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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1 / 1)

他们两人,一个拖着百斤墓碑,一个腿脚不便,路上却是和谐在了一起,步伐相当。两人离去的身影逐渐模糊,成钰情不自禁地想要跟上去,却觉得眼前一黑,他又回到了识海之内。这段记忆并未结束,连同陈清酒与柳岸的相处,他也是以明弈这个第三者的身份,看不清楚。还有好多事情,就比如柳岸消失之前,那句‘清酒’是如何而来,难道当时颜既白也是个糊弄世人的假身份,还有,柳岸死时,陈清酒是早已离去,还是眼睁睁看着他冷掉了……这些他都不知道,直觉告诉他,那人快醒了,成钰不能再留在此处,否则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成钰一手扶额,头疼稍减,他便十指捏诀,识海翻涌,在这之中,成钰却眼尖地瞥见了一处黑暗。那依旧是一段记忆,成钰下意识地跃去,而后伸手,只可惜他指间还未触及那团黑雾,一层金色符文便将其圈起。什么记忆,竟要封印起来?只是成钰还没来得及多想,一阵刺痛传来,紧接着他神思混乱,魂魄已然回体。☆、第二十一章头上的剧痛倒是可以忽略不计,浑身上下却犹如车碾过一样,骨头都好似碎了个彻底。成钰左手刚扶上额头,手腕便被人抓住,一阵冰寒刺骨。他偏头就撞入那双浅灰色眼中,顿时一个激灵,绕过陈清酒翻身下榻,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边,也不说话。好在陈清酒也没同他计较起来,起来下榻,不发一词。如此这般,成钰越发难受,他倒是宁愿这人对他打骂,也不要冷眼相待。可成钰知道,他不会如此。“哥哥……”成钰率先开了口,神色黯然,“我可能要去墓室一段时间。”陈清酒沉默片刻,轻道:“好。”成钰所有臆想灰飞烟灭,他看着陈清酒的背影良久,才无知无觉般地垂头错过他离去。他近乎偏执地想:“反正什么褚钰柳岸的都死透了,兄长只是暂时看着他呕气,躲一段时间,什么事都不会再有了。”他这一躲,便是三月有余。成钰回上山时,已经很晚了。繁星满天,那人便趴在长榻上睡了,他的身边已经围了许多蚊虫,但不知它们是找不到好的下口点还是在害怕犹豫什么,陈清酒浑身上下也没见被虫咬出了包。陈清酒头枕着胳膊,脖子下还压着枕头,榻上随意扔着一本书,成钰先从屋里取了毯子给他盖上,顺手捞过那本书,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繁难复杂的经文,看一眼都让人头疼,实在是催眠安神之要药。后来这本书他便经常见陈清酒趴着看,更多时候那人还是清醒的,而自己前脚一进门取个东西,后脚再出门就见那人睡得安稳,助眠效果也是好的没什么了。久而久之,成钰便养成了习惯,不管他在不在外面睡觉,出门之前都得把毯子给放在外面。掖好了薄毯,成钰又回屋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包艾叶,出来时还顺了一把蒲扇,他将艾叶点在睡椅旁边,再回头搬了个小板凳坐下,用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人扇着风。如此贤惠如老妈子一般的存在,也是没谁了。东方既白之时,成钰便放下蒲扇,下山走了一趟集市。陈清酒寻常睡觉的时间比较长,大白天几乎也是在睡觉,晚上一般没人吵的话就睡到日上三竿,偶尔能在清晨睁个眼,也是到了日上三竿接着睡,要一整日都清醒的情况,成钰屈指都数不了,时间长了,他总有一种混吃混喝加等死的复杂心情。午饭是在陈清酒醒之前做好的,两碗米饭三个菜,成钰完全是卡时间叼着筷子走了出来,他将米饭放在石桌上,再回头端菜出来时恰逢那人洗漱后出来,成钰仿若无事,道:“哥哥出来了,那便过来吃点东西,我也不知道哥哥喜欢吃什么,便随便做了几个小菜。”他贤妻良母一般地将碗筷递了过去,道:“做了麻辣豆腐,糖醋排骨和酱烧茄丁,哥哥先试试口味,我日后再改改……哥哥?”他抬眼望去,只见其人又趴在了石桌上,一身慵懒。成钰:“……”一顿饭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了。打理安好后,成钰还没回去墓室,谢思温又跑了过来,手指捏了一封信――这鬼画手好像突然发现了一个更适合他的闲业。来信的是大若墟清修谷十九,找的人是成钰,且先不论十九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谢思温坐在成钰旁边,咸鱼不怕死地调侃道:“时至乞巧,佳人有约,小友,你艳福不浅啊……”他今日这身皮囊不知哪里着墨过重,且香料没添足,成钰闻着一鼻子墨臭,恨不得将人踹进阴沟里刷洗刷洗。不搭理旁边揶揄的谢思温,成钰将信纸翻了几下,确定是十九找他没错,而且约的日子竟是在乞巧节当日。成钰不至于如此自恋到以为十九约他是为了些风月小事,一来,他们二人不过数面之缘,话也没搭过;二来,就算十九有事相求,论交情也不该找他。他一方面百思不得其解,一方面又需要前去赴约,正苦闷着该如何给自家兄长解释才不会产生误会,一转头,就看到他家兄长合着经卷,长身玉立。压下了心中的兵荒马乱,成钰就像刚爬上墙面的红杏,还没冒出墙头,就被人扼住了命运的喉咙,一口气卡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半晌,他才客气道:“哥哥,起来这么早?”陈清酒偏头,看着他略显局促不安的样子,手下动作一顿,半晌才吃力地哑声道:“是要,下山,了?”成钰颔首点头,放下了手中东西,陈清酒走了过来,“先前,口诀记住?”“是。”柜山有结界封山,连谢思温都是得了陈清酒的一滴血才得以进出自如,这入山法诀,成钰早都熟透在心。“那,走吧。”成钰不语,他先是毫不犹豫地走了五步,继而回头,身后人还在竹屋门口站着,那双眼睛始终无情,见他忽然转身,也不说话,面上依旧平平淡淡的。成钰心中的弦波动不安,叫他神思有些恍惚,可似乎是跟着陈清酒时日久了,他也能炼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可怕性子。是的,可怕。他完全不知道这个与他日日相处的人过去经历了什么,才能达到这种异于常人的平静,可时间却真的沉淀出这样一个和死人没有区别的存在。须臾,成钰叹了口气,“哥哥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的吗?”面前人迟钝地摇了摇头,随后似乎又是想起了什么,便又提醒道:“你,早些回来,就可。”他这句话平平板板地说出,与叮嘱一词死活搭不上边,但成钰心中却松了口气,而后转身下了山。谢思温当了回信使,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地盘上摸爬滚打,柜山结界十分繁复,再加上此地几乎死山一座,半分灵气也无,寻常修炼人士都不会来,何况那些平平常常的老百姓。走过空坟,去扬都便容易了许多,成钰到时,天色已经昏暗,街上人来人往,好不容易才挤到约定地点。十九遥遥看到了他,先招着手。柜山山巅,夜间的风凉凉吹着,山崖处坐着一人,面无表情。发间的木簪突然毫无征兆地落在了地上,陈清酒原本束起的墨发尽数落下,竟已是铺了满地,云雾过后,一男子轻飘飘的身影浮现而出,他同陈清酒并排坐下,伸手在陈清酒面前晃了晃,冷声问道:“还看的到吗?”陈清酒回头,双目无神,一只手在空中虚抓了半晌,那人才一脸不耐烦地将自己衣袖递了过去,“给我先回屋子里去。”“木灵。”陈清酒不动,偏头视线也不知看向了那一处,问道:“下面放天灯了吗?”木灵正襟危坐,看了眼那黑漆漆到无一点星光的天空,没好气道:“放了,熠熠生辉,无与伦比。”“哦……”他松开了抓住木灵衣袖的那只手,空洞地视线落在了远方,这样子倒让旁边人心生些许罪恶感,“你就这样安心放他下山过那劳什子七夕?”陈清酒迟钝地偏头,“你说,什么?”“……”木灵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丫是瞎不是聋!”陈清酒怔然许久,这次终于摸索到了那只手,想要说什么,却越想越想不出来,最后只能垂下了头,任由那一头墨发盖住了脸,当真是生无可恋。“久禁囹圄死,难消泼天仇,纵有丹青客,百年不得归。”“你活该。”木灵一肚子火被堵住,哼唧一声,收起他那尖酸刻薄样,改了语气,“来,给我看看,你这是喉咙是不是快要废了。”陈清酒张了张嘴,只觉得咽喉处阵阵清凉,木灵声音缓了下来,“我听你近日说话越发累了,要实在疼的很就以纸笔代之。”陈清酒摇头,木灵毫不客气地拍了他一掌,呵斥道:“不疼个鬼!你再这样下去,往后成个哑巴看谁伺候你,混账东西,你也不瞧瞧,哪里的道侣是你们这两模样,知道的说是情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情敌!”陈清酒点头,面对这样雷打不动的人,旁人再怎么火气大也得偃旗息鼓了去,木灵一摆袖,不再看他,一脸郁闷,“陈清酒,我要是你我就直接告诉他自己是什么心思,什么心意了,万一你对他的心意也是他对你的心意呢?”“……小。”“是,小。”木灵讽刺一笑,“十六七岁的懵懂少年,不比您老,是活了几百年的王八鳖。你说你同样是从十六七走过来的,不至于在地下埋了上百年就木讷起来了吧?他这个年纪,玩性最大,却偏偏跟在你这人身边,人世间美艳如云,他这人又是生得个相貌非凡,你真当人是你这吃斋念佛的和尚了?放着活人不睡,守在你这死人跟前?”木灵这厮嘴巴向来毒的很,顿了顿,又忙摆手纠正了自己说过的话,“哦,不好意思,我说错了,你丫现在连死人都不算了。”“活了几百年,到如今什么都不懂,儿茶当年是怎么看上你这个蠢货的,你们这种玩意儿,都是深情起来就眼瞎……”陈清酒:“……”木灵老母亲般地叹了口气,闷闷道:“你当真不打算与他说一说?”“我不愿毁他。”许久,陈清酒才斟酌出一句话,“那些人藏着什么心思,我都不知,三百年前,我为灵均仙主时,他便散尽修为保我性命,三百年后,我什么都不是了,怎敢再用性命来担,而且……”陈清酒顿了顿,眼神涣散,表情木然,“我发现自己对他其实没多大的念想,我已经记不得他当年是个什么模样了,唯一的记忆只告诉我,他骗过我,是个骗子。”“月见曾说,今生所慕未必再是前世人,而同样的,前世所慕,今生未必再是他……”陈清酒道:“我如今只知道,他骗过我,我恨他。”他骗过我。这句话仿佛是一道魔咒,已经压过了陈清酒心中所有的情谊。早前见过柳岸后人时,陈清酒心神大伤,但归根究底,却是因为当年旧事重提,又让他想起了那个人。“别说话了。”木灵皱着眉头冷斥一声,身旁人似乎是被吓到了,抬手指了指嗓子,摇头不再言语。半晌,木灵才沉着脸,斗胆将这哑巴瞎子半拖回了房子。☆、第二十二章“儿茶,真是抱歉,这几日实在是忙,师父也是看在今日七夕才给我们放行,还麻烦你大老远过来了。”十九从他手里接过一大堆东西,挂着揣着,“本来阿大说过来帮忙的,没想到他临时被师父吩咐其他事情了。”“无事。”见十九拿的困难,成钰又将几条绳子给她在身上捆绑结实了,“方巧我也得带些东西回去。”“哦,是嘛……”十九撅着嘴,微微颔首,脚尖在地上蹭了蹭。“若是没有其他事,那我便先告辞了。”成钰合着礼仪一拜,刚一转身,十九便犹犹豫豫地叫住了他,“儿茶,那个……”他转身,十九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那个,今日来其实是为了阿七的事情……他之前不是留在清修谷嘛,太子山的时候你也见了,还说要你和他修行什么的……”成钰淡淡地看着她,见她说的结结巴巴,神色平静,“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啊呀!”十九一跺脚,急道:“就是这样,清修谷有一个规矩,若里面的人不再入谷,便要做批注,将名字留下来给后来人用,然后阿大不是之前称他为‘一百零八’嘛,等人走后,阿大去找师父做批注时,却听师父说……那段时间根本没有那样一个人送进清修谷为徒!”成钰这次算是懂得十九是什么意思了,他道:“兄长不会害我的。”十九方才一边说着,一边留心成钰的神色,这下左右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她自觉有些尴尬,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也并非是这个意思。阿七他虽是不动声色地进入了清修谷,但那么长时间也没有做什么坏事,我今日这么问,其实就是担心他,也担心你。他似乎嗓子不太好,在清修谷与我们交流都甚少,所以我们也不了解他,但那个人却总爱一声不吭的消失,让人担心,你既然现在认他做了义兄,那就多留意些,别让他乱跑,要,要真是一不小心被抛弃了,来清修谷也无妨。”成钰看着她,忽而笑了笑,再次一拜,郑重道:“多谢十九师姐提点。”十九挠着头,还不知道她这几句叮咛怎么就变成了提点,那个翩翩少年郎已经远去。柜山的小竹屋灯火通明,正堂内点着长明烛,成钰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偏侧的房门,借着窗外的明月,看清了榻上沉眠之人。皎月温润了他的棱角,连那眉宇之间都是暖意,成钰将他的碎发拨了拨,坐在榻前看了许久,才轻笑一声:“睡得这般死,被旁人抬着埋了去怕也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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