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熟也不会突然一起开公司吧?”岑昀看向高雪,“而且你不是律师吗?”“我是啊。”高雪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所以我只是入股而已,他才是董事长。”严寻在一旁点点头,附和道:“是这样没错。”高雪把早餐拿出来,递给岑昀一份:“我就知道他今天肯定会带你过来,所以给你也买了一份早餐。”岑昀依旧有些懵,接过来后机械地说了声“谢谢”。“干嘛一副这么震惊的样子,很难相信我俩会在一起吗?”高雪笑着看着岑昀,一脸坦然地说:“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我是个颜控。”她扭过头打量了一眼严寻,有些嫌弃地皱了下眉,“你今天怎么这幅鬼样子,连衣服都没换。”“昨天为了搞定他不是喝酒去了吗,早上直接从酒店过来的。”严寻冲高雪讨好地笑了下,“一会儿我就回家洗澡换衣服。”高雪嫌弃地回过头,转变了一下表情,对岑昀说:“他正经打扮起来还不错,所以我就看上了。”“…”岑昀看着他们二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憋出一句:“祝你们幸福。”高雪笑了笑,接受了祝福,“谢谢。”她问岑昀:“听说你分手了?严寻说你现在整个人颓废到不行,寻死觅活的。”岑昀抬眼看了眼一旁的严寻,严寻眨了眨眼睛,一边吸着口中的豆浆一边转身避开了他的眼神。“说说呗,怎么回事?”高雪问。“就自然而然地分开了。”岑昀说。其实岑昀也不知道自己和傅松算不算分手,只是结束了包养,又从未交往过,应该也算不上分手吧。但他并不想说太多,也不想解释他现在这幅状态的真正原因。“分个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时间久了就忘了。”高雪伸手拍了拍岑昀的肩膀,没再多问,“把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来吧,这样会更轻松一点。”她扭过头问严寻:“合同签了吗?”严寻十分得意地点了点头,“当然。”“那这顿早餐就当做入职欢迎仪式啦。”高雪倾过身轻轻抱了一下岑昀,“恭喜你加入我们。”岑昀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入了职,主要还是严寻手中的那份劳动合同,要不是确认了上面的指印真是自己盖的,他绝对不会跟着严寻过来。只可惜现在木已成舟,再悔过当初不应该喝下那杯酒已经晚了。“今天先带你了解一下我们公司,然后中午大家一起去吃个饭,下午你就先回去,把便利店的工作解决一下,明天正式入职。”严寻把喝光的豆浆瓶扔到垃圾桶里,对岑昀说,“这样没问题吧?”岑昀在内心深深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仿佛是被卖了,但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没问题。”中午到了吃饭时间,严寻说因为现在公司正处于起步阶段,要节省资金,不能铺张浪费,所以三人只在公司楼下的炒菜馆简单吃了点。吃完饭后,高雪开着车将岑昀送了回去,下车前冲他摆了摆手,说:“明天见。”挥了挥手,岑昀没有先回家,转身去了趟便利店。既然已经跟严寻那边说好了,便利店的工作肯定不能再继续做下去了。他跟店长提了离职,店长有些不乐意,现在店里人手刚刚好,他突然走了就会缺一个人,这么短的时间店长也不好再招人。岑昀只得说:“那我这个月的工资就不要了,当做补偿。”最后店长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但只扣了岑昀半个月工资。“如果那边干的不顺利,随时联系我,我这边随时欢迎你。”店长说。“谢谢您。”很神奇,岑昀身边总是会遇到好人,即便他自己一无是处,并不值得。辞了职回到家,岑昀看着没有一丝阳光的房间突然感觉有些不顺眼。他把家中的窗帘通通都拉开,抱着床上估计都快发霉的被子到阳台挂起来,又转身在家中进行了一次大扫除。这是搬过来这三个月来,他第一次打扫卫生。虽然东西不多,但房间里处处都是灰尘,岑昀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才打扫干净。等终于直起腰,喘了好几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后,他抬眼看着整洁通亮的房间,突然觉得心情开阔了一些。冲了澡躺到床上,岑昀突然有些紧张。可能是明天就要到严寻公司上班了,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感到不适应。他真的可以吗?他真的能胜任这份工作吗?比起这些顾虑,他更想问的是,他真的可以开始新生活了吗?他真的,可以好好生活吗?铺天盖地的负罪感第无数次向岑昀席卷而来,他蜷缩在床上,感受着这股负罪感将自己吞噬,顺着血管钻进每一个细胞里,然后再炸裂。当天晚上岑昀又一次梦到了李女士。这几个月他总会梦到李女士,而在梦中,全是李女士离世时的场景。——每一场梦,李女士都会以不同的样子死去。这次是初中时期,岑昀在梦中回到了李女士刚刚发现病情的时候。像记忆中一样,李女士在医院门口给他买了一个甜筒,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昀昀。”李女士轻声叫他。岑昀从甜筒中抬起头,嘴边还沾了一丝雪糕。李女士笑着帮他擦拭掉,柔声说:“以后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哦。”“什么意思啊?”初中时期的岑昀没能看懂母亲眼里的含义。李女士笑着摇了摇头,问他要不要再吃一个草莓味的甜筒。岑昀甜甜点了点头,说要。李女士说好,你在这里乖乖等妈妈,妈妈再去帮你买一个。然后她转过身,被突然开过来的轿车撞倒在地上。岑昀举着吃了一半的甜筒,呆呆地看着半米外躺在路中央的李女士,张了张嘴。“妈妈——”岑昀从梦中惊醒,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沾湿,躺在床上半天都没有缓过劲来。他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过了半晌才从床上起来,到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洗到一半,他痛苦地、缓缓弯下了腰。得知李女士死亡消息的时候他没有哭,在李女士的葬礼上他也没有哭。上帝像是为了惩罚他的无情,让他之后每一个深夜,都在煎熬着思念李女士的痛哭中度过。第35章工作开展得并不算顺利。办公室只有岑昀、严寻和高雪三人,还有一个嘴欠的小前台,每天互相大眼瞪小眼,闲得要命。“你是真的准备要开公司吗?”岑昀不止一次这么问严寻。而每次严寻也都义正言辞地回复他:“我已经开了公司了,什么叫做准备?”岑昀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以及已经打了一上午斗地主的前台,实在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一家正在运营中的公司。不过严寻也没说谎,公司发展状况确实还是在按照计划进行中,只不过起步阶段,进行得比较慢。这不,没两天,办公室里就突然多了十来个人。“老严——”“严部长——”“师傅——”严寻热烈地招待了他们,回头向岑昀介绍:“这些是咱们公司新入职的员工,你身为老员工就负责他们的入职培训吧。”岑昀看着眼前一大半都眼熟的人,转过头问严寻:“你是把万松的整个工程部都挖过来了吗?”“不算整个,一大半吧。”严寻说。岑昀:“……”“岑昀!你怎么会在这儿?”陈辰一脸兴奋地看着岑昀,“从你辞职之后就一直音信全无,我还以为你干什么大事去了,原来是早早投到咱们部长麾下了啊。”岑昀勉强笑了下,不知该如何解释现下这个状况。“李龙呢?”他在人群中看了一圈,没见到当初和他们一起入职的李龙。“啊,那小子留在公司了。”陈辰笑了笑,“没跟我们一起过来。”岑昀看着陈辰:“你们真的都从万松离职了?”“我们一个月前就投了辞呈,到昨天才正式离职,这不今天就马不停蹄地过来了。”陈辰抬起胳膊,搭在岑昀的肩膀上,“你现在也算我们的前辈了,不给介绍介绍?”其实没什么好介绍的,岑昀也就比他们早来不到半个月。这半个月中公司正在进行的工程0个,已完成的工程0个,有意向的工程:0个。岑昀甚至怀疑严寻开公司的目的只是为了找机会和高雪近距离待在一起,不然公司什么项目都没有,靠什么吃靠什么喝?但严寻显然并没有担心这个问题,当天晚上还安排了一场聚餐。他举着酒杯站起来,言语激昂地展开了公司未来的宏图计划,仿佛下一秒所有人就都能赚得盆满钵满,一跃走上人生巅峰。岑昀百无聊赖地听着,时不时夹颗花生米吃。“喝点啊?”旁边的陈辰试图给他倒酒。岑昀摇了摇头,“我酒量太差,每次喝多都会误事。”陈辰没有多劝,见他不真想喝便转头找另一边的人拼酒去了。聚餐结束后第二天,严寻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突然开始展现自己从业十多年的人脉,仅仅一天,就拿回不少项目来。他将公司员工分为三个小组,各自负责分配到的项目,完成后会有项目提成和奖金。办公室一下变得忙碌起来,连小前台都没空打斗地主了,一一接待着到公司来的客户。就这么忙碌地过了三个月,岑昀突然发现高雪说的是对的,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会轻松很多。这三个月他几乎每天都忙到半夜,回到家倒头就睡,很少有空余想别的事,更难再做些乱七八糟的梦。他的生活随着公司渐渐步入正轨,就连严寻都说他现在看起来比三个月前要像个人多了。“明天有个商务展会,你跟我一起出席。”严寻走到岑昀办公桌旁,“你有正装吧?”岑昀想了想,点头说:“有。”“那就行,明天得穿正装出席,到时候我们从公司一起出发。”严寻说。岑昀第二天早上约了个客户,和客户见完面才到公司。“你怎么这么墨迹啊,都快迟到了。”严寻火急火燎地拽着他,“快快快,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岑昀连口水都没喝就被严寻拽上了车。“这么着急干什么,我还准备喝口茶的。”岑昀在车上说。严寻扭头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今天去的是什么场合吗?还喝茶,喝你个大头鬼!”事实证明,确实是岑昀想错了。他本以为严寻带他来的商务展会就是个普通的展会,所以便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到了现场,他才知道自己想差了。会场里的人全部都是行业内的大佬,随随便便挑出一个都是上过杂志,在新闻里露过脸的大人物。这场展会还是会员制,没有邀请函进不来。岑昀实在想不到严寻是怎么搞到这么高端的展会的邀请函的,而且还是两张。“你说错了,是三张。”严寻低声说。“三张?”岑昀瞪大眼珠,想了下,“高雪也来了?”“嗯。”严寻点了下头,四处张望了一圈,“不过她比咱们出发的早,应该已经到了。”在会场里么走两步,严寻就已经和好几个人打了招呼,看样子还都挺熟。“好几个都是我校友。”严寻小声地向岑昀解释。岑昀正想问严寻到底是哪所高校毕业,能和这么多大佬做同学时,突然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二楼栏杆处站着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手中端着酒杯,正侧身与身旁的人浅声交谈。他正好站在灯下,灯线罩在鼻梁上,让岑昀看不清他的眉眼,但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巴还是让岑昀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傅松。不过好像瘦了点。“前面那个是我学长,去打个招呼。”严寻的声音打断了岑昀。岑昀没有留恋地收回视线,跟在严寻身旁,端着酒走上前。在严寻和学长交谈时,高雪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手里端着个盘子,上面是几块小糕点。她走到岑昀旁边,小声问他:“吃吗?”岑昀看着香甜的糕点,点了点头,动作迅速地拿起一块塞到嘴里。他今天还没吃过东西,来了会场空腹喝了半杯酒,胃已经在抗议了。“你好,我是严寻的合伙人,高雪。”成功投喂完糕点后,高雪带着落落大方的微笑朝严寻的学长伸出了手。“你好。”学长短暂地和她握了下手,“我说这小子最近怎么没消息了,连校友会都不来参加了,原来是被大美女给拐跑了。”高雪抿了下嘴,笑了笑,“我们只是工作关系,一起合伙开公司赚钱而已。”学长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高雪:“有什么可以合作的尽管来找我,学弟的生意还是要照顾些的。”高雪说了声谢谢,和他交换了自己的名片。又过了一会儿,到了午宴时间,会场的人在工作人员带领下到了宴会厅。精致的菜品已经都摆上了桌,但没有人关心桌上的菜是否好吃,大家都在彼此交谈着,扩充着自己的人脉。今天是场难得的机会,也是个大好的机会。岑昀简单吃了点东西便放下了筷子。对于这种场合他还是有些不适应,没办法那么快就融入进去。就算有严寻领着,其他人见他面生,也都不会跟他过多交流。这个圈子很残酷,也很现实。对于对自己没有帮助的人,他们不会多浪费一分钟。“我去趟洗手间。”岑昀低声跟高雪说。洗手间在宴会厅外的走廊,岑昀走进去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洗手台面是灰色的大理石材质,上面一滴水渍都没有,锃亮得让岑昀怀疑每隔十分钟就会有服务生进来用毛巾擦一遍。旁边摆放的洗手液是在大商场里才能见到的牌子,放在一起的还有护手霜和香水。岑昀往手上挤了点洗手液,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关了水,他甩了两下手,将水珠甩干,转身走出门外。刚走出去,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啊…”岑昀低声叫了下,抬起眼看到傅松。他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毕竟之前已经在会场看到傅松,此时在卫生间碰上也属于情理之中。“傅总。”他朝后退了一步,揉了揉磕得有些发红的额头,抬眼看着傅松。傅松没说话,身姿挺拔地站在洗手间门口。岑昀怀疑傅松可能没认出自己是谁,毕竟他身边床伴那么多,自己已经是半年前的过去式,就算真记不得了也算正常。于是他往旁边侧了下身子,示意让傅松先过。但傅松还是没动,一双眼睛深沉地盯着岑昀,让岑昀后背忍不住有些发凉。“你——”岑昀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你怎么会在这里?”傅松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冷漠。“我跟严寻过来的。”岑昀老实回答,看来傅松还是记得他的,不过这并不重要。“你在他公司上班?”傅松接着又问岑昀。岑昀却走了神,目光落在傅松的脸上。他想傅松确实是瘦了,脸小了一圈,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年纪大了胃口变得不好。不过看起来精神挺好,应该过得还不错。也是,堂堂万松董事长怎么可能会过得不好。岑昀上一次见到傅松是在咖啡店里。他坐在咖啡店等着客户,头顶的电视在播新闻,傅松出现在上面。那是万松董事长的任职仪式,傅松站在最前方,意气英发。要不是这则偶然的新闻,岑昀其实都快要忘掉傅松这个人了。他心平气和地看完了整则新闻,回公司后还在手机上查了查傅松的近况。只是随便扫了几眼,记忆并不深刻,傅松这个名字只在他脑海里存留了几天,之后便全然忘了,没留下一丝痕迹。要不是今天在会场的偶遇,他可能会一直将傅松忘下去。第36章岑昀回到了宴会厅,刚坐下严寻就带着他去旁边桌敬酒。他端起酒杯跟着严寻挨个敬酒,不到半圈,便酒力不支开始头晕起来,走路都有些浮。严寻见状,便让他先回去。“正好我下午也有点事,”一旁的高雪闻言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对严寻说,“那我就和岑昀一起撤了,顺便把他送回去。”严寻点了点头,岑昀晕乎乎地跟着高雪走了出去。严寻酒量很好,敬了两桌酒后眼神依旧清明,他端着酒杯走到下一桌。傅松坐在主位上。“傅总。”严寻大喇喇地走到傅松旁边,丝毫没有自己才把万松工程部大半都撬了的愧疚感。傅松坐在座位上,抬眼看着严寻,脸上没有表情。“我敬你一杯。”严寻举了下酒杯,直接仰头干了。他似乎觉得傅松不会和他喝,擦了下嘴角后便转身要去敬下一桌。傅松却在此时拿起酒杯,眼睛看着严寻,抬起胳膊喝了下去。“傅总可真给面子。”严寻咧嘴笑了下,带着点痞气。傅松放下酒杯,语气冷漠地问:“岑昀呢?”严寻挑了下眉,像是没想到傅松会这么问,“他喝多了,高雪送他回去了。”傅松没说话。严寻俯视着傅松,突然回忆起大学时期的傅松。那个时候的傅松和现在长得没什么区别,五官基本没变,只是更稚嫩一些,不会收敛身上的锋芒。当时有个男生,严寻已经忘了他叫什么了,只记得是别的系的,站在教学楼楼顶,哭着喊着让傅松出来见他。可惜直到他从顶楼跳下来,傅松都没有出现。这件事最后以“男大学生因学业压力过大跳楼”为标题出现在新闻上,而旋涡中心的傅松,连名字都没被提及。严寻对傅松的感情生活并不感兴趣,当时的跳楼事件也只是在楼下看了会儿热闹,没放在心上。但岑昀不一样。三个月前在便利店见到岑昀时,他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跳楼的男生。尽管岑昀并没有表现出同样的歇斯底,他很沉默,眼神里没有一丝生气,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和那个男生身上当时一样的绝望。所以严寻想拉他一把,他怕如果自己当天就那么走了,岑昀就没了。“你——”严寻看着傅松,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要去招惹岑昀。”傅松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不认为严寻有资格对自己说出这种逾矩的话。“岑昀是我朋友,我不想再见到他像之前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严寻说,“他现在好不容易才从你们分开的阴影里走出来,你不要像逗弄路边的小猫一样,只是为了好玩又去招惹他。”傅松怔了下,似乎在消化严寻的话。“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就别再关心他了,都已经分开了没必要这样。”严寻说完便转身走了,没有留意到傅松有些怪异的沉默。岑昀从会场回家后倒在床上就睡了,直接睡到第二天清晨,压根没想到严寻会在他走之后和傅松来这么一段对话。要知道严寻会误会得这么深,他肯定一早就去找严寻说清楚这事,省得他闹出这么一场乌龙来。但现在的岑昀依旧一无所知,他收拾了一番,踏着楼下老太太晨练的音乐声走出了小区。小区门口有一家花店,他熟门熟路地拐了进去。岑昀每个月都会去看一次李女士,每次都会带上一束花。——李女士喜欢花。今天店里的女生推荐他买栀子花,说正开花,特别香。他弯腰闻了下,一股好闻的奶香味窜进鼻腔。“来一束吧。”他直起腰对女生说。“好。”女生一边包装一边问他,“您是买来送女朋友的吗?”岑昀摇了摇头,“送我妈妈的。”女生有些诧异,随后笑了下:“一般来店里买花的男士都是送给女朋友的,很少像您这样孝顺的,您妈妈收到花肯定会很开心。”岑昀很淡地笑了下,低声说:“希望吧。”拿到包好的花,岑昀坐车去了墓地。像往常一样,墓地里没什么人,只有门口的保安坐在保安亭里,悠闲地看着报纸。“大爷。”岑昀打了声招呼。保安抬头看见岑昀,脸上露出笑容:“又来了?”岑昀点了下头。保安按了下按钮,将门打开,叮嘱着岑昀:“今天风大,别待太久了,小心感冒。”“谢谢。”岑昀迈腿走进去。墓地建在山上,清晨的风很大也很凉。岑昀熟悉地走到李女士的墓碑前,却在弯腰放花时顿住了动作。一束白色的花安静地摆放在上面,时间应该不久,花朵正争前恐后地盛开着。这是岑昀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别的花。李女士生前没什么朋友,亲戚更是几乎都断绝了来往,能来看她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这半年来只有岑昀会来看她,也只有岑昀,会在这里摆上一束花。离开的时候,岑昀特意问了保安,今早有没有其他人来看过李女士。保安想了想,说早上来了好几个人,都不太眼熟,不知道岑昀问的是哪个。岑昀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说算了。没再多问。墓地门口有个公交站,因为不太好叫车,岑昀每次都会坐公交回去。之前因为沉浸在悲痛中,岑昀很少注意过公交车会经过哪些站,今天他难得精神好一些,一抬头便看到了万松大楼。经常买的那家甜筒店也也映入眼帘,摆在熟悉的位置上。岑昀看了一会儿,突然从座位上起身,赶在公交车门关闭前下了车。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他迎着阳光走到甜筒店门口,买了一个草莓味的甜筒。“谢谢。”付了钱,接过甜筒,他弯腰坐在旁边的台阶上。熟悉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和记忆中同样香甜的甜筒,岑昀却吃了一口之后就再也吃不下去。他垂下胳膊,静静地看着手中的甜筒被阳光融化,从棱角分明的固体渐渐软化,直到滴下来一滴液体砸在手背上。他抬手将融化的液体舔去,转身将已经软得不成样子的的甜筒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你在这里做什么?”甜筒刚扔掉,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岑昀回过头,看见站在他面前显得有些高大的傅松,仿佛笼罩着他,挡住了背后所有的光线。他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之前半年都没有遇到过的人会在短短两天就碰到两次。傅松耐心很好,等了半天没有回答,便又问了一次:“你怎么在这里?”岑昀看着傅松的眼睛,不知道自己是该回答买甜筒还是扔甜筒,这两个动作他都做了。于是他取了个中间值,回答:“吃甜筒。”傅松的眼神显然并不相信他,刚刚他扔甜筒的动作他全都看到了。“为什么扔了?”他又问。“化了。”岑昀如实回答,语气在傅松耳朵里听出一丝委屈。傅松想起严寻昨天说的那番话。当时他还认为严寻是在夸大其词——他一贯如此,从大学时便就这样。但今天见到岑昀,他才确信了。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当做没看见,转身离开,但岑昀缩在没有阳光的角落里举着甜筒的样子莫名的扎眼,让他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无法就这么忽视掉。他低头看着岑昀,顿了下,语气放轻了些,“化了我再买给你。”他想岑昀看起来变了很多,但至少爱吃冰激凌这点依旧没变。岑昀先是怔了下,随后明白他傅松的意思,拒绝道:“不用了,我不想吃了。”岑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对傅松说:“我要回去了。”傅松抿了下嘴。岑昀还是像以前一样,很有分寸,从不越界。之前他喜欢岑昀的懂事,此时却觉得有些碍眼。“跟我上来。”他强硬了口吻。岑昀不知道傅松为什么突然要买给他甜筒吃,他现在是真的不想吃。但傅松的表情很严肃,让他觉得可能是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只是这里不太方便。于是他便没再拒绝,跟在傅松身后走进万松大楼。到了办公室,傅松已经让秘书把桌子上摆满了冰激凌,岑昀走进去时被吓一跳。他转过头看向傅松:“这也太多了吧。”傅松没说话,表情像是在嫌弃岑昀过于大惊小怪。他脱下外套,走过来坐在岑昀面前,言简意赅:“吃吧。”岑昀却看着桌上摆着各式各样、装饰精致的冰激凌一点胃口都没有,就说:“我真的不想吃。”傅松皱了下眉,放在桌上的手顿了下,问岑昀:“你想吃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吃。”岑昀摸了摸肚子,刚刚楼下那口甜筒吃得他有些恶心,此时还在反胃,“你快让秘书把这些都拿走吧,不然一会儿该化了。”傅松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让秘书进来将桌上的冰激凌都收走。岑昀在秘书抱着一大堆冰激凌离开后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问傅松:“那个,早上那束花是你放的吗?”第37章傅松的办公室和之前岑昀来过的不是同一间,可能是从总经理升职后,办公室也随之变了。新的办公室也在顶楼,但比之前的大了很多,不仅有宽大的办公区域,以及会议区和茶水区,还有一个单独的休息间。从落地窗往外望去,可以看到楼下中央标志性的喷泉。岑昀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看着面前的傅松,觉得他好像变了很多。岑昀放低了声音,问傅松:“早上那束花是你放的吗?”傅松显然知道岑昀问的是什么,神色没变地点了下头。岑昀没感到太意外,顿了下,说了声“谢谢”。他说的很真诚,尽管他已经猜到了那束花是傅松放在那的。傅松看着岑昀,突然问他:“今晚有事吗?”今天是周末,岑昀的安排只有去墓地这一件事,早上已经完成了,因此回答:“没事,怎么了?”傅松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说:“等我半个小时,等下一起吃晚饭。”岑昀愣住了,不明白为什么傅松要和自己一起吃饭。他本以为今天只是一场简单的偶遇,就像昨天在会场碰到一样,毕竟认识一场,互相简单打个照面,没必要装作不认识。但现在突然被叫来办公室,等下还要一起吃晚饭,这就超乎了他的预计了。他并不打算跟傅松再有什么接触。“晚饭就不——”岑昀正要开口拒绝,傅松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傅松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脸色变了变,起身走到一旁接起电话。岑昀张了张嘴,错过了拒绝的时机,只好暂时先把话憋回了肚子。等傅松接完电话,秘书敲门走进来说:“傅总,会议时间到了。”傅松收起电话回过头看了眼岑昀,“坐在这里等我一下。”岑昀还没说话,傅松就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就这么,岑昀接连失去两次拒绝共进晚餐的机会。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手托着腮,等着傅松开完会回来。但傅松好像对时间把控出了些差错,一开始只说等半个小时,但直到过去了快一个小时,办公室依旧只有岑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