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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难觅》TXT全集下载_3(1 / 1)

林鹤鸣听到他这样真情实感的话,攥起酒杯就笑了:“那你真给我面子。”钟蜀珩并不认为他在说反话,反而凑过去,问:“刚才你与大明星说了什么?”林鹤鸣斜眼瞥他,只道他不会喜欢人家吧,于是隐去顾荷将脸靠在他肩上那部分,下意识地用手拍去残留在肩上的蜜粉,说:“她说吴语,我是听不懂的。”钟蜀珩套不出话来,彻底对他失望了,简直想要揪着他的领子问“那你告诉我,你能明白什么!”当然,他没有这样的胆量,林鹤鸣当街枪毙杀手的事足以让他生出一点点敬畏之心。是故他只是给林鹤鸣满上一杯酒,说:“等你去大学里教书了,多跟语言学的教授们请教请教。”林鹤鸣被气得闭眼,懒怠和他争论:“哈儿,语言学教授不是钻研吴语的。”“我不管,你连法语都学会了,还怕学不会吴语吗?”钟蜀珩蛮不讲理。林鹤鸣鲜少喝酒,今日开了戒,起先喝了七八杯,啤的白的洋的混着来;后来又跳了舞,一活动起来出汗发热,人就开始困了。也不管钟蜀珩非要他学会吴语做什么,环抱着双臂就躺在沙发上做出准备睡觉的样子。钟蜀珩见状,趴在他肩膀上,问:“要不我先叫人送你回去?”“行啊。”林鹤鸣昏昏欲睡:“叫小昭哥。”钟蜀珩环顾四周,灯红酒绿里人群黑压压的一片,全然瞧不见严昭的影子。大堂经理一直挂着他们这一片,见他招手,也许是需要帮忙,就放下手里的事走了过去。“见到严昭了吗?”钟蜀珩问。在林鹤鸣未归国前,严昭常陪同林家人来此应酬,这大堂经理与他是相识的,问他应当会有消息。经理是个中年男人,长得五大三粗,穿着规矩的西服,举手投足间有几分沪上老克勒的味道。听他问话,不卑不亢地躬身侧着脸回他:“先前周长官把他叫去了。”钟蜀珩心想,都是林家的人,便说:“你去把他俩叫来,就说是送他家少爷回去。”林鹤鸣隐隐约约听见“周长官”这三个字,自觉脑子清醒几分,没有立刻睡过去,只合上眼等他们来送自己。他现在手脚发软,几乎站不起身。经理去二楼包厢一看,屋里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人,连忙下楼去回话,说:“钟少爷,楼上没人。”说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进林鹤鸣耳朵里。他气息一窒,立刻醒了酒。---------------第7章==============================三楼。周世襄腿长步大,走得很快,等严昭进门时,他已经一手拿着烟,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像一只慵懒优雅的远东豹,欣赏猎物步履匆匆自投罗网而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他记得清楚,自己是十七岁前跟的林督理,到今年为止整13年。他是有本事的人,所以被人抬举,林督理要为儿子造一把趁手的枪,所以将严昭送到他麾下雕琢打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周世襄恐惧一切形式的父子关系,是故严昭见到他时,不必叫他师傅,只需敬礼以示尊重。严昭的服从性是与生俱来的,这让他在拜师学艺的过程中,与周世襄建立起相当愉快而亲密的关系。不过他并不得意忘形,反而时刻告诫自己要保持清醒。在大多数时候,他需要扮演的角色是周世襄手里的一把枪,并不需要具有人的特质。他对自己的身份泰然自若,如此一来,双方都相当满意。在周世襄眼里,严昭是一名可爱的青年,而严昭也肯给他几分薄面,对他几乎言听计从——至少在床上是这样的。严昭进门时,心里还很紧张,但脸上已没有初见的拘谨,周世襄抬眼对他一笑,他会意,顺手将房门反锁起来。故作镇定地走到周世襄身前的椅子上坐下,身体不经意的靠去,而两臂则放松下来,两掌交合着放在腿上。周世襄从床上缓缓起身,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躯一分为二,他的半身隐没在黑暗里,另一半轮廓被光影清晰映照出来。他解开腰带,漫不经心地望向严昭,忽然一笑。严昭认为自己在他面前,十分具有小动物的特征,容易受他吸引。每每见到周世襄,总不由自主地要去看清他的一举一动,看他的面孔、轮廓。周世襄一声浅笑,提步走到他身前,用双手撑着椅子,将他箍在自己双臂之间,颔首与他目光相接,用极慵懒温和的声音蛊惑对方:“速战速决。”还有一句“否则你少爷要哭着找奶哥哥了”没说出口。显然他也认为,此情此景提到旁人会煞风景。严昭盯着他看到一定的程度,最后抬起手来,扯过他的衣领让他到与自己快要贴上的程度,没好气的说:“难不成还要我先动手吗?”温热的鼻息喷在周世襄脸上,他用手握住严昭的手,使他先放开自己,然后一笑,向后退了一步,弯腰将严昭拦腰抱起,转身扔到床上。严昭被他抱得放空了自己,满脑子还是从前,满心认为今天这“仪式”的开场有些欠缺,但却说不出缺在何处。周世襄跟去坐在床边,先慢条斯理解开自己的制服,只剩一件衬衫时,再伸出手去为对方宽衣解带。年轻的身体逐渐暴露在空气里,白皙而结实,若有似无的散着青涩与香气。周世襄想想自己,总觉得年龄是最藏不住的东西,即便脸上看不出,但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终归和年轻人留有差别。许是嫉妒心作祟,他忽然埋头在严昭下巴上啃了一口,严昭疼得皱眉,却伸手按住他的后脑,不许他起身。他反手在严昭腰上一捏,严昭就松了手。一双眼气得发红,泪眼汪汪的别过头去,似乎被伤了心。周世襄并不觉得被败了兴致,反而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笑说:“你有点像猫。”而后伸出手,在他脸颊上摸了一把,“闷得可爱。”严昭被他压制着不能起身,若换做平时,他当即就会从床上弹起来,破口大骂一通,然而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在他只能愤愤然想,“你他妈就是个乌龟王八蛋!”周世襄似乎具有看透人心的本领,将头与手上移,十分虔诚地捧着他的脸,与之对视,下身却用力一顶:“我允许你腹诽我吗?”严昭吃痛,蹙着眉做了两个深呼吸,应声说:“不许。”周世襄脱掉衣裤跪在床上,严昭被他搂在身前,像一只大号的树袋熊,两人在楼下若有似无的歌声中贪欢半晌。严昭认为周世襄正值盛年,能把自己干到求饶是一件相当正常的事。但他也有自己的心思,求饶是一回事,积极配合又是一回事。虽不能翻身做主,但他也绝不愿意在这样灵肉合一的大事上认输服软。周世襄捏着他结实的腰身,有些心猿意马的问:“你想要什么?”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想问的是“你们这个年纪的青年人,想要什么。”不过他知道自己问不出答案,也就不多此一嘴了。严昭正是有兴致的时候,面色潮红地答:“我只想要你。”他的答案并不能代表旁人,而只代表他的心意。周世襄并不鼓励他这样的想法,暗自想,当我没问。严昭见他不说话,打破规矩呻-吟出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但周世襄全然不上钩,仍然沉默着不说话。严昭像被抽干心力,忽然就不想要做那把枪了——他想做一个人,能够让他在意自己喜怒哀乐的人。事毕之后,两人在浴缸里简单清理了身体,复躺回床上。灯光昏暗,周世襄倚在床头,擦燃火柴,接着吞云吐雾。严昭在黑暗里蜷紧了身子,直骂自己记吃不记打,下贱!周世襄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抽了几口,就将雪茄送到他嘴边,叮嘱说:“别过肺。”严昭并不理会,翻身背对着他,哼了一声以示不满。周世襄放下雪茄,用手轻拍他的肩膀,安抚说:“现在允许你腹诽我。”严昭被他这臭屁的自觉感动地在被窝里热泪盈眶起来,并带着点哭腔回他一句:“真不要脸。”周世襄一手放进被子里往下摸,最后停在他的大腿上停下,心头一痒,用力一捏,被子里一阵动静,拉开电灯一看,原来是严昭将整个身体埋进了被子里。两人安静到直至周世襄的雪茄抽完,门外才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周世襄轻轻掀开被子穿上衣裤,脚步声在房门前停下,接着传来两声敲门声,:“请问周长官在吗?”严昭从被窝里翻身,恍惚听见有人说话,梦呓似地嘟囔,周世襄动作轻柔地安抚他,像在照顾婴儿,等他呼吸平稳下来,才开口应声:“什么事?”“小林先生喝醉了,在找小严爷。”周世襄垂眸看了看严昭,面无表情的说:“他有别的事,我去吧。”语毕关了灯,从门缝挤出去,面无表情地对那经理嘱咐:“明晚再来打扫卫生。”“是。”经理并不多问,就跟在他身后,一路给他说着楼下林鹤鸣的情况,烂醉如泥,身体不适云云。周世襄听完只一味的点头致意,并未遂他的心意冲到楼下。他先是回到自己原本的包厢,桌上的一应菜品和水果仍然纹丝不动,他挥手示意经理先行下去回话,然后整个人往沙发上一倒,就陷了进去。他这位置选的正好,不用刻意的看,只需侧着脸望向楼下,就能清楚看到林鹤鸣位置上的一举一动。十里洋场,灯红酒绿。林鹤鸣坐在台下,身上裹着一床薄薄的毯子,发着呆的目视前方,双手捧着龙舌兰花纹玻璃杯,像在饮茶,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到了一定的程度,并不如经理说得那般夸张。他身边仍然拥簇着一同前来的男男女女。斑驳光影里,那张侧脸显得消沉而不羁,并且落寞,与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渐渐重合在一起。他的心忽然一阵抽痛,但因其这些年并未刻意的在历史书上了解过自己的前世今生,所以他并没有将今日的异常重视起来。人成各,今非昨。周世襄念着不必纠缠,从沙发上起身,又对着镜子很认真的整理一会儿才下楼去。台下仍然热闹,独独林鹤鸣周围被一股低气压笼罩着,待周世襄一到,他的眼神就移到他身上,这时眼底的怒气就有些藏不住了,捧着杯子质问:“周长官,你找严昭什么事?”周世襄不归他管,所以他这怒气拐着弯的先借严昭发出来。周世襄闻言,正声回他:“要紧的事。”林鹤鸣冷笑一番,将茶杯用力杵在桌上:“你倒说说,有什么事比保护我更要紧。”钟蜀珩见他真动了气,不愿在此丢了任何一方的面子,所以打着哈哈把众人赶到别处,由他们自己处理。“事后我会向督理汇报。”周世襄维持一贯不卑不亢,不咸不淡的态度。气得林鹤鸣简直想原地爆炸,炸死他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但碍于此处人多眼杂,他理智大于气愤,在心里斗争一番,最后决定斜他一眼,问:“严昭什么时候回来?”周世襄见他没有刨根问底,心里暗自松一口气,先行做了个请的动作,让他出去。林鹤鸣刚才吐过一场,现在仍然很难走路,只能被钟蜀珩和周世襄扶着,送到汽车后座,周世襄跟着坐到他身边,说:“我送你回去。”林鹤鸣笑了笑,用手裹紧身上的毯子:“你是不是穿件好衣裳就忘了自己的出身?你在林家是什么身份,还要我提醒你吗?”他这时脑子是完全清醒的,可身体却瘫软如泥,一直保持着躬身抱着自己的膝盖的姿势,看起来极不舒坦,连声音都是讷讷的,听着就不痛快。---------------第8章==============================周世襄优点的其中一个,就是极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并不在意林鹤鸣说话刺他。见林鹤鸣坐不住,他便将他的身体扶着,靠在自己身上,又用手搂着他的背,一路安抚着。及至要下车时,林鹤鸣还是说再等等,他走不了路。片刻后,他吩咐汽车在公馆外的小街巷里停下,二人一齐下了车,汽车夫先将车开回家里。林鹤鸣被周世襄扶着走了两步,腿肚子一软,又蹲在路边,直说“让我再缓缓。”寒意能令他清醒,若是回家被父母看见自己醉酒可不是好事。周世襄不愿开口劝他,在脑子里一番计较后,又认为自己背不动他,所以是对他无计可施,就只能是站在一旁用手扶着他的肩背,保证他不会摔倒在地上。林鹤鸣误以为自己感受到的是他的耐心与关爱,当即就觉得自己在车上说的话很过分,心里一阵愧疚,然后从地上起身,一手拍在周世襄肩上:“周长官,万分抱歉。方才言辞不当之处,请多海涵,恳请原谅。”他眼前几道重影,那一掌也拍进空气里,扑了个空。周世襄反应极快地将他稳稳扶住,两人的手掌握在一起,林鹤鸣心里立刻升起一股暖意。但他对林鹤鸣这风度颇好的道歉,似乎有几分怀疑,于是赌气似的:“你要道歉,该在车上叫人看见。”意在说他装模做样。林鹤鸣挣开他的手,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说:“我做自己,不需给旁观者看见。”周世襄私以为他说得很有道理,一挑眉毛就跟了上去。将他扶住后,心里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要为做过的事后悔。他在史书上看见江石对林泉的悔恨,可心里还是不能释怀。所以对待此后的每一个人,都抱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态度——不愿重蹈覆辙。于是他问:“那你叫什么?”林鹤鸣这时已经走到门前,周世襄扶着他的胳膊,他听到后忽然扭头,正经起来:“我姓林名汀字鹤鸣。”像对初次相识的人做自我介绍。周世襄却蹙紧眉,不可置信地瞪着眼问:“你说什么?”“姓林名汀字鹤鸣。”他重复一遍。林鹤鸣说完,自顾自扶墙走进林公馆。管家仆人一窝蜂的扑上去将他扶上楼去照料他,给他洗漱宽衣。周世襄原意在问他,既然脑子清醒,又为何对自己大吼大叫,却不料他会错意。这让他想起一桩旧事。前世,江石曾对他说过:“林将军,若有来世,寡人要以你之姓,冠我之名。”他笑:“到那时,陛下就要叫林石了。”江石默然无语的为他斟茶,“往后对我不要称陛下,要说你。”江石对他纠正道。随后又说:“石字太硬,配不上将军对我的铁汉柔情。”他单这样调侃一句,林泉就红了脸,随后他问道:“叫林汀如何?汀与泉相对。”少年心性纯净,天真而固执地认为这样他们就能离得更近一些,不必为皇位所累。周世襄站在原地,被这样前世今生的巧合震个半死。往事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回放,江石的脸与身影被记忆重新上色,最后与林鹤鸣渐渐重合,二人成为一明一暗的两面。可周世襄能够分清,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绝不会成为同一个人。他打心底里认为,林鹤鸣这样的纨绔,绝不可能是江石的转世——这一定是老天给他开的另一个玩笑。在林鹤鸣离去的背影里,周世襄逐渐认为自己应该通透一些,不必被什么前世今生束缚,既然小林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那就遂他心意,与他凑在一起,玩个新鲜好了。如此一想,他全然没了心理负担。林鹤鸣宿醉醒来,已是次日十二点半,他脑子虽然昏昏沉沉地,但仍然记得周世襄如何温柔体贴地照顾自己,所以并未表现出起床气,而是从被子里探出手去,摸索着在床头柜上找水杯。严昭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许是心里惦记着少爷,他凌晨五点就回到林公馆,很是自觉地去林鹤鸣房间等候发落,在他枯等七小时后,终于见到被窝里的动静。便连忙上前去把水杯送到他手里。林鹤鸣掀开被子,见是严昭,有些惊讶地起身半倚靠在床上,睡眼惺忪地问:“周世襄交代你的事做好了?”严昭并不知道是什么事,脑子一转,竟唯唯诺诺的点头。林鹤鸣盯着他的眼睛,见眼神闪躲,心里来气,便暗暗认为他在撒谎,于是又问:“你去见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一向认为严昭是个信得过的人,所以在严昭面前,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房间里沉默下来,气氛有些尴尬。他猛饮一杯水,脑子里想着这样问是否会让严昭认为他在醋海翻波。青年人大概就是这样要面子,他越想要打消严昭这样的念头,越觉得自己已经被怀疑上了。既然解释不通,那便恐吓吧。林鹤鸣想着,猛地抬头,恨恨地一眼望去,吓得严昭立刻垂下眼去,如实回答:“周长官关心您与谁同行,这才把我叫去的。”“是吗?”这说辞让林鹤鸣觉着新鲜,又问:“后来呢?”“临时有事。”严昭解释道。林鹤鸣的大脑有意识隔断了后来的信息,好像只听见了“周长官关心您”这半句。他又端起杯子,假做喝水的样子,实际却在偷笑。在他心里,他们三人之间的误会已全然说通了。他知道严昭在说谎,但也守着父亲告诫自己“好奇害死猫”的信条,而忍住去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情。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再想昨晚他们去做了什么。他打心底不愿自己亲近的人被逼得说谎。严昭感慨他的宽容,同时认为周长官这个人,似乎是小少爷的软肋。他克制不住自己吃醋的心绪,但很快,他就释怀了。毕竟周世襄是林鹤鸣的救命恩人。如是想着,严昭望着林鹤鸣的眼神似乎又正常起来。林鹤鸣昨晚喝得烂醉,黑甜一觉醒来自觉解开了心结,心情大好,挥手把严昭打发出房间后,开始忍不住哼起歌来:“let me forget that so long you have roved.let me believe that you love as you loved.”这是一首英国民歌,而歌词正合他此刻的心情。他的歌声并不十分优美,至少三姨太听见后并未对他夸赞,而是满脸烦闷着下了楼。按照往常,此时已经过了用饭的时间,但林鹤鸣赶巧,今天是他大哥林思渡一家回家的日子,所以林家上下集体延迟半小时,就为着吃个团圆饭。林家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正好能坐满一桌。林督理林太太坐上首,两旁依次坐着二姨太佩芳,三姨太桂瑜,然后是林思渡一家三口,林乐筠与林鹤鸣年纪小,只落得两个末座。待众人都落座了,也还没见林鹤鸣的人。林督理先开口:“鹤鸣呢?”管家老严躬身在一旁回话:“小少爷还在洗漱。”众人都见怪不怪了,林太太开口说:“不等他了,咱们先吃吧。”林督理却没好脸色。只因是行伍出身,向来不提倡孩子们睡懒觉,听到这里,心里认为林鹤鸣真有些不懂事,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大堆,且净在需要他表现的时候掉链子。一时觉得自己对他太过纵容,板着脸就佯装要发作怒气。“爹,鹤鸣才回家几天呀,您跟他生气做什么。”一旁年轻女子开了口。林督理一眼扫过去,说话的人是大儿媳白幼如。一身水墨的旗袍打扮,生得娇小伶俐,牛奶皮肤,一头卷发披肩,是在林鹤鸣出国那年嫁进的林家,而今她与林思渡的孩子,也已经六岁了。林家是不曾分家的,只因林思渡事务繁忙,白幼如疑心他包养外室,所以这些天都跟着他住在办事处的小别墅里。白幼如说完,用手在桌子下拍了拍林思渡的手,却见他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低下头继续思考。这样一来,她只能求助于儿子林禹桐。林禹桐人小主意大,见没人接话,立刻自告奋勇:“我去叫小叔吃饭。”说完就从座位上跳下去,林督理看得发笑,摆摆手说:“去吧去吧,你小叔还没见过你呢。”似乎对他这举动很满意。等林禹桐跑上楼,林思渡开口不大不小的说了一声:“听说鹤鸣要去做大学教师了。”这是他从别处听来的消息,如果是真的,对他和林鹤鸣来说,都是极好的。林督理微微点头:“是世襄告诉你的吧?”似乎在试探。林思渡摇摇头,轻声说:“在大学的朋友告诉我的。”林督理微微歪头对他轻笑一声,不再说话。楼上,林禹桐跑到林鹤鸣房间外,正见严昭在站岗,见怪不怪的越过他去,径直进门。林鹤鸣正站在镜子前刮胡子,满脸的白泡沫,远远看去,就像长了一把络腮胡,林禹桐认为很像圣诞老人,于是站在原地笑。原本他是不怕生的,但当他看到这位从未谋面的小叔时,卡在喉咙里那一声,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他认为这是林鹤鸣不怒自威的缘故。林鹤鸣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于是回头一瞥,见只有一个穿着黑西装小鬼,也就先忙完手里的活儿,又清理完面颊,才对他产生了兴趣,问:“你是禹桐?”林禹桐规矩的点点头,林鹤鸣招手把他叫到自己身边,用手按着他的肩膀。叔侄二人一齐揽镜自照,林鹤鸣看着小孩稚嫩的面孔,忽然鬼使神差的认为,林禹桐简直就是缩小版的自己。---------------第9章==============================“小叔,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林禹桐伸出手,向他讨东西。林鹤鸣捏着他的手心轻轻一打,走进房间,在床头拿起一个纸袋递给他,里面装着三个薄荷绿的盒子,分别装着一块男士手表,一根925银制项链和十字架项链。虽不名贵,但都是林鹤鸣在登船前精心挑选的。林禹桐得到礼物,心满意得的提着袋子蹦蹦跳跳地下楼,林鹤鸣换上西装紧随其后。等他走到楼梯口,远远的就看见林思渡正在望着自己。林思渡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生得俊朗英挺,皮肤并不算白皙,不需他做什么,就带着几分匪气,单从相貌上看,他与林鹤鸣并不像是一对兄弟。但近看,他又被那双大而媚的猫眼拯救了,带着凛冬的温度,冷漠、神秘。随着林鹤鸣从楼梯上走下,两人的眼神长久的聚在一起,任谁也看不明白是个什么状况。林鹤鸣一如往常地走到饭桌前,开口向几位长辈规规矩矩的打招呼,最后在林乐筠身旁落座,对着林思渡的方向颔首笑:“大哥大嫂,你们回来了。”又点头示意,显得十分亲密。林思渡见他态度不错,将手放在桌上,终于从脸上挤出几分笑意,答道:“这些天忙,按理说你回家,该大哥去接你的。”不过他明显说的是客气话,林鹤鸣听罢摆摆手,说:“我能理解。”气氛有些奇怪,二姨太神情并不自然,总向对林鹤鸣抱有敌意。林鹤鸣见到,又说:“大哥,前些天周世襄送去你那里的人怎么样了?”这话无异于向林思渡抛去一颗炸弹,若杀手在他手里死去,那么林鹤鸣是有理由怀疑他的。二姨太见林思渡不预备把话题进行下去,正要接话,就听林太太开口:“小林,你大哥不容易回家一趟,用过饭再说。”说着向他使去一记眼色,让他住嘴。林鹤鸣吃瘪,只好乖乖往碗里盛汤。林督理虽然关心,但也不想再饭桌上谈打打杀杀的事,便应着太太的话说去:“吃完去书房说。”兄弟俩只有点头的份儿。这顿饭并未因为开场的尴尬而沉默到底,林乐筠见两个哥哥不太投机,便在心里打起小算盘,她的眼神绕着众人走了一圈,终于在林鹤鸣身上落定:“小哥,你真要去教书吗?”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家里不会只有一个人想知道。林鹤鸣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这个安排,但他还没拿定主意,这回见林乐筠像要“逼宫”,就抬手夹起一块大蒜:“我教你去!”他将筷子往林乐筠碗里意放,顿时让小姑娘哭丧着脸:“爸,你看他!只会欺负我。”三姨太对林鹤鸣积怨已久,但她在家较为有大局观,不愿主动去招惹他,于是伸手在桌子下面对着林乐筠的小臂一拧,教训道:“谁让你多嘴。”林鹤鸣见她被拧,手臂上立刻浮出一块红淤,便起身抬着碗到三姨太身后,佯做夹菜,随后对她说:“乐筠,哥跟你换个位置。”说著作势要推她去自己的位置。林乐筠会意,装模做样的说:“你那里都是青菜,我又不是兔子,干嘛去坐?”二姨太一双眼一直挂在林鹤鸣身上,见林太太要叫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便开口打断:“乐筠啊,你二哥疼你呢!”她说话总是歇要一口气,三姨太本就心烦林鹤鸣回国,而今见女儿和他一个鼻孔出气,简直气得不知道要怎么泻火。兄妹两个正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要被二姨太说破,就听她又说:“你没看报吗?姑娘家就要多吃青菜才长得水灵呢。”白幼如一听,连忙脸上堆笑,抬着小碗对林乐筠招手:“小妹来坐这里。”林鹤鸣又推她一下:“去吧,你姐儿俩好说话。”他换走了三姨太的出气筒,让三姨太对他更恨几分。林督理看着他们闹成一团,知道二姨太有心和稀泥,接着就对林鹤鸣板脸:“你吃完饭来我书房。”林鹤鸣夹菜的动作顿在半空,随后他就笑了:“爸,食不言。”说完他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终于肯规规矩矩吃饭,看得众人直笑。饭毕,仆人使女们将大堂收拾出来,摆上麻将桌,女眷们就开始进行一天的娱乐活动——打麻将。而林思渡林鹤鸣兄弟俩则随林督理上了二楼书房密谈。在林公馆,共有两个书房,小的在林鹤鸣房间里,只供他一人使用;另一个大的在公共范围,就在二楼左侧,面积很大,有两面巨大的书墙,都是林家父子三人从各处淘来的,其中大多数他们都或多或少浏览过。林思渡不在家时,这书房也就林督理在用,所以也可以算作一处私人空间。书房内一应摆设,皆是时兴的西洋风,褐色的实木家具与书墙相衬,地上铺着整块的波斯手织地毯,靠窗位置摆放一张办公书桌,上面放着林鹤鸣在古玩市场淘来的琉璃古灯,看起来相当具有书香气息。林督理走进房,在书桌前坐下,又翘起二郎腿点燃手里的雪茄,才让两个儿子各自在自己对面坐下。林思渡坐下仍然时仍然保持着挺拔的身姿,这来源于年幼时母亲无时无刻向他灌输的思想——要学会讨父亲欢心,要完完全全长成父亲期望的样子。当林鹤鸣一天天长大,他才发现,原来父爱对林鹤鸣是无条件的,不需他说什么,学会什么,父亲都是爱的。如此来,他心底的自卑与危机感日渐根深。在林鹤鸣留洋那几年,他迫使自己看起来强大,可当他听说林鹤鸣归国时,心底的不安又如年幼时那般涌来。在旁人眼里,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冷面阎罗,仿佛不会被任何事物所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回到有林鹤鸣的家里,他就像一个外人,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自己只能在一边陪笑附和,做回心底那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不敢接受任何人审视的目光。林鹤鸣向来坐没坐相,今日也不例外。原因无他,他从不在意父亲制定的那些钉子式的规矩。刚才那一场饭吃得他身心疲累,他实在想不明白,亲人之间为何如此勾心斗角。自从他记事起,这个大哥就没有给过他几次好脸,年幼时那场大火,他记得清楚——是由林思渡引起。他在房间里烧照片,不慎引燃窗帘后将自己锁在书房,若没有周世襄相救,他恐怕被烧得只剩一把骨头了。事后林督理认为是仇家上门追杀,索性搬了家,而林鹤鸣私心不愿将家里搅得乱乱糟糟,也就将真相埋在心底,从未动过去挑明的念头。直到他出国那一年,林思渡也全然没有向他道歉的意思,这让他很难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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