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老师说完就怒气冲冲地踩着高跟鞋走了,医院长廊慢慢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夏嵩月气得手指都在轻轻颤抖,但是瘦削的肩头却是挺得直直的,还维持着保护的姿态站在季时珹的面前,就在他气愤难当的时候,季时珹冰凉的手指忽然轻轻覆上了他的手背,夏嵩月一怔,随即便转过了身。“她找不到我的家长还会回来的,没事。”季时珹的声音轻轻的,目光沉着而冷静,知道自己也许会被处分退学,甚至会坐牢,他的脸上还是没有多大情绪起伏,仿佛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旁观者,亦或者根本没有不想辩解,一副自我放弃的态度。夏嵩月还是不觉得季时珹会无缘无故打人,他弯下腰与他平视着,一双清澈漂亮的猫儿眼写满了信任和坚持,“季时珹,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你等我。”他说完便松开了季时珹的手腕,急急地走了出去。季时珹的体质天生偏冷,刚才身上唯一的热源就是刚才夏嵩月紧紧贴着他腕骨的那片掌心,现在夏嵩月一走,好像将所有的温度也一并带走了,他觉得自己又重新掉回了那个怎么也爬不出来的地狱。过了没几分钟之后,去而复返的女老师带着一个身材臃肿满身珠宝的女人气冲冲地走了过来,那胖女人就是孟维的妈妈,上市公司总裁夫人,身价上千万,颐指气使惯了,仿佛天生就喜欢拿鼻孔来看人。“就是你打的我儿子?”钱佩云戴着大钻戒的胖手指一伸就指出了个尖酸刻薄的姿势,“臭小子你是不是嫌命长,竟然敢打我们家维维?”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榜样,孟维那趾高气扬又极其讨人嫌的模样,完完全全是遗传了他妈,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两母子。季时珹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当她是空气,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一言不发。钱佩云本来还想要了,要比凶的话谁也骂不过她,毕竟比她凶的没有她有钱,比她有钱的又没有她凶,眼前这个少年身上穿着校服,也没有多余的配饰,鞋子看起来也不是很奢华的牌子,一看就是家境一般的小孩,她就更加没什么顾忌的了,咄咄逼人地道:“你别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我告诉你,我们家维维伤了一根头发我都算你头上,真不知道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能够教育出你这样杀人犯的儿子,怕不是你妈跟人跑了,你爸不要你了才养出你这么个死德行,现在不蹲局子长大了也得危害......”“社会”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钱佩云的声音像是突然被人拦腰剪断的布匹,原因无他,因为季时珹抬起了修长的睫毛,一双幽深漆黑的眼眸神色冰冷地盯着她,那眼神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又像是索命的厉鬼,一张俊美到了极致的面容透出了渗人的阴鸷之色,让人看了背脊发凉,打从心底里觉得毛骨悚然。夏嵩月打完了电话回来就看见那女老师带了个胖女人堵在了季时珹面前,顿时气不打一处地用力推开了她们两个,“你们又干什么,趁着没有大人在又逼季时珹承担所有罪责吗?”他恼怒的声音不仅惊醒了女老师和钱佩云,同时也让季时珹冰冷阴鸷的神情出现了一丝细微缓和的裂缝。反应过来的钱佩云指着季时珹颤颤巍巍地大喊道:“他,他就是个神经病,杀,杀人犯,我,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夏嵩月不知道他离开这十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钱佩云的态度实在是让他非常厌恶,尤其是她对季时珹的污蔑,简直跟她那个儿子一样,无中生有,暗度陈仓,凭空想象,凭空捏造,他难得地豁出去第一次爆了粗,“你他妈才精神病,你一家子都是神经病。”刚刚接到儿子电话正好在附近谈事情的夏元庆一进门就听见夏嵩月的豪言壮语,吓得结结实实倒退了一大步,这也是他第一次见识到自己儿子的脾气原来可以这么烈,冷静了两秒之后,他扶正了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理了理西装袖口上的褶子,长腿一迈就走到了夏嵩月身边,彬彬有礼地朝那女老师说道:“你好,我是这两个孩子的家长,请问我们家孩子出了什么事情?”夏元庆的长相季时珹曾经在夏嵩月家里的照片上看过,俊逸高大,四十多的年纪看起来就像是个三十出头的人,文质彬彬相貌英俊,一看就是很有涵养和礼数的人,季时珹的目光在夏元庆身上稍稍停留了片刻,随后移到了跟前的夏嵩月身上。虽然帮手来了,但是夏嵩月还是全身紧绷高度警惕地站在季时珹身边,像是只防备心极重的刺猬,一副随时就能跳上去刺人的样子。第17章 我一定不会让他们为难你的女老师和钱佩云之前被那两个孩子一个气一个吓,好不容易来了夏元庆这么个斯文有礼的人,慢慢找回了理智之后女老师就开始数落起来,“你是他们家长正好,季时珹同学无故殴打同级学生孟维,这是孟维的妈妈,孟维刚刚做了手术,牙齿被打掉了一颗,胃部的伤比较严重,需要住院一段时间观察,你说说这个事情该怎么解决吧。”其实刚才在电话里夏嵩月就已经将事情大致跟夏元庆说了一遍,尤其是对于季时珹动手打人的起因,虽然还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季时珹是无辜的,但是同样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是故意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好就是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于是夏元庆便道:“这样吧,还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孩子为什么动手打人,打的为什么偏偏是她儿子,总得有个原因,我这边建议是分别找两个孩子了解一下情况,如果真的是我家孩子的错,那么这个责任我们肯定会负,但是你也不能在毫无证据的支持下,由着那个同学一张嘴就直接判了我家孩子死刑,老师,你说对不对?”夏元庆的模样本来就长得十分好,尤其是那种看似温和实则强势的气势,加上流利的口才和毫无漏洞的逻辑,很快就把那女老师说服了,尤其是夏元庆本身还是t城很出名的投资银行家,有能力不好糊弄,这在很大程度上给那女老师施加了压力,于是那个女老师只能点了点头,转头去安抚比较好糊弄的钱佩云,“孟太太,你看这事情,不如就按照夏先生说的那样,先找两个孩子了解一下情况怎么样?”钱佩云看了看面容冰冷的季时珹,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于是便含糊地应了一声,也没说好还是不好,白眼一翻就和女老师一起走了。季时珹吊完了点滴之后,夏元庆开车将两人带回了家,然后自己就出门去买菜去了。夏嵩月将季时珹带回了房间,让他坐在屋里的小沙发上,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反着椅背跟他面对面坐了下来,窗外的夕阳还没有沉下去,大半火红色的光线洒落在飘窗上,浅浅的光影衬托得季时珹侧脸的轮廓越发的单薄和阴冷。夏嵩月白皙的手指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问他,“季时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漆黑幽深的眼眸像是渐渐找回了温度,季时珹的目光从夏嵩月的手指缓缓移到了他的脸上,薄唇微微动了动,他问,“你信我吗?”“当然啊。”夏嵩月一秒都没有犹豫。季时珹点了下头,修长的睫毛微微垂了下去,掩住了那双漆黑的眼眸,也掩去了他眼底的情绪,他道:“午休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耳机留在了宿舍,然后我就知道是孟维拿了我的耳机,我去他的班级找他,他矢口否认,所以我就打了他。”夏嵩月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他是法官的话,可能就不会对季时珹网开一面了,因为他说得实在是太板板正正,也不会挑对自己有利的点,乍一听让人觉得,为了一副耳机就殴打同学,还差点儿打到人胃出血,实在是太过于冲动和暴力了,不过孟维是什么样子的人,从他妈的言行举止就可以略知一二了,争执的时候肯定是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戳到了季时珹的发怒点,想到季时珹宁愿被退学处分也不愿意联系家长,看来就是跟他的家庭有关系了,这也是夏嵩月当时打电话给夏元庆的时候千叮万嘱让他想办法不要让那个老师揪着请家长这一点来为难季时珹。短暂的思考之后,夏嵩月道:“季时珹,你这两天先不要回宿舍了,你要是不介意,就在我家住好吗?我去帮你找证据,证明你没有平白无故打人,是那个孟维手脚不干净拿了你的东西,”白皙温暖的长指轻轻握住了季时珹清瘦冰冷的手腕,他像是在向季时珹郑重地许诺着什么,“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们为难你的。”夏嵩月的眉目很精致,细看之下就像是一笔一笔画出来的,漂亮得有些过分,所以有时候会让人感觉很文弱,需要被保护,但是他的掌心是温暖的有力的,清澈得像是溪水一样的眼眸永远都是熠熠发亮的,好像什么灰暗的东西都落不进他的眼眸里,季时珹被他那样专注地注视着,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莫名的烦躁,可是那些烦躁不是冲着夏嵩月去的,到底由何而生落于何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长久的沉默之后,季时珹别开了眼,从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嗯”。晚饭是刘阿姨做的,夏元庆本来想亲自动手,但是他的厨艺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之余偏偏他还自我感觉良好,刘阿姨免得他浪费了一桌菜还让客人吃不饱,索性赶了他出厨房。三荤一素外加一小锅炖汤,夏嵩月跟季时珹坐在一边,夏元庆坐在对面,刘阿姨因为要赶着回家给孙子做饭就没有一起吃。晚饭期间,季时珹十分安静地吃饭,夏嵩月给他夹什么菜他就吃什么,一句话也没有说,脸上的情绪也不多,看着像个面瘫一样。事实上,夏元庆从赶到医院接他们回来到现在一起吃饭,都没有听季时珹说过一句话,大多数的长辈都比较喜欢嘴甜的小辈,比如周睦阳那样的,进门喊叔叔好,饭前叫人吃饭,进出都会打招呼,夏元庆也是头一回遇到这么沉默寡言的孩子,但是他心里面不仅不反感,反而对季时珹格外喜欢,细节是最能看人品的,在医院里面对那个女老师和钱佩云不堪入耳的指责,这个孩子也是这么沉默以对,夏元庆觉得自己要是再年轻个二十来岁,肯定也会跟夏嵩月一样不管不顾地喷回去,这孩子的沉默只是他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反而让他觉得有些心疼。饭吃到一半,夏元庆才想起了正事,“嵩月,你同学的事情你想怎么办?”夏嵩月筷子一顿,嘴巴里的半个丸子将他的右脸颊鼓起一个小小的包,他一边慢慢嚼着,一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还是得从耳机入手,先找到孟维拿了季时珹耳机的证据,这样就可以推翻他们污蔑季时珹无故伤人的罪名,然后嘛,再看看有没有证明孟维不是弱小受害者的证据,我听周睦阳说,孟维是个靠关系进来的,他妈妈,应该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吧。”夏嵩月毕竟不是大人,想法没有那么周全,但是他心里也有数,季时珹确实是打了人,最好的结局当然就是孟维妈妈接受赔医药费和解,学校那边也不处分,只不过他不想要季时珹出面道歉,他不要他受那样的委屈,不值当。夏嵩月从小就特别注重对孩子的培养和教育,也不是那种喜欢为孩子安排好一切事情并且严格要求孩子必须按照他希望的那样去成长的怪兽家长,所以他在夏嵩月很小的时候,就会询问他的意见,小到一件衣服大到想选什么学校读书,他都很尊重他的想法,因此他听了夏嵩月的打算之后,觉得他这样的做法尚算妥当,便道:“那就依你的想法去解决,爸爸会全力支持你,但是你记得,尊师重道,和谐友爱。”说罢,他便转头去看季时珹,“小珹,我这样叫你可以吗?”季时珹握着筷子的手指倏地一紧,他垂下了修长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冷色,指尖攥得微微泛白,仿佛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片刻的沉默之后,他淡淡地道:“随便您。”得了允许之后,夏元庆脸上扬起了笑意,“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家里住下吧,客房我回头叫阿姨帮你收拾出来,今晚先委屈你跟嵩月挤一挤可以吗?”“嗯。”季时珹低低应了一声,低着头一副随你安排的样子,但是牙关咬紧的动作却让他下颚线条看起来格外清晰紧绷,夏嵩月以为他是怕生不习惯,便安慰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没事,我的床很大,我睡觉也很老实,不挤人的。”入夜下起了小雨,窗外灰蒙蒙的,青石巷子上昏暗的路灯透着微弱的光,偶尔有人或者有车经过,就会引得墙院上的野猫叫唤两声。夏嵩月坐在飘窗上,随手拿了一本侦探小说看着,刚刚翻到第三页,浴室里的门就开了,季时珹穿着他新翻出来的灰色棉质居家服,黑发如墨,眉眼漆黑,极为俊美的白皙面容因为刚刚洗了澡,水雾未散,脸部的线条一下子柔和了许多,他的个子比较高,夏嵩月那一套过三年再穿的居家服在他身上倒是意外地适合,季时珹无疑是好看的,落到谁的眼里都是好看的那种。夏嵩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手里的书放下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季时珹已经停在了他跟前,雪白的毛巾挂在脖子上,发梢还微微滴着水,垂着头问他,“有剪刀吗?”“有的,”夏嵩月说着起身赤脚下地走到了床边,拉开台灯底下那个矮柜子最上面的一层抽屉,“你要用来做什么?”第18章 那你喜不喜欢?“剪头发,”季时珹将额头前略微遮住眉眼的头发往上拨了拨,露出了好看而清晰的额头轮廓,“刘海有些长了。”夏嵩月拿着剪刀的动作微微一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开口道:“我帮你剪吧。”季时珹的头发漆黑浓密,发根软,但是发梢稍微硬一些,夏嵩月将他额前的刘海擦干了之后,拿着剪刀比划了好几下才慢慢一点点剪了起来。季时珹是坐在刚才夏嵩月坐的那个飘窗的软垫子上,夏嵩月则是站在他的面前,就着这个姿势,季时珹可以看见夏嵩月漂亮凸起的锁骨,白皙得泛着玉一样光泽的皮肤,以及宽松的t恤下随着他的动作隐隐可见的清瘦腰身,夏嵩月的个子在同龄人里算是高的,就算是在他这个年纪的人群里也不算矮,但是真的有点瘦了,看起来不结实。剪刀咔嚓了很多下以后,夏嵩月非常满意地拍了一下手,像是在欣赏一件非常漂亮的艺术品,“真漂亮,我昨天刚给芋头剪过,果然到你这里就娴熟很多了。”芋头?季时珹眉头微微蹙起,扭头去看了一下窝在角落里那团毛发参差不齐的小灰猫身上,虽然小动物是没有人类的情绪,但是此时此刻季时珹觉得它看起来好像是自闭了,一双圆圆水汪汪的眼睛半点儿光彩也没有,一副因为自己的外表过于丑陋而抑郁的模样。季时珹咽了一下口水,问道:“有镜子吗?”夏嵩月的食指勾着剪刀转了一圈,指了指浴室,“这屋子里就浴室有一面。”片刻之后,季时珹是扶着门框出来的,正正是应了夏嵩月那句话,给他剪头发的时候他的手艺确实进步了很多,刘海剪得整整齐齐的,跟那头小灰猫一身参差不齐的杂毛比起来,简直是质的飞跃,但是问题是,整齐得就快要贴着头皮了,这样一来就导致他其他的头发看起来过长,而他脑门上秃了一块,正儿八经的少年秃发型。夏嵩月看着季时珹那表情不像是欣赏他的新发型的样子,微微挑了挑眉,试探般问道:“不喜欢吗?”季时珹节骨分明的五指一伸,朝他道:“剪刀给我吧,我自己来。”最后他给自己剪了个寸头,一来跟额头上的头发齐平了长度,二来看起来没有那么怪异。夏嵩月记得周睦阳说过,寸头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看见季时珹新鲜出炉的寸头发型,他真心觉得这个校草榜首简直是帅惨了,眉骨高,眼窝深陷,鼻梁高挺,五官极致俊美,而干净利落的寸头凸显了他好看的头部线条,硬朗,微微带着几分野性,看上去更像个坏学生了。夏嵩月抱着枕头笑得栽倒在床上,动作太大险些掉到了地上,好在季时珹眼疾手快地捞了他一把,正想着说什么,就看见夏嵩月扶着他的臂弯,一双圆圆的猫儿眼笑得弯弯的,仿佛连眼底也染上了轻快的笑意,看得人无端就没了脾气,失了言语。等笑够了,夏嵩月才直起了身子,一只手还是搭在季时珹的臂弯上,像是要撑着怕自己摔下去,“诶,季时珹,有没有说过你天生就是为寸头而生的?”季时珹摸了摸略微有些刺手的头顶,只觉得那手感并不是很好,也不明白夏嵩月这句话是褒是贬,“没有。”他这个摸脑袋的动作,配合着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难得显出了一丝呆萌感。“我见过那么多个寸头,就属你最好看了。”夏嵩月松开了他,抱着枕头坐在了床上,微微仰着脸自下而上地端详他,“不过你以后还是别剪这个发型了,看着像坏学生,老师看着不喜欢。”那你喜不喜欢?意识到刚刚那句一瞬间想要脱口而出的话是什么之后,季时珹倏地心口一紧,忽然感觉浑身冰冷,像是有什么湿漉漉的藤蔓在不知不觉中地缠上了他,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法思考和说话,连呼吸都像是带上了沉重的枷锁,他点了下头,沉默不语地绕到另一边背对着夏嵩月躺了下来。夏嵩月顾着去调明天早上的闹钟,也没太注意季时珹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化,躺下的时候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撑着半个身子朝季时珹问道:“你怕黑吗?”“不怕。”夏嵩月抬手把床头的台灯关了之后就躺了下来,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的床很大,上面躺两个身形修长的少年绰绰有余,两个人之间的空隙大的可以再塞一个半人高的玩偶,一点儿也不挤,但是在这样寂静的黑夜里,夏嵩月忽然生出了一丝错觉,觉得季时珹的气息就在他的耳边,比在课室里相邻而坐的位置还要近,为了压下心头奇奇怪怪的思绪,他便轻轻喊了一声,“季时珹?”短暂的沉默之后,季时珹低低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几分倦意,“嗯?”夏嵩月翻了个身子,就着窗外透进来的点点微弱光芒,看向了季时珹的背影,“白天你在医院里为什么说那个女老师找不到你的家长?”季时珹的肩膀宽而瘦,背影看上去非常利落板正,也许是夜色的晕染,夏嵩月总觉得那背影有种冷清的孤独感。“家长联系人那里我填了个空号。”季时珹如是说道。“这样啊。”夏嵩月微微张了张嘴,似乎很想多问一些,但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孟维的事情,其他的来日方长。季时珹其实没有睡,虽然他很困,但是身边躺了个夏嵩月,却比每天半夜踢门回宿舍弄出巨响的孟维要让他觉得难以入眠,他等了一会儿,就等来了夏嵩月绵长轻微的呼吸声,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翻了个身。夏嵩月是面对着他侧身睡觉的,半边脸颊压在枕头上,长长的睫毛投影落在眼下,月色划过他的眉目和鼻梁,像是流动的碎光浮影。季时珹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了眼前那一段雪白纤细的脖颈,也许是他指尖的温度过于冰凉,夏嵩月微微缩了一下,然后却是轻轻蹭了蹭他的指腹,像只柔软天真的猫科动物,丝毫不知道自己最脆弱的后颈正暴露在凶猛野兽的利爪之下。季时珹的手指只是收紧了一下,紧接着就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猛地收了回来,一闭上眼睛,花瓶器皿的碎裂声和永无止境的鞭打和谩骂就像是涨潮的海水一样将他整个人包裹得紧紧的,让他无处可逃,避无可避。“你妈就是个贱人,她走了,你就替她受着吧......”“我对她那么好,为什么她还要背着我偷男人,你说话啊,为什么!”“季时珹,你妈既然选择把你留下来,你就应该明白,你在她心里是不重要的......”“你只是她不要的一条狗,就跟我一样.......”“小珹,你妈妈为什么这么狠心不要我们了,小珹.......”男人又哭又笑又骂又恨的声音像是一条冰冷阴狠的毒蛇,无论他怎么努力也甩不掉,始终穿过时间和空间,在他自以为能够喘一口气的时候猛然又咬住了他,狠狠将他拖回去那个他怎么也摆脱不了的地狱和牢笼里。第二天夏嵩月醒来的时候发现季时珹有点低烧,所以坚持替他请了假让他留在家里休息,季时珹大概是病了没什么力气,被按回了床上之后就老实了。打架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开了,学校论坛里更是有不少好事者发了很多帖子和照片,虽然照片大多数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有几个零星的镜头拍到季时珹那一拳砸在地上,但是这不妨碍大家清晰地自我解读了事情的始末,季时珹发狂把孟维打进了医院。夏嵩月一进课室,立刻就有很多人凑过来跟他打探,不少人都先入为主地觉得,伤得越重的那个肯定就是受害者,一味地谴责季时珹冷血和恐怖。“夏嵩月,你平时跟他一起坐的时候他有没有打你?”“我之前就觉得他怪怪的,不说话,又吓人........”“你还记得吗?第一天开学的时候他身上带着伤呢,肯定是跟人打架得来的。”“你还别说,我经常看见他出入网吧街,一看就是个坏学生......”“孟维好惨啊,看学校论坛说他被打得肠子都出来了,是不是真的啊夏嵩月......”杂乱的声音聒噪刺耳,言辞激烈毫无根据,夏嵩月将书包往凳子上一扔,冷着一张精致漂亮的脸望着周围这些凑上来的人,嘴巴抿出一条愤怒的直线,他吐字清晰,声音冰冷地道:“你们说够了没有?你们那只眼睛看见季时珹打人了,又有谁的眼睛看见孟维的肠子掉出来了,你们妈没叫你们少管闲事好好学习吗?”夏嵩月的长相是属于那种天生带笑,温和又精致的,很少发怒,也没有跟人发过脾气和急眼,所以他那番犀利又一针见血的言语一出,不少抱着八卦心理凑上来的人都被震慑到了,面面相觑之余,有人便不服气了,“夏嵩月,我们是为你好,你跟个神经病坐在一起,迟早也被他打死。”夏嵩月抬脚踹翻了跟前的椅子,那铁凳子的一角重重地砸在了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脚上,那男生抱着被砸得弯下了腰,下一刻却被夏嵩月揪着衣领被迫抬起了头,“赵宇放,你再说一遍,谁是神经病?”赵宇放被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愤怒的血色看得头皮发麻,被拽紧的领口让他呼吸困难得脸色涨红,他磕磕巴巴地道:“学,学校,学校论坛里,里说的,季,季时珹有,有精神病,喜,喜欢自......”【作者有话说】:赵宇放:有人扼住了我命运的咽喉,我......说不出话第19章 心理评估报告赵宇放的“残”字还没说出来,夏嵩月就用力一把推开了他,想去拿书包里的手机登上学校论坛看个清楚,只是他的手刚刚触碰到书包链子,一只手便按住了他清瘦的手腕。“别冲动。”钟子宁低低地说了一声,他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闫丽的声音,“一个两个还不赶快回到位置上,都用不早读了吗?班长呢,快点维持秩序。”围在一起的学生立刻化作鸟兽散,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拿起书本稀稀落落地读起了课文,闫丽板着脸巡视了一眼课室,视线最后落在了夏嵩月身上,“夏嵩月,跟我来办公室一趟。”虽然已经是临近夏末秋初的时节了,但是空气里炎炎翻腾的暑气还是格外明显,办公室角落里的老吊扇不停地转动着,走廊上时不时传来学生或高或低的朗读声,叠叠重重,交织成了青春岁月里最动听的声音。“夏嵩月,老师叫你来,是想要跟你商量一下季时珹打人的事情。”闫丽从一堆档案里面抽出了属于季时珹的那一份递给他,“听说他现在正在你家里,他这份档案上填写的联系人信息大部分都是假的,留的家长联系号码不是空号就是打不通,你和他是好朋友吗?你对他了解多少?”夏嵩月一边听着一边翻开了季时珹的档案,只见他凌厉漂亮的字体仿佛要破纸而出,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干净利落,独来独往,两页纸的家庭情况登记信息他动手填的加起来都没有占满半张纸,在联系人那一栏里,只是写了两个名字,一个电话号码。季盛川父亲131876xxxxx杜山风母亲夏嵩月缓缓合上那份档案,拇指指腹轻轻在季时珹的名字上摩挲了两下,“我对他了解不多,但是老师,我觉得他不会无故动手打人,也不会是同学们口中说的那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其厌恶地说出了那三个字,“精神病。”闫丽虽然自知自己不是个百分之百公正的人,对于成绩好的学生,她会有一种本能的偏爱,因为培养出一个出色的学生能够给她带来的荣誉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她不会跟孟维的班主任一个鼻孔出气,但是这也并不代表她会站在季时珹这边,毕竟这件事情影响过于恶劣,如果处理不好,她反而会落个失责的罪名,她正摇摆不定的时候,夏嵩月出现了,也许有些荒唐,但是她觉得,如果自己也没法拿主意,不如问问他的意见。“你知道季时珹的家庭情况吗?”闫丽叹了口气,像是在表达自己的同情,又像是无可奈何,“他父亲的电话虽然是假的,名字倒是真的,我托了一些老朋友拿到他父亲的电话,想打过去跟他说季时珹的事情,看看怎么解决,但是对方听着我说完了,告诉我,他已经跟季时珹脱离父子关系,季时珹是生是死都和他没关系,叫我不要再打过来了。”夏嵩月的心里忽然有点儿难受,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是因为想起了季时珹总是孤独冷清的背影,也许是因为季盛川说的那一句,季时珹是生是死都和他没关系,半大的少年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很少,他只能遵循本能地道:“他父亲不管,我来管,老师,你给我两天时间,我先去把事情查清楚,是因为孟维偷了季时珹的耳机,季时珹叫他归还他不愿意两人才起争执的,我会找到证据,我知道最后肯定是要赔钱,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窗台上的绿植努力向着阳光生长,而跟前的少年脊背笔直,精致漂亮的五官鲜活明亮,眉目间是分毫也不退缩的执拗,就像是风雨怎么样也吹不折的青木,坚决地用瘦弱的枝干扛起了保护另一个人的旗帜,直到后来过去很多年,斗转星移,物是人非,闫丽还是很清楚地记得这个场景。夏嵩月跟科任老师请了假,趁着上课的时间来到了季时珹的宿舍,几乎不用思考他就知道哪个是季时珹的床铺,简单的黑白灰,就是季时珹世界里的所有颜色。他坐在季时珹的凳子上看着他干净得就像是没有人用的书桌发了很久的呆,才想起来要打开学校论坛看看赵宇放说的到底是什么,一进去,就看到了那个置顶被评论了上万次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