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游戏,他输得太彻底了。可笑至极。唇上的血腥味传来,季肖白轻轻掰过他的下巴,要他迎合自己的吻。如同征战一般,进攻与逃避,追逐与撕咬,全都带着惩罚的意味。这一吻,踏着无尽的谎言与背后的岁月汹涌而至。裹挟着鲜血,像是宿命的齿轮被打乱后,自耶稣的四肢百骸处降临的神罚。作者有话要说:和谐!和谐!和谐至上!第8章 逃亡长都,牛角巷。天刚蒙蒙亮。一个冷着脸的年轻人迅速地走了进去,他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无不散发着一种森冷的、充满怒意的气场。盛夏已过,昨夜下了大雨,气温骤降。年轻人穿了一件大衣,他把手抄进衣兜里,整个人身上的线条都变得锋利冷峻起来。那是赵栩。还好环卫阿姨今天没有撞见他,否则他一定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因为有着这样阴沉神色的赵栩和她平日里见到的简直是判若两人。赵栩打开房门,迅速地从房间里拿出药盒。然后他摊开手,左手掌心处赫然有一道深长的伤疤,看起来才结痂不久。但是处理得很潦草,伤口有些化脓。赵栩面无表情地拿出小刀重新挑开,然后按着严谨的消毒工序开始处理包扎。这道疤是他前天夜里从季肖白那里逃出来时留下的。他回忆起当晚的场景,仍然能感到入骨的恶心。当时,季肖白的行径已经不单单是疯狂了,吻时而纠缠着他的唇舌时而埋入他的脖颈。刚开始时,赵栩的眼神中还有恶心和愠怒,但很快他的眼神就一点点冷了下来,好似事不关己,任由季肖白主导一切。有时候季肖白会很不满意他这样的反应,会强迫他转过头看向自己。赵栩看着他,可眼神里眼神除了鄙夷就是嘲讽,厌恶到极致、也冷到极致。季肖白笑笑,动作却更加狠厉了起来。可当他正准备转战赵栩的下身时,赵栩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从被子里抽出一把小刀朝他□□的胸膛一划。季肖白没有防备,胸口被割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赵栩面色有些虚弱地坐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被单上的鲜血不断滴落,他划伤了自己的手来恢复力气。季肖白先是错愕了一瞬,眸中不一样的情绪飞快从眼底溜走,随后他哼笑了一声:“居然还藏着刀,小看你了,可惜凭你现在的力气真得不足以发挥作用啊。”“别过来。”赵栩的力气本就被季肖白榨干了不少,方才那一系列动作反而让他更加无力。他朝后靠在床头伺机借力恢复,看起来格外虚弱。季肖白觉得眼前这一幕反而愈发让他难以克制某种心绪,但他还是有些担心,强忍住了问:“怎么?这就不舒服了?”“别碰我……我有病。”赵栩看上去非常虚弱。季肖白的语气明显吃了一惊:“什么病?”赵栩每一个字都极其轻缓,就算听到了也要费力思索他说的是什么:“胃病……胃肠道功能紊乱……气胸……胰腺炎……还有心脏病……很容易死掉。”月光刚好射入,窗户栏杆投下的阴影刚好遮住了季肖白的所有表情。过了几秒钟,季肖白有些阴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又想骗我?你根本就没病。”话音刚落,他就倾身去夺他的刀。毫无力气的赵栩根本就不是季肖白的对手,季肖白猛然扑过来,瞬间就不费吹灰之力地捉住了他的手。稍微一扭,小刀就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次季肖白握住他的力道没有赵栩想象中那么重,他正咬牙从衬衣上撕了一条布下来,一只手扣住赵栩双手,另一只手开始为他包扎。仔细听的话,他埋在赵栩耳侧的声音其实是有些压抑的,但话语的内容却充满欲望与威胁:“你要是再不老实点的话我可就要把你绑起来,让你好好吃点苦头了。”赵栩则好似没听见这句话一般。他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他那么断定自己没病?虽然在这种受制于人的情况下,有病没病的差别都不大,狼不会因为快死了而放弃吃掉它。但当时季肖白那种笃定的语气让他感到一阵自颅顶贯穿的颤栗,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心里徒然一梗,不知如何描述。季肖白把他的双手举过头顶,上半身紧紧贴着他,似乎在研究着他的表情。“在想什么?刚才拿着刀想干什么?”赵栩心底有一丝惊愕,难道他看出来了?他对死亡的欲望远大于求生的执著。其实,在拿着小刀的某个瞬间,他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些真正让他恶心的东西,让他想把刀插进自己的喉咙。当然,只是一瞬而已。那个瞬间过后,那些恶心的碎片又都消失无踪。赵栩回神,却道:“不,你错了,我只是在拖延时间。”“什么时间?”赵栩冷静地回视他,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被你吮吸进去的药,药效发作的时间。”他曾被一个黑道组织察觉身份,被俘期间遭受过非人的酷刑,那也是他唯一一次游走在离死亡只有一线的边缘。从那时起,他每一次执行任务都会悄悄的在牙齿里藏上毒药。毒药不会致命,但会迅速夺走人的感官意识,意识昏迷但外表看起来却似乎依然清醒。三个小时后,如果没有及时服用解药就会再无痛感的情况下死亡。这种方式,是遭遇极刑时他能想到的保留尊严的最佳方式。不过,赵栩没想到,今天居然会产生意料之外的用途。季肖白一震,忽地意识到什么,狠狠攥住赵栩的双手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没有听清。但很快,手上的力气迅速流失。他从他身上滑落,躺倒在染了血的被单上。双眼仍然睁着,明明映着月光却在逐渐失去焦点。寂静是情绪最好的发酵室。赵栩穿好衣裤,捡起刚才的小刀,抵在了季肖白的脖颈处。他素来温和,但却是有限度的,肢体接触于他而言是一种禁忌。他由衷厌恶陌生人的触碰,尤其是同性。刚才他对自己做了那样恶心的事情,更让他觉得不可饶恕。——甚至,再度让他想起了那个沉寂了很久的、令他恶心到砭骨颤栗的噩梦。这一瞬间,他几乎失去理智:干脆真得杀掉他好了,自己再去自首。他看着面前躺着的人,视线中他的面容愈发模糊,很快辗转成一个面有刀疤、笑容狰狞的男人。周围明明没有声音,他却听见了恶心的笑声。那笑声如山峦间的回声重叠,恶心得他抓狂想吐。又来了!又来了!他攥紧刀,想毁掉声音的来源。太阳穴突突地生疼,杀还是不杀?失控的情绪迫使刀尖扎了一些进去,渗出血珠,但理智的回笼却令其再也进去不了半分。刀尖始终颤抖着不能刺入,许是因为药物的缘故,后脑烦人地生疼。而且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错觉——如果不小心杀了季肖白,他可能会极其后悔。没来由的厌恶感让他又回到了狂躁陌生的心理状态。当初好不容易被心理医生治好了的心理疾病又重新复发,把潜藏在深处的那个冷漠的、暴戾的、想要撕开一切去宣泄的他释放出来。为什么他摆脱不了那个噩梦,那个恶心的声音!赵栩高高举起小刀,然后猛地对着季肖白的动脉刺了下去。然而,刀势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斗转,堪堪擦过他修长的脖颈画下一道血痕,自朦胧月光里乍一看便宛如命运的红线。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拼命让自己理智下来。再睁开眼,他才看清,眼前的季肖白不是噩梦里那个面有刀疤的人。赵栩颓然擦掉指纹,扔掉小刀。他迅速逃离现场,却也开始了另一场逃亡。-国安局,长都基地。“张处,小赵发消息过来了!”“说了什么!?”基地办公室内,一个地中海发型的微胖男子听见消息后立刻跑了过去,仅仅是小跑就累得他满头大汗。坐在电脑前的男人一边向他递了一张纸,一边向他展示接收到的消息。“他说这些天独自去山里徒步,没有信号,迷路了。”“还有呢?”“他说他最近工作力度有点大,想休假。”张处长沉默了。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我早就说过他不可信,他这一休假,很有可能就再也不会出现了。”女人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大家本来都在各忙各的,听她一说话就情不自禁地开始把注意力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上。“小洪!话可不要乱说。”张处长有些不悦。“您清楚他很危险,和他那个被开除军籍的父亲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力份子。”洪沐嘬了一口咖啡,重重放在桌上继续道,“有些人就是这样,用温和无害来掩饰自己的那颗阴郁黑暗的内心,您是犯罪心理学出身的,联系他的成长经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一点。”“这怎么能一概而论?!很多杰出青年也是出身于破碎的家庭!”张处长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了。其他的人则悄悄地面面相觑,有人撇嘴,有人摇头。不知道是对这个能力突出但毒舌的司警组长不满,还是对她说的赵栩不满。但人人都知道,洪沐对赵栩有很深的成见。洪沐继续争辩:“张处,我只是有事说事,你能不能不要再包庇他了。”这话一出,其他人在地下基地安静的氛围里竟开始小声地议论纷纷起来。基地里很少出外勤,大家面对一堆资料时提神醒脑的最佳方法就是摆龙门阵。人是社会性动物,往往不自觉得会喜欢阴谋论,他们老早就八卦过赵栩的背景经历了,现在旧话新谈依然津津有味。张处长也明白大家的动机不坏,但还是很严厉地要纠正这不良风气:“小洪你材料整理好了没有,是不是嫌不够多?”洪沐坚持道:“处长,姓赵的他不可信。”“跟上级说去!”说完,他转过身对方才的男人道,“跟他说,准。”男人点头,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等等。”男人的手一顿,他感到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这里了,正准备按下退格键却听处长略带复杂的语调道:“问他,假期的话四个月够吗?”“处长,不论您的立场如何,总之我始终无法相信他,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否则他为什么要重重加密自己的信息,每个月都消失一段时间,连我们也无从得知他究竟干了些什么?我希望不要有那么一天,长都少了一名警察,在地球的另一端多了一名真正的恶魔。”“不会的,小赵同志是人民的公仆,是曾经最优秀的警校毕业生之一。唉,你们啊,都是老人了,还是不要对他有太多偏见,你们这样我也难办,再说,人家也是上过刀山下过火海,多次立功却无名的英雄,也没见抱怨什么。”洪沐忽然激动起来:“就是这种人才容易出问题嘛,而且他不是已经……”“够了!信不信我再给你安排点工作!你们呢?缺不缺工作?”张处长很少发飙,发作起来效果反而拔群,周遭瞬间安静。只听他轻叹了一口气,一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他是属于我们这里的,因为除了我们这里他也无处可去了啊。”他一走,人群又低声轰鸣起来。只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眼镜男安静如鸡。他显然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桌子上的东西乱七八糟堆积如山,双腿放在椅子上蹲坐着拨弄着自己的胡渣一言不发,他摇摇头,又撇撇嘴。他认真地盯着屏幕,用唇语自言自语:“那可未必。”旁边的小哥觉得他有点神经质又有点同情他,和他打了个招呼:“嘿,你刚说啥呢?”“没……没呢。”眼镜男霎时社恐发作如临大敌,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小哥觉得没趣,随便说了两句后便转了过去。电脑上的蓝光映在他的镜片上,眼镜男抬了抬眼镜,立刻删除了季肖白的照片。作者有话要说:追妻游戏开始,火葬场预热ing第9章 涛声赵栩不仅没有和公安汇报此次任务,反而申请了“休假”。他正式开始了逃亡。季肖白当然没有死。他们的房间有叫早服务,第二天早上7:00的时候他就被工作人员发现并送往医院救治。况且,他的药解毒并不难。季肖白意识清醒时赵栩已经在赶回长都的路上了,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很有可能就是展开对赵栩的追踪。赵栩换了电话,复制了重要数据,销毁了电脑。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清除了房间内与自己有关的所以痕迹,离开了住了两个月才好不容易熟悉的房间,又一次开始了迁徙流浪。可是他居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因为短期内不用和所谓的上级联系,也不必再接任何任务,这让他有一种不曾被束缚的错觉。赵栩随身携带多种证件,他要更换身份去任何城市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打扮得很普通,不再是学生模样,而是一个被生活胁迫的上班族——眼神倦怠,疲于出差,不喜与人交流。季肖白的眼线很快就出现了。不知他是以何种方式搜到他的踪迹的,往往赵栩在一个地方刚落脚两天,就能察觉到一些异样,有时也会明确遭受到攻击,不过从身手来看并不像季肖白的手下,看来他极有可能发布了悬赏。这些都被他轻易化解,他有时还会在制服来人后把他们装扮成自己的样子,然后自己利用套取的有效信息提前一步离开,并躲避得更加隐蔽。很快,季肖白的追踪越来越失去效力。与此同时,暗网上,代号“猎人”的用户注销了账户。-长都环线以外,别墅区。初秋几场雨放肆之后,花团一簇一簇地蔓延开来。各种秋季名品遍布别墅区,在工作人员的精心照料下变得颇具美感与生活气息。季肖白收回无意间投向窗外的视线,背靠在床头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报纸。赵栩的药毒性虽然不重,但却引发了他对其中某种成分的过敏,他醒来后还在医院吊了几天盐水,即便到现在他还是有些力疲。有些犯困的时候,一个穿着上一丝不苟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站在一侧恭敬地鞠身,却没有称呼:“对不起,没能抓到他,就在半个小时前我们失去了他的踪迹。”季肖白翻过报纸,发出报纸特有清亮声响。他没有说话,但是报纸的边缘骤然被捏得皱成一团。男人明白季肖白发怒了,立即解释道,语速微快但不见慌张:“对方反追踪能力很强,我们刚找到他的踪迹,要过去展开行动时对方就不在了。”季肖白淡淡问:“几天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惭愧:“五天。”空气沉寂了一瞬。“也罢,他要是那么容易被你们找到的话,我也不会亲自叫你们出马。”季肖白放下报纸,看来了一眼来人,吩咐道,“李,把电脑拿来。”叫李的男人没有多问,而是默默照做,他们之间有一种无声的主仆特有的默契。季肖白接过电脑,开机后立即打开了一个程序,飞快地输入了一串数据和代码。李静静在旁边看着,其他的他没能看懂,唯一看懂的是一串疑似身份证号的数字。归属地不同,很显然这不是季肖白的。但季肖白输入这串数字时动作没有丝毫滞缓,就好像已经把这串数字背得滚瓜烂熟一般。无意间留意到了季肖白伏在电脑前、逐渐因某种情绪而灼热起来的眼神,他好像窥见了自己这位年轻老板不为人知的一面,他似乎隐隐地明白了什么。季肖白沉浸在满屏的代码中,最后上传了数张图,又打开了好几个网页,随后点击了【确定】。电脑上的页面疯狂浮出刷新数据,各国语言协议刷满屏幕。季肖白凉凉看了一眼李:“现在他的位置会被全国乃至全球的监控采集并上传,每一次位置上传的有效时间是2小时,意思就是说这一次在找到他的位置会精确很多,但是你们必须得在2h内抓到他。关于他的身手你应该有所了解,你可以调动所有人。他有躲避摄像头的习惯,获得许可的程序已经发给你了,你最好派人24h留意更新信息。这一次,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不惜一切代价把他带回来。”“明白。”男人头皮有些发麻,虽说他很早就深知季肖白不简单,但亲眼看到这一幕还是感到惊愕不已。不过,肯让自己看这些,说明他很信任自己。他感受到任务的沉重,立刻准备出门。“不要局限于传统的搜寻方式,你要学会欺骗,用普通人的眼睛帮我们找到他。找到人以后第一时间告诉我。”季肖白顿了顿,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屏幕上,李所在的位置看不清他的表情。“还有,到时候让他先吃点苦头。”“是。”李定住身形,冷汗爬上掌心。他有预感,季肖白还有话没说完。果然,季肖白又开了口,音调陡然阴沉:“但是,他要是死了,吃苦头的就是你们了。”-四合省,细江市。四合省位于西南边境,细江更是一座民风淳朴的十八线地级市小城,离长都那样的中部第一城有600多公里。这里的人们少有穿大牌、打扮光鲜时髦的,顶多穿一些职业装,再不然就是一些戴着金项链金戒指反倒土味十足的暴发户。赵栩把脸涂得比原有肤色黝黑,衣衫也刻意弄得不那么整洁。他戴着口罩,完全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他现在背着的是个看起来很久的土色帆布背包,但如果给他换上农民装满红薯的背篓的话,也不会有一丝违和感。逃亡很漫长,但对他来说更像是一场孤独的徒步旅行,在应付追击者的闲暇里,他的思绪得以放空。赵栩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村镇,他一边欣赏着道路两旁农人辛勤劳作的情景,一边在心底莫名一暖的同时继续漫无目的地前行。“哟!要不要搭车!”“轰隆轰隆——”发动机的声音传来。赵栩回头一看,是一辆拖拉机,上面载了五六个人。其中一个穿着大红色短袖,梳着鸡公头的男人见他转过头来,继续招手吆喝,笑容有些猥琐:“喂,你是外乡人吧,要不要搭车。”赵栩眼神一冷,往他们眼里随便一看,一眼就能看到人类恶面所特有的情绪。这些人都不是善茬。但如果直接不理他们的话,他们很可能会恼怒。于是他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前行。拖拉机驶近,在赵栩身边速度慢了下来,红衣男伸出手想要一把扯下他的背包,被赵栩轻松闪过。赵栩停在原地,对刚才的接触很不悦,但没有表现的太明显。红衣男大庭广众之下失手,脸挂不住,立即狠狠踹了下车前端的铁皮,大吼道:“给老子停车!”他跳下车,张牙舞爪地走到赵栩面前。他指着赵栩鼻子的一刹那,忽然被那个眼神吓了一跳。他上下打量他,除了模样有点秀气以外看不出什么异样。“你他.妈.的是哪里来的臭小子,老子的宝马请你坐还不给面子!”他一边指着他,一边继续很拽地近他身要去拎他的领子。可是他走近才发现赵栩比自己高了半个头,手已经伸出去了,只好昂起头去揪他的领子。听见身后的伙伴发出嘲讽的笑声,红衣男刚想骂几句脏话给自己壮胆,手腕忽然剧烈一痛,紧接着整个人腾空起来。短暂的失重过后,天旋地转,脊背被狠狠砸在地上,痛觉迅速蔓延全身。同伴们满脸不可置信,红衣男居然三秒钟不到就被制服了。他们见情况不妙,立刻打算开车就跑路。“等等!”赵栩本来想就这样放过他们,但他往车上看了一眼后骤然一惊。惊骇之后,便是可怖的盛怒。他泄愤一般,狠狠踢了一脚脚边的红衣男后,便提起他的领子拖着他往车上扔去。见红衣男也被扔回来了,轰隆轰隆几声拖拉机又刚好发动,他们立即用最大马力行驶。赵栩几乎在扔掉男人的同时紧紧追了上来,他的速度如猎豹一般矫健,没跑两步就重重扣住了车缘,轻轻一跃就稳步落在了车上。他身上的威压不经意间释放,几年来数次生死徘徊,浴血而归的杀意蔓延周身。他落在车上刹那,车上的几人感觉到自己的喉头愕然一紧。越淳朴的地方越有可能缺少法制的干涉,一旦滋生恶势力便可能迅速蔓延。对这群人而言,黑吃黑是常事,他们也不是村子里惟一的地痞无赖,碰见硬茬立刻本能地乖觉认怂。“干……干啥?我们不惹你了啊大哥!”“刚才是他动手的,不关我们的事,饶命啊大哥。”赵栩站在车中间,冷冷看着正拼命往后缩的几个人。“麻袋里是什么?”他指了指角落里一个不断抖动的黑袋子,话语里的冰凉杀意几乎要浸入骨髓,即使是烈日下也让人冷汗涔涔。红衣男意识终于差不多清醒,听见赵栩提及袋子的事情,不顾身上的疼痛立即挣扎着要去护住那个袋子。但同行的一个黑衣的小个头少年却快哭了,他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似乎这个袋子终于触及到了他的心理防线,他的眼神癫狂起来,不顾其他人劝阻,重重拖过那个袋子丢到赵栩面前:“你拿走吧,你拿走吧,快拿走吧!求你了!”赵栩愣了刹那。少年的眼神是善恶交错的,是犯下错事前蓦然回首的挣扎。他的行为已失去理智,把袋子扔到他面前后还在不停地踢动他,好让它离自己越远越好。——少年犯了错,他在最后关头后悔,这个黑色的袋子则是他遗留的一丝善念。这印证了关于袋子里东西的猜测。红衣男面露凶光,扑了过去要抢那个袋子:“操他妈的,你小子敢断老子生意!”拖拉机正好开到桥上。桥是老式的桥,桥身狭窄,护栏低矮,几乎没有什么防护作用,可下面的细江却水流湍急。赵栩清楚,这是因为这样交通不便的地方,只有“大户人家”才有交通工具,所以桥的建设资金自然也不必多余浪费。文明在飞驰,但有些地方的落后程度严重滞后,是文明的都市人所无从得知的。少年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奔过去,攥了一下赵栩,用哀求的眼神。那是无声的言语。就在众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下一毫秒,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扛起袋子把它扔下了车,然后趁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一咬牙纵身跳入桥下。水花激起又迅速被淹没,宛如什么也没有发生。悲哀划过眉间,赵栩没有迟疑,立即跳车去捡那个黑袋子。拖拉机迅速远去,车上远远沸腾起来:“别拦着老子!货没了!都他妈给老子松手!”“老大,他不好惹,货……丢了就丢了吧,前面就到小镇了,人多眼杂。”几个人刚目睹了一场少年的生死,就算再怎么没有人性,在面对人类最脆弱一面时也不禁害怕起来。红衣男淬了一口,握住被扭得脱臼的手腕,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呸,只要他还在细江,老子早晚弄死他。”拖拉机的声音一点点远去了。赵栩迅速把黑袋子打开,里面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全身都被绑着,嘴里塞着东西,眼神恐惧但还算清醒。空气安静下来。脚下,细江在怒吼,苍茫山间只有江河波涛汹涌的回声。吞噬了一个中途折返的年轻生命后,波涛依旧贪婪地张开獠牙,仿佛永远没有止境。欲望的沟壑遍布西南边境这偏僻的大山,每一处无人之境都有危险潜伏,平静的美好悄悄潜藏在腐朽与落后的夜幕之下、背负着被畸形发展所蚕食的文明苟且偷生。头痛起来。回忆起少年跳江的那一瞬,赵栩感觉命运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年。他解开绳索,抱起还沉浸在恐惧中的男孩,轻抚着他的背缓缓走过长桥。细江水无情地撞击着高山与巨石。奏成一曲英雄交响曲,仿若迎接着新生。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来,逃亡路上打个拐。其实本书主题是打拐你们信吗?开玩笑的,当然是爱情啦。第10章 冷雨“吃点东西吧。”赵栩看着低着头啜泣的男孩,递了一块面包过去,淡声道。男孩讷讷接过,闻了闻味道,张口就咬,似乎是饿极了。即使脱离危险已经三个小时,但他拿着面包的手依然抖个不停。男孩是在放学后独自去巷子里打游戏时被拐来的。赵栩询问了男孩的姓名和家里人的情况,他是留守儿童,自小跟着爷爷,就住在细江市郊区,但是并不清楚自家的具体位置。除了赵栩问他答以外,一路上他都很沉默,想哭的时候也只是拼命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然后紧紧地跟在赵栩身后。赵栩虽然很不想在逃亡路上带着一个跟屁虫,但是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连他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村的地方实在不人道,若是再遇到刚才那一类人贩子该怎么办。那样的话,他刚才还不如不救他。赵栩决定带他去细江市警局。其实他本可以直接给上级打一通电话来处理这件事,但他从来都不喜欢和那帮人接触。何况他在“休假”,更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位置以及动向。赵栩希望早点把这个孩子送回去,就叫了一辆摩托车把他们送进“城”。大约傍晚的时候,他们到了细江市下面的一个小镇。直到晚上□□点的时候,他们才坐出租车到了细江市市区。大概是因为要降温了的缘故,夜里猛然刮起大风来。赵栩抬头看了一眼天,乌云密密麻麻堆积,压得天幕阴沉,这给他带来一种不祥的预感。进了市区以后,监控和人也变得越来越多,这对他而言很不利。他在男孩面前蹲下,柔声道:“派出所24h有人值勤,我叫一辆出租车让他把你送过去怎么样,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男孩听了这句话,一直没有过大起伏的表情一点点地产生了细微的变化。他想拒绝。但他最终只是颤抖着握紧了拳,换换低头,轻轻点了一两下。然后,用有些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道:“谢谢……”赵栩静静看他,好似要透过他几乎扭在一起的眉心去读懂他无声的情绪。然后他笑了笑。一边温声说着,一边伸手缓缓摸了摸他的头:“骗你的,我亲自送你过去吧。”这是三个小时来,赵栩第一次发出笑声。男孩愣愣地抬起头,他的眼睛里满是过于早熟的隐忍和突如其来的震撼。“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总是想着不给别人添麻烦,但是生命里总有珍视你的人在,以后离家出走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爷爷会难过的。”赵栩专注地看着他,脸上璀璨的笑容把初秋夜里的冷意一扫而光,反而像一束火把,照亮男孩脆弱的心灵,“问你要不要坐出租车,是因为经过了那件事后你对黑暗和封闭空间产生了恐惧,如果不试着去克服的话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