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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难觅》TXT全集下载_19(1 / 1)

他怕挨骂,受伤了也一定不敢叫疼。周世襄如是想着,领着一群人回到山上。林鹤鸣脸上的伤口并不算重,只是被子弹擦了一下,留下一道皮开肉绽的细线,不停往外渗血,只是看着相当可怖。幸而夜间昏暗,周世襄没有打量看仔细他的伤口,才让他暂时免一顿骂。等到了山上,电灯一开,林鹤鸣身上的一切就都无法遮掩了。在山路上走了许久,他的左脸颊下半部份已经被凝结的鲜血糊上,周世襄一看见他受伤,心里就很不好受,全然忘记要教训他了,先是让他坐下,再是用冷毛巾给他擦拭伤口,等那道伤露出真面目,周世襄才长长的松一口气,将帕子顺手砸在床头柜上,告诉自己,虚惊一场。林鹤鸣十分享受周世襄无微不至的照顾,只觉精神都有些恍惚了——爱人的关心果然是最能令人丧失志气的东西。他抓起桌上的蜜桃,怡然自得的送进嘴里,香甜的桃汁泵进口腔,他忽然想念周世襄的吻。这个想法让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副飘飘欲仙的模样,瞧在周世襄眼里,却像烟馆里的瘾君子们刚抽完大烟似的,看着难受至极。周世襄一屁股在床上坐下,捏紧双拳陷在薄薄的蚕丝毯上,忽而,他一拳锤在林鹤鸣大腿上,只听得一声尖叫,林鹤鸣整个身体从床上弹起,五官扭曲惨叫一声:“啊!疼!”见此情状,周世襄的满腔怒火才算消下来,他将林鹤鸣从床上赶下去,板着脸揶揄道:“真会逞英雄啊林二少爷!”林鹤鸣叹一口气,知道这是在秋后算账了,立刻知情识趣的放下手里的蜜桃,蹲在床前,委屈而有担当的说:“你想怎样?我都认了。”周世襄将头扭向一旁不可自持的一笑,旋即恢复正常,伸手轻轻捧起林鹤鸣的脸颊,正在林鹤鸣要献吻之际,他用一根手指止住他的动作,眼底含着笑意,极尽温柔的笑:“我罚你不许上我的床。”林鹤鸣见他也是玩笑,就索性配合他玩,很像模像样的在他手里挣扎两下,而后坐在地上讨价还价:“能不能换个别的?”“不能。”周世襄坐直身体,毅然决然的拒绝了。林鹤鸣仍不死心,用食指挠了挠眉尾,抬眼道:“给个期限。”周世襄对他不耍赖皮的表现相当满意,于是用手抵着下巴想了一阵:“等你好了。”林鹤鸣指着自己的伤口,万分疑惑的望向周世襄。他曾看过外科医书,人的面部毛细血管多,受伤了才会不停流血,他知道这只是小伤,是周世襄太上纲上线,才显得严重,于是从地上起身,坐在周世襄身边,凑去他耳边低声道:“宝贝儿,我再晚点回来,伤口就愈合了。”话音未落,他就贴在周世襄脸上亲了一口。周世襄闻着他身上轻微的血腥味,忽然有点反胃,伸手就把他往一旁推:“那就等你真愈合了再说。”林鹤鸣故作受伤的揉揉心口,正要耍赖,只听周世襄怒喝一声:“滚出去!”林鹤鸣起身,低头嗅嗅周身的臭味,想到周世襄爱干净,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回头盯紧他的双眼,满眼带笑的用手送去一个飞吻,脚步轻盈的退出门去。待门合上,周世襄才接过那一枚飞吻,藏进心底,望着门口不声不响地笑开了。林鹤鸣救下的姑娘被暂时安置在一楼的客房里,张晓寒一路把她背上山,她都没有动静,直到把她放在床上,她才含糊的喊出几个音节,并且在睡梦中抓住了张晓寒的手。张晓寒头一回被人这么需要,当即双腿发软走不动道,回头在她床边坐下,低声吟唱民间的童谣以求让她能睡得安稳些。他无法分辨眼前这位姑娘是昏迷还是梦魇,因为她睡得实在很不安分,甚至手上用力,把他的手心掐出几道青青紫紫的痕迹,他想要抽手,却听见她低声呢喃:“别开枪,别开枪!”“什么?”张晓寒未能听清,于是俯身下去,与她保持着相当绅士的距离,这才发现,她的耳朵在流血。张晓寒当即奋力抽出自己的手,向楼上奔去,敲了敲周司令的房门:“司令,少爷救回来的姑娘受伤了,要不要找军医?”周世襄仰躺在床上,面无表情:“你看着办。”“那我去了!”张晓寒得了允准,兴高采烈的去把军医从床上拽起。经过白发医生的一番诊断,他确定这只是一个耳膜破裂的小伤,并且叫张晓寒不必担心,接着从医药箱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里面装着褐色的液体。他将药瓶在张晓寒眼前晃晃,叮嘱道:“一天三次,涂进耳芯,药到病除。”在张晓寒这位没有见过世面的青年眼里,军医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仅次于周司令,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位无所不能的天神急于入睡,忽悠了他。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31 21:18:41~2020-04-04 00:1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下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5章==============================张晓寒拿着药水,如获至宝的遵照医嘱给受伤的姑娘涂药,没一会儿,血就止住了。他在心里不住感叹,军医真是神了,救死扶伤,妙手回春,简直就是当世华佗。他不辞辛劳的坐在床边又守了一小会儿,见姑娘彻底安静下来,这才安心回房。夜半时分,张晓寒躺在床上,想着躺在隔壁房间那个青春正茂的大姑娘,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觉。她是齐耳的短发,面容寡淡干净,皮肤细腻,五官都生得小巧秀气,加以梦呓时软软糯糯的嗓音,简直就要把张晓寒的魂儿都给勾走了。在床上滚了一夜,直到东边映出一点鱼肚白,张晓寒才合眼睡去。很神奇的,一大清早,夜巡小队刚从山下回来,他就像受到感召似的从梦里惊醒,连带着一股寒意从脚心窜上头顶,使他立刻从梦里清醒过来。他穿上衣服,匆匆洗了把脸,窜进隔壁房间。床上的姑娘仍然睡着,面色却是潮红,她的耳朵里流出深色的液体,在雪白的枕头上映出一滩深黄,不是血,倒像是脓。张晓寒当即觉着不对,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却像被烤着一般,十分烫手。天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张晓寒想不明白,自己分明对她照顾得很周到,怎么还会生病?他叫了两声,外间无人响应,只好是拔腿跑去拉来军医,为她治疗。林鹤鸣昨晚被这姑娘的尖叫搞得几乎要有应激反应了,此时对高分贝的嚎叫是有万分的敏感,他睡眼惺忪的望向窗外,无意理会张晓寒在鬼叫什么,只觉得太阳刚爬上山巅,时间还早,就很不耐烦的用被子蒙上头,想要续一续梦。楼下仍然有吵闹声传来,没两分钟,隔壁也响起周世襄起床洗漱的声音,他心烦意乱的掀开被子,打着赤脚跑出房间,昏昏沉沉的靠在栏杆上对着楼下吼道:“小点声儿!”楼下安静片刻,张晓寒的声音传来:“少爷,这个姑娘发烧了!”林鹤鸣想起昨晚那光景,猜测她是被吓的,一个女孩子家,经历那样恐怖的事情,总会要大病一场才能逐渐恢复过来。既然人是他救的,那么就没有现在弃之不理的道理,他打了个哈欠,然后打起精神,回房草草洗漱完毕,拖着疲惫的步子下了楼。客房外站着几个新兵小伙,都踮着脚朝里望:“嘿!躺着那姑娘长得真好看。”“咱们林副官真有福气哎,出去巡逻也能捡个美人!”“你也不瞧瞧咱们少爷是多么玉树临风。”几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兼发自内心的拍马屁,丝毫没有察觉林鹤鸣和周世襄已经到了他们身后。林鹤鸣被夸得没了起床气,脸上带着笑对他们一摆手:“去去去,别跟这儿堵着!”“哎呀!”其中一人回头,正欲与他逗趣,就看见他身后站着的周世襄,立时把话倒回肚子里,手忙脚乱的整理自己的制服,然后立正行礼:“司令好!”周世襄面赛铁板,稳如泰山的站在远处,忽然开口道:“不用训练了?都在这杵着。”“我们跟林副官闹着玩儿呢。”周世襄飞去一记眼刀,那几名小伙子都知情识趣的边瞧林鹤鸣边往外退,似乎是在同情他接下来的遭遇。林鹤鸣八风不动的拿起手边茶几上洗好的水果,伶伶俐俐的凑去周世襄身边:“我也跟他们闹着玩儿呢。”“吃这么多苦,就是来玩的?”周世襄一双眼散着温和的光,温柔到像要盈出水来。林鹤鸣很清楚他对自己的期望,自觉前些日子荒废了不少,有些羞愧的望向别处,桃子送到嘴边也吃不下去了。周世襄上前两步,伸手扶住他的小臂,轻声道:“你救的人,应该去看看。”这时,门外传来一道粗狂的男低音:“少爷!我给你抓住霍家寨那个小崽子啦!”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白衬衫配马裤军靴的糙汉就从门外进来。没等人应,他就自顾自在茶几旁坐下,拿起盘子里的桃子塞进嘴里,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简直到了行云流水的地步。周世襄阴着脸站在一旁,不悦的哼出一声,林鹤鸣后知后觉,对他叫道:“许团长,还不见过周司令?”这许团长久经沙场,是个不懂眼色的粗人,加以效力于林思渡,认为自己是正儿八经的嫡系,就对周世襄这冷面白脸司令不很瞧得上。经林鹤鸣提醒,他放下手里的桃子,吊儿郎当的踢个正步到周世襄面前,吊着嗓子道:“属下许慎,见过司令!”他嘴里喷出几点口水沾在周世襄衣服上,却视而不见的继续飙着飞沫,简直有点腻味不死人不罢休的意味。周世襄是怕了他了,向后猛退两步,想对他笑脸相待,却笑不出来,只好是冷淡至极的背着手:“许团长坐吧。”许慎哈哈的笑出两声,退回原处坐下,林鹤鸣见这场景不大好看,立刻对周世襄示好:“司令大人大量,就别跟许团长一介粗人计较了。”他转头对周世襄一笑,接着就见许慎伸出手,做出要打断他的姿势:“少爷,你有空下山去看看,那几个土匪还等着你发落呢。”周世襄转身上楼,林鹤鸣默了一下,寒声道:“去山门外点了吧。”“不行!”周世襄出言阻止。许慎偏不信邪,从座位上起身:“怎么不行?”“要点天灯,滚去林思渡的地盘点!”周世襄知道这天灯一点,林鹤鸣的名声就彻底完了,所以坚决反对。林鹤鸣却认为名声这种东西可有可无,他随心所欲惯了,除了父母的看法,旁人他是一概不在意的,便又重复一遍:“霍家寨的人,给我抓一个点一个,到霍泓举寨投降为止。”周世襄站在楼梯上,用手紧抓着栏杆,心里恨得简直不知道要恨谁了,一见到林鹤鸣身上出现江石的影子,他就想冲过去给林鹤鸣一顿暴揍——好让他能清醒一点,做回天真无邪的自己。在他心里,林鹤鸣理应干净纯粹,不沾恶欲。许慎心满意得的举双手双脚赞成,最后更是按耐不住拍了拍手,朗声道:“二少爷真是杀伐决断,颇有乃父之风!”“行了,没事就下去吧。”他与周世襄已然理念不同,周世襄能容他,却一定容不下许慎。林鹤鸣不敢向楼上看去,他怕看见周世襄失望的眼神,可若听取他的意见,自己这一辈子也不能报仇了,他决计咽不下这口气。他们之间的爱是纯粹的,不会被善恶和别的任何事物左右,他有这样的信心,所以作恶做得心安理得。周世襄是失望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言不发的退回房里,坐在窗前,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眼前一片葱茏翠绿,风声掺着鸟叫虫鸣穿耳而过,十分惬意悠然。一想到林鹤鸣有心要把对面的山林化作一片焦土,他就觉得林鹤鸣此人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楼下,许慎并没有听从林鹤鸣的意见下山,而是跟着他一道进了客房。他自从跟林鹤鸣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再没见过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了,这时人就躺在里面,哪有弃之而去的道理?“别打歪主意!”林鹤鸣知道他的秉性,所以率先下达命令。许慎大为失望的“嗐”了一声,凑进去看。军医正在给躺着的小姑娘打针,一见林鹤鸣来,张晓寒就回头禀告:“少爷,这个姑娘怕是不好了。”他的妹妹就是发高烧被村子里的庸医治死的,在他心里,发烧就约等于不治之症。林鹤鸣安慰道:“没事,她会好的。”昨晚夜深,他压根儿没看清这姑娘的长相,这时眼光扫到她脸上,一股熟悉感当即闪进他的脑海。许慎凑进门一看,也是一惊,他在沪城里混了几十年,认识的人总比林鹤鸣要多。他挤进门去,对着那姑娘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好几遍,方诧异的开口:“这是程主席的千金啊!”“哪个程主席?”林鹤鸣一听到这个“程”,就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然后回头问:“是不是叫程静微?”“是啊是啊!”许慎对林鹤鸣又佩服几分:“是南京来的程主席。”他瞥眼去瞧,接着感叹道:“二少爷运气真好!”林鹤鸣并未想过要用这救命之恩去换取报答,所以对他们评价自己“运气真好”的话并不算得高兴,他望着烧得不省人事的程静微,忽然发起愁。程主席虽然与林督理有交情,但并不算得很深,而且两人还连带有一点竞争关系在,这就让林鹤鸣很不好把这个人事不省的程静微送回沪城,因为他怕程主席借机发难,影响林督理的名誉。张晓寒经过这一夜的心猿意马,自觉是对程静微产生了不小的好感,这时又听许团长和二少爷如此讨论她父亲的超然地位,就更加确定自己是对她一见钟情了。这感情的来源,一是脸,二是权。程静微在梦中轻轻抓着张晓寒的手腕,梦呓两句,林鹤鸣听见声音,立刻去她床前,低声唤道:“程小姐?”“醒醒。”“二少爷,这位小姐需要休息。”军医忙活完手里的事,开口道:“虽然病情发现晚,但好在她的求生欲望强烈,大体能熬过去的。”听到此处,林鹤鸣和张晓寒双双松一口气。---------------第56章==============================林鹤鸣深深望一眼程静微,随后将眼神转移到许慎身上,他不动声色的退出去,从许慎手里接过香烟,放进嘴里:“程主席对老爷子多有不满,这位程小姐,等她身体好一些再送回去吧。”“是,依属下看,少爷亲自送回去更好。”许慎知道程主席在背后多有小动作,若林鹤鸣做足礼数,亲自把他的千金送回去,也许能博得他几分好感。林鹤鸣侧头,从嘴里喷出一柱青烟,淡淡然开口道:“这是无用功,他跟老爷子明争暗斗都多少年了,压根儿没个停的时候。”许慎想起往日程许二位大佬见面时的情形,平静之下波涛暗涌,直让人脊背发凉。林鹤鸣说得在理,可两家人的关系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他在心里默了一阵,心道,如果联姻呢?那么林鹤鸣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他做下一个判断,然后开始斥责自己对林思渡的不忠。众所周知,大名鼎鼎的程主席,只有这么一位千金小姐,虽比不得同窗的林三小姐艳丽,但她更像是玻璃罩里的娇花,被精心浇灌养大。如今到了能够谈婚论嫁的年纪,只是不知道谁能揭开这层玻璃罩,将她摘下。林鹤鸣坐在红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打量外界,他明白许慎的欲言又止,不过是考量良禽如何择木而栖这件大事。借人时他是从未想过要从林思渡手里抢人的,毕竟他没有信心能够把这帮丘八管理得像周世襄的部下一样服帖。偶尔作恶可行,恶贯满盈就不好了。他抖抖烟灰,瞥了许慎一眼:“下去吧,送她的事我再想想。”刚来山里不久,他还不想离开周世襄。许慎起身,微微颔首鞠躬,不声不响的退了下去。他觉得林二和周世襄之间有种微妙的磁场,但他不愿,也不敢去捅破,无论如何,这位二少爷的手段,他是不想领教的。午后下了一场小雨,许慎听从林鹤鸣的命令将刑场架在霍家寨门前,三个被抓的土匪年纪都不大,知道林鹤鸣打残了霍泓,跟以往那些人不同,首先在心里就被震慑了一道;其次他们清楚林鹤鸣打的什么算盘,便都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绝口不提寨子里境况。许慎见逼不出情报,又在山门外叫骂一阵,寨子里的人也都学精了,就是不出来应声。许慎想着不要浪费时间,便下令把人绑上刑架,泼上汽油,一把火点了。火势渐大,三人在冲天的黑烟里嚎出此起彼伏的惨叫,身体在火焰的灼烧下逐渐萎缩,最后化为一抷灰土。寨子里的人看见这光景,一部分生出畏惧之心,另一部分则坚定了死守到底的决心。自从捱了林鹤鸣那一枪,霍泓的左腿就算是报废了,膝盖往下,全无知觉,无论他怎样拄拐复健或是使用矫正器,那左膝盖都无法再连接他的大小腿,使它们恢复如常。霍泓知道自己从此都要依靠轮椅或是拐杖才能行走后,只觉眼前的天空都灰暗了。听见山门外的惨叫,他苦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坐在寨子的聚义堂内抽烟,小崽子推着轮椅站在他身后,颇有几分愤恨的盯着外面,静谧空间里,两人似乎能听见门外火烧炸出的噼啪声。霍泓想象出那副惨状,忽从心头呕出一口黑血,虽然事后最亲近的小崽子没有抱怨他,但他知道,寨子里旁的人一定是在背后讥讽嘲笑他,尤其是他现在变成了残废,那些从前就对他不太服气的人一定更不安分了。小崽子见他难受,当即端一杯茶送去他让他漱口,同时蹲在他跟前,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大当家的。”再待他说,霍泓的眼泪已跌落下来,正好砸进他的手心。霍泓为此自责不已,在小崽子看来,他这般多愁善感的模样一点也威风,简直不像他爱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山大王。“别哭了。”他说话时态度不算好,而手也不老实的在霍泓的耳畔扫过。霍泓发觉这小崽子情绪不对劲,当即抬眼瞧他,一双眼布满血丝,正是恨意满满。小崽子并不畏惧他往日的威严,直伸手去抚他胡子拉碴的下巴。霍泓的眼神凌厉起来,冷若冰霜地瞪着小崽子:“拿开!”“大当家的。”小崽子有点委屈。“把你的脏爪子拿开!”霍泓认为自己生得英俊潇洒,武力上又是打遍山寨无敌手,加以很读过些诗书,简直就是文武双全之人,并不是小崽子这样的下等人能够配得上的。霍泓见他被自己呵斥仍然八风不动的,自觉受了轻视,顿时火冒三丈:“老子剁了你的手!”小崽子自觉从前受够了他的使唤与坏脾气,眼神从他尚未痊愈的膝盖上扫过,恶向胆边生,伸手就把他捞在怀里,向房间走去。霍泓生得高大,小崽子把他抱在身前,有点怪异的美感。霍泓在他身上挣扎几下,小崽子的眼神黯淡下来,激动而又颤抖的问:“姓林的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去你妈的!”霍泓见他知道了自己的丑事,怒上心头,一掌拍在他的肩头:“放开老子!你个下贱的东西,只会趴墙根!”小崽子被骂得起了反心,无论怎样也不松手,二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进入房间,小崽子方才把他扔在床上。霍泓的膝盖磕上床板,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小崽子站在床前,自顾自的宽衣解带,随即扑在霍泓身上。“滚出去!”霍泓气极,使劲往他胸前一锤。这小崽子被霍泓喂养得十分结实,这一拳对他来说是不痛不痒,他喜笑颜开的扬手抓起霍泓半长不长的头发,往床头一磕:“大当家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以他的心智,实在不能理解,霍泓对他好却不干他,或让他干,是个什么意思。头上撞出一片红痕,不多时就鼓胀起来,霍泓头昏脑胀,张口要骂,却被堵住了唇舌,他含含糊糊的喊出几个音节,让人无法领会他要传达的意思。小崽子还是个童男,只听寨子里的大人们说过和山下的黄花大闺女做是个什么情形,他一面想着极乐之境,一面用手在霍泓身上乱摸。如此毫无章法的索取一阵,霍泓嘴角渗出点鲜血,正是一副受害不浅的模样。“你还有没有完了?”霍泓反应过来,抬手就给小崽子一巴掌,小崽子也被打得嘴角渗出血,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高兴。他冷笑一声,强行跨坐在霍泓身上,用双手捧着霍泓的头脸,缓缓将头埋下去,两人额头轻轻抵在一起,他极坚定温柔的表明真心:“我爱你啊!”他自认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任劳任怨,不离不弃,表明心迹时,他恍惚觉得自己身上闪出一道圣光。而小崽子心里的圣洁场景在霍泓看来,却肮脏不堪,像一道罩进心底的阴影,无论如何也消散不去。他显然是只能被迫接受这样的示爱。小崽子从他身上下来,脸上的温柔转瞬即逝,转而换上一副凶相:“大当家的,你当真不爱我吗?”霍泓现在一看到小崽子就恶心不已,几要呕出来。他伸手去轻轻拍打他的脸颊,眼神不再如往日温柔,而是流露出轻蔑与讥讽:“你?你是我的一条狗。”他最后一下用了些力,手掌在脸颊上发出响亮的一声,他很清楚这小崽子不可救药,也就没有必要周旋。“我早知道。”小崽子流露出几分落寞的神情,继而半笑不笑的做出一副痛快神情:“没有关系,林思渡也不爱你。”他曾听寨子里的老人说起霍泓与林思渡的旧事,打那时候开始,他就决定,自己要成为林思渡。而成为林思渡,必要先心狠手辣,学会欺骗。他潜移默化地在霍泓身上学到了林思渡的作风,而今再用以对付霍泓。“你永远也成不了他。”霍泓衣衫不整的仰躺在床上,发出一声嗤笑:“下贱!”他骂着小崽子,脑海里却映出与林思渡相爱时的点点滴滴。小崽子被他激怒。肆无忌惮的去扒他身上的衣服,他一挣扎,便是一顿暴揍。霍泓侧过头去,滑出一滴豆大的泪珠。小崽子继续发疯,强行扳正他的脸朝向自己,二人对视,霍泓的一双眼盈满泪水,他心满意得的做出一副凶相:“咱们扯平了!”话音未落,他的眼泪就沾湿霍泓的衣襟。霍泓自认对他不差,他从未想过这小崽子竟然对他有此肖想。他瞪着眼凝望小崽子半晌,一句话梗在喉咙,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毫无反应的望着屋顶,就如灵魂出窍一般,身体和心灵都失去了反应。林思渡和小崽子的身影在他眼前交错闪过,他伸手要抓,触及之处皆是虚无。太阳透过格子窗投进一束亮光,恍惚间,阳光下摇摇欲坠的他像被撞上山巅,撞进深海,彻底失去反抗的意志,任由铺天盖地的痛与过往把他吞没。他的心被掏出一个空洞,风从里面呼啸着穿过。---------------第57章==============================周世襄部驻地。林鹤鸣自知不该用那样凶狠独断的态度对待周世襄,但一想到他是在气头上不肯接受道歉的性子,就只好收起道歉的话,坐在办事处门前的台阶上,一口一口的吸烟。林鹤鸣挑选的位置实在是很好,正对他窗户斜角,他坐在楼上,只需稍稍垂眸,就能瞧见林鹤鸣内疚悔恨的模样。周世襄在楼上吸了许久的烟,瞧见林鹤鸣也望向远方,做思考状,他趴在窗户上,嗤笑一声,真是费尽心机。张晓寒不计报酬,忙前忙后地帮助程静微物理降温,发热减轻之后,径直去院内的树下坐着吸烟。经过这一夜半天的折腾,他的身体上已是疲惫不堪,但精神还很亢奋。这点亢奋大抵来源于程静微显赫的家世。周世襄曾夸赞过张晓寒的样貌,说他生得很好,相貌行动上都有一点严昭的意思,只是出身不好,做惯了跑腿的活儿,缺少严昭的气质。一段话有褒有贬的,让张晓寒全记在了心里,也因如此,他一向对自己的外形条件颇有自信。当他伺候完程静微,感受到她对自己的依赖后,他要飞黄腾达的心思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好容易闲下来后,他才发现,林鹤鸣与周世襄二人,已经半天没有说过话了,大有一点冷战的意思。以他单薄的感情经历,实在是难以明白,这两人为什么要好的时候形影不离,不好的时候就相看两厌。依他拙见,周司令是靠林督理赏识才有如今的平步青云,人人都懂改朝换代,如今周世襄能够傍上林家的继承人,还能确保在林督理百年后能保得一世威风荣华,眼下林鹤鸣不过是对他说话凶一点,他有什么好摆脸色的?张晓寒摇摇头,望着林鹤鸣叹一口气,又看看山下,这许团长想傍还傍不上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林鹤鸣手里的香烟已经燃尽,这时屋里传来一声微弱的低吟:“水。”声音低得像初生的幼猫叫唤一样。林鹤鸣起先以为自己幻听,而后才反应过来,也许是程静微醒了。他从地上起身,拍拍衣裤的灰,向屋里走去。“密斯程。”程静微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用力地睁眼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中式装潢的房间内,一应用具皆是红木而制,看着全像是老物件。那夜是月黑风高,她并未看清救自己的人是什么相貌,只依稀记得身形高大并且声音很熟悉,但她获救后惊恐太过昏了过去,自然不清楚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又是何处境,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安。她循着声音自然而然地望向窗外,映入眼帘的正是曾经斯文纯良的林教授。“林教授。”程静微语气平静地唤他一声,将愈行愈近的林鹤鸣上下打量了一遍,看他穿一身芝士布的浅蓝睡衣,套一条深色长裤,配一双薄绵拖鞋,加以他亲和无邪的笑,给人一种洁净温暖的居家感。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耳朵是被他那一枪给震聋的,程静微就隐隐有几分恼怒。“你醒了。”林鹤鸣走去床边,拉来一张红木椅子坐下,同时把她从床上扶起,将水杯递进她手里,态度温和地问:“好些了吗?”程静微想着他到底救自己于水火,不好表露出对他的怨怼,就将水杯放到嘴边,直到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方才开口:“好多了,谢谢您仗义相救,等回城里,我一定带着爹登门道谢。”在林鹤鸣眼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时那个害羞的小姑娘,所以并未想过要被她感谢或是什么的,就摆摆手:“不必,只要你安然无恙的回去,就很好。”如果程静微在周世襄的地盘出事,那么她爹程主席,定然会向林家施压,向周世襄施压。林鹤鸣很清楚这一点,就补充一句:“军医说你受了惊吓,身体很虚弱,还要调理几天才好回去。”“那么我现在不能走?”程静微露出疑惑的神情,难不成是想软禁我吗?她一面想,一面喝水,而后否定了这个想法。她爹和林督理斗得如火如荼,林鹤鸣一定是出于维护两家关系的缘故,才会想让她再待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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