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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妖搭档是狐妖》TXT全集下载_27(1 / 1)

话没说完,他只觉得阵外忽然有东西一闪而过,宋昀下意识闪身,然而还是觉得肩上一凉,瞬间就被一股强力带了出去,下一秒后背就狠狠拍在了岩壁上。巨大的冲击几乎把他五脏六腑都拍散了,宋昀狠命咳了两声,这才终于顺过气来。宋昀首先意识到的是被拍上来之后自己的脚始终没着地。他试着动了一下,然后才感觉到身体不同部位上五花八门的痛感。——简单来说,他被刚刚那只蛊虫折下来的毒螯贯穿了左肩,结实钉在了岩壁上。力道之大不言自明,除此之外,他还感觉到,毒螯毒性还在。显然对付虫族与山精野怪之间有很大不同。如果说之前的断尾还比较容易理解,现在拿断肢当暗器而且劲头十足毒性不改就实在有点超出他的认知了。虽然如此,宋昀在三分震惊当中仍保持着七分镇定,他看了一眼对面再度开始疯狂扭动试图逃脱的蛊虫。他刚刚真是低估这东西了,本以为这蛊虫没人养没人教有些痴顽,没想到竟然还能用曲意逢迎的计谋。看它金蛇狂舞一阵毫无效果,宋昀忽然笑了一下,他吹了一声口哨:“其实咱俩差不多,我的阵离开我也照样听话。”说话之间手中结印,不远处的印阵迅速收缩,堪堪围拢在蛊虫身周让它动弹不得,一只金色的尖锥瞬间刺破它的背甲露出头来,在此之后,同样的尖锥一路向前,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渐次从那只蛊虫背后扎出来,将它尚能活动的上半截身子牢牢钉在地上。宋昀面无表情,垂眸低称一声“震”,印阵周围的结界应声而起,在半空缩成一团金光,随着宋昀的手指虚空一握,一道电光直劈下去,落地一声惊雷,连带着它身上的无数金锥和敕令都收到感应,一阵雷火滚动之后,宋昀面前只剩下一具焦黑的虫尸。宋昀盯着那条奇长的炭痕看了一阵,然后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扎在他肩上的毒螯虽然被他避开了要害处,但还有毒性,又是在心口附近,一经行气必然会累及灵脉。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蛊毒的效果十分惊人,从结印开始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最后的行令就已经十分吃力。好在阵中早有呼应,否者结果如何恐怕真不好说。蛊毒在灵脉中扩散的速度很快,不消片刻宋昀便觉得原本只在伤口处才有的灼痛已经抵达了四肢百汇,好像筋脉里被灌了一勺热油,由内而外将筋骨皮肉都烫得滋滋作响。他现在浑身发软,连拳都握不起来更别提出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发泄点,只有任凭那种由内而外的撕裂和灼痛条分缕析地游走在每一寸皮肉之下。脱力之后他几乎全靠肩上的毒螯将他钉在山壁上,宋昀垂着头,面如白纸。一遭一遭的冷汗早就把背后的衣袍沁透了,额上冷汗顺着碎发几乎是不停歇地往下滴。他抿着嘴唇,心里甚至很期盼蛊毒快些攻破灵枢下的最后一点屏障。——死在现在绝对是一种解脱。第79章 回溯(七)殷怀睁眼的时候是第四天,天光刚亮,闭观的石室之内目之所及还是一朦胧的灰色。历劫不再经历雷劈火烧之后轻松了很多,不至于睁眼之后浑身是伤趴在地上求死不能。他缓缓行了行气,逐渐活络过来的感知开始作用,先是全身上下洗经伐髓一般的感觉,继而灵台逐渐清明,历劫之后微观所见的视域已经扩大到方圆百里。然而不过呼吸之间,殷怀忽然面色一凛,瞬间身子几乎是弹了起来,中间没有半点停留,直接便掠身向山下去。殷怀到的时候宋昀已经跌坐在地上了,毒螯上的毒液把伤口周围的骨肉都腐蚀成了一滩黑血,仅剩的一点皮肉支撑不住整个人的重量被撕裂下来,从颈侧延伸到胸口的骇人伤口如同巨兽的咬痕。在他不远处有一道笔直的炭痕,周围土地上印阵的痕迹甚至还能辨别一二。殷怀当然知道是谁。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和虫尸烧焦之后的腥臭纠缠在山间灰白的雾气里,压抑到殷怀觉得自己只要张嘴立时就能把心吐出来。蛊毒直入灵脉,宋昀早就死了,而且是魂飞魄散——躯体里的七魄早就散尽,三魂也已经残缺不全。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意味着他连入黄泉的机会都没有。意味着这个人不会再转生轮回,而是直接消失在了天地之间。从此之后不管几百年几千年,这个人都不会再回来了。殷怀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眼底是几百年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失魂落魄。他定定看了半晌,然后极缓慢地呼了口气,迈步走上前去。心者神之舍,宋昀现在魂魄散到这个样子,唯一能有点用处的就是剖出心来引神归窍。因为伤口的缘故剖心并不十分必要,但蛊毒还留在其中,毒邪犯中神不入窍,可人死之后经脉不再循行,靠外力将蛊毒逼出来是不可能的,只有用什么东西把蛊毒化掉。附近山中有什么仙药灵草他不知道,也没心思去找,不过倒是有一样唾手可得的东西他很有信心。殷怀挨着宋昀坐下,展臂将人揽到身侧来,指尖在他心口附近画了道咒印,护住仅剩下的丝缕魂魄,然后抬手,指尖上冷光一闪,干脆利落直接按进了自己胸口。心下三寸是元丹所居,殷怀面无表情地破开心壁,指尖很快便碰到了一只寸许的珠子,炙热的温度瞬间灼得他脑仁一跳,殷怀啧了一声,迅速在那颗珠子上抹了一把,接着便虚握拳迅速抽手,金汤带血水一气全带了出来,没有半点停留,直接将手探进宋昀胸前的伤口里,把手上所有东西全涂在了上面。然后抽出手,把刚刚所有动作又重复了一遍。一来二去两人身上几乎全是血,样子十分狼狈。但是殷怀感觉到自己手中捧着的这颗心似乎有了一点温度,灼热的元丹金液迅速向其中渗透进去,将剩余在内的邪毒全化成了丝缕青烟。同时灵修浸泽之下,里面仅剩的零散魂魄逐渐底实了些,不像刚才那样孱弱飘忽到仿佛只要一点鼻息就能立刻把它们吹散一样。他将手上的血污在自己身上揩净,伸手捏着宋昀的下颌将他的脸转过来,盯着看了一会,拇指在他唇上摩挲了一下——同他想象里一样的柔软,但是却像山间晨雾一样寒凉。殷怀指尖微微施力,松开他的齿关,然后微微阖眼贴了上去,肌肤极短暂的相贴,之后又分开来。度给宋昀的灵气旋即通灵台转重楼直达腑阙,与元丹金液一道,推着灵枢循行起来。即便已经气绝多时,可心腑之内毕竟还有残存的魂魄,灵枢循行之后便能以残魂为本行令招魂。巧的是七十四险峰之内山高连天壁绝千刃,即便是魂魄,困在其中也难以飘摇自如,所以尽管宋昀魂魄几乎都要散尽,可出去的魂魄却并没有散出多远。加上殷怀的灵修加持,招魂出奇的顺利,并没有用多少时间三魂七魄便已经逐渐成形。殷怀的脸色这才终于好看一些,轻轻将宋昀的身子扶正,让他靠着后面的岩壁坐好,自己坐在一旁安静看他。殷怀对自己度过去的灵气还是有数的,魂魄凝练成型之后必然还有些余裕,宋昀还有些时间。果不其然,魂魄成型之后不久,宋昀突然猛地咳出一口黑血,一下子有了呼吸。殷怀扶着他的肩膀将人按住,才一偏头,刚好跟宋昀的视线撞在一起。宋昀气息不稳,几乎就是靠一口气吊着,平复了好半天终于把咳喘压下去,冲殷怀笑了一下,竟然破天荒地开口调侃:“出来的挺早。”殷怀也笑,脸不红心不跳风轻云淡地回他:“总想着你,心里着急。”宋昀极轻地笑了一下,没接茬,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口,在中毒的时候他就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活下来了,现在这种情况,显然是这个人用了些手段。然后他又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殷怀身上的衣袍向来都是素色的,沾上的血污十分显眼。尤其在胸口的位置上,有一大片洇开的嫣红血迹,并不像是自己身上乌黑的毒血。殷怀适时咳嗽一声引开了他的视线。宋昀还是没说话,只看他。宋昀觉得自己平日跟他说笑的时候似乎没太留意,知道他好看,但今天看起来,可能因为是狐狸的缘故,这个人长得实在是是少见的好看,除了男子英气之外还有些邪魅的意思,是很适合担起“大妖”两个字的长相。他一点一点仔细地看眼前这个人的眼角眉梢,想要从里面找到一些专属于这个人的东西清清楚楚地记下来,可是越看越觉得视线模糊心力交瘁,心口传上来的闷痛让他几乎要窒息。宋昀垂眸转开视线,又清了清嗓子,努力定了定神,佯作漫不经心地开口问:“之前你说还有一句话要问我,是什么?”此时他的脸色几乎像白纸一样,于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管是颊边还是耳尖上,一点薄薄的绯色都很显眼。殷怀笑了一下,伸手捧着宋昀的脸转过来跟他对视:“想问你除了平常跟我清谈聊天,还想不想谈点别的。”“比如?”宋昀问。“比如,”殷怀顿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眼神里有些似笑非笑的温柔神色:“谈点风月。”虽然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他心跳加速,但宋昀还是觉得有些灼热的东西在他心口的位置一下一下跳动着扩张,甚至让他在舌尖上都尝到了一丝甜味。可与此同时,还有一种巨大的痛苦与难以言明的悲情从心底升起,明确的、可感知的生命迅速流逝让他脑海中一片冰冷清明。事实上跟普通人比起来修士的寿命已经长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程度,甚至宋昀在山上的日子都是以四季寒暑为单位计量的。如此漫长的岁月足以磨平人类包括生死执念在内的近乎一切欲望,所以修士无欲无求。宋昀在此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一样,他曾经不止一次站在间不容发的位置上逼近死亡,但心中从未有过一丝波澜。然而偏偏这最后一次心中却突然有了挣扎。早些时候蛊毒攻心,他便在心底隐约觉得有些失落,甚至抱有些侥幸想撑到天亮。现在想见的已经见到了,心里的挣扎反而更甚了。他这样想着,甚至觉得有点讽刺。宋昀垂眸看着自己的脉门,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一下:“狐狸,”他说着,把掌心摊开来,因为失血变得近乎透明的皮肉下面,一道金色的细线迅速沿着筋脉上行消退。宋昀看着那道线迅速退至袖管之下,顿了一会,才抬起眼来:“我没有时间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殷怀却觉得这几个字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在他心头上抓了一把。他看着宋昀,嘴唇动了一下,但没说出话来。只不过是呼吸之间,宋昀身上仅剩的一点灵气便迅速退缩到心脉之下,然后跟元神一起再也感觉不到了。殷怀看着他眼睛里的光彩一点点消失掉,最后才缓缓伸手将他的眼睛阖上。然后整理额前的散发,揩净脸上的血污,最后俯身过去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我有时间,我来等。”第80章 终章宋昀的视线在“自己”死亡之后便被从肉身上抽离出来。脱离了身体之后他不再有感觉,胸口的闷痛消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在半空不受控制地向远处荡开去。他有点懵,可视线仍紧紧黏在殷怀身上,然而随着他不受控制地远离,雾气似乎逐渐变得浓稠,那个人的背影一点点变得模糊,最终跟周围乳白的大雾融于一处。随后光线消失,世界归于沉寂。轻飘飘的感觉消失不见,宋昀感觉自己仿佛是被一片沉默的黑色紧紧包裹了起来,周围的压力密实均匀并且连贯,他能感觉到从头到脚每一寸都处于一种压制之下,仿佛深陷泥淖又仿佛暗夜里的梦魇。这种变化来得很突然,宋昀脑子卡了一阵,然后迅速意识到他身上的感觉恢复了。这种情况有两个可能,一是幻境里的“自己”没死,意识又被吸回去了;二是真正的自己已经从幻境里脱身出来,现在的感觉就是自己的身体。宋昀倾向于后者,想到这一点之后坠入幻境之前所有的经历开始迅速在他脑海里闪回,入阵破阵的种种细节过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宋昀意识到,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自己现在应该还泡在那一池子黄泉水里。鉴于他现在脑子里还比较清楚,应该还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可闭气总归是有时间限制的,而且长时间泡在水里,体温的下降也有限制。宋昀也不是很确定自己刚刚在幻境里待了多久,然而他现在的状态,目不能视耳不能听,身子也像是被魇住了一样不听使唤,单单恢复的感觉也仅仅只能感受到周身无差别的压力,一切可以感知外界的渠道都仿佛被这团黑色密不透风地围裹起来,让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不安的焦躁。然而就当他屡次尝试催动真气循行筋脉无果的时候,耳边忽然炸出一声巨响。宋昀听得心里一激灵,忽然意识到自己并非耳不能听,而是刚才周遭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在这一瞬间,一阵极强烈的震荡随声而至,宋昀感觉自己仿佛裹着棉被罩进了共鸣着的金钟里,温吞的冲击让他脑子里一片晕眩,可与此同时,他感觉周身那种连贯不断无处不在的压制感忽然出现了断层。仿佛加压仓里忽然漏了气,宋昀感觉身上一阵松快,也顾不上脑子里清楚不清楚,只凭着身体最本能的反应迅速将一道真气推到灵枢,在小周天循行一道,然后外串出来进入大周天。一小股真气如同火种,立即引燃了七筋八脉,几乎分秒之间便将温暖的感觉推到四肢百汇,宋昀勾了一下手指,感到周围随着他的动作而带起来的细小波动,这一瞬间才感觉自己真的重新活了过来。果不其然他现在仍旧在那一池子电池液一样的黄泉水里泡着,月影已经移开了,由于黑体效应上方的水体看上去如同一大块墨玻璃,但周围的事物看得倒是还算清楚。加上这池子本身就在地面以下的低位,上面每一层的动静几乎都能被收在眼底。而且黄泉水能很好地阻隔阳气,除非有人趴到池边来仔细观瞧,否则即便是微观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是非常好的敌明我暗视角。加之经过在幻境里的一段时间,水里的低温他已经适应了差不多,贸然出去身体肯定还要有反应,所以在刚刚那声巨响的来由弄清楚之前他并不是很想冒进地出去犯险。宋昀放慢心率,在水里仔细打量每一层可疑的光影,视线自下而上刚扫到最上一层的藻井,就看到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瞬间从中斜穿而过,直接撞在第三层内的塔壁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宋昀这才看清那是个人。这样的出场方式显然不太可能是自己主动跳进来的。果不其然,那道人影贴在墙上缓了一秒,接着迅速撑墙往旁侧一闪,立即恢复了站姿,一手挡在身前,肩背略微收紧,仰头看向上层——是经典的后有追兵的应对姿势。几乎是同时,上层藻井边缘出现了一道人影。瞬间宋昀脑仁都为之一振。这身影他实在太熟悉了,可殷怀此时却与平时风轻云淡吊儿郎当的状态大不相同,即便隔着近二十米,他仍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人身上令人窒息的威压和穿云利箭一般凛冽的杀意。他面无表情盯着下面的人看了片刻,直接掠身跳了下去,站在那人对面几步之遥的地方,开口不急不慢道:“之前给你留了情面,是因为觉得你跟我很像,没必要互相难为。”纵使宋昀潜在水下,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听进耳朵里,仍觉得仿佛有一把冰凉的刀刃顺着脊骨缓缓蹭了下去,锐利的危险感让他不由得喉头发紧。此时站在殷怀对面的人显然有跟他相似的感觉,不安地侧身向后又撤了半步,手中双刀獠牙一样亮出来挡在面前。宋昀现在看清楚了,刚刚撞进来的那个人是腾蛇。两人显然已经争斗了许久,殷怀身上从上到下足挂了十几道刀口。以大妖的恢复速度,普通皮肉之伤极少流血,而腾蛇刀上显然淬了毒,伤口处黑红的毒血不断向外渗出来,在长短深浅不一的刀口之外仿佛开出了一朵一朵妖异的罂粟。虽然宋昀看得心疼,可相比之下腾蛇还要更惨一点,他身上的衣袍接近于黑色,上面有没有刀口看不清楚,但宋昀却注意到他现在并不是人身。转身的时候尾巴还算明显,但翅膀却未曾展开,可以看到的只有右边的一支以一种不太自然的姿势半开着紧贴在他后背上,将左翼罩拢在下面,显然是出了不小的差池。这两人都是大妖,灵修深不可测,只不过从上次交手宋昀能揣摩一二。当时的情况宋昀猜测这两人的能力相差应该并不太多,可现在单纯比身手和修为的时候腾蛇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出乎他意料的狼狈。他既然举了刀,殷怀也不跟他磨蹭,纵身上去两人当即便又缠斗在一处。腾蛇因为左翼累及,行刀的时候有意无意便会向左偏护伤处,照理说现在应该耗着在右路找他的纰漏,时间一长左支右绌必定会出差错。然而殷怀目标偏在左边,对腾蛇的刃口仿佛无视了一般仅做最低程度的避让,甚至几乎不改变动作轨迹,结果就是任凭你怎么防我该打哪里还是会打到。事实上“乱拳打死老师傅”绝对不是瞎讲,碰上这种防也是这招不防也是这招而且路数方向力度都基本不变“宁可自损一千也要杀敌八百”的疯招几乎是无解,结果就是腾蛇每一刀几乎都能伤及皮肉,可几次交手之后左翼便被殷怀干脆利落整个卸了下来。腾蛇紧咬牙关发出一声极隐忍的低吼,左翼被斩断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几乎颤抖着皱缩成了一团,手中钢刀瞬间脱手,痛苦的滋味可想而知。殷怀依旧面无表情,伸手随便揩了一下脸上不知道是谁的血迹,抬腿直接便把颤抖不止的腾蛇从藻井踹了下去。腾蛇一口气还没倒上来,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倒头便栽下去。一路撞断几条木梁都没能挡住身子,最后才在最末一层藻井木栏上抓一把借力,勉强稳住身形双脚着地,接着顺势向前滚翻卸了力,停在了墙边。虽然不至于后背直接砸在地面上,但一路下来结结实实撞上的几条木梁多少还是伤及腑,以至于他刚稳住身子,立时便向前咯了口血出来。殷怀不急不慢顺着楼梯往下走,继续对他道:“但是给的情面你不收,总觉得听了些风言风语就能开染坊了。”腾蛇所在的位置恰好是楼梯口正对着的一面墙,殷怀走下来刚好跟他对视:“你的事情,之前不管是因为不想管,还当真以为我管不了?”说着一提腕,手中倏而出现一柄冷剑。从腾蛇如临大敌的表情来看,殷怀大概率是一直空着手跟他过招的。不过断了翅膀并不是断了胳膊,反抗的本事腾蛇还是有的,立时张手便将留在上面的双刀招了下来,而且今次聪明了很多,刀召回之后并不近身,而是直接用术法悬在半空挽了个花刀。这样的好处有很多,不暴露身法上的破绽,又能又更多刁钻的角度,而且不在近身,即便破了招数自己也能避开伤害。然而即便是强弩之末也难穿缟素,腾蛇身上不带伤的时候尚且狼狈,何况现在身上带伤。为了减少疼痛必定需要封穴,无可避免会阻滞气血,即便是用术操纵双刀,只要殷怀稍在剑上灌注些精力他便难以招架,两边交手不过几招,腾蛇手上便又有一只刀被拨了出去。钢刀坠地当啷一声,仿佛冷笑。腾蛇眉心一蹙,仅剩的一把刀立即加强攻势,然而双刀为了方便攻防结合的套路本身就要孱弱一些,真要单用的起来货真价实的攻击并不能抵挡几次,几招便被逼到身前。空间被压缩之后用术法御刀只显得冗拙局促,腾蛇退无可退,只能重新上手,一边勉强抵御,另一手急忙结印招刀。被拨开的刀落得并不算远,可殷怀现在已经逼进上前,刀自然就到了他身后,腾蛇将刀召起,手中印阵忽的一变,半空中的刀瞬间直奔殷怀后心,同时不惜把已经有伤的左侧身子全都暴露出去,猛地加紧手上的攻势,将殷怀牵制在他身前。宋昀在水底心急如焚,可四周的水压限制之下这分秒之间他根本做不出什么动作,眼看那把刀破空而去下一秒就要贯入殷怀背后,觉得心口血都凉了,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道白光在他背后一闪而过,宋昀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见当的一响,那把刀已然落在了地上。然后殷怀身后一条硕大蓬松的尾巴摇了一摇,旋即消失不见了。宋昀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是狐狸!腾蛇显然也没想到,就在这愣怔的一瞬间殷怀手中长剑刃上剑芒一闪,直接将腾蛇手中的刀斩做两段,留在腾蛇手中的一截不过匕首长短。大殿里一时间四下侘寂,殷怀也不动作,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抱着剑静静看他。透过藻井照进来的月光变成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惨白色。殷怀看向对面那人无波无澜的目光里除了令人骨寒的杀意,还有一种冰冷的戏弄的神色。在月光下仿佛一尊杀神,无悲无喜,玩弄性命。腾蛇无疑已经处于弱势,额角突突跳跃的青筋和白到不正常的脸色显然已经暴露了他此时的状态,然而依旧梗着脖子不甘示弱,片刻时间,腾蛇眼中阴鸷一闪而过,手在暗处结印一勾,殷怀正上方一条粗壮的木梁应之而动,腾蛇将身子一错,同时伸手召刀,企图趁殷怀闪避的瞬间脱身出去。然而殷怀似乎就是要让他绝望,木梁下坠不过半程便在瞬息之间被狐火烧成了齑粉,他站在原处不躲不避,在腾蛇指尖刚触到刀柄的一刻手中剑光一晃,腾蛇握刀的右臂整个被斩飞出去,与刀同时落地的还有腾蛇的一声嘶吼。剧烈的伤痛让腾蛇的五官几乎都皱缩在一处,他左手紧抓着肩头,伤口血还没止住,不停地有血水从他泛白的指骨之间喷涌出来。左翼右臂两处被破,现在的腾蛇一点反抗的可能都没有了。殷怀收了手上的剑,掌心狐火一跃变作缚索,将腾蛇结实捆起来,接着抬腿二话不说脚跟在他膝窝后一磕,扳肩将他抵在墙上按了下去。腾蛇身上有缚索,又被殷怀按成了紧靠着石墙跪坐的姿势,这样一来下肢关节全被锁死,脊柱也因为动作而受限,全身上下除了脸上的东西其他根本动弹不得。殷怀蹲下去跟他平视,不紧不慢地开口:“他们不敢动你,最后押你回去的人肯定还是我,现在耽搁一会也不算什么。”他说着视线转向大殿内:“所以不妨让你看一下结局,免得像我当年,留那么多执念。”“另外,你刚才问的,心尖上被扎一刀是什么滋味,”殷怀说着站起身来,手中一把匕首在指尖转了个花,飞薄的刃口带出一道冰凉的暗光:“自己体会总比我跟你描述更详实一些。”殷怀说罢便迈开脚步往大殿中央去。被他抛在身后的腾蛇脸色铁青,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殷怀显然认为他已经死了,宋昀眼见他手拿兵刃杀气腾腾朝自己走过来感觉有些尴尬,急忙踩水几下浮上去。黄泉水的温度跟外面差了不止一点半点,他出水又急,只在浮上来的一瞬间看到不远处的人影似乎动作一滞,不等他继续看清楚,眼前便猛地一黑,头顶绕着太阳穴一圈像是被匝上了铁箍,几乎是紧卡着脑仁的闷痛让宋昀眼前一片雪花纷飞,身子几乎又要沉下水面去。宋昀用力闭了闭眼,好在这一方水池足够小,他硬撑着又踩了几下水,终于伸手扶在了四周的石壁上。现在他眼前也清楚了一些,抬眼却见殷怀还愣在刚才那处。宋昀失笑,可他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把自己撑上岸去,只好抬了抬手,“狐狸,”他冲不远处的人虚弱道:“没有力气了,来拉我一把。”话音没落宋昀便觉得自己眼前光影晃了一下,紧接着他的手便被紧紧抓住,身后一轻立时从冰冷刺骨的水中脱离出来。紧接着握着他的那人迅速给他度来一道元阳,由内而外的温暖感觉迅速驱散了彻骨寒意,让他一时有些昏昏然。腾蛇的目光一直盯着殷怀的方向,在看清他从水中拖上来人影之后脸色瞬间由铁青变作青白,额角青筋跳起,几乎想要跳起来,奈何受姿势限制挣扎无果,只能目眦欲裂地暴喝:“她人呢?!”这里本来就安静,这一声简直犹如平地惊雷,宋昀甚至觉得头顶木梁都被震得抖了三抖,让他脑仁一竦立时便从混沌里惊醒过来。奈何他此时并没什么力气开口,尽管听得明白,可并不能回应他。殷怀更甚,不仅没什么回应,甚至脚步都没有丝毫停滞,仿佛这声怒吼根本就没传到他耳朵里,整个人不论是动作还是神情都没有半分变化。于是这声“惊雷”就这样石沉大海,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没能引起来。大殿依旧安静非常,安静到让人不由得怀疑那声嘶吼是否真的曾存在过。腾蛇不甘心,继续拔高音量几近疯狂的大吼:“她人呢?!”无人回应,怒吼声落下的瞬间,大殿再次陷入尴尬的寂静之中。殷怀小心翼翼将宋昀在台阶上放下来,让他以一种舒服的姿势靠着身后的木栏坐好,手指在他脉门上仔细摸过,眼神中焦灼的神色才终于淡下去。一旁腾蛇挣扎着又要开口,殷怀立时手中结印反手一指,将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口的声音全封了回去。然后才垂眸看着宋昀,沉沉道:“你刚才,喊我……什么?”一句话被他说得火热滚烫,语声中毫不遮掩的深深关切和惊喜。宋昀知道是因为刚才自己说的话,“狐狸”这个称谓只跟那些很久之前的事情有交集,短短两个字就胜过万千言语,这样的信息量之下他震惊当然是应该的。宋昀也不费心去想说辞,只看着面前人的眼睛,声音虽孱弱但字正腔圆:“狐狸。”殷怀眼中仿佛瞬间有一道火焰亮了起来。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在宋昀身边坐下又站起来,半晌都没能说出些什么。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欣喜神色敛起来,俯身过去揽一揽宋昀的肩膀,贴着他的鬓角低声道:“我把它押回异界,然后回来接你,我们回家,好不好?”宋昀点头,照他现在的状态来看,这应该是最保险的办法了。殷怀伸手在他蹭了蹭,然后才直起身来,抬手在他周围留下一圈阵印,又垂下头来眸光沉沉地嘱咐:“就在这等我回来。”宋昀失笑,点一点头,伸手又牵了一下殷怀的衣袖,看了一眼不远处身形狼狈的腾蛇,悄声道:“你把他带来,我还有句话要说。”殷怀有些犹疑,可见宋昀脸上的神色显然不是说笑,知道他是自有打算,于是依言将腾蛇带到他身边来。殷怀在他身上的禁制并没解开,现在的腾蛇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尽管他身上的狠戾已经被伤痛和血污遮去了大部分,但眼中阴鸷却仍旧保有锐意,像是囚笼斗兽。“就两句话,”宋昀略微坐直了身子,十分平静地跟他对视:“我的命是他用自己的修为换来的,所以不管轮回几时最后还是回到他身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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