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兴高采烈自夸,没有人拦得住。毕竟,这位是殷知礼老先生,得他一句称赞、认可,飞升到c.e建筑事务所再也不用接触大陆无礼人也说不定!殷知礼沉默的打量夏英杰,从他眼球红血丝、脸色苍白、皮肤粗糙、头发凌乱的状态,也能感受到衣着遮盖不住的颓然。这些宝岛建筑师,恐怕为了这场检测,熬了许久没能睡觉休息。也是时候,让一块大石头落地,给一个果断的结局。谁知,殷知礼却问他,你设计的皇冠很漂亮,做过风载荷分析吗?当然!夏英杰眉飞色舞,它建设在海边,横向纵向的载荷承载力,我都有过完备的计算。没等夏英杰炫耀一把自己出色的计算能力。殷知礼又问:横向纵向你做过计算,可皇冠造型存在45°交叉角,对横向水平风造成了阻挡,你做过最不利角度风载荷的计算吗?他平静的语气,像极了老师在课堂上的问话。周围的许多媒体还没听出这些考虑的玄机,夏英杰的冷汗忽然就下来了。夏英杰眼睛突出,口舌发干,问道:殷老先生,难道、难道这么小的皇冠也会对饭店造成影响吗?他语气尽是不信,还暗藏狡辩的意味。你这么年轻,太可惜了。殷知礼遗憾的摇了摇头。夏英杰还没能领会他的意思,就听见他稍稍扬起声音。黄院,临海饭店详细的问题,还需要我们的建筑师进一步检查,才能给出详细报告。殷知礼的话,是说给黄登全听的,更是说给在场媒体听的。他道:夏英杰建筑师做的设计图没有问题,但是他没有考虑到皇冠造型增大的风载荷影响了墙面承重力。并且,作为建筑师,他没有及时发现问题改正设计错误,应当承担相应的责任。幸好,还没良成大祸。从天堂到地狱,也只需要殷知礼几句话的时间。夏英杰站在原地,还沉浸在等待夸奖赞美的喜悦,却没想到等来了这句话。他张了张口,还没辩解。周围的媒体如同疯子一般冲上来,闪光灯拍得他觉得无比刺眼。殷先生,您的意思是临海饭店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吗?按您的说法,这座饭店的问题具体是在哪里?也就是说这座大饭店的问题已经严重到您一眼就看清的地步了吗?媒体的询问过多,殷知礼礼貌的说道:详细结果将会由我们ce.交给黄院长集中发布。但是我很肯定,临海饭店的皇冠设计,增强了这座建筑的风载荷,导致墙面无法承载,已经存在了一定程度的倾斜,有垮塌危险。具体的数值和风险评判,请国家设计院统一出具正式结果。说完,媒体和主播们几乎癫狂。这可是宝岛检测中第一座被殷知礼判断会垮塌的建筑,而且是宝岛引以为傲的五星级大饭店!殷知礼不谈详细,但是大饭店设计师就在这里,何必舍本逐末!他们群起而上,举起话筒攻向夏英杰。夏建筑,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设计饭店的目的!这座饭店曾被评为宝岛十佳,请问你在里面做了什么运作?大饭店存在隐患,是否跟岛研院一直声称的设计无误存在出入,是否意味着你设计的其他兼职也有问题媒体接踵而至的问话,令夏英杰瞬间崩溃。这个设计跟我没关系!这是岛资实业的要求!那个傅总,傅梅,是她要这样设计的,是她要的皇冠!他的辩解并不能打动媒体,反而成为了另外一种内幕爆料。信息时代传递爆炸新闻用不了多久。直播间面前的观众,只见一群媒体蜂拥冲进临海大饭店,不到一分钟,临海大饭店存在垮塌风险岛资实业参与其中的论调,成为了宝岛内外的震撼消息。富云桥垮塌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宝岛着名的临海饭店,是他们宝岛皇冠的骄傲。突然被宣判死刑,大部分人都懵的。网上新闻一翻,报刊杂志一买。就能清晰见到岛研院引以为豪的建筑师夏英杰,神情狰狞供出同伙的模样。宝岛罪人,也不过如此了。然而,他们的懵没能达到顶峰。国内各大建筑公司在国家设计院的高效领导下,纷纷给出了最为糟糕的结果。78座桥梁,有76座需要整桥重建,2座大面积翻修。11座建筑,有4座存在垮塌风险,另有7座必须重新测算加固,再度改建。这可能是宝岛有史以来最有效率,也最悲伤的建筑信息。直接导致岛民出门有了心理阴影,怀疑自己路过的桥,走过的路,沿街的大楼,都会像富云桥似的忽然垮塌,牵连自己这个无辜。民众慌乱,黄登全却能从容不迫地走上新闻发布会现场答记者问。已经陆陆续续收到了简洁版检测结果的媒体,看黄登全都透着敬畏和亲切。什么大陆傲慢、负责人言语不善全是小事情。最重要的是请问黄院长认为,宝岛建筑出现这么大的风险,是怎么回事?黄登全盯着这群明知故问的记者,一点儿维护两岸和平的心理负担都没有。他开口就说:境外资本的利益纷争、宝岛政府的罔顾人命、不规范的建筑设计、不合规的建筑操作、还有建筑师的狂妄自负他把一切可能都说完了,再在震惊的媒体视线里,客套地圆上一句,具体怎么回事,我不清楚。希望岛方代表能够给你们合理的解释。检测项目进入尾声,岛研院众多建筑师牵扯极深,面临追责。建设这些危险建筑的岛资实业实际负责人外逃德国,随手一翻岛媒都能发现骇人听闻的通缉罪犯标签,恨不得食肉寝皮。连带着岛资实业没能跑掉的管理人员,也被传唤问询。一座桥梁坍塌引发的重大事故,终于渐渐回到了好的方向。无数参与了检测项目的建筑公司、事务所,获得了重建宝岛的新任务。殷知礼为了c.e负责的项目,忙了近一个月,却没有接手任何一个建筑项目的重建工作。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没有周末的忙碌工作,与燃烧生命无疑了。外界纷纷猜测,他会带领建筑师们回英国休息的时候,他本人,却悄悄乘着车,没有告诉任何人,前往了富云县的跨海大桥建筑基地。律风知道这件事时,正站在工程作业船上,看工程师往海床钻探取样。跨海大桥顺利走出了沙滩、陆地,走进了风起云涌的海域。糟糕的天气,他们必须得趁着风平浪静的几小时抓紧工作。他也没了之前能够请假的悠闲,整天跟着翁总工一起,为了栈桥钻孔再深几厘米,愁眉苦脸。岩石太硬了,钻不动。瞿飞看着钻机收回,拿过图纸勾起来,师父,要不然咱们跨过这段的海床吧,都给它耗了快三天了。三天时间,他们抓紧换了两次钻头,几乎把建设单位最为锋利的家伙都给换了过来。可岩石依然稳如泰山,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翁承先沉思片刻,立刻否决,跨过这段岩滩,我们桥面要延长三米的跨度,风险比较高。他拿过对讲机,喊道:1组1组,汇报钻孔情况。深度1米,直径五米,偏差4°。打不进去了?翁承先又问。再打就歪了,翁总。说完,1组补充道,钻头歪。翁承先听完,抬手看了看时间,又伸手敲在自家徒弟身上,台风还有多久?十一分钟到二十分钟。瞿飞翻了气象局给的预报,持续两小时。碧蓝的大海,已经隐隐有了墨色晕染的迹象。十几分钟听起来充分,出于安全考虑,工程作业船必须提前返航,做好应对台风准备。翁承先无奈说道:今天先返航,做好应对台风的准备,等我们研究好后续对策,再继续钻孔。对讲机能够迅速地将他的指令传遍整个施工团队。律风接过对讲机,抱着资料,跟他们一起回船舱。难啃的骨头都不足以形容南海海床的岩石层,最初做勘测采样的数据,和实际施工面临的情况,差距越来越大。大自然的可怕,永远超过他们精密的科学检验。说好普通钢铁钻头能够打穿的花岗岩,怎么到了真正钻孔的时候,反倒是钢铁先废了。幸好,他们三天的付出不算一无所获。至少,获得了问题。坐回船舱,平时笑容灿烂的翁承先都脸色凝重起来。这下面肯定不是普通花岗岩,我把二建的合金钻都调过来了,居然还歪。律风说:可能花岗岩成分存在断层,1米深和2米深的材质有变化。等我们送到实验室的样本分析出了结果,再来对症解决。他一说,翁承先想起来了,眼睛一亮看着他。对,实验室说什么时候出结果?!五天。律风剩下的没说。他刚问的实验员,回答的是:材质比较复杂,进一步详细分析可能要十天。可五天时间,足够翁承先烦恼了。五天啊。他算了算工期,这澎洲群岛三天两头台风暴雨,再耽误下去,跨海大桥到隧道段的建设,必定会耗费更多时间瞿飞!诶!师父一喊,瞿飞就应。给我订机票,我要去趟工程研究所。翁承先放下手上的资料,咱们不能就这么坐着等分析。工程研究所全程负责跨海大桥建材材质研究。独创性的碳钢合金桥基、撑起六方三角造型的立柱,全是这间研究所提供的合金素材。他们去这一趟,必定是要联合研究所,攻克坚不可摧的花岗岩。律风立刻请缨说道:翁总,我陪您一起去。你就守着大桥。翁承先果断拒绝了,瞿飞跟我走,那是我不放心他守桥!自家徒弟,损起来不留情面。瞿飞心碎得习惯了,拿出手机就开始订机票。室内为了一海床的花岗岩烦恼,律风想去研究所的心也被摁了下来。跨海大桥不能没人,这边狂风暴雨没有停过,翁总走了,副总工程师顶上,他这个小设计,也得跟着团队,守好建筑工地每一块砖。律风想了想,翁总他们去研究所,他可以去查国际论文。全球海洋多变,但是做过类似海床研究的团队,一定不少。于是,律风拿出手机,想搜索一下海床花岗岩的关键信息。却发现了手机几小时前,传来了出乎意料的消息。师兄:爷爷说,他接了宝岛跨海大桥对面商业楼的建筑项目。[图]随着消息发来的图片,律风点开就能见到熟悉的地图。南海隧道跨海大桥在宝岛规划了大片区域。而民众曾经抗议的空地,被殷以乔圈了起来,意味着这是殷知礼接的新项目。曾经,律风反复端详这块空地,希望师兄能够拿下来,建设起漂亮的广场。却没想到,还是老师厉害,能够说服市侩的商人,将建设项目交给他。律风心里百感交集,又觉得分外惊喜。他抬手发送,老师想做什么设计?船。殷以乔的回答简洁又迅速,一艘与灯塔隔海遥望,终于归航的大船。第50章 新的方案海床坚硬岩石带来的烦恼, 在老师的大船设想里褪去些许。即使没有设计图,也不妨碍律风和殷以乔在台风将要来临的天气,慢慢畅聊老师的设计。律风始终清楚老师的心情。回国前一场彻夜谈话,将这位年少时候随着家族前往英国的老人, 深藏的祖国展露无遗。他们曾在灯火通明里聊桥梁、道路。还有传承千年的古诗词。每一句都透着殷知礼对祖国的爱意, 还有文化浸润骨髓的温柔。律风仍旧清晰记得, 老师笑容苍老、举杯笑吟: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藏在黑发里的斑白银丝,悄悄记录着离开故土的时光。此时,他终于回到故土,在离家时候没能赏玩过的珍贵岛屿上,建起心目中归港的大船。南海隧道加固的工棚外, 响彻哗啦啦的狂风, 时不时还有树枝刺啦作响。即将登陆的小台风,几乎是立安港这个季节最为频繁到访的客人。律风这样的驻守人员, 困在工棚不得动弹,只能借着视频通话, 问道:你觉得老师会设计什么样的船?殷以乔沉默片刻, 了然笑道:应该是一艘中国味道浓郁的船。雕栏画壁,乌蓬灯笼的画舫船吧。律风能从他简略的形容里,感受到水乡氤氲的气息。如诗如画的红灯笼,乌船顶几乎是全世界公认的中国风。可他拿起烧水壶, 热水哗啦啦倒入玻璃杯,在外界雷动的风声里迟疑道:老师的设计都会和当地人文历史相关。就算是中国古时候船, 也该是南海的船。殷以乔的中国史,也不过像课外书一般粗略涉及,绝对没有律风这样经过义务教育轮番考试来得巩固。他对南海船的印象, 从氤氲水乡走上了金戈铁马的极端。殷以乔很难从铁灰色战舰走出去,但他绝对不信律风指的是这样的锐利船型。他不禁问道:南海的船什么样?律风全然不知师兄经历了怎样的大俗大雅挣扎,随手搜了搜华光礁一号的图片,发了过去。就像它一样福船水密隔舱,鱼鳞搭接,多重船板,承担起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