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总管,今日何事如此急切?上了车,叶久打破沉默,试着打探点消息。方稚依旧是带笑模样,陛下的心思,老奴可不敢揣测。叶久抿抿唇,知道在他嘴里也套不出什么,便闭了嘴,闭目养神。车厢一片安静,只有车轱辘压在石板上,发出的阵阵声响。良久,等到马车渐缓,快要到站的样子,叶久突然听到方稚轻轻的一句:汐音宫的事,总也是最急的。叶久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深意时,她已经被方稚带到了汐音宫门口。林侯这就进去吧。方稚在门口便止了步,叶久心里一个咯噔,她总觉得这会是个套,连看向方稚的眼神都变了。她正想着要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就见着方稚突然朝门里面弯了下身子。叶久转过头,只见楚时慎从里面走出来,负手而立,无奈摇了摇头,非要朕来请你才行?叶久见到楚时慎,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她连忙跨进去,躬身行礼。楚时慎一把拉起她,就知道你心思细,被蛇咬怕了吧。叶久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可不是,可疼可疼了。楚时慎瞧她那长不大的样子,摇头轻叹:黄毛小子一个,也不知小八究竟喜欢你什么。楚时慎声音越来越小,叶久除了那个不太好听的形容词以外,后面啥也没听清。啥,陛下你说声大点。楚时慎撩开帘子迈了进去,理都没理叶久。精雕镂空红木架后,一抹浅蓝坐在小榻上,旁边立着一人正拿着宫扇,轻轻地扇着风。叶久抿了抿唇,躬身行了一礼。微臣参见八公主。不出所料的,依旧什么回应都没有。叶久熟门熟路的自己起身,在楚时慎隔壁找了个座位坐下。她目光扫过楚笙时,微微停顿了几秒,随后又不动声色的隐藏起来。多日未见,八公主还是坐在这张小榻上,面色依旧寡淡,而她和楚时慎也照常坐在她的对面,好像场景还原一样,除了逄烟多了个摇扇子的活儿,其他的一点没变。时堇,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听到楚时慎这么说,叶久下意识以为是宋初浔,但随后反应过来,她串频了。那日你与我说了羊桃和牛乳之事后,我便着人暗中查探,就在昨日,一名宫女终于招认了。楚时慎看了叶久一眼,缓声道:那宫女与一太监苟合,也是在他处听来了牛乳和羊桃一起使用可以养胃健脾,便让十七弟多吃了几块,想以此邀功,却不想酿成了这等祸事。叶久闻言连忙问道:那个太监呢?楚时慎看了楚笙一眼,叹道:死了。我的人追查到他时,他已经失踪多日了,最后是在御花园的井里发现的。叶久眉头一下子皱起来,这明显是有人背后指使,怕此人走漏风声才杀人灭口。那这太监是哪个宫里的。楚时慎微微抬眸,一字一顿道:仪徽宫。叶久差点咬到自己舌头,郑太妃??楚时慎点点头,正是,此人是郑太妃宫里的洒扫太监,入宫也有两年了。叶久脑袋有点懵,她有点不明白郑太妃这么做图什么。再怎么说八公主也是她名义上的孩子,毁了她对郑太妃一点好处都没有,甚至对沐王也没有什么可以谋得的利益。不对。叶久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越是明显的事情,就越不对劲。楚时慎挑眉看向她,没有说话。叶久想了想,咱退一步讲,如果是沐王插手此事,那他能落下什么好处?楚时慎沉思片刻,抬眸轻声道了一句:如果此计成,那么你和小八便会结为连理,而小八在郑太妃宫下叶久按了按脑袋,可八公主心里是向着陛下的啊,换我肯定不会赌这么大。此话一出,屋子里突然安静了。叶久久听不见回音,便抬起头,只见楚时慎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眼里还有一种叫做疑虑的东西。叶久仔细想了下自己刚才的话,忽然回过味来。在众人眼里,八公主不过一个痴傻之人,就算她嫁给自己,也只会拿她同母的兄弟论亲疏,她自己怎么会知道谁亲谁后呢。而自己这么说,便是直接肯定了八公主能明辨是非,也知道亲疏远近,难怪楚时慎会这种眼神看着她。叶久捏了捏手骨,笑了下,陛下待八公主如亲妹,八公主想来会感觉到的,哈哈。她随后连忙岔开了一个话题,啊,沐王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楚时慎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顺着她的话说道:在皇陵安分守己,京城之内,甚至沐王府皆无所异动。叶久闻言有些纳闷,按理说楚时慎这样想法子架空他,这么明显的事怎么着也要有所动作,这沐王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呢。难不成她真的怀疑错了人?楚时慎见叶久皱眉思考,也不打扰,他目光落在楚笙身上,声音忽得有些飘忽,半月后是我康盛的祈年之日,只希望今年能风调雨顺,再无天灾人祸了。叶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八公主紧搅着手帕的模样。蓝衣女子玩得正欢,一点不觉得屋子里的氛围有多低沉。叶久抿抿唇,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再无天灾人祸,恐怕不止为国吧。她眼神轻扫了一圈。这屋子里的人,各怀各的心思,只不过楚时慎的话,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懂。作者有话要说:翠花是要来啦,嗯呐~第242章 渐明侯府,竹园。阿久?祁韶安走到凉棚里,只见叶久蜷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根木枝,正在地上写写画画。她抬头看了看日边,轻道:这日头还未下去,怎的不去屋里?叶久闻声抬起头来,看着祁韶安浴着夕阳微微发亮的脸颊,张了张嘴。祁韶安歪头挑了下眉,叶久这才回过神来。哦,屋子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祁韶安闻言看了书房一眼,微微蹙了下眉头。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叶久愣了一下,随后扯着嘴角轻笑一声,韶儿,我在你面前就是透明的。祁韶安耸了下肩,眼睛里水意泛着波光,晶晶亮的煞是好看。她随意笑了下,坐到了她的旁边。那还不是因为你对我不设防。叶久转过头,对上祁韶安似笑非笑的眸子,心里泛起了绵柔的暖意。在写什么?祁韶安错开了目光,看着地上奇怪陌生姑且称为符号的东西,歪头问道。叶久回了神,抿了抿唇,解释道:我把从咱们进京以来所有事情都写了下来,看看能发现什么。她指着最上面的一个房字,说道:从陛下让我探查路上伏击一事,然后房大人横死,幕后之人失去线索。她又往下指,再到户部尚书贪墨抄斩,京兆府尹镇压难民,包括其中福谷饭庄、铁匠铺等等。还有之后八公主遭人陷害,贤王服毒自尽,朝臣故意阻挠,以及塔尔族犯境,久攻不退。甚至是最近衡明杀人,礼部尚书免职,这一切的一切,看似白纸黑字的写在了卷宗之上,陈列于世人眼前,但实则却是一概没有定论。叶久木棍轻轻敲击着地面,不止如此,就连郑太妃宫里的公公,沐王的不动声色,她也都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来说服她自己。往日她在云城,远离京都,这些个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她碰都碰不到,她和寻常百姓一样,只用管今年税收高不高,产粮好不好罢了,哪需得费这么多心思。可如今她在京城,几乎是一下子被投掷到了权利的漩涡里,她每走一步,甚至是不经意的一句话,都有可能左右自己,或者别人的命运。不然,是何下场,那顿板子便是无情的警告。于是她拼命的想挖掘出事情的真相,可好像到头来,她什么没琢磨明白。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为谁做了嫁衣。阿久。右侧肩膀上突然沉了一下,紧接着腰间被人轻轻的环住了。叶久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容颜,眼神晃了晃,任由她圈在怀里。祁韶安松了一只手,顺着叶久的衣袖,捉住了那只骨骼分明的小拳头,轻柔的掰开。凡是急中出错,莫要伤了自己。叶久看着那微凉的指尖一下又一下的扫过自己的掌心,并且在那几道红痕上揉了揉,她咬了咬唇。韶儿说的没错,她确实急躁了。不论是京城之水深不见底,还是宋初浔那家伙一声不吭玩失踪,都让她好不容易练出来的耐心耗了个精光。她怕了。她怕哪一天事情水落石出自己招架不住,怕以自己之力护不了韶儿周全,怕侯府毁在她手里,更怕宋初浔她当真来了京城。叶久哽了下,伸手抱住了祁韶安。她把头埋在了祁韶安颈窝,双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肩头。不论如何,她都要静下心来,解决这些事情。她别无选择。祁韶安感受到叶久低沉的情绪,她微微侧头,贴着她的发丝,蹭了蹭。也不知道怎么的,阿久近些日子情绪总是不稳定,时不时的就会莫名的低落一会儿,而所为何事,她从来不说。不过她大致能猜到应该是关于什么的。先前可能是自己,而自打两日前阿久找自己要了初浔姑娘的画像后,她总觉得阿久的心思,乱了。初浔姑娘不会有事的。叶久顿了一下,闷闷的应了一声:嗯。好人不长久,祸害遗千年,像她这种妖孽,肯定会继续祸害人间的。祁韶安被逗笑了,她轻轻拍了拍叶久的后背,忽得话锋一转,阿久,想不想知道我查到了什么?叶久闻言松开了她,眼里有些疑惑。我从娘那儿打听到,荷漾因为传了那封手稿,在莲清被赶出府后,也离了府,不过娘念着她也是被人利用,便找了个书肆的活计与她,那书便是她默写出来,讨生计的。叶久闻言长叹一口气,她是一点没得版权意识哎祁韶安眨了眨眼,搬什么?叶久摇了摇头,不过没关系了,这书早就被陛下卷干净,恐怕荷漾得再去找个新的营生了。不过她这过目不忘的本领,给了别人,倒也可惜了。她想了想,不如收到酒楼里,查起账来岂不得心应手。祁韶安却摇了摇头,账目这等要事不宜轻交于旁人,不如安排到义庄去,做夫子的帮手,更妥当一些。叶久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她点点头,就按韶儿说的办。祁韶安见叶久心情好了一些,她悄悄舒了口气,总算是哄好了。眼看着阿久又看向了那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号,她连忙打岔道:阿久你写的这是什么,我好像从未见过。叶久眨眨眼,并没有察觉到祁韶安的小心思,她愣了下,认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她要怎么给韶儿解释中华文字源远流长?她憋了好半天,最后道了一句,这是我们那边的文字,和你们这儿的有所不同,我顺手就给写出来了。毕竟是用了二十多年的汉字,就算她现在看的写的都是康盛国的字体,那也根本取代不了汉字的丝滑程度。祁韶安闻言,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住了。这里的生活太过真实,真实的她几乎忘了阿久曾说过,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记得起初在一起时,阿久说,要活在当下。可如今她们的牵绊越来越深,可以说是融入到彼此骨血之中,也丝毫不为过,她却越发理解不了这句话了。她不想有朝一日,这个世界没有了阿久的痕迹。祁韶安猛地抓住了叶久的手。叶久吓了一跳,看着祁韶安有些不知所措。韶儿,怎么了?祁韶安急喘了两声,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之感,她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可能只有这样真实的触感,才能给她一丝丝的慰藉。叶久低下身子,歪头看向祁韶安微垂着的脸颊,脸上藏不住的担心。身体不舒服?祁韶安深吸了口气,扭过头,朝她微微一笑,无事,你在就好。叶久愣了一下,随后揽着她的肩膀,放心吧,我一直都在。喵呜墨丸提着脚踩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扭头看了她们一眼,高傲的从她们面前走过去了。叶久看着墨丸嘴里叼着的东西,嘴角一抽,韶儿,咱最近没给它吃肉吗。祁韶安看向叶久,它不是吃白菜吗?叶久伸手一指,那它为什么自己加餐?祁韶安看着墨丸嘴里叼着的一只长尾巴灰耗子,整个人都不好了。可可能想换个口味?叶久看着它沉思许久,缓缓道了句:以后它不必再进屋了。祁韶安紧了紧握着叶久的手,颤声道:我也不要再抱它了。远处的墨丸耳朵动了一下,哀怨的看了两人一眼,小爪子刨的飞快,在墙根挖出了一个洞,把灰耗子一口甩了进去。它还挖我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