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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难觅》TXT全集下载_20(1 / 1)

林鹤鸣见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顿时有些羞愧于自己的自私,索性厚着脸皮试探:“你要想回家我就送你。”程静微认为这样是理所应当的,但还是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她俯身抱住林鹤鸣,从微张的贝齿里飘出一阵清脆的笑声:“谢谢林教授!我想早些回去。”周世襄自门外走过,正见程静微脸上一闪而过的乖戾,他向里靠近一步,那神情立刻不见了,转而换上一副微微含笑的面容:“周先生,你好。”她仍然抱着林鹤鸣。“程小姐好。”周世襄强压下心里的醋意,挤出点笑来应付她的示好。林鹤鸣一惊,正要抚上程静微肩背的手停在原处。程静微并未与周世襄正式认识过,只是与林乐筠同窗几年,知道她曾单恋周世襄。她们曾在咖啡馆遇见周世襄,不过那时她们年纪都还小,思想也不够开化,遇见了心上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上前打招呼,而是选择窝在一旁,偷偷凝望他的身影和一举一动。虽说她不赞成林乐筠的偷窥行为,可一但那么做,她也就从中获得了一点乐趣和较为深刻的记忆。周世襄保养得体,今天与从前都是一样的神态,只是要多一点落寞。她的眼神从二人身上扫过,觉出一点奇怪。“是晓寒把你从山上背下来的。”周世襄打岔,望向门外的张晓寒,对他一招手。程静微这才放开林鹤鸣,倚回床头。林鹤鸣对于她为什么出现在深山老林里尚且好奇,正要开口,张晓寒就屁颠屁颠地出现了。程静微知道自己梦中拽着一个人的手,那人极其温柔耐心,掌心带有一点男孩子特有的燥热,而这人不大可能是林周二人中的一个,所以她就将目光放到张晓寒身上。他两鬓的头发剃得发青,皮肤微黄,两颊泛红,穿一身淡蓝制服配黑色军靴,显得像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小子。还好生得不错,只要换一身像样的衣服,就完全是个城里人了。程静微见到真正可心的恩人,心情好了许多,遂对他轻轻一笑:“谢谢你。”她有一点想同他拥抱的意思,但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模样,最终是克制了那个想法,只对他伸出手。张晓寒望望身边的林周二人,见他们神情无异,方谨慎小心的握住那一双纤细白嫩的玉手,收敛了以往的破锣嗓子,规规矩矩的点头,没有说话。良久,张晓寒都没有松开那只手。程静微显然不排斥这样的情形,但林鹤鸣就不一样了,他假意咳嗽两声,将二人分开。周世襄会意:“下去吧。”就打发了张晓寒。程静微怔了一下,对着张晓寒的背影轻不可闻的一笑,林鹤鸣神经大条,仍然思考如何让程静微在山上养病,而周世襄已然参破她的心思,从两颊挂出一点笑意:“程小姐身体不便,就留在山上养病吧。待会儿我派人给你父亲拍一封电报。让他不必担心。”程静微这回欢欢喜喜的答应了,林鹤鸣不解,回头望向周世襄,二人眼神一对,他深恨自己不懂女人。“待会儿让你林教授下山给你买两个使女。”程静微想着自己这回是进了男人窝了,传出去总归不好,还是要有两个使女才行。便答应下来。林鹤鸣不声不响地被安排了一道,虽有百般不愿,但还是只好答应下来,待会儿打电话叫许慎送两个过来,也算是他做的一桩好事了。三人结束谈话,周世襄要去处理程静微在山上的一应事宜,独留他们两个在房间里闲聊。刚才见了程静微对张晓寒的态度,他不再担心林鹤鸣被看上,心情就好了不少,走到院子里吹着口哨走去部署。林鹤鸣听见那愉悦美好的哨声,知道自己道歉时有望被原谅,脸上也不知不觉露出笑意。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程静微向他叙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深山老林的问题。原因就在于最近大学里新有一门地理历史课,她唯恐学分不够,便去选修,而后教授说要实地勘探后写报告,她找不到人同行,就只好收拾行装,甩开家里的保镖,一路从沪城溜到木樨镇,照着地图上的路线,坐着牛车远足而来。她下车后顺着山路上去,由于准备不当,就只好是丢盔弃甲的走,她知道这山上是周世襄的驻地,听闻他治军有方,所以不担心遇见危险,只一路往上走,但没想到会遇见土匪,据她所知,土匪的老窝是在远处的。她一面说,一面向外间张望,最后对上林鹤鸣那双波澜不惊的眼。她隐隐的心动了。“林教授,谢谢你救了我。”林鹤鸣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道谢搞昏了头,只说:“是晓寒照顾的你,他叫的军医,守了你一夜。”他实诚,程静微也开心。她不动声色地望向屋外那一点模糊的蓝色影子,轻声说:“那我应该怎么感谢他呢?”林鹤鸣轻笑一声:“去你爹那里替他求个好差事。”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4 00:34:00~2020-04-07 01:0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ina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8章==============================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程静微当真把这话听进去了,但她尚有一点察言观色的本领,知道林鹤鸣这是开玩笑,是故头也不回地摇摇头:“我可不敢,他是周长官的人。”林鹤鸣觉得有意思,便侧头追去打量她的表情:“那等你好些了,我叫他送你回去。”程静微不做反应,换个话题说自己饿了。林鹤鸣当即起身出门叫张晓寒给她端来一些应季水果和家里送来的点心。他看着张晓寒忙碌的身影,忍不住笑开了,这小子运道不错,有飞黄腾达的命。等确定林鹤鸣走远后,程静微才松开自己捏紧的手掌,她的掌心已被掐出几条青紫的痕迹。林鹤鸣此人真是狼心狗肺,将别人耳朵打聋一个却装作若无其事,连问都不问一句。想到此处,她对林鹤鸣简直恨得咬牙切齿。林鹤鸣昨晚睡得早,对于程静微的伤情,他除了发烧以外,一概不知。所以并不能理解她对自己不诚恳的态度是为的什么。他一头雾水地走出房间,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张晓寒忙前忙后,不知在忙些什么,他忽然觉得这个傻人有傻福的孩子有些碍眼——先是比自己还早的跟了周世襄,现在又在程静微面前顶替了自己救命恩人的重要性。但他也清楚,自己并非为了要人情,回报,而是一种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心态。要不要把他处理了?林鹤鸣想着,从兜里掏烟边往外走,还没等烟放进嘴里,就被周世襄截了胡。周世襄主动抢了他的烟而来,这让他生出一点好奇。他瞪大了眼露出一点疑惑的神情:“又不气了?”周世襄享受他给自己点烟,对他呼出一口白烟后背身过去,挺直脊背望向山下。林鹤鸣见他不出声,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头,软洋洋的撒娇:“宝贝儿,我知道错了。”“错哪儿了?”林鹤鸣愣了一下,在心里真切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侧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那太让你伤心了。”周世襄用手指轻轻一点他的手:“知错了就好。”林鹤鸣放开手,追去他面前看他的表情,见他是当真一派风轻云淡,才将自己的个头降到与他相适应的位置:“周长官,笑一笑。”林鹤鸣的手适时握住他的双手,一摇一晃的,像在哄年幼的小朋友。周世襄忍俊不禁的侧头过去,仍然破功笑了出来。近来林鹤鸣为了霍家寨的事,总和自己闹意见不合,双方都摆着一张臭脸,导致他情绪不佳,险些训练时拿士兵撒气,他早恨透了自己糟糕的情绪管理。原本他是不想原谅林鹤鸣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林鹤鸣滋要像条小狗一样对他摇头摆尾地道歉,他就忍不住要原谅。他爱林鹤鸣,即便这是个不分亲疏,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坏孩子——他也爱。他转过头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向山下走去。林鹤鸣知道他这是原谅了自己,遂提步跟上他的脚步,与他并肩而行:“电报都打好了吧?”周世襄点点头:“程家还没回信,咱们家里倒是有消息了,叫妥善处置。”林鹤鸣不懂什么是“妥善”,摇摇头,从兜里掏出烟伸去周世襄跟前点上,从张晓寒的角度望去,正是两人吻在了一起。他像看文明戏似的,啧了一声。“这样处理还行吗?”林鹤鸣唯恐自己做错事,所以问得战战兢兢。周世襄一点头:“很妥。”要与程家修好,下一步就看这个毛小子张晓寒了。天擦黑的时候,程家来了信——明日来人接小姐回家。林鹤鸣看着这封电报,想着自己将要失效的计划,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这时周世襄叹一口气,庆幸还没把使女买上山,不然真不知道该怎样安置了。既然程家要来人,那么还是不信任他们。可转念一想,为了姑娘家的名声考虑,这是很正常的。程静微一听说自己明天就要回家,很少见地表现出一点丧气的神情,这一走,恐怕再也见不到张晓寒了。而这时距离张晓寒为自己编织出一个光明前程仅仅才过去几个小时,他立刻怀疑自己是不是与木樨镇犯冲,只要呆在这里,无论如何发达不起来。他去过几回沪城,在百乐门里赌筹码,赢了不少,年少无知的他认为沪城的风水比较旺他。屋内,林鹤鸣与周世襄在同程静微说笑,他站在窗外,朝里一笑,程静微垂眸,眼睛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周长官,是否能让张先生送我回去?他很清楚我的病情,好讲给医生听。”林周二人眼神对上,极有默契的双双点头。当天晚上,周世襄特意对张晓寒嘱咐一番,第二天一早,就送他上了程家的车。没过几天,许慎从山下带来了新消息——霍家寨换主了。霍泓提拔小崽子做二当家,但他已然残废了,寨子上下全由小崽子一人当家做主,他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周世襄对此感到诧异,霍泓不过是断了一条腿,怎么就好把寨子拱手让人,并且让给一个初出茅庐,有勇无谋的小子,这无异于自取灭亡。在他眼里,霍泓虽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对手,但至少还是有点头脑的。原本他想趁霍泓养伤这一段时间说服林鹤鸣别再对霍家寨赶尽杀绝,可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就知道,永远不可能了。林鹤鸣对霍泓尚且有一点恻隐之心,曾向他再三保证,攻下霍家寨也绝不伤及霍泓性命,而今换了这个打他最多的小崽子做山大王,依照他的性子,不杀不行。许慎站在门外,见二人神情都有些奇怪,原本装了一肚子要劝林鹤鸣立刻发兵的话又全装进肚子里,无论如何说不出口。许慎虽仗着林家兄弟撑腰,为了合围霍家寨的事同周世襄剑拔弩张过几回,现在想想,他是万分后怕,幸好当时周世襄没有用枪吓唬自己,不然定会毁了他一世英名。林鹤鸣看出这两人打的眉眼官司,许慎在这里声名手段皆不如周世襄,总搞不出个名堂,已然是想回城里去了;而周世襄呢,一如往常的心软,想要他放过霍家寨那一帮从犯。他尚做不到林思渡那样杀伐果断的程度,就只好是两边安抚,两边敷衍,不退不打的围住霍家寨,等着他们主动出击,再下令一举歼灭,这样即便他开了杀戒,周世襄也怪不到他身上。林鹤鸣摆摆手,递给他一支烟:“时候未到,许团长再容我想想吧。”许慎答应一声:“那我给大少爷拍一封电报,告诉他最近的情况。”“也好。”林鹤鸣点头:“你帮我问问大哥的意见,给我做个参考。”“是。”许慎答应一声,又下山了。周世襄不知道他兄弟俩在做交易,只当林思渡是发了慈悲心肠,想要对林鹤鸣好了,遂略带赞许的一点头:“瞧不出来,你大哥是开窍了。”林鹤鸣无可奈何地一摇头:“开什么窍?”“借兵。”“那是我许给他人和物资才借的。”林鹤鸣凑过去揽住周世襄的肩膀,将头靠上去,漫不经心的望向别处:“他没开窍,我开窍了。”他被绑架一遭后,的确是开窍了,心也变得更狠了。周世襄认为如此借兵才算公平公正,想昔日项羽,年纪轻轻,自江东而出,有勇有谋,至死只尝一败,却就输了天下。究其原因,还是不愿封赏搞出的事。反观刘邦,为了留住手下可用之才,不惜裂土封王,最终得了天下。林鹤鸣今日向人借兵报仇此事虽不被周世襄赞同,但他不计报酬,对士兵和林思渡毫不吝啬的行为,周世襄是打心底里赞许和认可的。“你确实开窍了。”周世襄不可置否的夸赞。等到林鹤鸣抱着他昏昏欲睡之时,他才将心里打了许多遍腹稿的话说了出来:“冤冤相报何时了?既要报仇,那就只报仇,不要伤及无辜。好吗?”林鹤鸣闻言,当即清醒过来,垂下双手,与他保持出一点距离,寒声道:“我不过是骑马下山,无故被截了道,挨了打和侮辱,如今要我放过那些加害者与袖手旁观者,你认为对我公平吗?”周世襄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黯淡下去:“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很无辜的。”对于那些被世道逼着落草为寇的庄稼人,只要不做大恶,周世襄一向能对他们持一个原谅包容的态度。林鹤鸣定了定心神,侧头与他四目相对,眼里不带有任何温暖柔和的情绪,他酝酿半晌,一字一句道:“我认为我很无辜。”一个无辜的施暴者。这是林鹤鸣对自己的评价。周世襄舔了舔嘴唇,嗤笑着对他点点头:“不可救药!”林鹤鸣嘀咕一句,心想果然着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他们是爱人,不错,可谁也不懂谁,谁也不理解谁。他对周世襄投去一副受伤的眼神,把周世襄搞得不好再教训他。张晓寒从山下归来,见两人又摆出一副冷战的架势,不动声色的带上办事处的门,绕去翕张的窗户一侧,静静观望战况。“好了不得的林家二少爷,别人不过让你受了几天罪,你就要把他们斩草除根。”周世襄嘲讽着向门外走去。张晓寒连忙隐蔽,所幸周世襄没有追究他趴墙根的心思,径直走了。他趴在窗户上,望着屋内枯坐的林鹤鸣,觉得他与刚上山时大不相同了,自从看了周世襄那些杂七杂八的书,他就终日阴郁着脸,一双眼黑而深邃地,永远在思考,谋划。他在向另一个人转变。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三次太忙了,我疯啦∑(っ °Д °;)っ谢谢小天使们一直追文,啵啵啵。---------------第59章==============================沪城,林公馆。白幼如陪太太们牌局散场,伸着懒腰走到楼上,房间们开着,被子翻着,却不见林思渡,她摇摇头,换上睡袍洗漱一番,再前去几步远的房间看看儿子是不是在睡觉。楼道走廊上亮着几处小灯,射出昏黄温暖的光。白幼如轻车熟路地走去,还未推门,林思渡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在讲故事,语调是声情并茂,堪称无限温柔。“从此他们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老套的故事完毕,白幼如轻轻推开房门,探进一个脑袋,把身体倚在门上:“思渡,该睡觉了。”林禹桐乖巧地躺在床上听故事,一双眼散着欣喜的光,他是鲜少有这样的待遇的。林思渡向来扮演的是严父角色,“慈”与他是不搭边的。白幼如冷不丁的看到这样和谐的画面,脑子里有些恍惚。林思渡合上书,在林禹桐额头上轻轻一吻:“goodnight.my dear boy.”而后关上床头的台灯,转身出去,握住白幼如的手。“爸爸妈妈晚安。”白幼与他十指相扣,对着门里轻声笑道:“宝贝晚安。”两人走出几步,白幼如接过林思渡手里的书,就着灯光去找那个故事:“你读的是哪一个故事?”“我编的。”这书是林鹤鸣上大学时写作课练手的□□,哪里能读给小孩子听,他读了一半才发现,就只好编出一个美好的故事,以免小孩被吓到睡不着觉。林思渡搂着白幼如走进房里,两人一同躺在床上,滚进蚕丝被窝里,他将书合上放在床头,对她轻轻一吻。白幼如显然是被他久违地柔情似水吓得喘了一口粗气,低声呢喃道:“思渡。”“咱们再要个闺女好不好?”二人额头相抵,白幼如默默然点头,恍若跌进雾里,由着林思渡引领她走出迷踪。许慎是下午拍来的电报,上面一五一十地汇报了周世襄与霍泓两部的现状,都顶让林思渡头疼。尤其是霍泓失势,他实在想不明白,霍泓是怎么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崽子拉下马的?难不成他吃了自己那么大一个亏,还没长进?在此之前,他是真真切切的忠于家庭,虽然常去风月之地应酬,但从未胡来,简直到了守身如玉的地步,连长三书寓一类的烟花风月之地里都在传这二如将军林思渡其实是个怕老婆的主儿。他拿着电报,立时心乱如麻,一想到土匪窝里会发生的种种惨事,他就控制不了想要把霍泓拯救出来的念头,但若白幼如知道他们了他们的往事,定然会醋意大发。为了杜绝这样的事情,他只能加倍对妻儿好,让他们宽心,也让自己心里对他们少些愧疚。林思渡很明白,自己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夫妻之情里,把对霍泓的眷念消磨殆尽。当林鹤鸣提起要将霍泓送给他,他二话没说的答应下来,也不过是想试试,养金丝雀是个什么滋味。而要与霍泓再续前缘,他是没想过的。他在结婚后一年就爱上了白幼如,她是一个身心都独立的女人,而且治好了他离开霍泓后失眠的毛病,他没有理由不爱。林鹤鸣在山里,参不破林思渡的想法,但目前正处于左右为难的状态,前方林思渡发报催促攻打山寨,而他则稳坐高台等待收缴物资,后方周世襄善心大发偏不许他大开杀戒。以他视人命如草芥的思想,打心底里认为周世襄这慈悲是多余的。两人晚饭后闹了一顿不愉快,双双呕气躲回房里,周世襄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终于下定决心要将许慎那一帮子人赶回沪城。而这赶人方法,自然叫做铤而走险。第二天一早,周世襄便骑马下山去处理事务,林鹤鸣醒来后洗漱完,方才站到阳台上去,对楼下唤道:“你司令呢!”张晓寒坐在办事处院外的树下歇凉,一动不动地望着原处,忽而背后又传来一声:“晓寒,你司令去哪儿了!”“山下!”他应得敷衍,连头也没回。林鹤鸣看得出他近来总是失魂落魄,疑心他真被程静微勾去了魂儿,便笑:“小子,你要是想去密斯程家里做事,那我就替你去你司令那儿求个恩典怎么样?”“您就别开我玩笑了。”张晓寒正被他说中心事,气恼地埋头默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道:“少爷您今天下山去吗?”林鹤鸣摆摆手,心想我还没想好怎么跟林思渡再拖延几天呢,去了也白去,遂对他摆摆手:“不下,怎么了?”“没什么。”张晓寒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唯恐回头被戴上一个挑拨离间的罪名,连忙起身要走。他的脚步相当匆忙,林鹤鸣看着,当即察觉出一点异样,向四周一望,往常站岗的卫兵减少了三分之二。林鹤鸣的视线向四周扫了一遍,立刻想起昨晚周世襄看到林思渡电报时的神情,出声喝住张晓寒。“少爷。”张晓寒万分无奈地停下脚步,慢慢转身面对他:“您就别问我了。”林鹤鸣含着笑,用手对他一钩:“上来!”张晓寒自知必须得出卖周世襄了,垂头丧气地提步上楼。林鹤鸣望着远处葱茏翠绿的山林,一双眼里射出点狠戾的精光,不知道周世襄又背着他要做什么,总之他在这山上,是没有发言权的。他面赛铁板站在阳台之上,背光站在阴影里,叫人看不出他的神情:“他下山去做什么?”张晓寒怔了一刻,林鹤鸣并未对他逼问,只是一言不发地对他上下打量,直到他的身心都承受不了这样的低气压,方才一五一十的撂了。“司令知道大少爷催您攻打山寨,唯恐许团长坏了您的名声,心里着急,就带人过去了。”林鹤鸣的身体靠在栏杆上,想到这件事捅到老爷子那里去就是他挑起内乱,那么一定会受重罚,不由得头皮突突地跳。他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地很好,至少张晓寒眼里,他对此还是八风不动,并没表现出一点焦急的情绪。林鹤鸣垂下眼帘,将手撑着下巴思考一阵,转身去望向山下,依周世襄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性格,他恐怕是赶不上劝架了,只能是求佛爷保佑,周世襄能够放过许慎一命。毕竟这许慎是林思渡的人,他既为借人的一方,自然不好折了林思渡这一员大将。张晓寒不敢抬头,望着脚尖,试探的一问:“少爷?”林鹤鸣不应声,他忽然从心里生出一点绝望。门外传来一声轰鸣,张晓寒一心想着逃离,当即眼疾手快转身冲下楼去,将林鹤鸣甩在身后。片刻后,林鹤鸣换上一身浅蓝制服,带上帽子,正要出门之时,山下卫兵来报——周司令驱逐许团长不停,两拨人正在对峙。这时又是一声炮响。林鹤鸣微闭上眼在脑子里细细回味这声轰鸣,随即做出判断:“给大少爷打电话,开打了!”周世襄与许慎两部的武器都是一顶一的好,听这沉闷的炮声,他想与霍家寨里那一门炮的响声还算匹配。林思渡很快接了电话,对林鹤鸣提出的意见全无异议。电话话断后,林鹤鸣拔腿追着张晓寒那一队士兵下山,而林思渡则往沪城郊区驻扎的部下去电,吩咐他们立刻支援许慎,攻下霍家寨。霍家寨里,小崽子从山下线人手里得到消息,周许二人内斗,大营里外防备松泛,简直到了形同摆设的地步。小崽子一拍脑袋,当即下令蜂拥而出,冲出山门活捉许周二人替寨子里被点天灯的兄弟们报仇。霍泓自从被小崽子干了以后,终日被囚禁起来,失去了思考与指挥的能力,能够出去放风也只是被他推着轮椅在屋檐下晒太阳,发呆。今日一听山下闹起内乱,霍泓明知是对方设下的圈套,可一想到这样能让那个可恨的小崽子死无全尸,他就从心里生出一点病态的快感,不仅不出言阻止,更怂恿他们拿出寨子里那门老古董一般的钢炮向许慎驻地发射,以此打探虚实。其实他很明白,小钢炮在山上搁置许久,已然又锈又钝,加以刚过梅雨季节,寨子里的护甲弹药一类的东西都受了潮,他们不依靠山势,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压根儿打不出优势。霍泓坐在屋檐下,一双眼被阳光照射到睁不开的程度。小崽子心里清楚大当家的想要他的命,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大当家的有让全寨人替他陪葬的决心。在出发前,小崽子换上从前霍泓替他置办的战斗服,那时他没想过自己有今天,所以只将那套服装用做收藏,今天才算第一次穿上。他从他们的卧室里身姿挺拔的走出去,霍泓坐在阳光下,周身散出圣洁的光芒。小崽子特意弯过去,半跪在霍泓跟前,颔首在他膝盖上轻轻一吻,继而抬眼看他,坚定道:“大当家的,我会给你和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像做出保证,有绝不食言的信心。霍泓对他轻轻笑起来,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我等你回来。”小崽子毕竟是被他养大的,这些天虽然强迫着他尝到不少甜头,可不见他对自己有点笑模样,心里总还有点委屈在,这时对自己柔情似水的大当家又回来了,让他怎能不感动?他的泪立即蓄满眼眶,在里面打了几个转,终究没掉下去,最后还是霍泓对他安抚了一道,送他出门。霍泓怔怔的望着小崽子离去的背影,看戏似的嗤笑一声,在心里咒骂:去死吧!可怜小崽子却认为霍泓终于被自己打动,有意要接受自己,故而抹干眼泪,意气风发,信心百倍地下山冲杀去了。---------------第60章==============================周世襄收敛表情,冷若冰霜地对许慎举起枪:“你几次三番催促攻打山寨,到底是谁的意思?”天刚蒙蒙亮,他就骑马疾驰下山,等达到许慎驻地时,天方大亮,许慎将将醒来不久,尚窝在被窝里想着昨夜林思渡发来的电报。即刻攻山,斩草除根。门外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卫兵熟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许慎一个鲤鱼打挺,额头正撞上周世襄的枪管。夏日的晨风裹挟点点凉气穿门而入,阳光从树梢投下几块零碎的光斑,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照得人睁不开眼。许慎故作镇定地向后退去一点,使自己悄无声息地偏离周世襄的射击方向,接着在脸上挂出点毫无生气地微笑:“周司令,我老许一向奉的是大公子的命,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疑心我和林二有一腿?老子可不像你,甘愿做支菖蒲花。周世襄故作惊讶地对他一瞪眼:“哦?原来许团长还知道自己听命于大公子,我当你来了山里就把林思渡抛之脑后了呢。”许慎附和点头,周世襄笑着将枪对准他的喉咙:“你倒说说,这木樨镇,到底是谁的地盘。”许慎知道周世襄想赶自己回沪城,可他也委屈,自打知道周世襄腻味自己以后,他就打了无数报告要早日回城,但林思渡起先不理,继而转为对他软硬兼施,偏不许他走,要他拿下霍家寨再说。他日日在山门外徘徊,实在是没看出霍家寨有何特别之处,把这林家二位公子迷得茶饭不思也要对他们痛下杀手。他心里头委屈得几乎要压不住,但也只点点头:“姓周的!你别欺人太甚啊!你当我许慎在城里舒舒服服的不好?偏要惦记你这一亩三分地!”周世襄听他牛头不对马嘴委屈一通,便更加不痛快了。忍不住昂首对屋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都知道,那么更不该跟着他们胡闹了。”他捏不动林鹤鸣那个硬骨头,就只好下山来试试,许慎与枪,谁更强硬。事实摆在眼前,许慎是要软弱一些。胡闹?许慎下床,对着地上轻啐一口:“二公子要围,大公子要打,督理拨款,偏你周司令不许人动手。”他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已然不把这把枪放在眼里,他走到周世襄面前,伸出手指指着他的鼻尖:“难不成我不听他们的,偏听你周司令一个人指挥?”“你别给我胡搅蛮缠。”周世襄收回枪,身上松快下来,在床边坐下:“我没说过不许你打,可你既然是大公子的人,就不能用二公子的名义去打。”许慎换好制服,警卫从门外端来一盆凉水供他洗脸,他昨晚收到电报时本就忧虑,一夜未得好眠,再加以被周世襄一吓,当冷气覆在他脸上时,他当即清醒过来,盯着周世襄腰间的勃朗宁笑起来:“这不是二少爷的枪吗?”话一问出口,他就深恨自己起床没带上脑子,他早该看出来林周二人关系不一般,否则以周世襄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管他谁派兵谁攻打呢,总之损失不了他一分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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