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定定看着他,隐忍道:“你是自己找死!”“你一个人跑到这来做什么?展昭竟然敢扔下你?!”襄阳王如今已经没之前那么贪生怕死了, 但在白玉堂面前, 还是忍不住一阵寒意从脊椎尾骨蹿起,顺过气了才道:“松江府为何会变成这样?”“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也敢往里头闯!”白玉堂俊美的面孔好似被气得微红,忿忿的,抿着唇,很不满意一般:“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怎么都死不了?”许久未见, 白玉堂还是一如既往的凶神恶煞。白玉堂的身形比展昭瘦上一些, 但也因为同样常年习武,衣裳底下充满力量, 虽是艳丽的模样,却丝毫不显娘气。襄阳王此时穿着白玉堂的衣服, 硬生生大了一圈,极为宽松。襄阳王被白玉堂骂得无言以对,浑身躺得酸麻,便想换个姿势,一挪动不小心扯到了腿上的伤,疼得马上嘶嘶吸气。腿却被一只手稳稳按住,宽大的掌心,纤细的手指,很烫的温暖从腿上的伤处灼灼逼过来,襄阳王神奇的发现没多疼了。白玉堂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处,虽是已经被他干娘包扎过了,但血还是从严实的白纱下渐渐渗了出来,他更加不悦:“你来的不是时候!”丁月华与自家哥哥们亲近完了,闯到白玉堂的屋子里来看之前昏迷过去的襄阳王,顺便拿了她从哥哥们那坑蒙拐骗来的金创膏和白手帕,想着应该能帮上些忙。一进门却看见了她那从来不喜别人靠近的五哥,正以一种亲昵的姿态坐在襄阳王床边,面上的神情看上去虽很危险,可只有她知道,她每次闯祸时五哥便是这么看她的。那是一种近乎冷酷的牵挂。白玉堂见到丁月华来了,皱起眉头:“说了几次,五哥也是男人,你再这样闯男人的屋子,是不是想被吊起来挨打?”丁月华吐吐舌头,“以前非把我抱到你这屋里来哄我睡觉的是谁?”白玉堂身影立刻僵了,缓慢的转过身,一股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你那时候几岁?”丁月华巧妙的绕过了发怒前兆的五哥,趴到襄阳王面前,小心问:“顾叔叔,你还好吗?”襄阳王点点头,突然问:“你展大哥呢?他过来了吗?”白玉堂闻言忽然警觉不少,眼里的光明明灭灭,沉声道:“那死猫一个人留在了茉花村?”丁月华难过的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襄阳王刚刚才好一点的伤口又剧烈作痛起来,头晕目眩,颤着手想掀开被子下床:“不行,得去救他!”白玉堂愣了一愣,随后终于暴起,怒不可遏的把襄阳王一把推到了床头上,额上青筋虬曲着似乎要蹦出来:“你以为你去会有什么用?”“你这样像个废物一般,去送死还浪费我干娘的药!”白玉堂在襄阳王怔愣的眼神里溃败下来,咬了咬牙,慢慢道:“我去。”这些怪尸是从十天以前开始出现的。起初只是一两只在城外活动,渐渐地,它们开始袭击起了百姓,不少没有防备出了城的人都死于非命。丁氏双侠知晓此事后,马上邀了陷空岛五鼠一起出城镇尸,不想这些怪尸刀枪不入,极难对付,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遇害,江宁婆婆一敲拐杖,下了命令,让所有还活着的人撤到陷空岛上,以江水为界,暂时隔开这些怪物们。而白玉堂原本是写了信飞鸽传书给展昭的,不知为何,却没有回音。当他见到襄阳王时,还以为是展昭带了人手前来营救他们了。却没想到襄阳王身受重伤就算了,只带了丁月华和一个陌生的少年,三个人便敢独闯此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白玉堂又急又气,不敢往下再想。襄阳王怎么可能就呆在屋里等消息,白玉堂一走,他也马上让丁月华带自己去岸边。陷空岛的后山之下乃松江的江岔子,从那山崖高处望去,却见隘口处流水湍湍,月色之下如天河倒泻一般。传说中的独龙桥就在此处,虽名为桥,却不是桥,乃是一根大铁链,一桩在山根之下,另一桩在泊岸之上,连接着两岸。展昭将怪尸绕开了岸边,打的便是往独龙桥上过江的主意。因为襄阳王的轻功还不太好,想靠轻功过这么长的一段索桥,实非易事,加上还有丁月华和许孟源二人,他们三人才只能泗水过岸。白玉堂平日便在这独龙桥上往来飞越,熟练此桥,因他不知水性,只能靠索上登萍度水。白玉堂走到独龙桥前,丁月华向岛上的人问清了白玉堂的去处,也带着襄阳王过来这边。夜深时分,忽然,对岸的林中惊起一片夜栖的鸟儿,白玉堂神色一凛,后头紧跟而至的襄阳王和丁月华也不由停下了脚步。几人专注的盯着对岸的情况,却见独龙桥猛地抖动起来,马上便看见了一道身影自对岸踏索而过,渡江而来!白玉堂不禁放下了手中的画影剑,定睛一看,那稳似飞鸿,迅如鹏鸟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展昭。白玉堂面上浮起一丝笑意,还不待他开口同展昭打上一声招呼,展昭落到地面,却是直直奔着襄阳王而去,白玉堂没有回头,听到了身后有人拥抱,片刻后襄阳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展昭,你没事吧?”展昭笑着拍拍襄阳王的肩膀,若有若无的虚抱了他一下,恐防别人看出什么,轻松道:“我没事。”也就在这一刹,白玉堂随意的一挑眉,用力将画影回鞘,他感到自己的手掌在颤抖,也怕自己控制不住出口伤人,只是默默的往回走。展昭注意到旁边的白玉堂,微微一愣,这才喊了出声:“玉堂!”白玉堂甚至没有换去刚才暴怒的语气,听展昭叫他,愈发的怒焰高涨,吼道:“没死就没死,叫五爷做什么!”“展昭,你好大的本事,不是武功过人的南侠吗?怎么连顾…..月华都保护不好!!”喊完白玉堂忽然就累了,握剑的手垂了下去,怒火燃烧之后仿佛只剩下了一粒灰烬。襄阳王看起来已经完全被他惊住了,无论是他还是丁月华,发火的白玉堂不算稀奇,可看上去如此疲惫的白玉堂……真的很反常。襄阳王紧紧的抿了抿唇,开口道:“五爷……。外头的毒尸太过奇怪,我们也尽…。”“你闭嘴!”名为悲凉的灰烬落在白玉堂高傲敏感的心底,他攥紧了剑,像是要躲开什么一般,重重的离开了后山。只留下在场的莫名其妙的几个人,还有一股尴尬狐疑的气氛在他们面面相觑里萦绕不去。丁月华想了想,小心的开口:“五哥怎么了?从前他担心我时,也不会这么不讲道理啊?”展昭凝重的抿紧坚毅的唇。他了解白玉堂,知道他不是那种无故撒气的人。白玉堂会变成这样……。展昭不由看了看旁边一脸匪夷所思的襄阳王。难道……。是因为砚砚?一个可怕的想法开始在展昭心中发芽。莫非白玉堂和他一样,有了一样的心思?难怪他之前那般折磨痛苦,似乎总有难言之隐卡在喉咙。因为喜欢上了至交好友的心上人,喜欢上了不喜欢自己的人,就像眼看着心爱之物被别人守护不当,自己却没有一点资格去插管,所以才如此震怒么?这一瞬间,展昭全都明白过来了。第六十八章丁月华被江宁婆婆派人叫了过去, 展昭仔细打量了襄阳王, 一下认出襄阳王身上穿的是白玉堂的衣服, 面上顿时阴晴不定起来。几个时辰的分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襄阳王的衣服换得彻彻底底,又加上明白了白玉堂的心意,展昭心中自是浮躁许多。襄阳王被展昭看得警觉大起, 顺着展昭灼灼的目光往自个儿身上一看,也才想起自己穿的竟然是白玉堂的衣服。这样一来,他之前昏迷时感觉到的那双手……。不会吧……是五爷的??五爷亲自帮他换衣服??展昭微眯着眼,月光从他煽动的睫毛下钻过, 良久, 他才轻轻抬手收整襄阳王被风吹开的外袍:“砚砚……...”襄阳王心一提,手一抬,马上开口解释:“我受了伤,上岸时晕过去了,所以……。”“所以是玉堂帮你换的?”襄阳王似是没想到展昭会这么在意这事,眼里掠过一丝惊讶, 酝酿着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展昭此时的眼神是复杂的, 半晌,他才摇了摇头, 黑眸里涌动的情感收纳无踪:“我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襄阳王愣了愣:“控制不住……。什么?”“帮你把它脱了。”襄阳王太阳穴突突直跳,左右打量了没什么人的周围, 这才咳嗽一声:“………别闹!”突如其来的骚,差点闪断他的腰。展昭叹了声气,想说自己并非说笑,张口却没再提此事,“先去见见江宁婆婆罢。”江宁婆婆正在帮丁月华梳头,瞧这丫头离家出走十多天,瘦了不少,既心疼又生气,手下也就下了点力。襄阳王和展昭见到她们时,看见的便是俏脸扭曲的丁月华一边吸气一边喊:“干娘,有点儿紧!”江宁婆婆给她满脑袋青丝梳得一丝不苟,抬起眼皮子瞅了襄阳王一眼,笑道:“怎么样,年轻人,腿上好些了?”襄阳王打起精神行礼,“多谢婆婆搭救,好多了!”江宁婆婆摆摆手,丁月华得以解脱,呼出口气,几人便听江宁婆婆道:“救你的可不是我,而是跟你一起来岛上的那少年郎。”“年纪不大,倒挺有本事的。”丁月华脑子里乱如麻,不解道:“不是干娘您救的顾叔叔吗?跟许小弟有什么关系?!”“他那么个小痞子,还懂药理?”江宁婆婆横了横她,点她鼻尖,“人不可貌相!刚才这顾公子情况那般危险,若不是你白大哥用内力护着他,根本救不回来!”丁月华:“那关许小弟什么事?”江宁婆婆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赏来,看看面前几人专注的眼神,笑道:“我对解毒不太擅长,对那些毒尸身上的毒更是无从下手。”“要不是我去院里采药时碰着那少年郎了,他告诉老太婆我,这毒尸的毒性热,不能敷我自个泡的那些斑蝥,顾公子没准就一命呜呼了!”襄阳王此时只觉如坠云雾,心中浮起一大片谜云,缓缓道:“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展昭皱紧眉头:“说到底,此人来历不明,我们其实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既然已经有所怀疑,襄阳王索性便直接去找许孟源,没想到看见他时,他却正在岸边救人。许孟源抱着一摞新采来的药草,绕过了曲折的白石板路,正往喧闹的岸边走着,襄阳王走上前去,状似不经意的问:“小许,前头发生了什么事?”许孟源脚步顿了顿,腾不出手来擦汗,只能在肩膀上蹭蹭流到下巴上的汗珠,笑道:“那怪尸出现在岸边了,有些人受了伤,我就帮帮忙。”“什么?!”襄阳王目色一惊,“它们怎么可能过得来?”许孟源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大家刚刚都慌了神,好不容易才处理了那几个毒尸!”襄阳王打量着许孟源看似尽心劳力的脸,企图从上头瞧出什么端倪来,看了半天,把许孟源看得怪不自在的:“怎么了顾公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问你,”襄阳王停顿片刻,“是你帮我解的毒?”许孟源欣然带笑的眼睛直直望了过来,连忙摇头:“我怎么可能有这个本事!为你解毒的是江宁婆婆啊!”襄阳王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可江宁婆婆说,是你替我解的毒。”“我那哪算替你解毒,只是提醒了一下江宁婆婆。你之前浑身烫得吓人,她还拿斑蝥给你敷,岂不是害你?我小时候随我娘采过几天药,对药性略懂一二,再深可就不行了。”襄阳王深觉许孟源有些不对,却又被他的解释弄得找不出疑点,心底不觉有些疲惫,“好吧……那你快过去帮忙吧。”许孟源应了一声,抱着药材往岸边去了。白玉堂也到了岸边查看情况。他们在岛上躲了已有几日,从来没有怪尸出现在陷空岛上过,如今却一下出现了好几个,不由让他有些生疑。这时,却见旁边看热闹的一个女子身子一软,向侧倒去,白玉堂认出这女子是茉花村丁月华的朋友,连忙将其扶住。这女子失去意识昏阙过去,但面庞上满是痛苦之色,仿佛正在经受什么折磨一般,一个小女孩怯怯的扯了扯白玉堂的衣角,小声道:“白大侠,她等会就会变成怪物了,你还是躲远一点吧。”说完就跑到了她娘亲的身后,随她娘一块远离了岸边。怪物出现之前,她躲在娘亲身后已经看过几次了,每次都是有人昏过去后,醒过来就变成怪物的模样。白玉堂想问问她为何会说这样的话,但还不等他叫住跑开的小姑娘,怀中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不停发出奇怪的声音,脸色惨白,双目赤红,手脚开始胡乱的抓蹬着。白玉堂根本无法顾及她的性命,还没将女子按坐在地,那女子哇的一声,伏在地上吐着黑紫色的秽物,那一团猩红浓秽中,竟然还有东西在蠕动着。才刚到岸边的襄阳王见状连忙喊道:“她要变怪物了,快把她推开!”白玉堂神色骤然一变,伸手将女子满地翻滚的身躯提了起来,往旁边的江水看看,狠心一把将她甩了下去。但见那女子在空中皮肉枯僵,面容狰狞,落入江中便成了黄黄绿绿的尸水。白玉堂倒退一步,目光紧紧盯着远处沸腾一般咆哮的江水,襄阳王走上前去,还没说什么,白玉堂已经淡淡开口:“这岛上十几天来,未曾出过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