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听见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愣,酒瓶子也被他放了下来,他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薄雾,下意识的想要寻找喊他的人。他缓缓地转过头来,茫然的看着于敬州。于敬州立马从他软绵绵的手中把酒瓶子抢过来,一口气帮他把剩下喝完了,心说得赶紧把账结了带他回去,不然等会说不定又要出什么事。于是他把周遇按在沙发上不让他动弹,严厉道:“你在这坐好不许乱动,听见没有!”周遇立马乖乖坐好,端正的像是来酒吧听讲一样。他的模样端正,神情严肃,像个小孩子。见他这样子应该是听进去了,于敬州三步一回头的走到酒吧服务台,看见周遇一直没有动作才安心结账,谁知他刚把单子签完,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刺响,整个酒吧都安静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敬州眼皮一跳,心说一声“不好”,他立马回头,发现周遇已经站在了酒吧最东边的舞台上了。只听周遇一手撑着麦克风,一手垂在身侧,缓缓地说:“你……你下去。我……给大家唱一首《you are not alone》……伴奏。”他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沉稳,带着点酒后的沙哑,听上去毫无醉意,但他微微摇晃的身体却出卖了他此刻的状态,让他看起来多了一分慵懒。于敬州一拍柜台,低骂了一句:“这小子今天居然来这发酒疯了!”“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我就去上个厕所你们俩就成这样了?”王智皱了皱眉,伸手戳了戳满身狼狈的贺初。贺初还瘫在沙发上,显然是还没回过神。“喂,魂丢了是吧?贺初你可真是我大爷,刚来一次就给老子惹事。”“你还说,要不是你回来那么慢,我们两个会被那个人渣打吗?”李奇拍了拍袖子,活动了一下胳膊,他刚才被保镖压在地面上,胳膊被反拧着到现在都十分不舒服,他坐到王智身边,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酒瓶,刚送到嘴边发现酒瓶子完全空了。“我靠?周遇不是人吧。真的全喝完了?”李奇把酒瓶往桌上重重一敲,揉了揉鼻子,朝贺初指了指:“你倒是把他扶起来啊,他可比我惨多了。”“扶个屁,又没被真的打,还矫情,他自己乐意瘫着。”说着他还是将贺初架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喂,傻了?”“你等等,”李奇扑到王智背后:“你的意思是你刚其实都看见了是吧。我靠,那你他妈怎么不过来救场?见死不救还是兄弟吗?”“我这不是看见有人英雄救美来了么?”王智挑了挑眉,“这样了我还过来破坏别人好事干嘛?”“你闭嘴。”贺初坐起来,伸手抖了抖自己的衣领,他的领子全被酒打湿了,沾在身上黏黏的简直难受到了极点。“你还有心嘲笑我?刚才那个人是周遇。操……我从开学到现在建立的良好形象全毁了。”他的酒已经醒了大半了,可是想起周遇忽然出现,他还是忍不住一哆嗦。“就你这样还有良好形象?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建立这种不存在的东西的?”“我他娘的每天不抽烟不喝酒,上课连游戏都没打过,天天当着他面儿写作业呢!整个儿一三好青年,这一个月抽的第一根烟居然还是从你这摸的。我要是在学校抽了,他坐我旁边一闻就知道我干什么了……”贺初皱了皱眉,又不耐烦的扯了扯衣领,骂了一声:“我靠这衣服怎么这么恶心,你这有没有多的衣服给我来一套,再穿下去老子要吐了。”“哪来的衣服给你?工作服,穿吗?”“你滚。”“王智,你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吗?”李奇浑身都难受,也不避嫌,直接趴在王智背上,一条胳膊松松的在他脖子下面晃着。“哪个?刚才救美的小朋友?”王智想了想刚才那位“小朋友”的“风采”,又结合了贺初的反应,嘴角抽了抽:“不会就是你们之前说的那个……周遇吧?”“哎呦,这么有眼力见。就周遇,贺初心心念念的那位。怎么样,帅不帅?”“个儿挺高的啊,身材也不错……还挺白,其他的没看清楚,喝酒也挺猛的,我喜欢。王智想起周遇的背影,舔了舔嘴唇。“你喜欢他干什么!那是我喜欢的人你滚边儿去。”贺初在学校听见别人把周遇和“喜欢”两个字挂上边都能气一整天,现下听王智一提瞬间火气就上来了,直接抬起一脚就踹了过去。“我靠你别踹。我西装贵着呢!”王智一把将贺初的腿甩到沙发下面去,万分嫌弃的拍了拍自己的裤腿,“我就说说喜欢怎么了,你不都把你好感度败光了吗,追不上还不准我试试?”“谁告诉你老子追不到周遇了!我告诉你我下个月就能把他追到手!”“逗你玩儿呢,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王智将贺初搂了一把,笑道:“是不是酒都被吓醒了?所以你准备怎么把人家追到手?人家今天可是来救了你的场子哟。”“不知道。我……”他话还没说完,听见舞台方向尖锐的一声响,当即骂道,“我操!有病吧!”“你……你下去。我……给大家唱一首《you are not alone》……伴奏。”贺初正欲再骂,忽然听到舞台上的噪音制造者出声,当即怔愣。舞台上的灯光此刻已经熄灭,乐队的人都隐藏在黑暗里,只有一束不甚清明的光线照着周遇的方向。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那细细的光线里,眉眼更加模糊,只能隐约看见他那略显凉薄的唇轻轻地开合。“another day has gonei’m still all alonehow could this beyou’re not here with meyou never said goodbyesomeone tell me whydid you have to goand leave my world so cold”贺初再说不出话来,满心满眼都是台上那个微微摇晃的身影。他的声音低沉而喑哑,不似常人醉酒以后那般说话含糊,他吐词清晰而不缓不急,只在台上轻轻哼唱着。他没有明显的台风,好像他只是往那随意一站,随意哼唱,都能成为舞台的焦点。这是贺初第一次听周遇唱歌。他穿着黑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配好了相同色系的皮鞋,却配着银色的领针和袖扣。他并不打理他的头发,习惯性的将五官隐藏在黑暗中。他的整张脸只有高挺鼻梁和刀削一样的下巴暴露在光线里,领针在灯光下微微闪烁着光芒。仅仅是这样,就让贺初移不开眼了。贺初知道周遇的家境绝对是富有的,不然周遇不会有这样的气度和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清冷的气质,但即使他的家境富裕,又和贺初这些标准的富二代们有所不同。贺初他们从小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习惯了风风火火的过,他给人的感觉是不骄不躁的,甚至在外人看来是有些“遗世独立”的。他的声音悠长,手指牢牢地抓着麦克风,像是要拼命抓紧什么东西一样。贺初想,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清这个人了。因为他有太多自己看不见的东西了。但是应该也就是这样,自己才会莫名的喜欢这个人。“我……我去,这居然是周遇。”李奇也是看呆了眼,完全说不出话来。“whisper three words and i’ll come runnin’and girl you know that i’ll be therei’ll be thereyou are not alone”周遇的声音唱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乐队舒缓的伴奏。贺初看见周遇将麦克风小心的立好,朝台下打了个手势,径直下台,再不逗留。然后台下忽然就爆发出了一阵掌声,伴随着女孩子们的尖叫。“我等会回来。”贺初看见周遇的身影往酒吧门口移动,撂下这句话就急匆匆的跑了,连衣服都顾不上整理,他在人群中穿行,脚步还有些不稳,待他到门口时,看见周遇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这是……于敬州?贺初皱了皱眉。看见那个人想要搀扶周遇,周遇摇摇晃晃的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站在原地缓缓的蹲下了。原来他是真的不喜欢别人碰他啊……他是胃疼了么?“周遇!”他快步走到周遇身边,看到周遇抬起头,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他。这个姿势显得他有些弱小和无助,眼睛里还泛着点点水光,贺初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半晌,周遇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撑着膝盖站起来。结果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朝前扑去,整个人就要撞上贺初的胸膛,贺初手忙脚乱的把他扶起来,周遇又甩开他的手,眯了眯眼睛似乎在辨认他是谁。“是你啊,干嘛?”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慵懒,说完话他舔了舔嘴唇,抬起下巴藐视贺初。他这样的神态让贺初想到了一种生物----猫。贺初简单的跟于敬州打了个招呼:“学长也在?”于敬州微微一笑:“马上放假,恰好你们考完试,带阿遇出来玩一会。不过他有点喝多了,你有事的话可得趁早,我一会还要送他回去。”谁知周遇听到这话反应却极快,他转了半圈面对于敬州,含含糊糊的说:“回哪?我才不回去,你、你别想把我送回那个鬼地方……”于敬州朝贺初抱歉的笑了一下:“这不,都发酒疯了。”“我才没有发酒疯,我醒着呢。我今天就是……就是高兴,兴致好。”“别闹,赶紧跟我回去。”“啧,你今天居然催我。”周遇像是有点不高兴了,皱着眉。“今天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家。”“行,那你等会,我同学找我呢。”他朝于敬州摆了摆手,于敬州会意,转过身去等他。周遇其实知道自己今天大概是真的有点玩脱了,以前他喝多了只会一个人默默地坐着,有时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想到了什么,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流泪。今天也许是酒吧的环境太过嘈杂,他的思维也活跃起来,就是想放纵一下自己。但是为什么不受控制了?是因为今天贺初在的缘故么?“今天……谢谢你。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三号……”贺初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在考虑接下来怎么开口,他想着周遇今天看到他在外面是这副德行,按他的个性大概会对他避之不及吧……“三号你还出来吗?”周遇站在他面前不动了,只盯着贺初使劲看,看着看着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起来,又有一些之前的味道了,他垂下眼睛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五号吧。”其实周遇这时候的酒有些醒了----被胃疼疼醒的。胃疼都快把他疼醒了,估计是要进医院的,三号肯定回不来。他对刚才的事情还有点印象,他闭了闭眼,努力压下胃里的不适感,又对贺初重复了一遍:“五号早上九点欢乐谷见。”说完他不等贺初的回复就转过身去朝于敬州走去。走了两步周遇这下是彻底醒了,他皱着眉,伸手搭了一下于敬州的肩膀,小声道:“去一趟医院……”“好。”贺初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应了一声,“那说好了。”他也不知道周遇听见了没有,只是背对着贺初冲他挥了挥手。下一刻他的背脊就微微弯下去了一点,贺初想过去看看情况,可于敬州已经带他上了提前就约好的车上去了。车窗上贴了黑色的膜,昏暗的光线里,贺初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被隔绝在他们之外。他等车慢慢开出了几步才走上前去,看见那辆车丝毫没有犹豫的驶出了小巷,然后转弯,彻底消失在贺初的视线里。他吸了吸鼻子,好像空气里还有周遇刚才停留片刻时留下的味道。可视线里只剩下了汽车远去时带起的淡淡的烟尘。作者有话要说:小饼干的妈妈要出场啦。第18章三号上午出门的时候,周遇才想起来,自己那天晚上似乎是和贺初改了时间。他的胃还在隐隐作痛,那天晚上他上了车就直奔医院,医生直接给他安排了洗胃,还把他留在医院挂了两天的水。“啧。”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又喝多了。”果然不该强出头。可是他看见贺初被欺负了就觉得心里有些膈应,好像自己不去帮忙就对不起他自己一样,但是其实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有什么。可是贺初是他同桌啊,他怎么能看着人欺负他呢?他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还是没有想明白自己那一瞬间为什么就没控制住,帮贺初挡下了那两瓶酒,现在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的。怎么算都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那两天他躺在医院里,跟自己说他去出那个头只是因为同桌的情谊,充其量是回报贺初以前对他的照顾,但是他心底的最深处其实有一个想法,浅浅的出个芽,不痛不痒的搔刮着他。让他的内心时时刻刻都受着动摇的折磨。不如就早点认清现实吧,骗得了别人,你总是骗不了自己的。他这样对自己说,可是心里却好像有另一个人在抗拒着这样的想法。他忽然有点难受,甩了甩头。那天他酒醒之前,其实很多记忆都有点模糊了,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喝了个天昏地暗,分不清东南西北,似乎……似乎还发了酒疯?似乎是抢了人家乐队的场子,上去唱了首歌?“嘶……”那他是怎么跟贺初正常对话的?哦对,自己最后被胃疼疼醒了。想到这里他觉得万分尴尬,好久没喝过酒了不说,一喝酒就发酒疯实在是太丢人,最丢人的是这种场面居然被贺初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