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久轻步上前,却发现屋子里不止这几个喘气的,那被子上还窝着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泥球儿?这家伙自打上回秀过神奇的追踪术以后,就不见了踪影,连奖励它的机会都没给自己留,她也习惯了这家伙神出鬼没不按常理出牌,只是不成想今天它又回来串门了。祁韶安听她提到墨丸,便顺着看了过去,瞧着那睡得正欢的模样,眸子里的神情一言难尽,墨丸墨丸刚才顽皮,还咬了初浔一口。叶久看着祁韶安示意的地方,果然瞧见那纤细的手指上一排两三个血孔。她顿时有些无奈,看着墨丸团起来睡觉毫不理睬的样子,没好气道:小兔崽子,你让我上哪找狂犬疫苗去?说罢,她摇摇头,却被人一下扯住了手臂。叶子,你跟我说实话,到底还要等多久?薛璟宁目光幽深,他看着叶久,声音有些低沉。眼看着叶久承诺的半月之期就要到了,可她却没有任何苗头,反倒是宋初浔一次又一次的昏迷、吐血,他心里不能不着急。你若没有办法,我便带着初浔姑娘回云城去。叶久皱着眉头,如今沐王一事刚了,她倒也想长出三头六臂,手里拿着斧钺钩叉,再踩着褚尚章让他把解药统统吐出来。她刚想开口,床上便传来一声呢咛,几人同时看过去,只见宋初浔皱了皱眉,醒了过来。姜沛灵眨了眨快要粘合在一起的眼皮,眼里有一丝惊讶,咦,我的针法又精进了?这和上次昏迷的时间不相上下,乐观上看,已经算是有可见的进步了。薛璟宁也没功夫再逼问叶久,忙着对宋初浔嘘寒问暖,叶久也终于可以偷偷松口气。祁韶安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纵然很是心疼却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悄悄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掌心。叶久愣了一下,对上了祁韶安担忧的目光。她心下一阵暖意,轻笑了下表示没事。然而还不等她放松片刻,就听着宋初浔那直击灵魂的发问:狗蛋你回来了,见到纡宁了吗?她还好吗?作者有话要说:副cp要好好活着吖。第259章 论今朝一瞬间,众人的焦点又一次回到了叶久身上。叶久眼神微微闪躲,她强自镇定了一下,才道:纡宁她她一切都好,只是还没清醒,但你放心,太医院已经说了,不日就能醒过来。薛璟宁提着的心稍稍落地,他松了口气,喃喃道:阿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但宋初浔的神情却没有舒缓多少,她微微皱眉,道:还没清醒?叶久嘴角一抽,她就知道宋初浔没有那么好糊弄。薛璟宁虽然担心,但为了让宋初浔安心养病,便开口替叶久道:初浔,叶子当时划了个口子还昏迷了两日,听说阿姐可是中了箭伤,又是女子之身,自然恢复的慢些。宋初浔狐疑的看了叶久一眼,目光在她胸前扫过,眉头轻挑。而一直旁观的祁韶安突然掩唇轻咳了一下,目光游移几番,低头理了理裙摆。宋初浔见状收回了目光,改盯着叶久的眼睛看。叶久自然明白她什么意思,薛纡宁是女子,可自己也是女子啊,这点薛璟宁不知道,但却蒙不过宋初浔。她只好陪笑道:真的,纡宁哪如我皮糙肉厚,你就放心吧,乖乖养病,等薛纡宁醒了,我一定给她弄出来。宋初浔闻言只好点点头,但眉宇间的忧虑半点不减。叶久轻咬了下唇,看如今这场景,宋初浔本就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若再知道薛纡宁也中了百日魂,只怕是当场就能再昏死过去。事到如今,她也只好能多瞒一日就瞒一日,见机行事吧。啊哈一旁趴在床边快要睡着的姜沛灵突然打了个哈欠,握着小拳头伸了个懒腰。几位讨论完了吧,讨论完我就先撤了。祁韶安见她眼圈发黑,跟被人打了一样,便关切问道:沛灵,你还好吧?姜沛灵瘪瘪嘴,摇了摇头,不好,一点也不好。说罢,她一只手指向了丢在一旁的书匣子,道:看见那个破书箱了吗。众人齐刷刷的看过去,纷纷点头。姜沛灵突然哀嚎了一声:整整一百本传世医术啊,我十天之内就要翻完,韶安姐,你说我能好么。祁韶安见状不自觉地皱了下眉,虽然自己爱书,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完这么多书,确实不算一件美好的事。叶久抱着臂好笑道:国学府留的?姜沛灵扫了她一眼,却道:白先生留的。随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便站起身,背好一身行头,又正了正头上的学子帽,朝一脸不解的叶久和祁韶安笑了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而叶久和祁韶安对视一眼,眼神交错之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姜沛灵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医学鬼才,而白间精通雌黄之术,估计是有意栽培于她。而这般几乎疯狂的读书,只怕并非为了学习,应该是想找到百日魂的解法。叶久看着她有些拖沓的背影,眸子闪了闪。看来白先生也已经遇到了瓶颈,而他又因北宵之事分身乏术,所以才把这样的任务交付给姜沛灵吧。只是太医院那么多博览群书、经验老道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单凭她一人,能行吗?阿久,我想去帮帮她。祁韶安思索几息便摸清了此中关节,而此事关乎阿久和初浔的性命,她也想尽些微薄之力。叶久愣了一下便明白了祁韶安的良苦用心,她伸手抚了下祁韶安的后脑,轻道:别累着。大理寺狱。甲子间里,一身着白色囚服的老者坐在草席铺的石床上,双手用铁链套住,固定在墙壁之上,微弱的光线从侧面墙顶端的小窗上射进来,把悬浮的尘土照的一清二楚。牢房外突然传来一些响动,但却并没有影响到床上盘坐的人,老者依旧闭着眼,呼吸平稳。精神不错啊。一道声音从门边传来,带着些许轻笑。老者耳朵一动,缓缓睁开了眼,朝牢门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白袍锦服之人正站在根根木桩之后,眼里带着些许温色,浅笑着:褚伯父。狱卒麻利的打开了房门,褚尚章看着慢条斯理走进来的年轻人,嘴角噙了一丝笑:难为林侯有心来看老夫,心领了。叶久抖了抖袖子,似是嫌弃搬来的椅子落了灰,犹豫了片刻,才坐了上去。她打量了一圈牢里的陈设,不疾不徐地道:像褚伯父这样一位搅弄风云的人物,小子不来看看,着实放心不下啊。褚尚章伸手理了下鬓角垂下的灰白发丝,牵的铁链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成王败寇,如今我已沦为尔等阶下之囚,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他说罢不在意的笑了下,不过若是林侯前来讨要解药,那就抱歉了,老夫无能为力。叶久瞧着他一脸梗脖子公鸡的模样,气笑了。褚伯父误会了,今日求解药在其次,主要是来和伯父聊聊。褚尚章面色微冷,我和你有何可说?叶久从怀里掏出一只竹筒,拔了塞,又插上一根芦苇杆做的吸管,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褚尚章看得莫名其妙,只见叶久咂了咂嘴,才慢慢开口:自我初到府上之时,褚伯父为我牵线搭桥,助我承得父亲的爵位,小子谨记在心。只是我有些好奇,您那般尽心尽力,是没料到我如今深得陛下信任,还是对侯府有所亏欠?叶久声音不大,但落在褚尚章耳朵里,全然变了味道。他寒着脸,冷声道:你什么意思?叶久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勾了勾唇角,又道:只怕是想将我扶持成傀儡,变成你和沐王的一把刀吧。褚尚章看着叶久悠哉翘着二郎腿的样子,面色稍缓,哼道:确有此意,不料你这乡野小子,却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几次险些破坏我们的计划。他微微侧目,我倒是不明白,单凭你一个平白承爵的侯爷,陛下怎么偏偏那般倚重你?叶久眨眨眼,一脸你傻吧的表情,因为我和陛下早就认识啊。褚尚章脸色微变,只见叶久低头嘬了口吸管,不紧不慢地道:这还要托您的福呢,要不是您派人在陛下回京路上截杀,我可能还真遇不到这尊真龙。是你原来路上那支车队是你!褚尚章眼里有些惊讶,指着叶久的手指抖了一下。那日杀手回报,在连祁山官道上被一支车队打乱了部署,事后却怎么也没查到他们的下落,没想到竟是他的!叶久大方的点头,对,就是我。说起来你们倒是下本钱,从通州巡检到皇家朱阁,你们是围的密不透风,恐怕京城还有更厉害的等着陛下吧。不过你们却没有料到,先帝会派方总管出城二十里迎回陛下,直接搅乱了你们的计划,于是在得知陛下要彻查此事之时,你们派人杀了房大人,并留下了隐晦的线索,统统指向了贤王殿下。褚尚章瞥了她一眼,不错。叶久眉头微挑,又接着道:而在郭文信贪墨一事你们接连丢了户部和京兆府两块重地之后,你们试图把我这颗不受控的棋子纳入麾下,不仅让青迟与我频繁走动,甚至不惜冒着暴露的危险,把八公主也一同拉下水。她唇角挂着冷笑: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倒是很有胆量。八公主一事,若不是后面查到仪徽宫,恐怕会以为是贤王为自保而把她这个侯爷拉下水,顺便再打压沐王一番,然后坐享其成。而楚笙虽然是沐王名义上的妹妹,但到底说出去是同枝,可为了构陷贤王,沐王竟是不惜给自己未来风评上画个墨点,也要把她这颗棋子钉在棋盘上。而这一切,却差点毁了八公主的清誉。褚尚章闻言皱了下眉,若不是齐太妃不依不饶,此事本不该如此复杂。叶久放下手里的竹筒,微微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说到底,我还是成了你们手里的刀。要不是她去贤王府上调查这一系列的事,恐怕也不会导致后面贤王自戕,群臣口诛笔伐的场面,险些让楚时慎陷入僵局。褚尚章闻言浅笑不语。叶久不再理会,又顺着刚才往下说:贤王服毒一事也让你们有了危机感,觉得陛下已经开始剪除手足,排除异己,于是你们有了新的动作。你们串通塔尔族骚扰漠北边境,许诺他们边境线上三座城池五年不抵抗的好处,为的就是拖延住陛下的大部分兵力,然而塔尔族攻势过猛,隐有失控之势,你们这才慌了,开始往漠北增援。增援也好,监视也罢,十万大军苦战十几日依旧久攻不下,朝廷却又大肆鼓吹和亲,陛下两难之下不得已又将禁军派往了边疆,恐怕你们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吧。褚尚章转了转手腕,只是我没想到,你竟会在短短十几天里训练出一支如此强悍的军队,差一点就让我们的计划付诸东流。叶久摇头笑笑,真正让你的计划彻底泡汤的,是你的亲亲儿子,褚澎。褚尚章哼笑一声,我倒当真小瞧了他。你该庆幸你没有高看他一眼,不然你褚府的卷宗之上又要多一条人命。褚尚章面色一寒,直直地看着叶久。见他不说话,叶久接着道:与此同时,你伙同兵部以及颍州知府,暗自谋划祈年台夺位之事,而在陛下将沐王调到皇陵之后,你们将计就计,把颍、燕、通三州秘密调来的士兵藏匿于皇陵,待那日你起兵后,兵部驻扎在郊外的京城卫便趁乱直入皇城,你们里应外合,便能将整个京城收入囊中。褚尚章闻言脸上没什么惊讶之色,只是微微一笑,说起此事,若不是当时你将兵部尚书秦昌余的把柄呈到我面前,我怎么能顺理成章的把自己人安插进去呢。叶久闻言心底叹了口气,得,又递了一把刀。对了,这样说来我还有一事要谢你,若不是你把礼部尚书扳倒,老夫安排祈年台之事又怎会如此畅通无阻呢。叶久看着手里的果汁,心情不是很爽。她拼命用力做了所有事,到头来却发现全在别人的掌控之中,仿佛一个配了南孚八个圈电池的机器人,卖力的做好每一个动作,结果却是在执行别人扔过来的指令。褚伯父算计之深远,真是不减当年啊。褚尚章忽得止住了笑,嘴角慢慢的落了下来,看着叶久的眼神带着浓浓的警惕。叶久轻笑一声,既然说完了今日之事,那我们就聊一聊当年之情吧。褚尚章眯着眼,压着声音道:什么当年之情?叶久故作惊讶:褚伯父难道忘了,当年上任颍州知府之前,上京赶考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她随后收起了满脸的笑意,直直的看向了褚尚章:还有林将军战死岭南河谷之时。褚尚章霎时变了脸色,他的双手不自觉颤抖,带的铁链跟着发出些微响声。叶久冷笑一声,我刚才不提,褚伯父不会就真的以为我全然不知吧。褚尚章极力压着声音:你你知道什么?嗯其实也不多,叶久托着腮想了想,也就是褚伯父当年斥巨资进京赶考,一举中第,不仅得到当时尚是皇子的先帝赏识,还有结识了众多子弟闺秀。平淡的声线忽的一转,叶久沉下嗓音,缓缓道:而其中,就包括我父林复,还有郑大将军之女,如今的郑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