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有得罪,还望见谅。”谢清微这么说着,面色却是不改,仿佛刚才突然出手的并非他本人。若是旁人看他那副清冷傲然的样子,定是无法想到他刚做了一件极为冒犯的事情。“那花极为重要,我断然不可能随意相信一人。若越先生真是知陵人,倒也不是不可带你前去。”正派仙修面不改色地开口,硬生生将刚才的举动说成了一个简单的试探。这花只是上官玉棠的一个借口,从那少年听闻花名时的神情也可以看出,虽说他们的故乡难以得见,但那花可算不上什么重要。只是这谢清微倒似真能找到那处地方,找到那种奇花。越沧便索性没有揭穿对方的借口,缓缓点头,露出淡淡笑容。“仙人所言极是。”千百年的修行,只要他想,他能够完美地扮演任何的人。区区一个知陵商人,对于他来说也并不在话下。男人轻轻笑起,却并不自知自己柔和面容下,那双平静到有些淡漠的双眼之中,可没有半分笑意。谢清微抿了抿唇,眼底光彩流转,最后开口。“那你便,跟随我吧。”第4章 我发现有人在算计我街市繁华,即使节日已然过去,人们的面上也留有笑容。浅色花朵点缀在街边树旁,花香虽淡却带着几分淡淡灵气。俗世街道的泥土确是自带灵气,只是生长过程难免会有所消耗,断然不可能有这般灵性。越沧眼中微动,看着前方花色越发鲜明的街道,再听周围人们的话语声果然淡了不少,似被某种东西隔离开来。“谢先生这是准备带我去哪儿?”他骤然开口,脚步却并未停下。谢清微似是料到他会跟上,神色不变,依旧向前走着。他未开口,可前方亮色已经昭示了答案。如果是普通人,哪怕有着知陵商人的身份怕也断然是不会认识眼前景色;但越沧却不同。那同莹白的甬道可不和魔修之地的通道相似相仿?只是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仙修居然会直接带着他这么一个“凡人”到这仙修之地去。“那花只有在我们仙修之地才有生长。”谢清微如是开口,神情淡然让人瞧不出真假。褪去全身魔气又有修为甚高之人带领,越沧从迈入那通道到走出都未发生半点意外。更是不曾被检查出丝毫魔气和隐藏的实力。前方仙修眼底的冰冷这才褪去了几分,神色平淡了下来。“你倒是不觉好奇。”眼前景色渐渐展开,不知何时那青衣仙修已是走到他的身侧停下脚步,语气更算得上柔和。按理来说不应来过这仙修之地的魔尊却是看着眼前的景色微微皱了皱眉。他本应好奇,可心底偏偏生出几分熟悉。明明这里和魔修之地处处都不同,就算同他所习惯的俗世相比也充满着不同的地方,他却全然不觉得陌生,更是隐约知道方向。“那便跟上我吧。那可不是什么容易拿到的东西。”谢清微开口,越沧便也收敛内心的情绪,快步跟上。仙修之地山门林立,地上灵植颜色比之俗世要鲜艳得多,那充盈的灵力遍布天地之间,仅仅向前几步,越沧的神识便能探测到不少修为不俗的人。更令他好奇的却是,明明身为魔修,理应对这里浓郁天地灵气感到不适的他却反而有一种极为舒坦的感觉。那是在魔修之地最强的聚灵阵中也无法感受到的舒坦,让他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眸子,哪怕明知谢清微在前,也没了掩饰的心情。“这天地灵气对于资质越好的修者越是有着不凡的效果。”已然察觉出他的不对劲的谢清微却是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他快步向前,不少试图同他打招呼的各门仙修弟子均是被他全然无视。那些弟子们倒也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反而一律好奇地打量起跟随在谢清微身后的越沧。几乎所有人的眼中都闪现着名为好奇的光芒,暗暗揣测着什么样的存在才能被这位仙修界最为不近人情的高岭之花带领向内。越沧倒是不在意周边人的态度,相反,他甚至朝着不少偷偷打量他的弟子微微笑起。玄衣本是肃然之色,可在这一笑之下倒也显得柔和几分。远处弟子只能隐约窥得这人模样甚佳,笑意柔和。心下不免更为好奇这样的人怎么会和那位谢修士走到一处。更何况两人前往的地点十分不可言说。越沧将人们古怪的神情一一收入眼中,却不开口询问,只是跟随在谢清微身后。直到那缘殿二字展现在两人面前,越沧这才了悟了旁人的神情。“二位是算卦还是批命?算卦……可是所求姻缘?”老者盘膝坐在殿中心的地上,听闻脚步声也不睁眼,只是随意开口道。语气之间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调笑,可越沧却是看着前方的谢清微那一张速来冷淡的面容渐渐沉了下去。这谢姓仙修会是那般开不起玩笑之人?越沧心里疑念只生出片刻,那旁谢清微已是走到老人身侧。下一刻,越沧便看着那清冷如山巅之雪的青衣仙修伸出脚踢了踢老人的背。说是他踢,但在那脚尖还未触及地上老者之前,那人便已经是嘻嘻笑着站起身来。“小清微,你这么做可就有些目无尊长了。”老者摸了摸细长的胡子,笑得小眼眯起,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青衣仙修,不住地点头,这才瞥了一眼越沧。就是这一眼,越沧却觉仿佛被审视了一番,只是那锐芒一闪而过,再看过去,那老者已然再次看向谢清微,仿佛毫不在意那仙修沉下的面色,笑嘻嘻地绕着他打量着。“清微不敢。”谢清微如是开口,他微垂眸子收敛神色,语气可算不得多么恭敬。没在这人面上再看到其他神色,老人撇了撇嘴,最后才将视线真正移到越沧的身上。“所以,是你有事?”老者笑意淡了淡,显出几分认真。他身材矮小还有些微胖,一张已显老态的面上却是有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即使眸底沉淀着沧桑却也难掩睿智。“我来寻一花,名玫瑰,有大红之色。”老人的实力深藏不露,又没有显出半分恶意,越沧索性将人当了长辈,恭恭敬敬地道。看着越沧此时面上的恭敬谦逊,恐怕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男人还有那份能让小儿止啼的威名。可越沧却是余光瞥见青衣仙修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诧与老人眯起眼笑得开怀的模样。他眼底神情微动,终究没有开口。“这花可有些不好办。这种花来自不同的时空,派人去拿恐怕也得数月……”老人摸了摸胡子故意拉长了声音皱起眉来,越沧却是看到他眼底算计。虽听不懂老人话底一些词意,但是那眼底的算计和所求他却是瞧得清晰。“您有何要求,大可直说。能力范围之内,必当竭力而为。”越沧的话语淡淡,话下之意却是清晰而坚定。他从不违背诺言,一旦应下事情必定会竭尽全力。看着老者眼下笑意渐深,他便知道,他赌对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老者的威严在一瞬间尽数褪去,那一双小眼睛里噙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摸着胡子的模样,也少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再看去哪里像什么高人。老人笑眯眯地来回打量着他与谢清微,眼底流露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这幅样子,倒很像是上官每次想到了什么新的折腾他的点子时露出的标志性笑容。老人笑眯眯地将视线从越沧的身上移到谢清微身上,随即老脸上笑作一团。越沧便看着那仙修面上僵硬了几分,对方抿了抿唇,面色越发发黑。“我之所求再简单不过了,只需你留在我修仙界百年足以。以你的资质,跟在小清微的名下,几年内踏入修者之列也不在话下。就是你不想修行,随随便便学个炼丹制药也可。”老人如是开口,似是察觉到越沧要拒绝,他又很快收敛了笑容沉下眸子看来:“你在俗世可没有什么牵挂的亲人事物,唯独一项你所牵挂的事也约在百年之后,不是吗?”老人那双已看透一切的眼睛望来,越沧心下所想的推脱之词便全然无了功用。再看一旁仙修那面无表情的样子,怕是就算不知他魔修身份,也早已知晓他并非一个普通凡人。“倒也不是你的掩藏功夫太差,不过我们缘殿的人,自有些辨人识物的独道方式罢了。”知晓越沧心中疑问,老者嘻嘻笑起,便又复成开玩笑的模样。“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知你身份还能说出邀你入门的话,自然是有一定把握的。你只需考虑考虑答复。”老者笑着开口,随即视线看向这大殿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一句,“只是在这缘殿内说的话自有天地法则应验,一旦应允了可断没有反悔的余地。”“不过嘛,如果不应,我倒也不知,你还能不能走出此处。”那老人笑呵呵地补充着,说完这句便是再次坐回原地闭目养神没了搭理两人的意思。可那话语之中的威胁之意十分明显。“就一朵玫瑰。”可越沧还没开口,反而是一旁谢清微率先出声,青衣仙修冷眼看向地上老者,“我倒想看看我带来的人,谁敢出手。”话毕,他更是丝毫没有去看老人神情,瞥了一眼越沧示意跟上,便是头也不回地准备迈出这殿内。看着那仙修果决地背影,越沧发觉心下的些许抗拒不知何时已然消散了大半,他微微转了视线看向地上老者。本该闭着眼睛的老者眯着眼睛偷看谢清微的背影,嘴里嘟囔着,那抚摸胡子的动作几乎变成了揪胡子仍不自知。发觉人是真的想走,老人家果断睁眼,小眼睛瞪得老圆,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显然气急。下一刻,气急的老者恰好转回视线,正好对上越沧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一时一切表情都僵硬在了脸上。孩子气极了。“不过是百年,留下也不无不可。”看着老人家刻意撇过头装作无视发生的样子,越沧隐去笑意缓缓开口,也算是应了。这缘殿,这老者。还有那青衣仙修。他可很是好奇。区区百年,不过弹指。答应,又有何妨?第5章 我听见弟子们的八卦修仙之地,云山雾绕。越沧同谢清微两人刚刚从缘殿走出,殿外不少不知守了多久的弟子们便纷纷上前。没有人敢接近自带冷气的谢清微,可看上去温和许多的越沧就不一样了。几乎是一出现,他就被人团团围住。那青衣仙修仿佛未察觉这一点,头也不回渐渐失了踪影。留下越沧一人,他虽有些无奈,但在周围弟子们再三保证一定会给他指路后,倒也安心站在原地听着几人满腹的疑惑。“怎么样,那安老人给你们说了些什么?可是算了姻缘?”一弟子凑近来,开始还是好好问问题,后来便笑嘻嘻地开起了玩笑。一旁不少弟子听了姻缘二字都往近里凑了凑,八卦之意溢于言表。缘殿、缘殿。这是魔修之地与俗世也有相关记载的地方,传说是能够记录天下因果:亲缘、血缘、姻缘。两个人只要有关联,哪怕那因果再为淡薄,哪怕是通过极为间接的手段结下的,这缘殿也有方法给你找到人。但姻缘两字往往是人们最为在意的部分。只是……“你们觉得你们谢师兄会是与人同算姻缘的人?”越沧淡淡问出口来。那人看上去性冷心冷,能够动心怕已是不易,主动找一个相识不过几日的人上缘殿算姻缘不是显得极为可笑?偏偏,他这话一出口,周围弟子面色变了变,却并不是越沧心中所想的改变。“师弟,你怕是新来的吧。”一人小心翼翼地开口,他瞄了瞄身侧周围,再三确定没了那位谢师兄的身影,这才小心开口,“我们这尧山缘殿,迄今为止可没算过什么。那安先生一共就布过三次缘旨,三次都是关于姻缘。”“而这三次姻缘,可都是关于那位谢师兄。”一人一生一段姻缘,这人三条姻缘倒也不怪得诸人好奇。回想那人冷言少语的样子,越沧无奈笑笑。他修魔,素来不信什么天道天命,缘殿之于他也不过是一个较为神奇的地方,至于姻缘这等缥缈的事情,他倒更信他的眼见为实。那人的性格,外冷内热;观他少年修为有成,不似虚浮修为,而自带一份实战过后的锐芒,心性坚毅刻苦勤修也是必定。怎么也是一个心性沉稳诚心求道之人,本就少有人能配得上他的资质,而他的性格也断然不会是什么始乱终弃之人。三段姻缘,与谢清微三个字放在一起,实在像个笑话。越沧不言语,面上已然将自己的态度放在了众位弟子的面前。有人见他不相信也更凑上来同他八卦起来:“谢师兄的三段姻缘可都是惊才艳艳之辈,如不是能配得上谢师兄的人,我们也不会信啊。”“是啊是啊,再说那可是缘殿,尧山缘殿,那样的存在又怎么可能说谎骗人呢。”弟子们七嘴八舌,看着越沧毫不动容的模样,最后才有人咬咬牙开了口:“你可知道,那些都是谁?”“愿闻其详。”越沧笑笑,心下却不太在意。这仙修之地的仙修们比起他弱肉强食,以实力和拼搏进取为人生目标追求的魔修们,可不止一点的闲,还有这份拿人谈趣的闲情。“这第一段啊,可是与那位传说之中惊才艳艳的修士。”一人开讲,不少人面上也露出极为兴奋的神色,对于这个传说之中的修士,似乎不少人都有所耳闻。越沧身为魔修,倒是不知还有这等传说,便也认真听了下去。“像我们谢师兄,不足百岁的金丹强者,看上去已是实力巅峰,实际上啊,可还有人比他强。”见越沧有认真在听,那在讲之人不自觉大了几分音量。百年内金丹,就连他也是自愧不如。他结下魔心正好是百岁之时,虽说比之一些借助药物结丹的仙修,他自认从尸体血肉之间磨砺出来的修为定要强上不少,但比之那位同样是经历过一番厮杀沾染过血气的青衣仙修,恐怕修为上的差距还是天赋使然。“那位传说之中的人物可是不足而立便只差一步金丹,硬生生压了十年修为直到压抑不住这才不情不愿地进了金丹期。”那弟子见越沧面上思索以为他是被他所讲述的故事所吸引,再提及那位传说之中的人,面上不免也带了几分傲气,仿佛在炫耀自己一般。越沧听到这里这才算是有些惊讶,那传说之人是真是假还有待定论,但心下却是暗暗敲响警钟。人外有人,他还是清楚的。越沧这才沉静下心,抛开杂念听起其余弟子继续讲那三段姻缘。谁知那弟子却是不再继续讲这位传说之中的天才的故事,再度开口已经话题一转,转得越沧有些猝不及防:“那第二段的姻缘可是魔修中那位杀人毫不手软的冷血魔尊,第三段嘛则是我们师门之下未来的一位弟子。”“你可是不知,近几年,我们师门人缘广进,不知多少人挤破了脑袋就想入我门门下呢,你也算是运气好由得谢师兄亲自带上,我们山门可是早就没了收俗世弟子的名额……”那人说到这里突然双目圆瞪,死死地盯住越沧,仿佛要将他看出一朵花来。猝不及防听见自己名头的越沧正皱眉沉思着,下一刻便看着周围不少人看他的眼神极为不友善了起来,有些则是带上了一些幸灾乐祸。还没等周围弟子说些什么,一个月白色衣衫的修者便已经是笑着凑上近来,一把搭上越沧的肩膀,扫视着周围的人。“在聊些什么呢?这么热闹?”笑嘻嘻的男人甫一开口便是两句极为稚嫩的嗓音,这夹杂在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声音落在众位修者的耳中却不啻于一记重磅。不少人三三两两散去,场中很快便只留下了越沧同这位修者。“师门弟子众多,总有那么些人没半点眼力。”看着那周围凑热闹的弟子几乎尽数散去,月白衣衫的修者笑笑,收回手去。越沧这才看清这与他齐肩的修者脚下还御着剑,不光是声音,身形上也更像是一个不足弱冠的少年。只是他一头青丝已转白发,那份苍白之色可不是什么年轻人能够拥有的健康的色泽。“不知前辈是……?”这人修为隐隐有同他相仿的迹象,怕也是不知活了多少年岁的老怪物,越沧心下生出些许警惕。“怎么,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月白衣衫的修者扯了扯嘴皮,面笑心不笑地看他,下一刻便是从剑上跳下,落在越沧身前。这修者似乎笃定越沧只是在同他说笑,还没等人开口便摆了摆手算是阻断了越沧开口的余地。少年模样的修者站在原地,看着方才众位弟子们离去的方向站了不知多久,偏偏神识锁定着越沧,让越沧不得不也陪他站在这里候着。“什么三段姻缘。”他最后啐了一口,愤愤开口:“哪里有什么魔尊和小屁孩的事情!”他似乎气急,可这边神识毫不松懈。越沧便也只能无奈在这位不知犯了什么毛病的修者面前老老实实地呆着。他经历的岁月太过漫长,记忆难免有混乱模糊的部分,但他素来过目不忘,这般有特点的人,这般有资质的人,他还不至于见过一面便会轻易遗忘。更何况这人的口气实在不像是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越沧心下想着,下一刻这位不止一面之缘的修者便是猛然转过身来,抓起他的手来。掩饰过修为的魔尊猝不及防再次被人抓住脉搏,心下倒也不慌乱。他静静看着对方,直到看见自己的手腕上浮现了一缕红纹。……???“这就是了!”那少年模样的修者似乎早就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见状反而一笑。“我亲手绑上的红线,我自己还会不清楚?哪里有其他人什么屁事!”那修者突然笑起,面上洋洋自得,直到眼角余光瞥见一抹身影。几乎是慌张急忙地随意扯了块布料,那修者猛然拉过越沧手腕将那红纹一遮一绑,偷偷凑上近来耳语道:“这东西,忍半天就消失了,我先溜了。你自求多福。”他这话说完,越沧便只见得一抹白光一闪而过,那人一头醒目的白发便已然消失在视线之中,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藏青色的身影。缓步走来的正是那位新任仙主,越沧才刚认识不久的谢清微。“玄英都同你说了些什么?”看着那白发修者消失的地方,谢清微的声音淡淡,可那眉头却是紧紧蹙起。哪怕那位安先生极力而为也难以做到的事情,那名为玄英的修者轻而易举便做到了。冰山变了面色,显然对于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心有余悸。越沧心头一片雾水,此刻看见来人却是淡淡笑起。他抬了抬手腕向人示意:“约莫,只是赠了一块布料?”这话说的极无说服力,但他自认谢清微并不是会多管闲事之人,越沧便也没有听那玄英的话去隐藏些什么。冷面仙修点了点头,果然没有多问的意思。只是那眼神分明在那抹颜色上多停留了一瞬。第6章 玄英通往山上的道路狭窄,仅容一人走过。初来乍到的越沧本应走在后方,由得谢清微带路。可这仙修不知怎地却是半天没有挪步。越沧等了许久终究是无奈率先迈出了一步,谢清微这才缓步跟上,不紧不慢走在他的身后。那仙修一言不发,端得一副同他样貌相仿的高冷架子,只是越沧怎么都觉得那随意裹着布料的手腕有些发痒,似乎有道视线盯在上面,想要将之看出朵花来。这视线太过刻意,即使是对方那冷漠的面容也实在无法打消越沧心头怀疑。更何况,此时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二人。“谢先生……?”越沧骤然顿下步子,身后的人倒也不紧不慢地停下脚步,泰然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半点问题。但谢清微想来也知他停下来的原因。半晌,仙修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给出一句不算解释的解释:“玄英他很少送东西。”更少送这么奇特的东西。后半句仙修不说,但看着那块一看就是情急而为的布料,越沧便也能猜出几分。只是他没想到这修者的好奇心比他所想的还要强上不少,一时有些失笑。那手腕间的红纹,他是不介意的,如果谢清微想看,让他看了就是。他伸出手抚上那块布料,已是准备主动将之解开,谢清微却反而制止了他:“他既然给你,你收着便是。”说完这句话,他身形一动,硬是动用身法绕到越沧身前。谢清微不知是不是想通了什么,脚步加快了不少,越沧索性将心中疑念放下,尽力跟上对方身形。抚上手腕布料的手却是将那扎紧的部分重新整了整,确定不会掉落这才收回了手间动作。这条路上人烟稀少,比之方才所见的山门人众,此处倒更像是一处无人问津的小山,没有半点热闹,路旁山石间的青苔肆意横生,更似周遭全无人打理。越沧一时间都快要怀疑是不是他看错,下一刻便见那长满青苔的巨石后,一个普通弟子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着,似乎在寻找些什么。“玄英师弟已经走了。”越沧听见谢清微这般开口。那弟子这才“啊啊”地惊呼了几声,差点没摔倒,最终勉强站稳了身形这才微微红了脸从那巨石后走出。“谢师兄。”那声音细如蚊呐,但依稀能辨别出来是个女声。穿着一身男性弟子服饰的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谢清微,眼睛却时不时带着好奇之色瞥过一旁的越沧。“你怎么还在这里?”谢清微本迈步就准备走,可那女扮男装的弟子捏着衣角站在那,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畏惧地看着他,让他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生冷着声音问了一句。“我不太清楚方向……先前来的时候是夜里,不小心在这里睡了一觉,醒来就……”女修者红了脸,似乎有些羞于开口。这山间雾气弥漫,隐有阵法变幻,越是往里便越是看不见来时的路,越沧做了标记还能勉强找到些许踪迹,辨路对这女修来说倒也的确有几分困难。“你拿着这个,让何师兄等会带你回去。”谢清微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伸手掏出一个玉简塞到女修手里。那玉简上的刻痕有着越沧有些熟悉的灵气波动,想来那位何师兄恐怕就是上次不愉快初见的那位。拿了玉简的女修眼睛整个亮起,下一刻便欢欢喜喜地跳起,哪里还记得什么谢师兄,几乎是蹦蹦跳跳便下山去了。经过越沧时甚至还不小心撞了一下,方才还可怜巴巴的女修这次不仅没哭,连步都不带停,揉了揉自己被撞到的肩膀就继续高高兴兴地下山去了,叫人没有脾气。越沧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女修的背影渐渐被云雾遮掩,到最后完全失去踪迹。上面已经走出老远的谢清微不紧不慢地唤了一句:“跟上。”听那声音,脚步却是未停。越沧这才紧了紧手心,快步跟上前去。谢清微虽冷着一张脸,脚下步子却并不算大,看上去遥遥的距离,几乎稍微小跑就能跟上。越沧看着男人明显放缓的步子也不说破,只是走上前去,继续跟在他的身后。“你想要学点什么?”谢清微突然开口。前方云雾已然散去了大半,小路转为一片空阔,半点也看不出这只不过是沿着小路上来的一座山峰,仿佛换了一片空间。石筑的大门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隐约能看清一个玄字。前方另有几道悬浮石拱门,立于不同之处。安姓老人所言骤然再现越沧耳边,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知晓此刻是他做出决定的时候了。“我记得,那老人让我跟在您的名下。”越沧话语一转,骤然用上敬称。他看着谢清微皱起眉,嘴唇微抿,就要说出个不字。“那自然是师傅会什么,我便学什么。”男子轻轻笑起,平和的眼底第一次毫不掩饰其下锋芒。“……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了。”谢清微微不可查的一顿,眼底奇异的神色一闪而过,他猛然背过身去,语声冷冷,带着几分挑衅。越沧毕竟千年修行,自然不会被这简单的挑衅所激怒,也自然不会错过对方神色之间的异样。他刚刚的话中或许有什么东西触及到了对方,那极力掩饰的样子与平日的风轻云淡可不相符。如果早些时日,这些都与他无关。但一想到需要在这里留百余年,越沧便也将谢清微这点点异样记在了心里。两人并不熟络,此时此地,他没有开口的理由,更不会得到任何的答复。是以不如不问。“自然是有的。”他轻声应道,顺下这个话题。仙修淡淡看来,眉眼之中的神色再次平静下来:“那我便拭目以待。”两人一路往里,不少修者这才显露了身形,看着两人,不少人仍是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只是这份好奇在众修者们还没来得及上前问候两句时便骤然被再次打消。方才还三三两两有着几人的地方,几乎是一个瞬间便再度空荡荡。名为玄英的修者立在两人的面前,他瞪大眼睛,看着两人,丝毫不在意那被他吓跑的众人。“你要拜他为师?不可不可!”玄英一改面对谢清微时的躲闪,直直看向两人,他不断地看向越沧给他使着眼色,可越沧完全读不懂少年皱巴巴的脸上所要表达的意思。读不懂索性装作不知,越沧视线淡淡移开,偶尔谢清微看来时才回看过去轻轻笑起,对于对方眼底的质问表现出一脸茫然与不解。他的确不知玄英为何会坚持两人相识,他也的确不认识这个少年模样的修者。白发修者几次三番遭到无视后终于发现不对,他对着越沧怒目而视,一张略显青涩稚嫩的脸上涨得通红。偏偏他最想骂的人站在最畏惧的人身侧,让他不敢直接开口,生怕暴露了昔日的那些隐瞒与秘密。而越沧更是丝毫没将任何一个眼神分给他。好,你不是装作不认识吗?那我便也不认得你!你爱玩玩去吧!玄英气极,终于不看越沧,可那谢清微冷飕飕的目光可不是假的,怒急的少年骤然冷静了下来,想了个借口将刚才一瞬间的失态隐藏过去:“你这个资质,凡人而已,想要拜入我谢师兄门下,那当然不可。”“而且你刚才那话可真是大放厥词,我谢师兄什么人,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各种奇门八卦无所不知,各类符诀法印无所不晓。又岂是你区区一个凡人能够学得会的?别说百年了,千年都难。”玄英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越沧。之前都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略略扫过,而这一次再看越沧玄英却是皱起眉来,他灵力扫过之处普普通通,和他所想的截然不同。他的心思沉浸在越沧身上的变化之中,走神之明显连越沧都能看得个一清二楚,更别说站在那一处的某位仙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