里转了个身,面对面对着她,手掌滑到她的腰上,企图钻进她的衣服。
程鹤楼突然睁开眼攥住了她的手腕,眼睛里满是干坏事得逞的得意笑容。
“这就是对你的惩罚。”
说完,她把陶晚的手揣进怀里,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呼吸平稳,陷入了睡眠。
陶晚哭笑不得,在寂静难熬的夜里,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说程大导演的坏话了!
可是这个决心在第二天一早便被程鹤楼打破了。
陶晚给程大导演挤好牙膏递过去,趁着她正刷牙不能说话的间隙,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程导,我错了,我以后在片场一定恪守本分,绝不做越俎代庖的事……”
程鹤楼是不说话,程鹤楼一个眼神扫过来,陶晚就知道她非常不满意。
“绝对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刻都维护程导您的威严!绝不擅自揣摩您的意思。”陶晚赶紧补充道。
程鹤楼的眼神还是很不满意。
陶晚竖起了三根手指:“我发誓!”
程鹤楼漱了口,问她:“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做这些事了?”
“啊?”陶晚实在搞不懂这人的脑回路。
“不管是讲戏,还是安抚演员的情绪,都是你职责范围内的事,你尽管去做。”
“啊……”
“哪怕用一些小手段,撒一些无关紧要的慌都无所谓。”
“啊。”
“你是剧组的一员,非常重要的一员,只要是为电影好的事情,大胆地去做。”
“嗯嗯!”陶晚两眼闪光,觉得面前邋邋遢遢还没洗脸的程鹤楼高大伟岸,散发着英明领导者的圣洁光芒。
程鹤楼转过身继续忙她的事,水扑到脸上了,突然说了一句:“但是该惩罚的还是要惩罚。”
圣洁光芒瞬间熄灭,陶晚觉得程鹤楼就像小恶魔,就连那乱糟糟的头发每一根都嚣张跋扈。
但她无可奈何,她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听程导的话啊。
27、晋|江独|家,禁|止转|载 ...
陶晚不知道别人做跟组编剧的时候需不需要做这些, 但在程鹤楼的剧组里,她就像一块砖,程导指哪里就往哪里搬。
传个话之类的还好,多跑两趟就记熟了人, 多动动脑子查查百度, 也就搞清了那些专有名词。
令她感到不安的还是和演员的接触。程鹤楼一定是故意的, 在需要和演员讲戏的时候,时不时地就一挥手让她上。
她能上什么啊?她只会跟语文老师一样分析一下课文。
现在她知道了程鹤楼听得见她和演员的对话, 就像校长在教室后面听课一样,说话说得畏畏缩缩, 忐忑不安。
这个时候她要是瞄一眼程鹤楼, 就会看见她盯着监视器, 嘴角挂着一抹笑。
真是气死人了,又不敢反抗……
到了休息的时间, 她乖乖地跟在程鹤楼身后,给她递水扇风, 偶尔还捏捏脖子捏捏肩。
程鹤楼享受得心安理得,陶晚为了饭碗任劳任怨。
这一天没有安排黄小余的戏份,便没有在片场看到她的人。倒是中午休息时间, 陶晚看见了黄小余的那个小姑娘助理, 不知道来干嘛的, 看了下午两场戏,又不见了人。
程鹤楼的团队之间配合很默契,效率也十分高。基本在拍摄上不会出现问题, 只要演员状态好,进度特别快。
陶晚之前觉得拍电影会需要很长时间,但如果按照现在的速度,可能下个月初就会结束了拍摄。
晚上收工吃饭时,陶晚问出了这个问题,当时李浒和他们一桌,在那嘿嘿的笑了好久。
陶晚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觉得问这人,很可能就是一番调笑,于是埋头吃饭,收了自己的好奇心。
吃完饭,大家各回各屋。陶晚和程鹤楼一条路,两人沿着木制的仿古楼梯慢悠悠往上走。
“为什么问什么时候拍完?”难得的程鹤楼主动提了问题。
“就是好奇。我什么都不懂,就想知道的多一些。”
“累吗?”程鹤楼侧头看她。
“不累。”陶晚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身体累点,但是心不累。”
程鹤楼笑了笑不再说话,楼梯走到了尽头,陶晚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如果不用讲戏,就一点都不累了。”
程鹤楼听见了,回答得斩钉截铁:“不行。”
陶晚蔫蔫的,等到需要和程鹤楼分开的时候,还是表明了自己积极向上的态度:“程导,我会加油的。”
“嗯。”程鹤楼停住脚步看着她。
“不会的我就多看多听多问,一定做好您交待的每一件事情!”陶晚说着说着就开心起来,“你看,我今天也没出岔子吧。”
“目标定太低了。”
“啊。”陶晚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鹤楼转身回了屋。
这一晚没有程导的撩|骚,陶晚睡了个好觉。
因为惦记着程鹤楼说的目标,她起了个大早,比剧组定的时间还要早。
结果当她出门的时候,碰上了李浒带领的摄影一队。
“早啊。”她打了个招呼。
李浒扛着一个大箱子,看她一眼,笑起来:“你起这么早干嘛?”
“睡不着了,”陶晚胡乱说了个理由,然后兴致勃勃地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一个胖胖的摄影大哥笑呵呵的:“你个小姑娘家家,能帮什么忙。”
陶晚看一眼队伍,确实觉得自己挺无用的。
别说这些机器她连名字都叫不全,就连提包的事她大概也干不了。
摄影组全是些粗壮的汉子,提着东西的胳膊上肌肉块凸出来,一看就是劳动人民的朴素肌肉。跟那些健身房练出来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
就连收音的小哥,看着瘦瘦小小跟自己手里拿的那根杆子似的,实际上举着麦的时候,肱二头肱三头肌也是相当地威武雄壮。
她便只能跟在这一堆人后面,跟到车旁时,李浒问她:“咋的?要跟我们一起走?”
“可以吗?”陶晚星星眼。
“程子有交待你其他事情吗?”
“没。”说完又紧跟了一句,“现在没。”
“上车吧,”李浒拉开车门对她招了招手,“塞你一个还是没问题的。”
今天的拍摄场地稍微远一些,在渔镇深处的一条巷子里。摄影组出来的这么早,是有一条渔镇曙光破晓的空镜需要拍。
到了地方,天色还乌漆嘛黑的,一盏大灯打开来,照得空气中细微的颗粒都飘浮起来。
大家忙碌又井然有序,以前她觉得李浒嗓门大,肯定要在片场吼来吼去,但真到了摄影组工作的时候,她才发现,根本没多少需要吼的。
这些人跟自己的机器,就像是侠客与剑,早都融为一体。
大家架好了机位,测试了航拍小飞机,然后静静等晨光破晓。
大灯灭了,隐隐绰绰的黑暗中亮起来的是一根根烟头。
太阳终于慢慢爬了上来,将光芒洒满渔镇。
李浒只是抬了下手,所有的人都开始沉默着拍摄,专心致志。
陶晚怕影响他们的工作,离得稍微远一些,眼里含了大家的全景,觉得这样的场面也实在是亲切又壮观。
于是她拿出手机,螳螂捕蝉,拍了张照片。
拍摄的时机并不长,李浒抬手说:“行了,明天再来。”
陶晚很是吃惊,她跑到李浒身边小声问:“明天再来是什么意思?”
“明天再拍一次啊。”
“刚才有人出错误了吗?”陶晚觉得大家都做得很好,不像有失误的样子。
“这么简单的镜头,我们可不会出错。”李浒叼着烟,烟头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上一下,“今天没出霞光,不够漂亮。”
陶晚看了看天,点了点头。
李浒狠吸了一口眼,吐出一圈雾:“摄影这个事,做到及格线很简单,人为地去努力就行。学构图学曝光记住白平衡参数,练一练肌肉,让手稳一些,让腰和腿有劲一些。但做到优秀就很难了,有些事情学不到,得靠天赋。有些东西拍不到,得靠老天。”
李浒指了指头顶,然后吐了烟头在脚下踩灭:“所以拍摄是有期限,但这个期限对于优秀的制作团队来说,基本都会被拉长。”
一个巴掌拍在陶晚肩膀上,压得陶晚往下一沉。
“小姑娘啊,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呢。”
陶晚笑起来,有些明白了程鹤楼的意思。
程鹤楼说她把目标定得太低了,她的目标是做好一个编剧的本分,不出岔子保住饭碗就好。
但做好一个优秀的编剧呢,除了不断地看书、写作,还要有敏捷的思维和创作的天赋。
这些,老天可能会埋在你脑袋里一条线,你需要不断地深挖,直到将它挖掘出来。而实践就是你手中的工具。
写小说的时候,她需要去实践生活。现在是拍电影,她需要去实践电影制作过程里的每一步,将这些细节一点点积累,直到一切得心应手。
程鹤楼去片场的路上时没有看到陶晚,心里还在琢磨着,这傻子要是睡过头了,她可以借着这个理由再惩罚她一番。
傻子的故事写得好,做事也认真,难得的是逗起来还好玩。
每每看到她紧张兮兮的模样,程鹤楼就感觉心情愉悦。
但今天令她失望了。她刚拐过弯看到架起来的摇臂,人群里便跑出来一个人,喜上眉梢的模样,元气满满地站在她面前,除了陶晚还能是谁。
“程导早!”陶晚喊着,扬了扬手上的东西,“新鲜出炉的豆花,程导来一杯?”
“早。”程鹤楼接过她手中温热的杯子,吸一口,软软滑滑,甜香浓郁。
抬手打了一下她高扎着的马尾,黑亮的发晃晃悠悠,面前的人笑得眯缝起眼。
程鹤楼便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觉得不惩罚,心情也挺愉悦的。
这天早晨有黄小余的戏,陶晚看过程鹤楼改的剧本了,这场戏里删掉了一大段对话,只留下了几个用表情和动作去演绎的镜头。
不考虑黄小余的演技,陶晚觉得这处改得很妙,因为拍摄的是偷窥,争执的话语放在幽长的巷子里显得太过吵闹,反而是小心翼翼的默剧会更有味道。
黄小余的状态忽上忽下,把握得准了这里会极其灵动,把握不好,那可能连程鹤楼的最低标准线都过不了。
陶晚有些担心,祈祷着黄小余能有个好状态,她可不想再一次为了让黄小余放松而说程鹤楼是纸老虎了。
但黄小余来到片场的那一刻,陶晚便知道自己的祷告失败了。
剧本是临时改的,助理把新的剧本拿给黄小余时,陶晚看到了她震惊的神色。
她还没来及从偷看里调回目光,黄小余就目标准确地望向了她的方向。
只是这个方向有陶晚,也有程鹤楼。陶晚低了头,没再看她具体瞪的是谁。
开始拍摄,果然又赢来了再一次的不断ng,程鹤楼摘下了耳机,对身后的陶晚招了招手。
陶晚不情不愿地蹭了过去。
程鹤楼偏头抬了抬下巴,目标明确。
陶晚想起今天早上自己立下的誓,于是把所有的困难都咽回了肚里,一句话没说朝黄小余走去。
如果说之前黄小余还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的话,现在看着陶晚向她走过来,而程鹤楼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头都没抬一下,黄小余彻底压抑不住了怒火。
陶晚对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借一步说话。黄小余把身上的麦扯了下来,率先往外走去。
拐了个弯,在剧组看不见的地方,黄小余问她:“你想说什么?”
“说戏。”
“你不是程鹤楼的跟班吗?现在伺候人还要说戏了?”
“你冷静一点。”陶晚没想到黄小余火气这么大,居然连基本的面子都不顾了。
“别他妈忽悠我了!”黄小余爆了粗口,“当我是傻子啊!你们一个个都瞧不起我!针对我,减我的戏,是你们说好的要拍大ip来找我试戏,结果现在这是什么大ip!”
黄小余手里还攥着剧本,这会被她甩的哗哗响。就跟打在陶晚脸上似的。
“没人针对……”
“我就问你这电影能火吗?”黄小余截断了陶晚的话继续甩着剧本,“它能给我带来钱还是带来名气?”
“这部电影是冲着拿奖去的……”
“我恶心死了我还要跟女人拍床戏,你们这是诈骗!”黄小余根本没想听陶晚说话,她只是一味地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那你别拍了。”陶晚不想再跟这样的人讲道理,转身打算走。
黄小余拉住了她的胳膊:“你把你这话再说一遍,你有本事把这话当着程鹤楼的面说一遍,你看看她敢不敢不让我拍。”
陶晚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她是不敢在程鹤楼面前说这话,她本来就是来剧组混口饭吃,她哪里敢得罪带资进组的大佬。
“我没本事。”陶晚说,“但是你有本事你可以在程导面前把你刚才的话说一遍,看看她还敢不敢让你拍。”
陶晚甩开了黄小余拉着她的手,走出拐角,回到了剧组。
剧组里还是一派祥和的样子,没有人知道她们刚才的对话。
她回到了程鹤楼身后,黄小余重新回到了摄影机前。
大概是因为刚才发泄过了,所以这会喜笑颜开,捏了捏她男助理的脸,又吃了口女助理喂到嘴边的水果。
拍摄很快重新开始,陶晚看着黄小余,看着她依旧毫无灵气的表情和动作,说服自己,这样的演技应该是对一个演员最大的惩罚了。
但其实黄小余想当一个真正的演员吗?她只是想成为明星而已。
陶晚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条程鹤楼并没有喊停。她挥了挥手,示意拍下一条,那边的黄小余高兴地跳了一下。
陶晚皱起了眉,她有些搞不懂了,难道程鹤楼已经不在乎影片的质量了吗?这个黄小余到底有什么样的背景?
休息时,陶晚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黄小余的资料。
并不是专业的演员,大学读的是一所名校的美术系,从大一开始,就用各种写真照在网上走红。后来拍一些萌趣小视频,塑造的是人见人爱的邻家女孩形象。
参演了几部人气很高的偶像剧,虽然是配角的角色,但为她吸了不少粉。加上之前的网红资源,微博的粉丝量很大,超过了一般的不出名的演员。
与一般网红不同的是,黄小余的照片确实不用过多的去修图,她长得是真的好看,又有团队在背后操作,大火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陶晚叹了口气,收了手机。
黄小余不会蠢到去和程鹤楼吵,也不会去得罪剧组里其他重要的人。所以陶晚觉得自己是看不到她不好的下场了。
生活就是这么无奈,黄小余拿她撒气,她也只能忍着。
过了黄小余的戏份,其他的镜头就顺利多了。
下午拍了两场有大量群演的戏,陶晚跟着副导演一起拿着喇叭喊,调整每一处有瑕疵的地方,不知道灌了多少瓶水,还是觉得口干舌燥。
待到收工,陶晚摸了摸嘴唇,竟然起了皮。
这一天,早出晚归,陶晚是真感觉累。吃完饭她想早点休息,结果被程鹤楼揽着肩膀带到了李浒房里。
“我习惯每天晚上过一遍白天拍摄的镜头。”程鹤楼在电脑前坐下,“你以后跟我一起看吧。”
李浒拿了两瓶冰饮料过来递给她们,调侃程鹤楼道:“你对小助理可真上心。”
“她是编剧。”程鹤楼的语气很正经。
“有哪家的编剧白天端茶倒水控场子,晚上还要陪着导演拉素材哦。”
程鹤楼眼都没抬:“我家的。”
“哈哈哈哈哈。”李浒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硬生生把陶晚的脸给笑红了。
真正干活的时候,陶晚只需要坐在后面看和听。程鹤楼和李浒讨论拍摄的素材时,就像在上一堂电影制作与赏析的课程。
陶晚听得投入,也就忘了身体上的疲乏。
从李浒的房里出来,离明天的开工只剩下四个小时了,本来应该分开两边走,陶晚的脚顺着程鹤楼拐过去,拐成了一个方向。
“说吧。”程鹤楼停住了脚步转身对她道。
走廊里空荡荡的,程鹤楼只说了这两个字而已,陶晚却突然觉得她知道所有的事情。
所有隐藏在剧组背后的事情,所有人的情绪。
程鹤楼静静看着她,表情淡漠,眼神却平静而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