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姿势露出了他腹部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插在其中的刀柄十分眼熟。连微想不起她是在哪里看到过,只知道自己如果不逃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要被抓住了!她借着屋里的陈设与这血人绕着圈子,奈何腿越来越沉,血人越来越近。紧接着,她也没有看清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忽然被紧紧箍住,百般挣扎也脱不了身,再然后……她用力喘息着,发现自己正坐在床上,窗外的血月已经恢复成了宁静的浅蓝色。连微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在月光下,它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皙而修长,毫无刚才沾满血污,又因挣扎而变形的模样。是……梦?温暖的锦被之中,梦中的鲜血更加黏腻而冰凉。或许是夜晚和疲惫更容易击破人内心的防线,她摸着在梦里被沾上鲜血的脸颊,怔怔坐了一会儿,忽然后知后觉地干呕起来。梦里那个人影,是赵四儿。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强,能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无动于衷。只是神经把所有这些压下,然后挑了一个潜意识里相对安全的环境和时间,一并爆发出来。鲜血的腥臭和黏腻,刀刃扎入人体的触感,圆睁着从雨中泥地上瞪着你的眼睛……连微捂住嘴,爬到床边,感觉胃部在痛苦地痉挛。可偏偏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半天也只觉得口中翻上一股苦而辣的味道,刺激得眼泪也要掉不掉。背后忽然附上一只大手。符骞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趴在床边干呕的人,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待连微缓过来一些,能勉强坐直了,便端过水,并着一张帕子递过去。连微下意识道谢,喝了两口水,觉得胃中反酸总算是被压下来一些,因为剧烈的反应而模糊的视线也再度清晰了。一阵寒意后知后觉袭来,连微打了个冷颤,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冬夜生生出了一身大汗。她忙扯过身侧被子裹上,感觉风都被挡在了外面,才有些赧然地抬头,看向再次出现得很及时的符骞。……然后对上一双黑色的,透着震惊和严肃的眼睛。自己的反应就这么让人看不下去吗?连微捂脸:“我…”符骞却难得地抢了拍:“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哈?”高高大大,一副成熟男人模样,在外传言也是阅尽千帆的符将军,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或许是担心吓到对面的人,还刻意放缓了声音:“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放心,我不会怪你,只是看看可还能补救,毕竟这非你之过——把有孕的女子接进澄园,回去我定会让娄阳好好同你赔罪。”纯情处男符伯功,对女性相关的事情的了解,全靠道听途说以及损友瞎扯……今天肥!!!第27章 栾!尉!成!(入v公告~)连微惊得都忘了胸口的憋闷感。她支起一点身子,看向符骞大半落在黑暗里的脸,确定他的脸上没有愠色,才迟疑道:“有孕?”说着,她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自己小腹摸摸,确定它还平坦着。不过这并不保险——她才接管这具身体多久?连半个月都没到。如果来时原主的腹中就已孕育了胎儿,她还真有可能没发觉。想到这里,她咽了口唾沫,忐忑地看向符骞。符骞表情越发严肃:“我听人说,女子无故呕吐,多半是有孕了。你不知道?”……就这??连微一口老血哽在喉中。这是什么狗血剧里的沙雕桥段!符骞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误会!好在不是真的天降一个娃,连微松了口气的同时,看符骞的眼神也多了些难以言述的微妙:“将——夫君误会了,我只是梦见了怀恩寺中事,那些血肉……着实有些令人恶心。”不过这么一打岔,梦里再血腥的场景也都暂时被抛在了脑后,剩下的是啼笑皆非和心底升起的一点点暖意。符骞的身形明显滞了滞,像是只闯进错误的领地,不知作何反应的大狼。连微忍住唇边笑意,坐起身,正要摆手揭过此事,符骞忽然起身坐近,犹豫地抬抬手,然后略微僵硬地揽过连微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在冰凉的木质桌面上贴了半宿,冻得发木的面颊忽然贴上温热而结实的男性躯体,薄薄的布料阻隔不住的浅淡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连微下意识嗅了嗅,感觉像是冬日里覆上一层初雪的松枝。有点好闻。下一秒,意识到自己想了些什么的连微,脸在黑暗中蓦地红了。符骞没察觉到她心里这点弯弯绕,生疏地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拍抚她的肩背,一边道:“别怕。第一次直面人命,谁都会不适应。死人不过是具皮囊肉骨,总没有活人可怕。”这安慰也太拙劣了吧。连微想吐槽,但不知是谁的心在耳旁一下一下砰砰跳着,她深呼吸几次,竟然开不了口。符骞默了一会儿,又喟叹似的道:“你身为女子,原本是不需要接触这些的。但现在这世道,容不下这种纯白。你若要留在我身边,或许还有比怀恩寺更残酷的情形。”他的掌心依旧温暖,但接下来说的话却显得有些冷酷:“所以,即便艰难,你也必须适应。无法适应便难以生存…好在习惯这些所需的时间,比你想象的要短多了。”*必须适应,无法适应便难以生存……低低的声音如魔咒般在脑海中回响,越压越近,直到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鼓膜上。连微蓦地惊醒,发现天已大亮。自己正和衣躺在床上,周身出了一层薄汗,但却不像昨夜一样沉重,反而有种一觉睡饱,卸去什么担子的松快感。昨夜,自己做了噩梦,然后符骞回来把自己惊醒了,又说了一番话……再后来发生了什么?连微翻找自己模糊的记忆,脸色渐渐古怪。那人好像一直坐在床边,任她靠着。男人的肩臂温暖而宽厚,对于刚挣脱梦魇的人来说格外令人安心。她一时舍不得离开,符骞竟然也什么都没说,于是她就这样……睡着了。想到这里,连微心虚似的飞快瞟了眼身侧,意料之中又有些失望地发现空无一人,倒是旁边的矮几上放了只昨日没见的油纸包。这是什么?连微起身略略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折回来拆开纸包——几枚摆得整整齐齐,做成花瓣状的雪白糕点露了出来。她扯了扯被压在纸包下的一个小角,揪出一张附在包装外的纸片,上面印着三个大字:百合糕。哦,对,符骞说他今日要早早出门赴约,让自己自便,若有闲情也可去外头走走,有几家糕点甚是不错。说的就是这个吧?他竟然还有买回来。连微颇感兴趣地拈起一枚放进口中,眼前一亮:糕点的糯质和清新花香顿时溢了满口,甜而不腻,确实好吃。若扈郡的点心铺子都是这样的手艺,那是该抓紧时间出去走走!做下决定,她马上去换了衣裳。喻扬宅邸里的客院收拾得实在贴心,角落的箱子里竟还有干净的衣裳。她随意捡了一套,简单绾了头发,带上点散钱,便自往院外去了。喻宅的位置不远不近,要去附近的集市还有一段路要走。时间尚早,连微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出了正门,才走几步,就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蹄音急促,主人显然十分着急。连微忙让到一边,白马擦身而过,带起的风掀起衣角。她没在意,但不过短短半刻,相似的马蹄声又从身后喻宅的方向响起。她熟门熟路侧身,那马却在经过她时嘶鸣一声,被主人拉得人立而起,去而复返的青年翻身跳下,一把拽住连微。“得罪。”那白衣青年眉头紧锁,“请问府上新来的客人,今日去了哪里?”“什么?”这人说的,是喻扬府上吗?“我知道你是客院丫鬟,不必隐瞒,我与喻先生有些交情,你告诉我便是。”白衣青年看起来相当着急,他扯下腰间一块令牌,飞快在连微眼前一晃,“在下中郎将宿鸣,告诉我,你们客院住的人去了何处?”宿鸣?这不是入城时符骞拿来应付检查的名字吗?连微的心忽然莫名地跳了起来,她仰头,看见白衣青年的脸上毫不作假的焦急和担忧,心中升起隐隐的不祥。“我不是客院丫鬟,我是那人的同伴。”连微抿唇,压住心中不安,“你要问他的去处,先告诉我他的名字。”“符骞,符伯功。”宿鸣毫不犹豫道,“我是他过命的兄弟,事关紧急,绝不会害他——现在可以说了吗?”“他一早出门,去同曾经的臣属同袍聚会了。”好在符骞昨晚提了一句今日安排。“同袍?我和老郭他们今日才回城,从没得到什么消息……”宿鸣低喃,忽然道,“他可有提起约的是谁?那个人——是不是姓栾?”念出这个字的时候,宿鸣温雅俊朗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与他气度极不相符的凛冽杀气。连微呼吸一窒,拼命搜索脑海中散碎的回忆,符骞随口//交代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好像……是什么未成……”“果然。”青年一字一顿。“栾、尉、成!”谢谢喵喵喵和音绊的营养液~本文将于12.20也就是周五入v~对不起理论上应该提前几天公告的,但是蠢作者刚上手,对情节会写几天多少字不能确定,所以写到了才定下来otz感谢大家支持!——以及悄咪咪求戳预收~——《将军她假死回来了》岑宁身为大昭镇国将军,一柄大刀走天下,张狂恣肆,无法无天。一朝马失前蹄,身受重伤在山野隐居修养一年余,出来就赶上了自己的祭日。——大家都说,镇国将军一年前就为国捐躯啦!岑宁:这怎么行!我府中美酒可不能便宜了不相干的人!然而,提刀去京城找皇帝老儿问罪的岑宁发现,这个世界和自己想的……有点不一样。原来大刀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原来普通人出远门需要一种叫路引的东西。原来即使什么也没做,也可能被扣上罪名。原来…原来自己帐中幕僚,人称“玉郎”的柴隐,一直默默喜欢着自己。喜欢到甘愿在她将军府中蛰伏数年,直到她假死那两年,才肯出仕入朝,而后一飞冲天。——柴隐其实一直没有想太多。是穷是达,于他而言只要能在将军身边,都是一样。直到将军身死,他才意识到一个白身的幕僚到底有无力,连将军府她最爱的美酒也无法保全。于是,入朝,升迁,直至一人之下只为了——你放心怼天怼地,我给你铺好后路。耿直不做作万事先问我的刀直女将军x心思深沉行事缜密只对将军软唧唧忠犬幕僚第28章 他要做什么?宿鸣的神色,就像是遇上了积怨已久的仇敌, 既恨且忌, 还有些难言的焦灼。“怎么,有哪里不妥?”连微已感到不对, 忙问。“他出门多久了?”宿鸣不答反问。“不清楚,但时间肯定不短了。”看天色, 现在已是巳时,起来时另一边的床被都已经凉的透透的, 更不用说她还是在屋里耽搁了好一会儿才出的门。“去的具体是哪儿?”“只知道是赴宴, 旁的便不知了。”连微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这究竟是怎么了?有何不妥?”宿鸣深深呼吸两口,但糟糕的预感成真带来的打击一时半会儿无法平复, 他伸手用力把自己紧蹙的眉心揉开,向连微道:“喻先生府上不是叙话之地, 你既是他的同伴……若想知道详情, 就随我一道走吧。”他重新上马, 弯腰伸手。连微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打乱了心绪, 也无心顾及什么男女大防,抓住他的手, 翻身上马坐在了后面。“抓稳了。”宿鸣简短道,而后双腿一夹,白马清嘶一声,绝尘而去。风凛冽得像是刀子,刮过两人脸颊, 一张口就灌进满满的冷风,故而一路上没人开口。疾驰大约两刻钟,宿鸣在一座大院前猛地停下。因为赶得太急,连微被带下马时,还有种自己仍在马上颠簸的错觉,扶着一边的院墙才堪堪站稳。而宿鸣已经大步上前,叩响了院门。几乎是门环响起的同时,大门就开了。连微站在后头,透过宿鸣和门框之间的缝隙只能看到院内一片黑压压的人影,似乎都是等在那里,等一个消息的。踏入院中,不待其他人询问,宿鸣已沉声道:“我们回得迟了,将军被栾贼诓了。”院中霎时一阵隐隐骚动。有一个大汉越众而出,问:“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宿鸣才想起连微似的,把人让进院内,指了指:“按温纶带的话,将军不是独自一人入的城……这便是他的同伴了。”说着,宿鸣想起自己除了同伴二字,还没有问清她的身份,转头道:“你是什么人?将军在肃州城那边的属下吗?”连微:“也……也算吧。”宿鸣无暇深究,转头向众人道,“她说将军早便出门赴栾贼的约了,你们可有人知道那人最近有何动向?这宴饮之地是在何处?”刚才发问的那黑脸汉子道:“季沉已出门打探去了,大约再过半刻就能回来。”宿鸣抹了把脸,点头表示知道了。院中一时陷入凝滞,无人再开口。连微对局面实在不解,犹豫一会儿,还是问道:“栾尉成不是将军的同袍旧友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才跟着将军没多久吧?”黑脸汉子粗声粗气道,“别的不知,将军接掌肃州城之前出身扈郡,颇有些功名,这你总知道吧?”连微说声是,那汉子继续道:“我是郭起,这院中所有人,连同我和宿鸣,当初都是和将军一起,领着扈郡兵马在河西道打下一片天地的兄弟……栾尉成那小子,曾经也是。”“他和将军相识得比我们还要更早,按理讲这一起战场杀敌的感情,该是要撑一辈子的。呵——我呸!”郭起说着,忽然面露狠色,“当初怎么就没人看出他是匹没心没肝的白眼狼!”“将军在扈郡任上时,他还服服帖帖,一离任,就露了狼子野心。”他咬牙,“这是谁治下的土地打下的地方?也是他能拿去给东安那边邀功的?”“不过是些金银财帛,美人珠玉,就把一个人完全变了个模样!”连微在旁听得一头雾水,只能判断出栾尉成似是在符骞离开后就另投他主了,但这做法虽然有失情义,却也不至于被恨成这样吧?宿鸣看她一眼,读出了连微的迷惑,低声道:“若单纯分道扬镳也就罢了,栾尉成背离时,还顺带送上了我们的许多消息,这一下,让不少人的把柄都轻易到了吴胤手中。”“不仅如此,他是知道将军为何退避肃州的——不过是因为吴胤小肚鸡肠的臆测与疑心。但他做了扈郡郡守之后,不去消解这份疑虑,反而添油加醋……”郭起在一旁接道,“结果就是将军在肃州越来越不好过,我们也不能随意同肃州那边联系。当年肃州被围,弟兄们只能干听着街巷传闻,听着将军那边如何苦苦支撑,自己却被吴胤派来的人盯着,连一兵一卒都派不出去!”他狠狠锤了一下身旁的栏杆,木质围栏发出一声闷响。扈郡虽有半数兵权还在宿鸣手上,但扈郡距岭东道太近,若明着违抗命令,不仅会极快的受到反噬,连手底现有的权力也会被立时剥夺,届时就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了。连微即使这么听着,也觉得很是憋屈难受,不用说这些在扈郡待了五年,亲眼看着兄弟背离,还反身把曾经战友往坑里推的这些汉子了。她问:“那栾尉成现在,是要做什么?”宿鸣摇头,刚想说什么,虚虚合拢的院门就“砰”地一声被人撞开。在门口的几人连忙让出地方,冲进来的年轻人因为惯性踉跄几步,堪堪在院中站稳。“小季,如何了?”“你打听到什么?”“情况怎样——”“糟糕了……”那名叫季沉的年轻人喘了两口,撑着膝盖抬头,眼中惊慌几乎掩饰不住,“糟糕了。”这话一出,原来还围着他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的众人,蓦地都沉默下来。有人小心翼翼又带点期盼的看他,希望实际情况没有太差,只是年轻人不够沉稳,胡乱说话。“今日一早,就在我们回来后不久,”季沉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尽量让自己说得又慢又清楚,“栾尉成手底下的兵和我们换防以后,就抽出了大半精锐,不知去了哪里。”“刚才第二次查探,我总算是知道那些兵都去哪儿了……都在南城附近守着呢。”南城最重要的建筑是郡守府,而郡守府……今日开宴。五年前还挺朴素的郡守府,如今大格局虽然未变,内里的模样却是一个天一个地,叫人轻易认不出来。符骞行走其间,看着明显是新植的各色奇花异草,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道:“怎么,一别数年,扈郡如今这样富庶了吗?”到门口亲迎,现在又在一旁引路的栾尉成淡淡道:“都是来往的下属商家送上的,既然送了来,就随意种下了。”“上行下效,这样不好。”符骞不赞同道,“受人之惠,总要在别的地方有所偿还……唔,不过你如今也是一郡之首了,倒是我管得太多。”栾尉成垂眸,看不清表情:“无妨,也是我考虑不周。”今日的宴席就摆在花园中,转过几道弯便隐隐看到了地方。因是随意的友人小宴,此时已有几人入了座,院中还有歌姬舞娘款款而舞,丝竹声声,入耳缠绵。符骞眼一扫,就看到好几道熟面孔,果如栾尉成所说,今日到场的都是两人旧识。见他进来,几人纷纷起身行礼,符骞一一招呼过,而后转头问道:“阿鸣他们呢?”栾尉成已入了座,闻言轻描淡写道:“他们前几日在城外剿匪,今日才回,迟些到。都是旧友,不必拘束这些,边吃边等罢。”符骞想起入城时那名叫温纶的小将确实说过此事,便也不再纠结。席上只为他留出了上首的位置,多年坐在此处,符骞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为自己斟了杯酒,遥遥向满座一举:“为久别重逢。”“为久别重逢。”喝过一轮,栾尉成在一旁开口道:“将军今次过来,可是有了详细计划?”符骞颔首:“吴胤近年横征暴敛,行事越发没有章法。前些日又有消息,他不顾岭东道年成不佳,执意攻打单正初,竟有穷兵黩武之势。”“据我所知,他对河西道忽视打压已久,扈郡曾经也深受其害。”符骞缓缓道,“长尧王经营数年,河西道却与我等打下时无甚差别,仍旧是吏治混乱,匪寇群起。”“既如此,何不由我等接手,乱世无贵贱,好歹能让河西道一地平定安和。”符骞说罢,看向曾经的这些下属。当年从苦战中携手走来的这一批人,都是最痛恨肆意妄为不顾惜百姓的主官的,愿意应和的应当不在少数。然而花园中一片寂静。丝竹还在幽幽响着,舞女娇媚而笑,座上人的神情却都有些僵硬,有几人还忍不住将目光转向栾尉成。符骞皱眉,也看向栾尉成。自重逢以来就格外平静沉默的男人感受到这股视线,四下扫视一番,仿佛确认了什么,忽然低低笑了起来。“可是将军,”这一声将军与之前不同,字里行间透着恶意和嘲讽,栾尉成像是终于卸下了面具,露出个释然又病态的笑,嗓音柔滑,“长尧王不是您的义父吗?身为义子,何故要反自己的义父呢?”“这不是,乱了纲常,逆了人伦吗?”他轻声道。码的时候好像想说很多,到作话框又不知道说什么要不祝大家考研顺利?(虽然考研的家伙们现在应该在挑灯夜战)总之入v啦!感谢大家支持正版!这一章下面掉落红包~12点前还有一更第29章 总要试试宿鸣的小院里,此时一片寂静。凝滞片刻后, 宿鸣仿佛才理解了季沉话中的意思, 踉跄后退两步,倚在墙上, 一手无力地捂住脸。“是我的错,我回得太迟了……”这副模样, 竟像是符骞已走上了死路,再没法挽救了似的。院中其余人也没有反驳的, 大都一脸哀色, 郭起更是发狠般的用力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等等……”连微有些茫然地看着院中诸人, “就算栾尉成欲对符骞不利,我们知道的也不算迟吧?”“你们看, 符骞他不过是今早才去赴的宴,这会儿可能刚坐下开吃吧, 宿将军你不是手底下还掌着兵马吗?栾尉成有兵, 我们也有兵, 现在去救, 肯定来得及啊!”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符骞武艺不是极好吗?围攻太久可能体力不支,但我们速速过去, 他支撑个一时半刻,肯定不会有问题的!”毕竟可是《策天下》作者亲口认证过的武力值呢!宿鸣摇头,“栾尉成既然要动手,准备的绝不止南城兵马这一道。武艺好又如何,终究抵不过有心算计……”连微急道:“不试试怎么知道!符骞不是年纪轻轻就掌一军的少年英杰吗!不是不世出的天才将军吗!老天也不会就这么看他陨……落的……”不, 不对,这里的老天,不是真正的天命。在《策天下》里,符骞的势力范围一直是肃州城,从没有他打下河西道的记录,哪怕是发兵征伐的记录都没有。他最后的痕迹是什么来着?“……吴胤忌惮日深,策反了他手下一员心腹。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符骞的死讯突如其来地传出。起初没有人相信,直到吴胤将他打上叛臣的名头,尸身高悬于东安城门,天下人才确信,那名性情狠戾,斩下不少头颅的年轻将军,终于自己也被人杀死了。”被杀死了。连微感觉血液冲击着鼓膜,耳中嗡嗡响着。她之前为什么没有意识到自己离这一段剧情如此接近?是不在意吧?所以才忽略这样的事情。事到临头,她才发现符骞这样的未来实在令人无法接受。他明明不是书中写的那样暴戾阴鸷,也从未残害过百姓,反而温柔得不像个提刀跃马的将军,这样的死法,也未免太过可笑!她猛地抬起头,执拗道:“肯定有办法的,不管怎样,先调兵吧,总要试试才行,不是吗?”“可是将军一人深陷府中,此时估计已经被制住了。府内根本没有我们的人,帮不上将军的忙。即使我们把南城精兵尽数杀了,栾尉成也足以赶在我们救出将军之前……杀了他。”最后三个字,宿鸣说得格外艰涩。“若是那样,不仅前功尽弃,更是枉顾扈郡诸多普通兵士的性命。”符骞若知道,恐怕是宁愿自己身死,也不愿见到自己亲手带出来的扈郡兵为了救出他的一点微渺希望,无谓拼杀的。随着宿鸣的分析,连微浑身血液已经冰凉,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这一刻,她的头脑格外清晰而锐利:“所以问题在于,没有人能混进去里应外合是吗?”“是。”宿鸣道,“现在的郡守府一定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无论如何是潜不进去的。无人接应,我们在外攻打,不过徒费性命——”“我去。”连微突然打断道,“我去接应。”“你怎么去?”宿鸣涩声道,“你其实不会武吧?不要以为是女人就能进去了,仆妇婢女的出入,也是会被严格筛查的。”“给我一桶水,一块胰子。”连微缓缓道,“我来告诉你我要如何进去。”郡守府的花园中,气氛已经如冰般凝滞。符骞在听到栾尉成的话后已觉不对,心中警兆顿生。他猛地站起身,随即腿一软,身不由己地又跌了回去。方才被酒意掩盖的不对劲仿佛是压抑已久,此时爆发,符骞只觉得自己腿软手软,几乎无法自控,更别提拔出随身的短匕了。“你?!”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栾尉成,身着官袍的旧友不避不让,直直对视回来。符骞张张嘴,有无数话要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旧友的神情看着是如此陌生,不复曾经的谦逊克制,栾尉成此时看起来,就是一个久经宦场,对种种潜规则和利益交换烂熟于心的郡守。“为什么?”虽然知道现在问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他还是忍不住道。“为什么不?”栾尉成却正面回答了,“身为长尧王手下的扈郡郡守,我铲除有反心的危险人物,有什么不对的吗?”“吴胤近年的所作所为,我不信你看不到。——那不是个合格的主公!”“那又如何呢?”栾尉成轻声道,“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所拥有的——”他站起身,转了一圈,指向园中花草,案上珍馐,还有席中美人,最后掸了掸身上的官袍。“所有这些,都是长尧王所予,这不就够了吗?”“你原本所求的并不是这些。”“呵…”栾尉成摇头,“是啊,年轻时总想着为国为民,达则兼济天下……现在看来,实在是太傻了。”“人一辈子就这么几十年,管我死后大浪滔天?你看,曾经我是你的百夫长,后来你成了我顶头的将军,不过是因为你是长尧王义子。”不,你想左了。符骞神情复杂。没有谁比他更知道,吴胤这人是绝不会因为那所谓的义子名头,给他任何优待的。但他没有说出口,看栾尉成的样子,就算听了也绝不会信。“而你犯傻要反主公,我则抓住了这个机会。”栾尉一勾嘴角,“现在呢,我是一郡之主,你却就要成为阶下囚了。”“做人呐,还是要识时务。”符骞环顾席上众人,这些都是曾经在他手下的校尉、副将、一应掾属,此时这些人俱都低垂着头,无人与他对视,更没人说一句话。果然都是十分地识时务。好在宿鸣他们没在,这是否说明他曾经的信念也不是完全被辜负?符骞苦中作乐地想。希望阿鸣他们不要发现这边的事,就算发现了……也不要过来。秉信用人不疑多年,他今天,恐怕真的要栽了。*被符骞念叨的几人此时已经来到了南城。南城多住权贵,一座座都是深宅大院,这往往还不是他们唯一的住宅,故而总有点地广人稀的味道。宿鸣领着数百精兵埋伏在距郡守府几条街外,焦心地等着。郭起来回转了两圈,不安道:“真的不能再往前了吗?这也太远了……一会儿过去,不会来不及吧?”“不能继续了。”答话的是季沉,“栾尉成的人手比想象中还要警惕,再走一点必会引起他们注意,届时前功尽弃,就真的毫无希望了。”几人藏身一座小楼上,说话时都在盯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咕噜噜前行的马车,那上面,就是今日计划能否成功的关键了。“真没想到我们一帮大男人,最后还要靠将军的女人救场。”郭起低声道,“希望她不要出事吧,不然将军……”他忽然说不下去了。若是出事,哪还有什么将军。等等……这女人自告奋勇,不会就是抱了这样同生共死的念头吧?连微乘着马车一点点接近郡守府,全然不知那几人都想了些什么。马车有规律的震动仿佛与她的心跳相冲,震得她有些胸闷,只能不停地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