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微的脸几乎是顷刻间沉了下来,视线不停在发愣的玄英与越沧身上来回,他的怀疑几乎已经写在了脸上,就差没有明说,你们二人到底有什么关系了。可他终究没有开口问出,谢清微冷冷哼了一声将那走神之中的人唤回,才道:“我自己选的弟子,什么时候也需要你来审核?有雄心壮志才好,就怕空有资质半点上进心都没有的人。呵。”那句冷笑极重,重到玄英都是一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大引起了谢清微的疑惑。听闻谢清微最后一句话,玄英几乎下意识地看向了越沧。却见越沧只是低垂着眸子似乎在思考什么,全无平日里他所熟悉的反应。这……是不是哪里有些不对?玄英突然有些疑惑。第7章 苏休越沧知晓玄英正在看着他,观察着他的反应。他也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惊诧和思索。这个一直错将他当作他人的修者似乎终于开始正视起他的身份。他也同样。手腕间的东西绝非偶然,玄英透过他所看的人,也定然同他有着关联。只是现在,他还不清楚这份关联意味着什么。“走了。”谢清微声音淡淡地从前方传来,听不出喜怒。玄英挠了挠头,再看那冷漠的背影,已然没了刚才的勇气。他憋红了脸也没开口说出什么,只是最后拍了拍越沧的手腕提醒:“小心着些。”说完这句话,便又是一溜烟跑了个没影。越沧心下无奈,只得将各种问题往心下压了压,再转身却见谢清微淡淡看来,眼底神色淡淡,视线触及手腕上的那一块布料。谢清微最终还是没有说半个字,他究竟好不好奇,越沧也不得而知。两人前往师坛进行了简单的拜师仪式,结下契约,这便宜师父就瞬间不见了踪影,留下越沧一人被留在弟子住所。门派之中诸位长老拥有着自己的洞府,部分内门弟子有着独立的住所,剩下的所有外门弟子以及杂役便集中住在一处。作为门中大弟子谢清微的首徒,他本能够分到自己独立的住所,但此时他处于这样一个尴尬的地方,明显就是那日惹了这位新师父的不快。越沧的出现一直让众弟子极为好奇,外门弟子见了他惊讶不说,不少内门弟子也是慕名而来。“这真的是那个谢大师兄带来的凡人吗?怎么会在这?”听到来人声音的时候,越沧刚领了外门蓝衫在自己床边坐下。发放的金疮药和灵石被随意放在床上。两瓶外伤药、一瓶内伤药、五枚低级灵石。妥妥的杂役配置了。一旁刚刚领药回来的外门弟子都有着两枚中级灵石,内伤药更是多出两瓶。来人话语不禁一顿,下意识看了看身旁的人,眼神怀疑。“大少爷,真的就是他,那日谢大师兄带着人来,我可是亲眼所见。”被怀疑的修者脸上一红显出几分尴尬,急忙为自己辩解道。“谢师兄的弟子会是这外门杂役?”那人瞪了瞪眼睛,眼底满是不信。“这……那日拜师也是我亲眼所见啊。”跟随者面上青红,他看了一眼越沧。那个害他落了面子的小杂役此时还在清点着自己的份额,区区五个灵石一遍遍地细数,显出认真而珍视的样子。如此小家子气的模样,倒真不像那位谢清微的徒弟。一旁不少慕名而来的内门弟子也是突然间就失了兴致。此时再看,这玄衣男人身上气势平凡,样貌也不是能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类型,和周围的外门弟子与杂役一眼看去倒也没有什么不同,半点也看不出会是那三段姻缘之中的一人。或许那日觉得这人气质飘渺高深不过是因为跟在那位谢姓师兄身后,受其影响才平白添了这份错觉?“各位可是有事?”越沧将药物收好,拿起衣物准备换上,便见那不算宽敞的外门弟子小院不知何时早被一群身着浅黄衣衫的内门弟子包围。他微微捏紧了手心,视线这才缓缓扫过眼前的众人。越沧轻轻笑起,一眼看去倒真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凡人。不少人已然失望,再看他手中衣物与药物,更是连问题也不愿再问。毕竟是万千人之中脱颖而出的内门弟子,或多或少还是有着几分骄傲。与杂役一般的人交谈甚至讨好,哪怕心下有再多好奇都不足以让他们作出这样的举动。人们渐渐退开,留下那个跟随者留在后面,几番张口却终究只是狠狠瞪了越沧一眼便转身离开,跟上最初开口之人,依稀还能听见他不住“少爷”、“少爷”的唤声。越沧看着那离去的人。最初那修者修为比之他的跟班还要低上几分,面上却是对那比他修为还要高的弟子呼来喝去,这份融入骄骨子里的骄傲显然来自于他身后的背景,想来又是一个大家族中的弟子,享受惯了高高在上的待遇。换在魔修之地,如果有哪个随从能超过“少爷”的修为,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恐怕尸体都早凉了,哪里还能傲气到现在?他低低叹了一声,对于这仙修之地的人们实在习惯不来。同样强者为尊,这里却还是要复杂许多。外门弟子与杂役们虽然也听说过那些关于姻缘的传说,却是没有一个人来问。哄闹间,内门弟子尽数离开以后,领了俸禄的外门弟子与杂役们便已开始盘膝坐在那木板床上开始修炼。这里的人都来自于普通家庭,他们没有资源也没有天赋,就只能靠勤补拙,没有半分松懈的余地。杂役们忙完了一天的事物,面上疲态已显却也不敢放松。在仙修之地的底层,倒还是有着几分魔修间的勤奋与暗流涌动的认真拼劲。越沧便也在这不算私人的一方空间内难得得了空闲。他松开手,露出手心的四枚灵石和些许齑粉。他已经尝试过,吸收灵石修炼的方法对于本是魔修的他似乎也可行,吸收后的灵气在丹田之内自成一团,紧贴着那被压缩封印的魔气一侧,两者却不交融,而是泾渭分明。一旦魔气解开,两者的冲突便足以给任何级别的强者一个来自内部的毁灭性的打击。此时他刚开始修炼灵气还好,日后随着灵气越发强大,这种来自内部的不稳定威胁便越发急剧。越沧索性没有忙着开始修炼,而是将灵石放置在一处,伸手解开了玄英留下的那一块布料。“姻缘之线?”近床一修者不知何时靠来,看着那条暗红色的纹路眼睛骤然瞪起,他几乎是一个旋身便从床上跳起凑到近前来。周遭有些还不能沉下心来修炼的修士经此打扰更是狠狠地瞪了这莽撞修士一眼。他这才不好意思地一个个眼神道歉,其余修者这才又继续回去修炼去了。“我现在可算是相信你和那个谢师兄有关系了。”自来熟的修士直接坐上床来,低着脑袋看着越沧手腕上那条红色的纹路。它看上去似是在皮肤之上,细看去实则是血脉之中,纹路十分灵动。越沧垂眸看去,那条红色纹路和初见时扫视下的位置已然有了几分改变,显然并非什么简单之物,此时听了这人开口,倒也不太在意这修士的唐突,反而抬起头来看向他。“此话怎讲?”“姻缘之线啊,缘殿才能求来的东西,命定之线的一种。像你手上这条一看便是暗红纹路,似是活体,必定是姻缘线了。”见越沧也不介意,那修士索性再坐近了些,脑袋更是低着就要往越沧手腕边上凑。那红纹移动的幅度太小,短时间内几乎看不出来,可这修士便是铆足了力偏要看出点什么,到最后也是头越来越低,几乎就要凑上近前。“那个人是新来的,我也不大认识……”站在门口的杂役弟子刚进门,声音还没出口便冷不防地看见这样一幕,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侧的人,勉力辩解着。浅黄衣衫的内门弟子站在门外,他的手中提着一摊子清酒,泥封上隐隐有着阵法的波动,坛内酒香以及灵气没有半点流露,一看便知是经过小心处理的好东西。来人长眉入鬓,微抿着的唇中带着浅浅的不悦,视线更是盯着那远看几乎是窝在越沧怀里的修士,冷光流转。越沧身侧的修士还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红纹,哪里注意得到这里。那内门弟子便也冷眼站在那里,不进不退,徒留一旁想走又不敢的杂役弟子苦着一张脸,频频看向越沧身侧弟子,就指望着他抬头。这人来到这里所找的显然不是他,而是他身侧这修者。越沧感受着那道冰冷的视线,知晓他恐怕又无意中得罪了人。方才吸收的星点低级灵石的灵气顺着指引流动向手上,那红纹骤然像是被惊扰了一般,换了个方向。“啊!”那弟子猛然抬起头来,眼中惊喜。还不等他再次低头确认点什么,一旁逮住机会的杂役弟子便已经提前开口。“苏休,沐师兄来了!”他这一声又快又急,名为苏休的修者便也顺着他的声音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的方向,视线很快便锁定了那内门弟子手中酒坛,眼睛骤然亮起。“走走走,喝酒去!”几人猝不及防之下,那苏姓弟子已是一把拉过越沧,领着人出了门。风风火火的样子让不少修炼中的人都睁眼看了那离去的两道身影一眼。看着那立于门外的淡黄色身影,再看苏休没心没肺的模样,不少外门弟子低低叹了一声,随即再次投入自己的修炼之中。第8章 谢清微如果说看到苏休因为酒坛子而骤然亮起的眼睛时,沐云深还只是有些无奈;那么在看到苏休下一刻转身向着身后那个他所陌生的人发出邀请后,沐云深就完全没了脾气。一坛至少在聚灵阵中心埋藏了十年的桂花酿,说宝贵也不算太宝贵,但其中用心已可谓很是良苦。越沧被人一路拉着来到树荫之下,看着少年毫不犹豫地拍开泥封,更是向他发出邀请。随着酒坛被那沐师兄带来的还有两个小小的酒杯,其下意思一眼看去已是明了。可眼前这有些缺心眼的修士却是直接接过道谢便将两个酒杯拿下,更是递了一枚到他手里。越沧被硬塞了个酒杯,身周更是被某道审视之中夹带着别的情绪的视线扫了个遍,心下不由得越发无奈。他随着人来最初是想问问那姻缘之线,但现在却是有些后悔了。“沐师兄?”苏休眨了眨眼睛看着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的内门师兄,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你是想要上次的那朱果?”显然并没有找到真正的问题所在的苏休皱了皱眉解释道,“那果子我最近没怎么去找,下次有空再去你府上给你!”“我保证!这坛酒就当是先赊给我们了!”苏休嬉皮笑脸,“谢谢啦沐师兄,你是个好人一定会答应我的对不对!”“难得我终于找到了朋友!”苏休双眼亮亮地看着来人。一旁经常在两人之间代为传话的杂役弟子都有些无奈地捂住了脸,侧身站了站。那一日日沐师兄拿珍贵的藏酒同苏休交换普通的果子他可都是看在眼里,平日里沐师兄嘴上说着希望苏休能够找到一个朋友一同共饮,实际上特意带上两个酒杯还不就是仗着平日懒散不思上进的苏休在外门弟子中找不到朋友最后只会微笑着邀请他一同。今日这朋友有了,苏休索性直接将沐云深抛在了脑后。沐师兄那脸黑的真是没法去看,偏偏苏休逐客令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再不情愿也只得先行离开。这两人之间的事情还是交给这两人自己解决的好。杂役弟子偷偷离开,心中默默将这一次传话的费用记在沐师兄的账上,心里这才好受了许多。眼见着苏休越发热情,越沧有些无奈地站起身开口道:“抱歉,我的拜师礼还未完成,恐怕还得去一趟夫子庙。”夫子庙上香是为最后礼成,不过这一步不在结契条款之内只能算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传统,就算不去做师徒关系早在结契成功的时候便已经确定,只是有些师父向来看重这一点。苏休还算体谅,听了这话“啊”了几声倒也是催促道,“那你还是快去,如果因为这得罪了师父可不值得。”越沧应了一声抱歉地笑笑,他以为这少年还会问出那个不少人好奇已久的问题,苏休却只是收了酒杯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催促了几句。少年的眼中真诚,看不出半点作假,对于某些人人都感兴趣的话题却是半点打探的意思都没有。越沧一眼便可看出,苏休的经脉之中痼疾极深,按理来讲是根本不可能修炼的人,但此时却出现在这里。虽然只是在这里,但也足以说明少年曾经经历过的苦难与机遇。越沧看着对方眼底的一抹淡色,转了身。身后依稀可闻少年可怜巴巴地开口唤着一旁还未走远的沐云深:“师兄,我又一个人了,你能陪我喝酒吗?”男子的声音低低的,听上去似乎极为平静,他说:“好。”有风拂过,树叶沙沙的声响和着身后的酒香渐渐散开。男人与少年交谈的声音听上去分外愉悦,虽听不清晰,却是一份无人能够打扰的融洽。*夫子庙一事不过随口一提。但既然已经走远,越沧索性决定去上一趟。他回屋换了外门弟子的蓝色衣衫,淡蓝之色如清朗明晰的天空之色,云纹绘制其上,虽只是外门弟子的衣袍,做工却也不算差。换上浅色的衣衫,越沧身上的那份气势更是浅薄到近乎消失,再度走出之时已是没有人能够发觉,他就是那日玄衣墨发,跟随在那位大名鼎鼎的谢师兄身后的新来弟子。一时叨扰的人也少了,几乎只是几个问路便有几位外门弟子一一告知着方向。“前方不远,能看到一个大的香炉,莫约就快到了。”越沧循着对方给出的提示,没过多久还真让他看见了香炉。数人高的炉子几乎需要仰视,位于庙内中心,周围更是点上了许多檀香。来往的人并不多。修仙入门的多,但是拜师的倒还真是少见,尤其是严苛到前往此处上香这般正式的就更是少数中的少数。但越沧依旧能看见几个内门弟子手中执香,跟随在一个妙龄女子身后。那女子一身白衣显得清幽淡雅,淡淡瞥来时眉眼之中仿佛凝着寒冰。一眼瞥去让人不禁想到那个同样满目冰雪的谢清微,只是相比之下,那人的冷还是初春化雪的冷,虽然入骨却还带着几分暖意;这个女人却仿佛冰雪天锤炼出来的冰锥,几乎要直直地刺入人的心里。她只是看了越沧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她身后的人却是因为她这一瞥,将视线死死地锁定在了越沧身上。“你是新来的外门弟子?不知道夫子庙,外门弟子不可入内?”一内门弟子走来开口呵斥道。另外几人也是随之跟上,再看去,同那女子站在一处的便只剩下一位剑眉星目,气度不凡的男修。见越沧看去,那男修也是看来,眼底微微闪过一丝笑意,却不带善意。显然这些人的围聚而来,大多原因便是来自那个男修的示意。“夫子庙,只要有上香需求就可入内。”越沧淡淡回应着几人,倒也不在意对方话语之中明显的恶意。“哦?拜师?就你一个外门弟子?难道是拜了别的外门弟子为师?”有一人故意放开了声音,夸张地笑道。越沧神色不变,没有半点怒意,反而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这一眼中的情绪极淡,不带丝毫感情,反而有点像是冷眼旁观他的作秀,让那修士瞬间涨红了脸,只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你看什么看?不是外门弟子,难道你还能够拜长老为师不成?”那人声音又是尖锐了几分,这一次却是恼羞成怒,没了方才的调笑反而让自己显得有些难看。内门弟子想要具有收徒资格是极为严苛的,修为要求不说,还得出师于尊长,至今师门拥有这般名额的内门弟子只有不足二十余人,出师之后的内门弟子虽然还是被其余弟子称呼一句师兄,其身份却是隐隐高于现今的长老,毕竟内门弟子如果拜师多为亲传,亲传弟子大多也是长老门下,要想出师那份修为比之现今的长老恐怕只高不低。更何况,他们足够年轻。那修者看了一眼越沧,眼前凡人身上只残留着零星的灵气,根本不可能成为长老门下的弟子,那个更为难得的方向他便更没有去想,不禁也放心了些,说起话来也自信了不少:“你这谎话连篇之人还敢这样看我?”越沧听了这修者的话反而有些无奈,他淡淡移开视线便是不愿意再和这人多谈,却是刚刚迈出一步便再次被恼羞成怒的人拦下。他的脾气极好,却也不意味着能一味地忍气吞声,让人欺侮。眸中一暗,越沧几乎就要出手,一旁另一个声音却是淡淡传来,其下威压与薄怒更是将那旁女子与男修的视线都引了过来。“我的弟子,前来同我行那拜师礼最后一步,可有问题?”谢清微的声音如淡淡冰雪,直将那几人心头的一切情绪浇灭了个透彻。他又换了一身浅色青衣,身形挺拔如竹,一步步走来时眼角眉梢都凝着淡淡霜雪。“你们,可是对我徒儿有什么不满?”他这话淡淡,只是眼底神色显然怒急,维护之意尽显。只有越沧知道,那份怒气可不仅针对眼前内门弟子,连被维护的他也是其中因素……不,或许还是重大因素之一。但谢清微已然上前,仙修半步挡在他的身前,几乎替他挡下了一切来自那些弟子的无礼目光与挑衅的话语。眼前这人明明身形不算宽厚壮实,却又有一股山一般的力量。强大而坚定。越沧眼底笑意一闪而过,手间魔气渐渐消散,封印之上又添一笔将方才那一点缺口修复如初。或许他倒真可以在这百年专心修炼灵气,不动用分毫魔气而是借着眼前这人的力量作为屏障。体验一下,被人庇护的感觉。第9章 掌门青衣修士站在那里,微微冷下眉眼。骤然之间,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众人均是失去了开口的勇气。几人小心看向越沧,终于将眼前这个穿着平凡的外门弟子同那个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谢师兄的缘定之人联系到了一起。再看这两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可是谢清微在场,也没有人有半个胆子开口说点什么。“谢师兄,他们不知这是你弟子。”那白衣女子缓步走来,眼底冰棱稍作融化却依旧不见降温。她开口维护着几人,视线却是没有分给他们分毫,站在她身后的修士眼中暗了暗,却终究是微笑着上前一步跟在师父的身后。“如果知道,他们又怎么敢?”谢清微的声音淡淡,比那女子还要冷上几分。如果换做别人,有这样一个漂亮又修为不俗的女修开口,这般委婉的求情,早该揭过了。可他是谢清微。谢清微没有收过徒弟,是以也无人知道,他淡薄人冷不假,可护短也真。虽说关于越沧的谜团,他都还未能理清,恼于玄英的各式密谋隐瞒是真,可已然结过契的徒弟,也是断然不会让人欺负的。越沧只低眉顺目站在一旁看着,谢清微便已经是不顾女修颜面地开口:“我谢清微的徒弟,你们也敢这般,莫不是在向我发出挑战?”几个修者咬牙切齿忙道不敢,谢清微的修为在长老之中都已是不俗,几个普通弟子又怎敢言出挑战二字。本以为示弱便已足够,那几位弟子卑躬屈膝到了底,脸都泛起青色,却也不敢随意造次,却听那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刺骨的冷厉。“夫子庙,也是你们该来、能来的地方?”这句话倾注了些许灵气,几乎方圆百里之内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有些耳熟的话同之前他们和越沧所说有些相似,却又有些不同。他们的话是挑衅,而当谢清微以这样的方式说出这句话却是真正昭示着没有一个人会冒着得罪谢清微的危险收下他们作为弟子。白衣女子的脸色骤然沉下,她完全没有想到谢清微会这般不给她面子。那几个弟子不重要是真,但她上前开口维护过也是真。她下意识想要上前质问,那边谢清微便已望来。男人的眼底一片冰寒,没有半点情分,强大的修为化作威压,只要她上前一步便能尽数倾斜而下。越沧在谢清微身后不远处站着,没有丝毫修为的凡人依靠着师父的庇护,偏偏眼底尽是理所应当的神情,偶尔看来时眼底不带丝毫情绪,同他那有着过人修为天赋的师父同样的淡漠。那份不将人看在眼里的漠然实在让人牙痒,可是谢清微站在那里却也没有人敢开口。几人就看着那师徒二人一同上了香,谢清微又将几枚看上去就绝非凡品的纳物戒交到徒弟的手里,随意叮嘱了几句。“那弟子就先行回去了。”越沧没有犹豫地接下对方送来的东西,最后开口道。谢清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一旁几人看着越沧独自离开,谢清微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半点同徒弟一同的意思,心下微动。只是刚刚生出点心思,那旁谢清微已是一个眼神望来,冷得人直接消了最后的杂念。却只有方才先越沧一步拜师的男修看了看身边骤然消失的人影,抿了抿唇,眼底神色起伏。越沧一人踏上往回的路,回的自然是谢清微之前安排给他的外门弟子的住所。来路清幽僻静,少有人烟。越沧手里攥着自家师父给的灵石,一颗颗经过提炼的特级灵石,比之长老所能领到的高级灵石还要精纯了不少。随着手中齑粉不断飘落,灵力也是以极为恐怖的幅度飙升。毕竟是曾经修魔的人,魔修不似仙修需要道心稳固,几乎没有什么屏障,吸收方式也以粗暴直接为主。灵力在体内肆虐,可是比起平时的魔气却只是小菜一碟,甚至无法牵动越沧做出丝毫不适的面部表情。他就一个人走在路上,以着足以让任何仙修目瞪口呆并吐槽一句奢侈的方式吸收着灵石之中的灵气。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抹白影。女修冷肃的模样实在让他不想挑起这个麻烦,越沧皱了皱眉,没有给那女修一个眼神,侧身便是准备绕过她继续向前。“你倒是也有几分‘本事’。”女子冰冷的声音开口,话语之中的嘲讽却是掩饰不住。她看着越沧手中的灵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心急者可会一事无成。”看着一块新的灵石再度化为齑粉,女子也是皱了皱眉。“修者何事?”越沧几次被女修拦下,这才无奈抬头看她。女修的视线也从那一手齑粉之中收回,神情冷漠之中又有些复杂:“我不过是准备提醒你。注意些分寸。”“嗯。”越沧应了一句,等待着女子移开脚步。白衣女子却是垂着眸子思索着什么,半晌后才没头没尾地开口:“谢清微他有喜欢的人,你们并不合适。”本以为只是来找麻烦的的女修骤然提到感情问题,越沧一时无言,下意识抬头看去,那女子却是已然失了踪影。这一番无头无尾的问候和提醒,反而让越沧没有了提升修为的心情。他看着手中的纳物戒,以及手腕上的淡淡浅绯。红纹不知何时移动到了手心,那道似乎有生命的存在在他过去的数千年记忆之中从来不曾出现,却随着谢清微,在来到这仙修之地后伴随着各种秘密组成了一段关于他的神秘过往。有些人知晓些什么,有些人在猜测些什么,而这一切都与谢清微有关。谢清微和他却是唯二的完完全全被瞒在鼓里的人。回到外门弟子住处的时候,苏休还未回来。床铺上干干净净,还是方才风风火火离开时的样子。显然那两人把酒言欢,已然忘了时间。越沧有些无奈,他不需要冥想修行,好好睡上一觉这种不知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没有出现的想法此时却难得地冒出了头。他索性在周围弟子又是复杂又是艳羡的目光之中和衣而眠,就这么屏蔽了神识过了一夜。长夜无梦,也不会有梦。清晨再度醒来之时,时辰尚早。一旁苏休彻夜未归,其余人依旧在继续着修炼。外门弟子的演练在午时才会开始,清晨只有内门弟子需要晨练而已。越沧恰好是被谢清微嘱咐过要参与晨练的异类,便整了整衣装,在前来唤他的杂役弟子的带领下,也在整个外门弟子讶然艳羡的视线下被唤去了晨练场。一群浅黄衣衫之中唯一的一点淡蓝十分显眼,越沧自作不觉,旁人却已讨论开来。而这议论在本应带领晨练的长老退下,替换为一个青衣的身影时更是直接爆发开来。“那不是谢师兄吗?”“谢师兄怎么会来晨练?”“难道那传言是真?”“谢师兄也信姻缘殿那传说?”……讨论声纷杂。即使是曾经排除万难登上魔尊位置的时候,下面的群魔乱舞也不如此时八卦势众。但越沧依旧安然站立在那里,对于身周的言论不闻不问,不理不顾。另一个谣言的中心人物也同样,他只是冷冷看着下方,对着熙攘嘈杂的众人开口:“加跑十圈。”一众仙修便闭了嘴,老老实实地回归晨练。所谓的晨练就是在不使用灵气在有着压力限制的灵山之中奔跑。这个开始被人们不屑一顾的训练项目是谢清微率先提出的,也是这古怪的方式后来让无数人哭爹喊娘之中逐渐对于谢清微三个字望而生畏。修仙者们多用修为锻体,是以真正意义上的修炼体魄反而是许多人的薄弱点。这个晨练的方式正好加强这一块,是以哪怕底下如何哀嚎,整个门派之中也依旧照例进行,几乎是压着大部分人的极限走。这一加十圈,下面所有修者均是敢怒而不敢言,看向越沧的眼神却是有些幸灾乐祸。“你不要紧吧。”越沧跟着众人跑了一会,不比一些习惯这种模式的人跑得飞快,他的速度一直控制在普通凡人正常跑步的速度以内,不少路过的人除却那复杂眼神之外都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抹同情。可真正同他搭话还是少数。“无碍。”越沧淡淡回应,他看了一眼另一些已经超过他跑到前面去的修者,那些人几乎是不敢言语,面上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显然这所谓晨练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般简单。而这个搭话的人,观他自信的神情,显然还是有一定把握。“谢师兄惩罚的话通常是大家一同惩罚,哪怕你是他弟子他也会一并处罚。倒是你是凡人又是第一次参与,肯定会有一些受不了。”那修士关切地开口,“如果有需要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帮忙,我……”那人还欲再开口,越沧却是感受到了一道熟悉的视线看来。那道来自谢清微的神识不加掩饰,想来是某人刻意在提醒着他。正好也无同这弟子客套的心情,越沧索性深吸了一口气,脚下加快了几分。对于仙修来说,锻体是最为艰难的一步,对于魔修来说却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