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为了太后一人,强扣国使在宫中,大陵在临淮郊外的大军势必会异动。“陛下……不好了……”正当此时,一名内侍慌乱地跑到殿前,迟疑要不要开口。新帝早已心乱如麻,他不耐烦地问道:“说!”“接到海岸军防的飞鸽传书,大陵……大陵又来了战船百艘……”新帝颓然倒抽了一口凉气。太后颤声问道:“侯爷,将军,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谢南烟轻描淡写地道:“搁在殿外的国礼只是一半,还有另一半想必已经靠岸了。”她忽然停了下来,抬眼蔑视太后,“不过,我想这一半国礼,大燕太后与陛下都不想要了。”作者有话要说:一家子戏精+贪玩的南烟姐姐,一个大燕太后怎么能敌?第145章 终章太后极是绝望。今日一败涂地,竟不知到底输在了谁的手里?太后突然静默不语,她紧紧盯着“气绝”的秦王看了许久。秦王已死,世上再没有谁可以威胁到她皇儿的皇位,这本就是她最想要的结果。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偏偏大陵又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只怕,此事与大陵脱不了干系。两国百年来从未有过盟好之事,如今突然来访,太后突然觉得背心发凉——恐怕是盟好为幌子,实际是想吞灭整个大燕江山。她身为大燕太后,岂能眼睁睁地任由这种大祸发生?罢了!只见太后缓缓在新帝面前跪了下来,哑声道:“哀家恳请陛下赐罪。”“母后……”新帝哑涩轻唤,他如何能下旨赐死自己的娘亲?太后狠狠抓住新帝的双臂,含泪道:“江山为重!莫要给这些人口实,侵占我大燕一寸疆土!”新帝摇头,他如何下得这样的圣旨?大陵说好是来盟好,却在第一日就逼死了他的娘亲,两国盟好只怕是要成泡影了。“传朕旨意……”新帝吸了吸鼻子,他噙着眼泪望着殿上的谢南烟,“太后犯错,险让两国横生战火,从今日起,永禁临淮行宫……”谢南烟微微挑眉。新帝知道这样处置远远不够,他咬牙道:“侯爷与将军既是为了两国盟好而来,倘若逼死了朕的母后,两国又如何盟好?”谢南烟负手而立,冷笑道:“死的是贵国的秦王殿下,凶手是贵国的太后,本就是你们大燕的家务事……”略微一顿,谢南烟看向呜咽不休的萧瑾与燕缨,故意叹息道,“看在你们秦王、府一直待妹妹很好的份上,这回就跟我一起回大陵吧。”萧瑾与燕缨红着眼眶狠狠地瞪了一眼新帝。萧瑾咬牙道:“天理昭昭,恶人自会有恶报!”说完,她与燕缨艰难地将秦王扶起,哑声道,“阿远……走……我带你回家……”语气凄切,句句锥心。“父王……我们回家……”燕缨又补了一句。“王……”新帝汗颜,当着百官的面上已经明显偏私,他确实亏待了秦王,此时此刻,还有脸说什么呢?“拂儿,我担心秦王妃与郡主会做傻事,你去陪着她们吧。”云舟的声音不大不小,几乎所有人都能听清她对着楚拂吩咐了什么?“可是……”楚拂迟疑地看了看谢南烟与云舟。“不怕,大燕陛下应该还是想要那一半国礼的。”云舟微笑,一如既往的让人安心,“去吧,拂儿。”“好。”楚拂点头,追着萧瑾与燕缨去了。这剩下的仗,自然该云舟与谢南烟来打。谢南烟仰头直视新帝,“本将军带秦王妻女回大陵,陛下会放行吧?”“还望将军妥善照顾。”新帝暗舒一口气,萧瑾是怎样的性子,他是知道的,留萧瑾在大燕,他反而不踏实。谢南烟淡淡道:“大燕陛下放心,本将军一定会照顾她们岁岁康健。”说着,她往百官之中扫了一眼,“哪位大人是阳清公?本将军也一并带走照顾了。”新帝皱眉,“世子失踪之后,阳清公经受打击,一病不起,此次并没有随朕来临淮。”他转念又想,今日已亏待了秦王、府,倘若再不做点什么,他这个天子实在是太过凉薄了,他急声道,“阳清公老迈,不宜长途劳顿,将军就不必去请了。”“大燕陛下的言下之意……是想亲自照顾了?”云舟故意问道。新帝本想说命人照顾,可云舟都这样问了,他若是再驳回,只怕要寒了不少臣子的心,他只好接口道,“这是自然。”“烟烟,大燕陛下仁厚,所以那剩下的一半国礼……”“自当随后奉上。”两人一唱一和说完,谢南烟肃声道:“只希望大燕陛下说话算话,先前秦王与本将军拟定的两国盟书,还请陛下一字不改,一字不悔。”“朕自然说话算话!”新帝悬着的心终是踏实了。云舟再看了一眼太后,“盟书不改不悔,这惩罚……”“自然也不改更不会悔!”新帝想,太后永禁临淮行宫,至少每年春来,他还是可以来临淮看望母后。今日饮宴继续,新帝更换了御酒,众臣还是饮得战战兢兢。看似是大陵退让了一步,可大燕官员没有一人觉得欣喜的——秦王为了大燕鞠躬至死,最后落个这样的下场,太后阴毒,天子寡恩,是为不仁。太后因一己之私,险些酿出战祸,新帝无视律法,偏私包庇,是为不义。如此不仁不义之君,如何能让大燕兴盛?大陵气势汹汹而来,看见大燕有这样的昏君,回去再练十年水师,大陵女皇陛下长大后万一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只怕大燕危矣。大局已定,国书已成。因为大陵要准备回礼,所以谢南烟与云舟还要留在临淮半个月。新帝当晚思来想去,终是意识到了自己做错之处,他连忙下旨厚葬与追封秦王。哪知秦王的棺椁已经出了临淮城,由萧瑾与燕缨一路扶灵,往朝安城去了。据说,沿途百姓见了,无不哀悼,叹息大燕永失仁王。秦王应该厚葬皇陵,新帝当即命人去追,半途被谢南烟堵了回来。“谢将军说……说……”“说什么!”“她说,陛下若是还想留点颜面,就不要对秦王、府的孤女寡母步步紧逼了。”“朕是想王叔入葬皇陵!”“可百姓看见了,不一定这样想。”谢南烟托宫卫带回去的话,无疑是一拳狠狠打在了新帝心上。这个时候想起厚待秦王,未免迟了。做太多,显得假惺惺,做太少,又显得不够诚心。就算他在天下人面前厚待秦王妃与云安郡主,也会有人揣度他的心思,到底是愧疚,还是忌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句话是谢南烟最后的一句话。新帝无奈,只能担下这不仁不义之名。因为不放心太后独居行宫,新帝又特别留下了齐正仔细照料太后。据说,秦王灵柩回到朝安的那日,满城哀哭。秦王的丧事处理妥当后,秦王妃与云安郡主散尽家财,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本以为她们是被大陵人暗中接走了,哪知谢南烟与云舟登船那日,只有秦王义女绿澜穿着盛装上了战船。新帝派去的探子仔细盯了许久,直到大陵战船浩荡远离大燕海岸,探子都没有看见秦王妃与云安郡主的踪影。要么是她们没有走,咽不下这口气,筹谋报复。要么是她们已经被大陵人早早送回大陵了,所以登船那日,见不到她们的踪影。真相越是看不清,就越是让人不安。新帝几乎一世都在探寻她们到底去了哪里,直到他驾崩的那一日,都没有寻到她们的踪迹。七年后。又是一年临淮秋色最好时,临淮处处皆是赏心悦目的秋色。齐正在临淮伺候了太后七年,他一直在等待着灞陵的消息。齐良在新帝身边用心伺候,七年来不见升迁,只是御医。灞陵的太医院有多难待,齐正比谁都清楚。他就等着齐良尝过苦涩后,念及兄弟同心,会想办法将他调回灞陵。这日天气正好,齐正刚好休沐,准备带着妻女去郊外赏枫。马车行至半路,女儿竹儿看见了路边的糖葫芦,一直嚷着想吃。齐正唤停了马车,牵着竹儿下了马车,径直走向了卖糖葫芦的摊贩。他微笑着买了糖葫芦,递给了竹儿。竹儿喜滋滋地咬了一口,觉得很是好吃,便垫着脚尖,想喂爹爹也吃一颗,“爹爹吃!”“好,爹爹也吃。”齐正俯身咬了一口,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蛊医与他的小徒弟阿兰。南疆蛊医谷这几年也颇有名气,放眼整个南疆,也只有蛊医谷的他会戴着银面具。蛊医一脉,行事诡谲。特别是嫁衣蛊,竟可以一命换一命,让绝症之人起死回生。这七年来,齐正其实去蛊医谷拜访过,只是每次都被这谷主拒之门外。“师父,那小姑娘真的好可怜,你就收养了她吧,当做给我找个妹妹作伴,好不好?”“不好。”“哪里不好?”“她娘亲很疼她。”“师父……不如一起……”“嗯?”“师父,我知错了。”“我不喜欢临淮城,等医好陈员外,你便随我立即回谷。”“陈员外的病,怕是要医大半日……”“他能活就行。”蛊医与阿兰从齐正身后走过,齐正竖着耳朵将这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楚。他嚼着糖葫芦,动起了心思。“竹儿,你在这儿乖乖的,爹爹去那边给你买糕点。”“好!竹儿乖乖的!”竹儿笑眯眯地看着齐正,齐正匆匆笑笑,便朝着一条小巷走了进去。其实他并没有走远,就在暗处悄悄盯着竹儿拿着糖葫芦乖乖等着他回去。日头渐渐西斜,竹儿等了半日,一直没有等到爹爹回去。她突然开始慌乱了,开始到处顾盼,找不到爹爹的踪影,她越想越害怕,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呜……爹爹……娘亲……你们在哪里?不要竹儿了么?”她不敢再待在原地,一边哭,一边循着依稀记得的家的方向,渐渐走失在了人群之中。“大人!”就在齐正准备跟上竹儿时,他身后响起了小厮的声音。只见小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夫人一直等不到你跟小姐回去,便命小的来看看……”他看了一圈齐正身侧,并没有看见竹儿,“小姐呢?”“她……”齐正刚欲解释,这小厮身后又跑来一名小厮,手中还捏着一封信。“大人,灞陵来信了!”小厮将信递给了齐正。【兄长亲启】四个字映入眼底,齐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终是等到了这一日,终于等到了弟弟一人在灞陵撑不住之时。他急切地将信打开,匆匆地扫了一眼,忍不住大笑道:“走!回府,收拾收拾!”“大人要出远门?”“等圣旨一到,我终于可以回灞陵太医远了。”“恭喜大人!”“小姐……呢?”最开始的那名小厮再次提醒。齐正冷声道:“你们回去准备,我去把她找回来。”“诺。”齐正小心收好书信,快步走出小巷,他循着兰儿走失的方向,仔细地寻了过去。约莫寻了一刻,齐正骤然停下了脚步,转身走入了茶楼之中。他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穿过窗户,望了一眼路边上哭得一直咳嗽的竹儿,视线飞快地在来来去去的行人上找寻着蛊医的踪影。“小妹妹,你的家人呢?”小徒弟阿兰先发现了竹儿。齐正屏住了呼吸,似乎鱼儿上钩了。竹儿瘪了瘪嘴,红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姐姐。“师父,她好可怜。”阿兰转头看着一旁的蛊医,“不如……”“丫头你可识字?”蛊医冷冷问道。“爹娘教过我识字,我还学过一点医书……”竹儿有点害怕蛊医瘦骨嶙峋的样子,下意识地往阿兰那边缩了缩,“爹爹让我等他回来……我……我要在这里等爹爹……”“哦?”蛊医眸光明显一亮,“你在这儿等了多久了?”竹儿忍不住红了眼眶,“半……半日了……”“半日了,你爹爹还不回来?”蛊医眸光一沉,显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不骗你们……”竹儿肚子饿得咕咕响,哭兮兮摸了摸肚子,“求求你们……给我点吃的……我不想饿死……”蛊医冷笑:“我的徒儿,怎会饿死街头?”“谢谢师父!”阿兰高兴极了,亲手将竹儿扶起,“我叫兰,你叫什么名字?”“娘亲……叫我竹儿。”“那你以后便是我师妹啦!”阿兰温暖地握住了她的手,兰儿吸了吸鼻子,一瞬不瞬地看着阿兰,嘴角似有笑意。“别怕,师妹,以后师姐会照顾你的!”那时谁都不知,这句简简单单的安慰,竟是她与她这段孽缘的开始。齐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让他的女儿在蛊医那儿学点本事,过几年,他再来把她接回家。蛊医一定想不到,倾囊相授,最后都是便宜了他们齐家。想到以后齐家也能掌握嫁衣蛊的饲喂法门与使用法门,齐正就忍不住激动地笑了出来。他最后再深望了一眼竹儿,算是给女儿的送别。富贵险中求。他已经赢过一回,这一回他一定也能赢。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不单单是《谁家女儿秀》的后传,也是《师说》的前传,所以到一章,算是交代完了齐家线。兰师姐与竹师妹的孽缘之始。下章正式大结局~第146章 大结局朝安城往东两百里,沿着山沟走一个时辰,便能看见永宁村村头的那株百年梨花树。每到春来,梨花满树,微风一吹,好似飞雪飘落。宋州不比临淮,入了冬后,是一定会下雪的。今年还没到立冬,便下过了一场夜雪。清晨,夜雪初霁,暖阳从渐散的乌云后探出头来,暖暖地照亮了梨花老树上覆满的雪花。木阿每日都是起得最早的那一个。只见他拿着竹竿,将悬在檐下的冰棱子一一敲落,又拿了扫帚来,将店门前的落雪与碎了的冰棱子扫了个干净。“木阿,今日起得真早!”路过的挑粪大叔侧脸给木阿打了个招呼。木阿笑道:“大叔比我还早呢!”“我这活计,只能早点干。”大叔点下头,不敢多做迟疑,便快步走远了。木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腕,这数年不打架,总觉得哪里不太自在。“夫君,快来帮个手。”“来了!”忽然听见店后的小院中响起一声呼唤,木阿一边卷衣袖,一边绕进后巷,从后门走入了小院。只见一位农妇打扮的年轻女子端着热水站在厨房门前,对着木阿笑道:“我先把热水给姑娘端去,这边柴火不够了,夫君帮我劈一些柴火,添添柴,把火看好了。”“好说!”这种粗活自然该他来!木阿干活的手脚很快,后院的柴很快就被他劈好大半。他抱着一堆走进了厨房,往灶火中添了几块柴,拿竹筒对着火吹了吹,让火烧得更旺一些。农妇刚好送水回来,木阿笑然看她,“娘子还有什么吩咐?”“剩下的,我来,你去歇着吧。”年轻女子叫秦娘,也是七年前郡主与秦王府接济的灾民。因为她烧得一手好菜,便被郡主留下了。木阿奉命留在楚拂身边保护楚拂,便也留在了这儿。这秦娘生性温婉,瞧木阿老实可靠,两人一来二去便看对了眼,燕缨便索性撮合了二人,成了夫妻。七年前,萧瑾与燕缨扶着秦王的空灵柩回到朝安城,装模作样地将秦王空灵柩下了葬。那年的冬雪来得又早又急,百姓尚未准备好入冬,便风雪连天地下了整整半个月。来不及收割的庄稼都坏在了地里,许多出村的山道也因为风雪变得寸步难行。更要命的是,山里出了好几次雪崩,好几个村子都遭了雪灾,越靠近山脚的村落,受灾越严重,死人也就越多。祸不单行,数日之后,有些村子还开始闹起疫症。萧瑾与燕缨当即决定把家产尽散,置办粥粮,救济逃难到朝安城的百姓。楚拂身为医者,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她每日都带着木阿往城外村落一路救治,奈何她只是一个普通医者,并没有起死回生之术,纵使拼尽了全力,也救不了多少人。也许是地处偏远,所以朝廷对这次雪灾并没有太上心。朝安城没有秦王坐镇,官员们也都按照常规开仓赈灾,只是尽全力与尽本分,本就是两种心态,可怜的也只有贫寒的下层百姓。明寄北驾车来接秦王一家时,楚拂打定了主意,要在朝安城待到开春再回去。能多救一人,楚拂的心里也觉得心安一分。楚拂不走,燕缨自然也不会走。明寄北只担心秦王留在大燕境内,万一不小心被朝廷探子发现了,这欺君大罪可是谁也护不住的。于是,几人商议之后,萧瑾决定先陪同秦王去大陵长住休养,所以当夜明寄北便策马带着萧瑾、秦王与绿澜走了。燕缨也以为,与母妃父王只是暂别数月,开春之后便能跟着木阿一起去大陵,一家团聚。哪知这一分别,转眼就是七年。她与楚拂暂时在永宁村安了家,后来还开了一个医馆,她亲手写了医馆的牌匾题字,名曰【悬壶堂】。医馆虽不大,可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虽说与大陵隔着千里碧波,可这七年来,书信不断,银两不断,日子肯定是不愁。所以,楚拂的诊金只收一文,药钱也是能折便折,方圆数百里的贫寒百姓得知这里有个活观音,便纷纷赶来这儿求医。开始燕缨还会拿小本子记着,拂儿今日又救了几个人,到了后来,她都忘了这回事,因为拂儿这七年救了很多人,多到燕缨已经记不住数目了。她跟着楚拂七年,楚拂也教了她七年。学医终究要有慧根跟恒心。燕缨拼尽全力去学,七年至今,只能做到把药材都认熟,每日可以帮着楚拂抓抓药。闲暇之余,她还可以帮着楚拂教三个救养的孤儿识字写字。这三人都是在七年前雪灾时从阎王爷手中抢下的三条命——年长那个今年十岁叫陈中,中间那个今年九岁叫杜如风,最小那个七岁,救下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奶娃儿,只知道他爹爹姓莫,连名都还没来得及给她取,爹娘就丧生在了那场夜雪引发的雪崩中。楚拂将这三人救下后,便一直养在身边。她一直不让这三人喊她师父,这三人倒是从小就以师兄妹相称,感情很是深厚。有些话楚拂不说,燕缨也能明白。起码要再过个三五年,至少等陈中真的长大了,能很好的照顾师弟师妹了,楚拂与她才能安心离开这儿,去大陵与爹娘团聚。“喳!喳!”莺莺站在架子上,扯着嗓子叫了两声。燕缨对着它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脚轻手地拿了一颗浆果喂了过去,小声道:“拂儿昨夜睡得晚,让她再睡一会儿。”莺莺歪头看了看燕缨,便美滋滋地吃起浆果来。燕缨哑然笑笑,回头便看见楚拂侧身含笑,脉脉看她。“怎的不多睡一会儿?”“想看看缨缨心疼我的样子。”燕缨笑道:“我哪日不心疼你?”说完,她将装着热水的盆端到了床边,拧干了帕子,温柔地给楚拂擦了擦脸,柔声道,“再睡一会儿,我去看过了,悬壶堂门口没有病家。”“好。”楚拂点头。燕缨将帕子放入水盆,本想端走,哪知衣角被楚拂一逮。“拂儿?”“你也一起。”燕缨微笑,“好。”她生怕外裳的寒凉冰到楚拂,很快扯开了衣带,脱了外裳,钻入了被中,伸臂将楚拂搂入怀中。楚拂舒服地靠在她的心口,她莞尔道:“果然这儿最暖。”“安心睡,我不会跑了的。”燕缨打趣了一句,将楚拂拢得更紧。“呵,你舍得么?”楚拂扭过身去,抬眼看她,手指轻轻抚过燕缨的眼角眉梢,认真地道,“准备准备,我们回大陵吧。”燕缨愕了一下,“啊?”楚拂忍笑,顺势刮了下燕缨的鼻尖,“你陪我做想做的事七年了,也该我陪你做你想做的事了。”燕缨微微发酸,笑问道:“你知道我想做什么?”“知道。”楚拂答得干脆。燕缨故作严肃,“说说看。”楚拂往前凑了凑,抵住了燕缨的额头,鼻尖蹭了蹭燕缨的鼻尖,“我也……想家了。”燕缨只觉眼眶一烧,噙了眼泪提醒道:“把这儿交给那三个毛孩子,你放心么?”“我都安排妥当了,自然放心。”楚拂温声说着,“我可不想做一辈子的活菩萨。”燕缨吸了吸鼻子,问道:“那拂儿想做什么?”“你不知道么?”楚拂眸底柔情万千,心疼地吻去了燕缨眼角的泪痕。“不知道!”燕缨岂会不知道?楚拂轻啄她的唇瓣,“还不知道?”燕缨佯作镇静地道:“嗯。”“那……”“什么?”楚拂的舌尖沿着燕缨的唇瓣温柔舔舐,悄然扯开了自己的衣带,顺势揭开了内裳,贴上了燕缨的身子。“拂儿你……”燕缨的呼吸猛地一沉。“我是……你的少夫人……傻缨缨。”楚拂的话让燕缨瞬间理智崩塌,翻身将楚拂压在了身下。燕缨才不傻,美人在怀,岂能放过?既是少夫人,便该做点少夫人应该做的事。床幔半掩了冬日清晨的一帘春色。“喳!”莺莺吃完浆果后,吧唧了下嘴巴,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叫声,美滋滋地合眼小憩。有些事,莺莺可不会偷看。有些人,总要放手才能真的长大。楚拂将送的田产银两分成了三份,交给了三个懂事的孩子。陈中最是年长,也最是稳重,楚拂把这七年来认真写下的医术心得交给了他看管。学了,便是安身立命的本事,不学,有田产银两在,也不会挨饿。每个人的路,都应该交给他自己来选。这三个孩子也一样。只是楚拂没有想到,多年以后,这三个孩子还是走上了医道。虽说不是什么天下闻名的回春妙手,却也算得上仁心仁术的江湖郎中。踏上回大陵的海船,楚拂回望大燕的海岸,心中百感交集。“若是拂儿舍不得那三个孩子,我们到了大陵,便派人来接他们。”燕缨温声安慰,她远望碧海深处,笑道,“不就是多三个孩子么,家里只会更热闹。”燕缨这句话倒是提醒楚拂了。这七年来,大陵一直有书信往来,前年明寄北与绿澜生了个胖小子,加上淮信侯府那两个调皮的,谢南烟在书信中一直叫苦不迭。“分别一次就够了。”楚拂摇了摇头,人与人相处久了,总会有感情的。她清楚这点,所以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免得他日羁绊更深,便更舍不得。燕缨牵住了她的手,看了一眼站在她肩头的莺莺,慰声道:“拂儿放心,我跟莺莺永远都在。”“你敢不在?”楚拂牢牢牵着她的手,嫣然轻笑,“阿舟可是见过你的,到时候我让阿舟把你画出来,贴满天下,我看你能藏到哪里去?”燕缨笑了笑,“你们总说她画画厉害,只见了我一回,怎么可能把我画那么像?”“你不信?”楚拂窃笑问她。燕缨笃定地点头,“不……信!”楚拂轻笑,“木阿,传书给阿舟,我想要幅画,就画缨缨。”木阿点头,“好!”大陵的姑娘,可都是不能小瞧的。萧瑾在踏上大陵的第一日,不但认同了这点,还喜欢上了大陵这片天地。恣意而活,只要想做,便不算迟。从得知燕缨与楚拂要回来后,萧瑾便算着日子,亲自去西海渡口迎接两人。“驾!”清晨,春光明媚,萧瑾一骑当先,沿着海岸线,朝着渡口驰来。只见她扬鞭策马,衣袂翻飞,将身后紧跟的卫士越甩越远。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得意地轻笑一声,双腿一夹马腹,策马奔驰得更快。论起赛马,放眼整个大陵,能与她比肩一战的,除了谢南烟便只有太后尉迟容兮了。等接了人回了京,她无论如何都要央着这两人再赛一回。“是母妃!”刚下海船,燕缨站定之后,便瞧见了母妃的飒爽身影。燕缨不禁红了眼眶,她鲜少看见这样神采飞扬的母妃,足见这七年母妃确实如信上所言,在大陵生活得很好。“母妃!”燕缨也许久没有这样娇滴滴地唤人了。她总能轻而易举地触动萧瑾最软弱的那个地方,萧瑾本来不想哭的,可听见这一声轻唤,她便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只见萧瑾勒停了马儿,翻身下马,快步走近燕缨与楚拂,猛地将两人紧紧抱入怀中。“回来就好……”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情不自禁地轻抚两人的背脊,心疼道,“一个两个都瘦了,等回到京城,给母妃好好的吃,好好的睡,把瘦了的都养回来!”“母妃瞎说。”燕缨才不信她说的,她往后退了一步,捏了捏自己的脸,“母妃你瞧,秦娘的做的饭菜太好吃了,我分明都胖了!”听到这句话,在天上飞累了的莺莺飞落在了燕缨肩头,清亮地叫了一声,“喳!”“我说瘦了就瘦了,七年不见,还敢跟母妃顶嘴了?”萧瑾忍笑,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强硬,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楚拂,“阿拂,是你教的么?”“若是那么好教,母妃先前送的那些兵书就不用我再教一遍了……”楚拂故意不把话说完,只是有意无意地捏了捏手腕。萧瑾笑容一僵,她不敢相信地看了看燕缨,“阿缨,你学琴时可不是这样的。”“母妃,拂儿,你们就饶了我吧。”燕缨赶紧求饶,她一手牵住一个,“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说着,她猛对着木阿眨了眨眼,“秦娘还有身孕,好不容易靠岸了,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木阿点头道:“嗯!嗯!”说完,他心疼地扶住了晕得难受的秦娘。“好,回家再说。”“嗯。”萧瑾与楚拂相视一笑,暂时达成共识,先放这只小狐狸一马。“父王可好?”燕缨轻舒一口气后,忍不住又问。萧瑾笑道:“怎会不好?大陵以上宾相待,他也乐得清闲,最喜欢去白山楼与一班文人品诗论道。”说到这里,萧瑾想到了什么,她从马鞍边取下了一幅画卷,递给了楚拂,“我出京之时,淮信侯说,这是阿拂你要的画。”“谢谢母妃。”楚拂接过画来,挑眉笑道,“缨缨,这可是你不信的。”说着,她把画又递给了燕缨。燕缨期待了许久,她倒要看看,云舟到底会把她画成什么样子?“若是不像……”燕缨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止住了。她怔怔地看着打开了半幅画卷,那是拂儿——站在墙角,捻梅轻笑的拂儿。楚拂眼眶微润,这幅画她记得,曾是云舟画给她的,当初她留在了大陵,只因她知道,画再好,也只是画,她入不了画师的心,也入不了她的人生。这画功实在是妙!萧瑾也看呆了眼,便帮着燕缨将画卷重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