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策立即就收起了笑容,轻咳一声,换上了虚弱的声音:“我真的没什么事,虽然还是痛,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痛了。只不过是气息有损,需要再调养一段时间而已。”“真的吗?”戚斐有点怀疑,又十分忧虑地看着他:“你不会又在骗我吧?内伤是那么容易好的吗?”“我保证,真的。”薛策的目光有些飘,保证道:“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可以好起来。”“那好吧,你答应我,如果十天内还是疼,就一定要跟我去看大夫。”戚斐最终还是妥协了,说:“站起来,我帮你将衣服穿好吧。”薛策哼哼了一声,在她的陪伴下,躺到了床上。看见她吹熄了蜡烛,俯身给自己盖被子。在皎洁的月光下,她的眉目朦朦胧胧的,温柔如水。他忽然有些紧张,有了一股冲动,冷不丁伸出了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戚斐一怔:“怎么了?”“我头有点疼,你在这里陪我吧?”说出的是问句,实际上,他却不管不顾,将她的手拖进了自己的被窝里,一副不让她走的模样。“好好好,你先松手,我给你揉揉行了吧。”戚斐靠在了床头,给他揉了揉太阳穴:“现在还疼吗?”“……不疼了,你在就不疼了。”薛策低声说,忽然动了动,往里面让了让:“你坐上来,用被子盖着腿吧。”戚斐习惯性地做了一个以前常对1.0时期的他做的弹额头的动作:“别闹了你,等你睡着了我就回去了。”“……哦。”薛策迷迷糊糊睡着了。其实,刚才抓住她的手时,他的心里面,闪过了一个念头。他明明知道,眼前的她,和上辈子的他的妻子,就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因为不同的经历,长成了不同的性格而已。但最近,他越来越分得清她们了。并且,越来越觉得,她们不是同一个人了。如果上一辈子的那个嫁给了他的洛小姐,就是眼前的这个她。那么,他们绝对不会走到最后面的那个惨烈的结局。如果他上辈子娶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她,那么,这段时间以来,她伺候他穿衣服、给他梳头,每天晚上吹熄了蜡烛,钻进他的被窝,甚至缩进他怀里的情境,应该会很常见的吧?……得益于“内伤”这个由头,薛策继续装了一段日子。快乐自然是一分不减的。可心虚,也与日倍增。因为内伤不像之前的淤青一样,谁看一眼都知道很严重。它是很虚无缥缈的,不是太好伪装。要是过头了,就会显得他好像快死了。装的程度不足,又不足以引起她的怜惜。还时常被惹得心猿意马,口干舌燥,她一转过头来,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气虚乏力、脸青唇白的样子。六个字,折磨并快乐着。当然,薛策也知道他不能一路沉溺下去了。戚斐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十天后还不好,就真的要去看大夫了——虽然他觉得大夫也不敢乱说话。最主要的原因是,随着战况吃紧,新的督军又马上要来了,所有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他总不能真的天天躺着装废人。再加上,裴文瑄和他议事的时候,也忍不住旁敲侧击,有意无意地提醒了他几句,不要演得太过火了,以免乐极生悲。于是,薛策打算将最后的十天物尽其用,装作渐渐康复的样子,有惊无险地将这件事揭过去。只可惜,事与愿违,往往比心想事成要常见得多。襄元城的驿馆之前一直在修葺中,所以裴文瑄一行人,才会暂住在太守府。其实对于一个皇子来说,这样的安排有点寒酸了。如今他们估计要在襄元城停留很长一段时间了,所以,驿馆的修葺进度也加快了。最近,就只剩下了几间侧殿还没有修整好了。裴文瑄便挑了个日子,带着自己的人正式搬迁了进去。新驿馆修得恢弘大气,逛了一天,戚斐都没有看完全部的建筑,也就熟悉了她房间附近的环境。她的院子就挨着薛策的院子。这边的环境十分安静优美,只就是不远处的一座偏殿还没修葺好,还在陆陆续续地动工。这天,戚斐在薛策的房间里时,薛小策正好蹦蹦跳跳地来找她玩儿,还捧着几个水果来,说是太守府送过来的,是他们自己种的。一个个苹果又大又红,戚斐便接了过来,高高兴兴地拿着水果去洗了。薛小策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她,叽叽喳喳。她走了之后,薛策头发还没梳,大字型地倒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在心里数着,这已经是第八天了。再装两天就行了。再不动一下他都要生锈了。不过,也最多只能装两天了。他正懒洋洋地看着帷帐的顶,忽然之间,听见了屋外的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轰隆”坍塌响声,伴随着许多人的惊叫声,便是一怔。“不好了!快来救人啊!是偏殿塌了!”“戚公子和小策公子是不是刚刚经过了这里?!”“别去别去!屋子还在塌!太危险了!”……戚斐……小策?!薛策浑身剧震,从床上坐了起来。连鞋子也没穿,就跳了下地,推开门冲了出去,眼睛便看见了不远处,隔了一片空地的那座偏殿,此刻烟尘四起,沉重的横梁、尖锐的瓦片如山泥倾泻一样,不住地往下倾斜,倒成了一片废墟。废墟的旁边,几个侍女抱着一个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正是薛小策!而他的身边,没有戚斐的身影。那一刹那,薛策整个人都如坠冰窟,几乎什么都无法思考了。他微微摇晃了一下,猛地醒神,便喘着气,状若疯狂、不顾一切地往那片还在摇晃的废墟冲了过去,吼道:“戚斐——”不远处。两只手各拎着一只刚刚才洗干净、还滴着水珠的新鲜大苹果,目瞪口呆的戚斐:“……”薛小策和她一块去洗水果,走到一半,就被那座偏殿吸引住了,自个儿停了下来。她就自己去后面的厨房洗苹果了。就在此时此刻,她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躺在床上的,每天都面如菜色,气若游丝,“内伤”未愈,连穿衣服、梳个头都疼得龇牙咧嘴,非要赖着让她给他穿,还每天都要她摸摸捏捏的那个人,身法似风,矫健无比,披头散发,光着脚在她面前跑过,带起的风差点儿将人吹了个趔趄。来不及喊他,他几个箭步,就已经冲到了那座烟尘滚滚的坍塌楼房前,双眼通红,悲痛无比,冲天大吼了一声:“戚斐——”宛如一只刚刚失去了老婆,痛彻心扉的英俊的猩猩,在捶胸叫魂。戚斐:“…………”被声波震到的众人,纷纷向这边投来了惊异的目光!危楼当前,还在摇晃,有几个侍从担心薛策贸然冲进去会受伤,都跑了过来想拉住他,告诉他里面好像没有人。薛策却听也不听,悲愤一甩臂膀,那几个无辜的人,就“哇啊”地被他甩了个四脚朝天,好一个力拔山河气盖兮!没了阻碍,薛策就头也不回,悲吼一声,冲进了前方的废墟里了!戚斐摇摇欲坠,此刻猛然回过神来,双目喷火,磨牙怒吼:“薛策——你给我站住!”第67章在她这一声足以穿破云霄的怒喝传入耳中时, 薛策整个人, 便仿佛顷刻间被针刺了一下,身影肉眼可见地僵住了。回过头去, 硬生生地扎入他眼底的, 便是一张横眉怒目、火冒三丈的娇颜。……在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薛策都没有办法忘记,在迎上她的两道刀子般的目光的那一瞬间,从脚底席卷上来的那种让他头皮发麻、遍体生寒的滋味。可以说, 旁边轰隆震动坍塌的那座房屋, 完完全全就是他的心境写照了。……当天的傍晚。驿馆西厢。早上坍塌的侧殿的瓦楞, 还堆在地上,没有被清扫走。太守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极为后怕, 慌里慌张地跑来向裴文瑄告罪。万幸的是当时偏殿里没有人, 虚惊一场,没有人员伤亡。侍从已经用布帘围起了瓦砾周围的空地,以免有人误闯进去,把自己弄伤了。夕照拉长了小草的影子,落在了墙壁上。在平日里, 总能听见下仆活动声音的驿馆, 如今却是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如果仔细观察, 就会发现, 驿馆里还是有下仆在工作的。只不过, 大家都仿佛有了默契一样,潜意识地绕开了西侧的那两间相连在一起的、从早上开始就房门紧闭、分外死寂的房间。以它们为圆心,方圆二十米内都没人敢靠近。台阶上,薛小策抱着一个沉重的食盒,咽了咽唾沫,伸手敲门,发出了“笃笃”的两声沉闷的声音。房间内没有点灯,也没有人回答。薛小策想到了舅舅的嘱托,鼓起勇气,又敲了敲门,小声唤道:“有人在吗?”房间里传来了翻书的声音,片晌后,一个声音懒懒地道:“没人。”“姐姐,我是小策。”薛小策捧着食盒,像条在摇尾巴讨好人的小狗:“你今天中午都没出来吃饭,饿了吧?厨子做了你喜欢吃的。”里面的人似乎冷笑了一声:“气饱了,不饿。”“……”薛小策眼珠一转,立刻就做出了一副义愤填膺的姿态,同仇敌忾了起来:“舅舅真的是个大坏蛋,连我也骗了,姐姐,你不要被他气坏了,不值得!”话毕,又开始撒娇了:“你开一下门吧,我给你带了饭……你晚上会出来吃饭吗?出来吃饭吧,好不好嘛。”房间里,戚斐坐在椅子上,两条腿翘起搭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玩着指甲,眼皮也不抬,夹枪带棒般拖长了声音:“担心什么啊,少吃一两顿,也不会受内伤,死不了的。”“内伤”两个字,被她加了重音,仿佛是从牙齿间碾碎了挤出来的。薛策那蠢得要死的直男伎俩,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不就是今天早上,装病骗她使唤她的那件事被她当场撞破之后,终于理亏了,也心虚了,却不知道是没脸来见她,还是低不下自己高贵的头,想来想去,就想出了让薛小策来做中间人的馊主意。想利用小孩儿做过渡的桥梁,来软化她。他想得美。近一个月来,她完全相信了薛策展现给她看的伤情,衣食住行,无一不是在尽心尽力地满足他的要求。还每天都在担心他,看到他皱眉头说疼,便会紧张。发现他拖了这么久都不好,她还在私底下去找过几次大夫,想学习祛瘀的手法……之前有多真情实感,现在她就恨得有多牙痒痒!门外,薛小策听见了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内伤”两个字,感觉后脖子一凉,抱紧了食盒。连平时百试百灵的撒娇也不好使了,他为难地站了好一会儿,挠了挠头,将食盒放在了门口:“姐姐,那我不吵你了,我把吃的放在这里了,你饿了的话,就自己出来拿吧。一定要吃饭哦,不要饿坏身子。”窗纸上,浮现出的矮矮的一团影子消失了以后,戚斐才慢吞吞地下了地,从柜子里拿出了一袋干粮,撕开袋子,面无表情地嚼了起来。为了臭男人绝食,不是她会做出来的事。薛策应该感恩她卧室里储存的粮食够多,不然现在走出去,让她看见他的脸,她可能会忍不住让他真的内伤一次。……薛小策一出院子的拱门,就被早早等候在墙根的薛策拦住了。“怎么样?”薛策正紧张着,一低头,发现薛小策手里的食盒没了,微微一喜:“她收了?看了里面的东西没有?”“没有呢。”薛小策叹了一声,用一种大夫看着快死的病人的眼神,爱莫能助般看着他:“舅舅,你这次骗姐姐,也骗得太狠了,连我也被你骗了。她真的很生气,我刚才怎么撒娇也没用。看来我帮不了你了,你找别人吧。”薛策:“……”薛策哑然,看着薛小策头也不回、屁颠屁颠地跑掉了。他在院子外徘徊到了晚上,时不时就往戚斐的房间方向看一眼。一直到房间里的灯亮起来,她的房门都是紧闭状态的。门口的那个食盒里面的东西,也已经放凉了。在食盒里,瓷碟的底下,其实还压着一封他写的信。可她连看都不看。薛策有些沮丧地在外面站到了天黑,才招了招手,让一个侍女轻点声进去,把食盒拿了出来,打开盖子抽回了那封信后,他站了一会儿,就转身去了裴文瑄的书房。其实按理说,他不应该这么心虚的。他和她的房间又不在一起,隔了一堵墙,也就是院子的入口一样。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心虚焦躁到不敢出现在她附近的一天。从认识以来,哪次有矛盾了,不是她在讨好他、捧着他,这给了他一种信心,让他觉得就算这个谎言被拆穿了,她也只会无可奈何地生气一小会儿。没想到她真的生气的时候,是这样的,饭也不吃,人也不见,仆人都恨不得靠墙走,看得人发恘。现在薛策就是很后悔,很后悔。早知如此,他应该提早几天就开始装成快好了的样子,而不是直到今天早上还瘫着让她伺候的。……到底要气多久啊?翌日。在这边,裴文瑄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上下属的距离。吃饭都是在一起的。前一天发生的事,基本上已经在与薛策要好的几个将军、乃至裴世佳那些崇天阁的弟子耳中传了一遍了。这些下属里,除了裴世佳以外,所有人都不知道戚斐是个女人,所以,光是凭借听说回来的只言片语,他们都以为是兄弟闹别扭了,没多大事。在用早膳的时候,趁着薛策还没出现,还讨论了几句。至于在一开头好心地帮了薛策一把却没想到他得意忘形得厉害,最后眼睁睁看着他作了个大死的裴文瑄,就聪明地保持着缄默,没有跟他们聊起来。等他们八卦得差不多了,便提起了新督军的事。正聊着时,薛策准时出现在了厅里。看样子,和平时的他也没什么不同。可眼睛下方的那片淡淡的乌青却出卖了他,状态显然比平时要低迷许多,仿佛还有些心不在焉。坐下来后,也不吭声,低头吃东西了。众人互对了一下眼色——果然,兄弟闹别扭呢。就在大伙以为戚斐今天也不来了,准备也开吃时,忽然门口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薛策一愣,眼睛一亮,猛地抬起了头。戚斐落落大方地走了进来,发现众人的目光都盯着她,奇怪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裴世佳最先反应过来,分外热情:“没有没有,戚兄今天来晚了,快坐吧。”桌子边空余的位置只剩下两个了。一个在裴世佳和一位将军的中间,另一个就是她往常坐的位置,在薛策的右手边。迎着众人的注视,戚斐施施然地绕到了裴世佳的旁边坐下了,神色如常地捧起了碗,喝粥。裴世佳满脸的受宠若惊。昨天在气头上,戚斐嚼了一天干粮。那种东西好吃是好吃,却不管饱。今天睡醒的时候,她肚子已经饿了。摸着干瘪的肚子,戚斐躺在床上,越想越恼怒——凭什么薛策可以在外面大鱼大肉,她就要在房间里干巴巴地吃零嘴?于是乎,她就来了。偶遇不要紧,谁坏谁尴尬。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一碗粥进了肚子,戚斐满足地微微喟叹了一声。旁边的裴世佳很殷勤地给她夹了一根油条:“戚兄,吃根油条,刚炸的,很香。”戚斐冲他抿嘴一笑:“好啊。”然后就低头吃了。薛策坐在她的对面,偷觑了一下她的反应,感觉这么平静,也许是已经消气了。便将手边的一碟她平时爱吃的小糕点递到了她前面去,带了一丝不甚明显的讨好:“……这个也很香。”戚斐眼风都没扫他一下,仿佛薛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空气。吃完那根油条,她又伸出筷子夹了一根,转头和裴世佳说话。周围的人:“……”薛策举着那个碟子半天,都没有回应,才慢慢地放下了碟子,缩回了手,仿佛有些受伤地垂下了眼,不说话了。她还在生气,完全把他当成透明人。同一桌子的大伙这回都嗅到了浓烈的现场八卦气息了,互看一眼,便不约而同地一块低下头,猛吃了起来。平常,他们兄弟之间要是出现矛盾了,其实是很好解决的,用男人的方式说开,再不济打一场就是了。架打完了,气出了,事情也解决了。可这个方法,他们却一直觉得不适合于戚兄。首先,戚兄生得这般文质彬彬,比姑娘家还美,细胳膊细腿白皮肤红唇的,看起来就很弱不禁风。如果真让他和薛兄打架,那不叫打架,叫单方面殴打,叫欺负人。再者,他们觉得薛兄应该也不忍心打戚兄。最重要的是,虽说戚公子是个男人吧,可他们现在的这种氛围……莫名就让众人联想到了“夫妻打架,狗都嫌”的俗话。第68章羯人上次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员大将被收了人头,左贤王长子须勒又被烧成了重伤, 如今生死未卜。最不巧的是,须勒和他那个混子弟弟不同, 肩上的担子、承担着的军务都很繁重, 这下突然倒了, 部下群龙无首, 手里正在进行的要事都要交接给其他人。所以这段时间,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传来,估计羯人为了处理族中的事务,就够手忙脚乱的了。反而给了镇北侯反扑他们的机会, 将一度向南方倾斜的战线推回了北境。之前在军务紧要的时候,众人连吃饭都顾不上。如今事情不算繁重,有一两个吃得快, 还相当话痨的将军, 在用完早膳之后,往往还会坐着聊会儿天, 联络联络感情。今天看气氛不对, 一个二个都极有眼力见, 跟火烧屁股似的,一吃饱, 就各找借口溜掉了, 只说待会儿在谈公事的地方再见。戚斐半饱不饱了一天, 终于吃了个够, 心情也愉悦了起来。与对面阴云密布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她在桌子旁边坐到了最后,连喝了两碗小米粥,一口一个小笼包,旁边的裴世佳也震惊于她的食量,讪讪笑道:“戚兄今天胃口真好啊。”戚斐瞟了他一眼,扬了扬眉,意思是“还用说”。那表情又灵又可爱。“咣”的一声轻响,薛策仿佛心事重重的模样,搁下了空碗,低声说了句“我吃完了”,就一眼也不看她和裴世佳,起身离开了。大约半柱香时间之后,他们重新在裴文瑄的书房里汇合了。在开始之前,裴文瑄告诉了他们一个新收到的消息——须勒被烧伤之后,回去硬生生地挺了快一个月,用了各种方法,都没治好,在今天的凌晨已经停止了呼吸。对于这个结果,所有人都不觉得太意外。烧成那个样子,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只是没想到他可以苟那么长时间而已,看来羯人为了吊着他的命,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戚斐表面没什么,心里其实是相当惊讶的。因为在前世的归墟之战里,须勒和甸吉两兄弟,都是活到了战争后期才相继被薛策收了人头的。相较起来,须勒还要更难缠一些。现在,在归墟之战刚开始、东岳妖族还没有开始站在羯人那边发力的阶段,就已经没了一个对手了。那么之后的战役难度,应该也会直线下降。系统:“说到底,这个世界托底的小说,并不是专门的古代战争文,而是一篇复仇文,主要目的是了结前世今生的仇怨罢了。你也没在战争场面上着墨太多。所以,换到这个世界里,战争的难度也是会降低的。”戚斐:“也就是说,其实归墟之战只是一个背景,重点是要通过它创造出的场景,去找出上一世害得薛策灵根碎灭的元凶,填完我留下的坑就可以了?”系统:“不错。不要忘记,还有9999次生命大和谐,目前完成度为0,这才是宿主需要加把劲的。”戚斐:“……”裴文瑄又看向了薛策,提醒他:“须勒死了以后,羯王与左贤王已经下令,要追查究竟是谁动的手……虽然胡杨树易燃,可以迷惑一些视线,但当时须勒身上的火来得太奇怪了,怎么也扑不灭,战场人多口杂的,总会有人发现不对劲。你是火修的事,早晚……不,也许已经瞒不住了,降龙城那边应该也会知道了。”短短几个月时间,经历了那么多,裴文瑄如今已经越来越沉稳了。薛策点了点头,一副没什么所谓的平淡样子:“迟早都会知道的。”从制定战略开始,这里的人基本都已经知道了薛策的秘密了,心说难怪裴文瑄会这么倚重一个既不是出身于将门、也与崇天阁毫无渊源的人,也不知道这一颗沧海遗珠是怎么被修道界错过的。其中以裴世佳最为震惊。他本身也算是崇天阁里的一个小有修为、被众人敬仰的修士,来到这里后才知道了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当然,众人其实也十分好奇一点——薛策不是从任何家族出来的,那么他筑基等本领是从哪里学的。只不过没人敢真的去问他而已,总感觉不会得到答案。随后,众人便谈论起了新督军来到之后的安排。裴文瑄是以来使身份去菏阜谈判的,如今被圣旨留在了襄元,挂了一个“校尉”的军职。在北昭的军职级别里,校尉是比和镇北侯平起平坐的督军要低一级的。即使有皇子的身份,在决定战略的时刻,也还是要听从督军与将军的安排的。所以,到时候新督军来到了,如果不与镇北侯汇合,那么这个地方的人里,最高权力的人就要变成新来的督军了。经历过涿丹一战,戚斐不由回想起了孟子源那厮当时尸位素餐的所作所为。好在,听说这次被派来的新督军是降龙城那边的一个文官,据闻为人比较迂腐,但还算是一个忠直之人。算了,来的是谁都不要紧。只要不是孟子源那一类又蠢又坏的人,就万事大吉了。这会儿的众人,并没有猜到,之后来的虽然不是孟子源那样的庸人,却是一个比前者更难对付的人。会议结束之后,几个将军拉着薛策一起去练兵了,薛策深深地看了一眼完全不理会他的戚斐,才转身走掉了。大家都忙起来了。裴文瑄要与太守一起去检查武器和粮草的储备。以裴世佳为首的崇天阁的弟子,则被派遣了一个任务——他们新搬进来驿馆,很多物资都还没备齐,所以他们今天要带着下人一起去街上采购。等人都走光以后,裴世佳叫来了几个小弟子,准备出门时,忽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我等一下没事做,不如我跟你们一起出去吧。”裴世佳回头,又惊又喜:“戚……戚兄跟我们一起去?好啊!”几个小弟子也是相当兴奋,脸上飞红。不知为什么,明明戚兄也是个大男人,但只要他对着他们笑,他们就还是会有一种很害羞的感觉。戚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她还真的没有那么幼稚。并不是为了跟薛策斗气,才跟着裴世佳出去的,而是觉得在屋子里生闷气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一起去外面走走,做点力所能及的事。……那厢,薛策与那些将军一同去了练兵。一天下来,神情都是冷冰冰的,带着一股煞气。他倒是很好地履行了职责,也挑不出错处,更没有惩罚什么人,可是,那些被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的士兵,都还是瑟瑟发抖,仿佛被冰冻住了,唯恐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好会被他修理。薛策心情的确很不好。或者说是,心烦意乱。他不喜欢她对着自己时的这副完全不搭理他的冷淡样子。他受不了她这样对他,心脏会堵得慌,像压了块石头。昨天晚上,那封送不出去的信,如今还皱巴巴地塞在了他的衣襟里。他既想早点儿回去,把她拉到一边去好好谈谈,让她变回之前的样子。可又觉得,回去了只能吃到她的闭门羹。……不过,不管内心再怎么忐忑踟蹰,练兵一结束,身体还是随着本能行事的。薛策解了铠甲,跨到了马背上,就马不停蹄地往驿馆赶回去了。连几个一起来的将军都没等。几个将军面面相觑:“薛兄人呢?”“他先回去了。”有人担心道:“你没看他刚才的脸色,哎哟,黑得要命,这是回去找戚兄算账了吧。两人可别打起来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拉个架吧。”“算账?我看未必。”“怎么说?”“薛兄刚才似乎有点心不在焉,还总是朝驿馆的方向看,我倒是觉得……”有人小声嘀咕:“还挺像我惹到我夫人时,不敢回家,又恨不得跑回她身边认错的时候……”……薛策片刻不停地回到了驿馆,路上已经想好了要说些什么了,一头热地冲进了门,才得知戚斐早就走了。薛策一呆,脑海中一瞬间涌上了一个很不好的念头,难以置信地问:“走了?去哪了?”侍女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一个激灵,立即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您今天出去之后,戚公子就和裴世佳公子他们一起,有说有笑地出门了,说是要一起去采购驿馆的东西。”听到了戚斐还在襄元城里,薛策松了口气,可“裴世佳”这个名字一入耳,他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站在了空荡荡的厅里,浑身都难受,一时觉得自己这么冲回来简直太傻了,一时又想她怎么会和裴世佳出门,他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还好到“有说有笑”……一丝说不出的危机感,瞬时便冲上了他的脑海。一个和薛策关系比较好的将军,这时正巧赶上了他的尾巴,回到驿馆来了。实在是看不过眼,便走上前来,伸出长臂,哥俩好地搭住了薛策的肩:“薛兄,还在消沉呢?来来来,兄弟带你去一个地方!回头你带戚兄也去,保证你们有什么不快,都能马上解开!”薛策正气闷着,在危机感之余,同时也涌出了一种掺和了委屈的斗气心思——她根本不当他的示好是一回事,转头就高高兴兴地和裴世佳出去了,他要是还在这里等,岂不是显得很傻很没面子?故而,竟就这样被同僚拉走了。穿过了热闹的长街,听着这位同僚在耳边喋喋不休地说话,薛策有些走神,忍不住望向了街上的人潮,却没有看见熟悉的人影,便有些说不出的失望。转过了几条大街,薛策抬头,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人带到一间脂粉气十足的……青楼面前。看着迎风招展的那些香帕和暧昧的笑语声,薛策沉默了一下:“这哪?”“这哪?当然是好地方啊!今天兄弟就请你了,过后你再带戚兄来,进去快活快活,保管回头什么不快都没了……哎哎!薛兄,你去哪里?大门在这边啊!”那将军还没说完,薛策就面无表情地掉头走了,他震惊地追了几步:“不是吧,薛兄,听说这里的姑娘都忒美了,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也提不起你的兴趣?”薛策走得更快了。最终,两人只在一个僻静街角的小酒摊子里坐了下来,让小二上了几壶酒。那将军很不拘小节,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先咣咣地开了一壶酒:“行了行了,对女人没兴趣,不勉强你了。反正明天休息,兄弟今天陪你不醉不归,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吧!”薛策:“……”对方给他倒了一碗酒,自己也仰头灌了一口,倒是先苦口婆心地说了起来:“不是我说你,可你这事儿做得是真的过分了,就算戚兄脾气再好,他也是个男人!你有侍从不用,非要这么故意折腾他,让他像个女人一样,给你穿衣服、帮你梳头……各种伺候你。被这样作弄,换了是谁,都会生气的好吧,我看啊,你想戚兄原谅你,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