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在受害者的选择上，虽然前六名死者都是c市的高官权贵，但他们都与核污染有关，说明凶手是在肃清当年给c市所有市民套上颈索的刽子手；而这名凶手杀害的却是与核污染完全没有任何关联的章杰，即是说他们极有可能有个人仇怨，或是凶手为了发泄自己对上层人士的怨恨而随意找了名受害者。只是为什么他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杀害章杰？凶手是在向警方示威，还是有冲动控制障碍？“确实，而且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易云昭无比笃定地说。“凶手是谁？”朱警长有些惊讶。“昨天我们在六阳街的游艇停靠处遇到一个来自c市的码头工老黄，他对c市来的官员带有极大的敌意，很可能他回去后想不过，才杀人泄愤！”易云昭的鼻翼扩张，表情愤然，“我已经让刘警官先将他暗中监视起来了。”柏皓霖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经过分析后，他并不同意易云昭的看法：和他们的交谈中，老黄虽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慨，不过知道警察是在打听谁暗杀了当年与核污染有关的相关人员后，那极不自然且做作的掩饰，说明他心思单纯，好恶明显，很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他在c市的时间不短，非常了解当年核电站修建一事，自然也知道才三十岁出头的章杰与此事并无干系，犯不着对他下手；与老黄的谈话了解到，他有家室、有妻儿，也知道了杀害六名死者的凶手手法隐密，就算他要模仿杀人，也绝不会用这种激进、残虐，会将他暴露在警方视线下的手法。“很好，我们先找他了解情况。”朱警长道。虽然柏皓霖并不认为老黄是凶手，但的确是在与他聊完后的晚上，章杰就惨遭毒手，极有可能他将他的负面情绪传递给了真凶，所以有必要问清楚他是否跟他人提过此事。正如易云昭所说，刘警官一直监视着老黄的动向，老黄每天十点就会到六阳街的游艇停靠点干活，今天也不例外，所以当朱警长一行人找到老黄时，他正在清扫一艘游艇，当看到警察来找自己时，老黄嘲讽道：“怎么了？警官，说几句话就要吃牢饭了？”“老黄，三阳街的章杰议员，你认识吗？”刘警官没理会他，先发问。“c市政坛的新星嘛，我认识啊，只是他不认识我而已。”老黄虽住在尾阳岛，对家乡的事依然比较关心，章杰近期频频在电视上露面，老黄自然知道他，“他怎么了？”他面露疑惑。“昨天晚上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两点，你在哪？”这是章杰被害的大致时间。“睡觉啊！还能干嘛？”老黄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也警觉了起来，“你们突然问我这个干嘛？”“有人能做证吗？”朱警长没理会，继续问。“我们是集体宿舍，我们宿舍里的另外三个人都能做证！”老黄有些生气了，“你们盘问我这个到底想干嘛！！”“你的说辞我们会核实的。”朱警长说这话的时候，他身后的几名警员已经去找老黄的室友了，“昨天，我们的警官找你谈话后，你有没有跟谁提过？”“我跟几个朋友每天晚上都会玩牌，玩牌的时候说了两句，到底怎么了？”老黄有些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姜兴诚死了吗？”因为警方反应迅速，章杰被害的消息并没有外泄，大家只知道他家出了事，被警察封锁起来，所以老黄不知道章杰已死。“死的不是姜兴诚，而是章杰。”朱警长紧盯着老黄的表情。听到这个消息，老黄大吃一惊：“什么？！为、为什么是章杰？他是怎么死、死的？你们是怀疑我？我可什么、什么都没干啊！”他急于表明心迹，以至于因焦急有些结巴。“我们需要你提供知道你和警官谈话内容的所有人员名单！”多年的刑侦经验告诉朱警长，老黄应该不是杀人凶手。“好的好的！”老黄连连点头，“但他们应该不会去杀人啊！我们都只是说说，逞口舌之快，谁会真的去杀人？”“他们有没有杀人，我们会调查清楚。”朱警长厉声道，“但如果你有一点隐瞒，我们会以谋杀罪的从犯起诉你！”老黄惊骇不已，将昨天自己对c市核污染一事发牢骚时所有在场人员名单给了警方，差不多有十人，更糟糕的这些人有没有再告诉其他人很难说，不难想像，疑犯名单会越来越长。第692章柏皓霖思量了一会儿，向朱警长提出建议：“朱警长，嫌疑人很多，不防我们试试‘请君入瓮’的方法？”“怎么说？”朱警长手下只有四名警员，再加上易云昭和岛上的驻警，也不过八人，尾阳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更何况我在明，敌在暗，要想在那么多人中抓出嫌疑人，一时半会儿不易办到。“我们演一场戏：在找嫌疑人问话时，告诉他们，我们在凶器上找到了一枚指纹，请他们自愿提供指纹进行比对，洗清嫌疑。”柏皓霖道。“你的意思是，不愿意提供的就是凶手？”“不一定，有些人会出于对自己隐私的保护不愿提供，所以我们同时要放出口风，明天将全面封锁尾阳岛，所有船只、飞机离开本岛都需要先向警方报备。”“明天？这是暗示凶手他只有今晚可以逃走？”朱警长已经猜到了八、九分。柏皓霖点点头：“我们人手不够，所以在今晚之前就要先禁飞所有的私人飞机，只留下一个港口自由进出。”“就像凶手一样，将受惊的老鼠赶到唯一的出口。”朱警长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从章杰被害的现场来看，凶手性格暴戾、冲动，有控制阻碍，哪怕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很可能是陷阱，他也会心存侥幸，抱着一丝希望钻进我们为他准备的笼子。”“行，我交待下去。”朱警长拿出手机给下属们打电话。想要抓住杀害章杰的凶手并不难，此人与杀害另外六名受害者的凶手不一样，他没有耐性，沉不住气，这样的性格特质会加速他自取灭亡。相反，真正棘手的是如何尽快揪出在尾阳岛四年间暗中杀害了六人的连环杀手。柏皓霖的直觉告诉他，姜兴诚是破案的关键！从上次他们找他时，他的态度来看，他很可能知道什么，只是此人行将就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不过他的护工小汪在与他们谈话中出现了语言和肢体表达的冲突，也许他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想到这，柏皓霖向姜府走去，这次，他告诉管家李女士自己想再见见小汪，李女士虽然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也没说什么，可能她的职业已经让她习惯了不问为什么，在将柏皓霖领到小汪的住处后，她就掩上门出去了。第693章小汪见柏皓霖再次来访，并没有太多的惊讶，相反，他处之泰然：“警官，找我还有什么事吗？”“章杰议员，你认识吗？”柏皓霖单刀直入----在他看来，小汪才来两年，年纪较轻，而且与他之前的谈话来看，他虽然极力隐瞒了自己对c市修建核电站的负面看法，但他的肢体语言却毫不避讳地控诉着不满，所以他想利用章杰的死，再次试探小汪。“听说过，不过没见过面，更别提认识了。”小汪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昨晚被人杀害了，”柏皓霖观察着他的表情，“而凶手杀害他的原因就是因为c市修建的核电站。”“什么？不会吧？”小汪激动得腾然而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章杰应该是新晋议员，当年修核电站的事跟他没有关系啊！”“当然没关系，但凶手根本不在乎！c市的核电站项目虽群情激愤，但凶手在意的不是为民除害，而是满足自己杀戮的欲望，对象是不是真正参与核电站项目的官员根本不重要。”柏皓霖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不不不不不，不可能！”小汪连连摇头，随即反问，“章杰是怎么死的？”“死因很重要吗？”柏皓霖从小汪的反应，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小汪的确知道些什么，只是他刚来两年，那六起连环杀人案应该不是他做的，至少不是他一个人做的，恐怕小汪应该是充当了学徒的角色，既然如此，只能通过他来引出那名连环杀手，所以现在柏皓霖要做的，就是挑拔他们之间的关系！“警匪片不都是这样的演的？死因、动机和不在场证明是破案三要素啊！”小汪极力让自己冷静，他的回答也令柏皓霖抓不到明显的漏洞。“章杰的死因虽与以往的受害者不同，但案发现场却放置了一朵芙蓉花。”柏皓霖故意用了“受害者”而非“死者”，是为了让小汪有所共情，“所以我们判断是同一人所为。”听了柏皓霖的话，小汪虽然没有接腔，但他的眼神往下又随即看向旁边----目光游移、不敢直视说明此时他心里充满了内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芙蓉花是c市的市花吧？你在c市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应该很清楚这个。”柏皓霖故意将话题导向对他更加有利的方向。“你是在怀疑我？！”小汪警惕地反问。“你刚来两年，而第一起谋杀案是在四年前发生的，我想这应该与你并无太大关系。”柏皓霖没有正面回答小汪的问题，相反还引起他的暇想，“只是你跟在姜兴诚身边，有可能已经发现了一些线索，自己却不知道。”“比如？”小汪并没有放下戒备，他的肢体语言还呈防御状态。“比如岛上什么地方有芙蓉花。”柏皓霖道，“芙蓉花的花期是8-10月，几名受害者死于不同的时间，他们的案发现场却都放置了一朵盛开的芙蓉花，所以我想一定有什么地方栽培吧？”关于这点，之前易云昭已经调查过了，尾阳岛上有一个大温室，里面栽培了上千种鲜花树木，以至于鲜花常年盛开，树木枝繁叶茂，而这个大温室任何人都能进去，没有查到可疑之人。第694章“四阳街有一个温室，里面就有芙蓉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小汪简短地回答。“是吗？如果不是这起案件，我还真不知道芙蓉花长什么样子呢，”柏皓霖自嘲地笑了笑，“在很多人看来，除了一些辨识度很高且常见的花，比如玫瑰、康乃馨之外，其他的都长得差不多呢，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茶花什么的。”“怎么说也是c市的市花，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小汪的神经更加紧绷了起来。“所以凶手是c市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柏皓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你认识其他c市人在尾阳岛上工作，可以轻易拿到管制药品，又对核污染一事极其不满的人吗？年纪应该比你年长一些，在这里的时间应该在五年以上。”“没有。”小汪斩钉截铁地回答，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正常的情况下，当人听到这么多条件时，都会下意识地将自己身边的人进行比对，即是说他们在回答问题前会有所停顿，而小汪在柏皓霖话音刚落就急切地做了回答，说明他身边不仅有这样的人，他也十分清楚此人做了什么。柏皓霖再次肯定自己之前的怀疑和猜想是正确的----小汪是这起六起连环杀人案的共犯！哪怕他没有亲自下手，他也极可能对真凶提供了帮助和掩护！关键是如何从他嘴里获知真凶的身份？按正常的程序，柏皓霖应该将他的发现告诉朱警长，朱警长会对小汪严加刑讯，想办法撬开他的口，但柏皓霖并不想这么做，在他内心深处，他非常认同那名连环杀手的做法，不，甚至说有些钦佩----这四年间，他潜伏在黑暗中，将给c市造成核污染的罪人一个个除去以替c市的受害者讨个公道！在黑暗中行光明之事，这不正是柏皓霖一贯的做法吗？那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斥责对方？如果是平时，柏皓霖很可能会将自己的发现隐而不发，默默地退到幕后，静静地当一名旁观者，甚至可能会引导警方放弃调查，但现在情况不同了，章杰的死让他感觉到事情已经开始向扭曲的平面发展----有人在效法此人的做法，甚至以残杀无辜者为荣！这让柏皓霖感觉到，一旦将审判权交给普罗大众，只会将社会推向无比罪恶的深渊！因为人人都可以打着正义的旗号去杀人，人人可以心安理得地对他人提出制裁！人人都可以自以为是地站在所谓道德的制高点去伤害他人！最终人人都将成为搅乱整个社会安宁的刽子手！对此，柏皓霖处在深深的矛盾中，章杰的死虽不是这名连环杀手直接造成，但也说明他无法掌控的黑暗已经开始往外蔓延、侵噬，人心太容易深陷于黑暗，因为罪恶产生的快感会迅速吞食道德、良知，扑灭光明的火种后，只会带来更加无尽的恶黯。就在柏皓霖站在左右摇摆的天平，举棋不定时，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是秦思烨打开的：“皓霖，刚刚江医师打来电话，她已经为那个被箱形水母刺死的电视台台长做完尸检了。”“怎么说？”柏皓霖站起身，暗暗希望这具尸体可以帮他们尽快确定凶手的作案手法。“的确是死于箱形水母的毒液攻击，只是----”秦思烨拖长了声音，同时听筒那头传来她查看ipad文件的翻页音。“只是什么？”柏皓霖追问道。“江医师发现死者的胃壁发炎，便做了更加详细地解剖。她判断，箱形水母并没有攻击死者，而是死者饮下了含有水母毒液的胶囊。胶囊壁提供了时间缓冲，死者下水后，胶囊壁被胃液腐蚀，释放了里面的箱形水母毒液，毒液攻击其心脏，令其身亡。”秦思烨的语速平稳，应该是念着江医师的尸检报告。第695章“能提供死者饮下胶囊的时间吗？”柏皓霖没有离开，而是故意在小汪面前问。“应该是死亡前的2-4小时之前。”秦思烨答道，“云昭准备去询问死者的家人、死者当天的时间安排，也许可以缩小嫌疑人。”“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柏皓霖挂了电话，他在打电话时，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小汪，只见他双手紧握，右手的食指不停地摩娑着左手食指的指腹----这是一种安慰行为，以消除紧张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