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气劲掀起狂风,屋内陈设尽数翻倒在地,阮霰站稳身形,色泽浅淡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原箫寒,冷声道:“你发什么疯!”原箫寒回望阮霰,眼底渐渐泛出赤色:“你就回答我这个?你就回答我这个?”“你自己数一数,这是第多少次抛下我走掉?”“我说扔就扔啊?阮霰,你可真狠,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是吧?是吧!”原箫寒音量一句高过一句,声线一声哑过一声,他瞪视阮霰,表情狰狞冰冷,胸膛剧烈起伏,像是濒临失控边缘的野兽。他每说完一句,就向阮霰迈出一步,距离仅剩四尺时,阮霰抽出了刀。锋刃上的光芒映入眼眸,阮霰敛下眸光,道:“你冷静一点。”“你拿刀对着我让我冷静?”原箫寒冷笑一声,伸手抓住寒刃,往前又走了一步。刀尖抵上胸膛,再近半寸,就能没入血肉。“你以为,你拿刀对着我,我就不敢过来了?”他低哑笑起来,语气阴森。没人注意到阮霰手指颤了一下,他盯着原箫寒,“你疯了?”“对,我疯了。”原箫寒依旧在笑,笑完沉声怒吼,“你在别的男人家里,拿刀对着我,我能不发疯?”阮霰闭了一下眼睛,深深呼吸过后,再度睁开:“你清楚这是什么时候,也知道我没和他发生什么,我希望你不要说这种气话。”原箫寒表情冷下去:“气话?呵,睡完就跑的人是你,到山庄拿了刀就跑的人也是你,我这些话,在你看来,当然只是气话!”此言一出,阮霰眼底光芒猛地一闪。“到山庄拿了刀就跑的人也是你。”这句话让阮霰突然意识到了某个关键点----刀,原箫寒在乎的是刀。原箫寒之所以接近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刀。但现在寒露天被他拿走了,所以这个人站在他面前,用这种方式进行逼迫。还在瑶台境的时候,阮霰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原箫寒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为什么要事事顾着他、顺着他?自成名以来,阮霰就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他长得好看,武功又好,无数世家贵族、门派势力想拉拢,虽然从小就和人定了亲,但知者甚少,所以从没缺过追求者。这些人求权求财求色求力量,投怀送抱的,欲擒故纵的,死缠烂打的,甚至直接色·诱的,各种各样的手段,他都见识过。一般而言,阮霰会拒绝三次,三次过后如果还缠上来,他就懒得理了。而那样的人,通常坚持不了多久,因为阮霰的冷处理,真的冷得可怕。原箫寒是唯一一个,缠得密不透风并把他吃上嘴的。也是唯一一个,阮霰看不出底的。原箫寒说喜欢他。喜欢这个词,听得太多,但真心的没多少个。阮霰在充满着猜忌和背叛的环境中生活,在他长久以来的认知中,换得一个人的真心,要日复日年复年,点滴相处,积少成多,慢慢将沙石堆成塔。世道艰难、人心险恶,所有的一切都需要经营,信任与依赖从实际行动中得来,不靠空谈,尤其是他们这种从血海最底层爬上来的人。而原箫寒,他从一开始就防备着这人。他没为原箫寒做过什么,从不交付真情,所以这个人凭什么要真心实意对他?凭什么会喜欢上他?阮霰不相信一见钟情,更不相信宿敌才是最般配的人这种鬼话。有几次,阮霰想到可能是因为怜悯,怜悯他卑贱的出身,怜悯他苦痛的经历,怜悯他一直忐忑又低劣地活着,出于此,才对他好。那时候,他忍不住想,多可笑啊。不过现在,这个在他闲下来时,总会琢磨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原来因为是寒露天啊。有了这个结论,这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也更为可笑了。阮霰极快地勾了下唇,又飞速垂下眼睛,掩饰住眼底的复杂情绪。既然这个人是为了寒露天才来的……他松开握刀的手。当----寒露天掉落在地,撞出一声脆响。“那你拿去吧,我不要了。”说完,阮霰推门而去,步入绵绵密密的清冷细雨中。风灌进屋内,吹得满室寒凉。“什么?不----”原箫寒转念便明白了阮霰的意思,愤怒与癫狂的神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底唯余慌乱与紧张。“不,霰霰我不是这个意思!”原箫寒踉跄着追出去,声音沙哑颤抖,“霰霰,我不是为了拿寒露天,霰霰你别走……”素白身影在满是青苔的石径上渐行渐远,倏尔过后顿住脚步,原箫寒一喜,但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就看见他摘下了指间的鸿蒙戒----那是在金陵时,原箫寒强行塞给他的“聘礼”。“不,霰霰,你别这样……”原箫寒哀求着,但话还没说话,只见那枚戒指在虚空里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砸落到他脚边。这个瞬间,阮霰突然觉得胸膛里有了点东西,有些酸。他按了一下心口,蹙着眉想,人可真是奇怪啊,干嘛非要找个伴,让自己时不时糟心呢?雪白身影踱步阮霰旁侧,它感觉到主人的心情,安慰地蹭了蹭他的腿。“走吧。”阮霰揉了一把阿七脑袋,低声道。“圣器的事,要告诉他们吗?”阿七问。“他们不会看不出来,我和蓝臣打的什么主意。”阮霰语气冷淡,声线没有丝毫起伏。沉默片刻,阿七又问:“那拿到圣器之后呢?他们如果要跟着,我们怎么办?”阮霰没半点犹豫,回答它:“不管。”天字七号点头说好,甩了下尾巴,逆着来时的路而去,阮霰跟在它身后,但没走出几步,被一只手给拽停。原箫寒从背后紧紧抱住阮霰,用力之大,像是要把他死死揉进血肉。咚、咚、咚。前胸抵着后背,两颗心脏贴得极近,渐渐跳动成同一频率。“我爱你,阮霰,我爱你……我不是为了寒露天,你也不能不管我,我不许你不管我……”原箫寒把脸埋进阮霰颈窝,声音又低又颤,“如果你一定要离开,就先杀了我吧!”“你还在疯?”阮霰被分不出彼此的心跳声弄得晃了一下神,俄顷扬高音调,语带怒火。“我爱你,如果你要离开,我肯定发疯。”原箫寒道,语气坚定。阮霰脸色变了一下。“这不是威胁,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见阮霰没有动手推开的意思,原箫寒抬手放在阮霰心口前,低声道,“霰霰,你的心也跳得好快,你分明也爱我。”阮霰立刻反驳:“我不爱你。”“你在说谎,你爱我。”原箫寒垂下眼,睫毛扫过阮霰脖颈,惹得对方一阵轻颤,“如果你不爱我,一开始,就不会让我牵着走。”阮霰翻了个白眼。“好好好,你不爱我,你只是偷偷喜欢我。”原箫寒低声说着,察觉到阮霰又想反驳,他抢先一步:“在瑶台境的时候你自己说的!”旋即还补充一句:“但我还是爱你。”“为什么?”阮霰把按在心口的手拨开,转身正面朝着原箫寒,盯紧他的眼睛,低声问。原箫寒笑了一下,眼神温柔:“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阮霰的语气很倔,眼神瞬也不瞬,近乎逼问。原箫寒觉得,如果他再不说出点实质性的东西,这个人可能就要拔刀了。真是可爱得过分,他在心底想着,口上却是很有技巧地将问题抛回去:“那你为什么喜欢我?”阮霰想了一会儿,决定拿当初应付牧溪云的理由来应付对面这人:“因为你太烦了。”原箫寒没好气轻哼:“我觉得阿七也很烦。”“和你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它烦我太久,我早就习惯了。”原箫寒:“……”“阮方意也很烦。”“但他多数时间是在练剑,不会来烦我。”“谢天明……”“天明人很好。”“谢天明人很好,我就很烦?”原箫寒分外不满。阮霰选择闭口不言。原箫寒哼哼唧唧抱住阮霰,边用手指帮他梳发,边亲吻他眼角。他的唇一路往下,贴住阮霰唇角时,轻笑起来:“就算你嫌我烦,我还是喜欢你,爱你。”他抓起阮霰的手,贴在自己胸口,隔着一层衣料,心音沉稳有力。“和寒露天无关,和圣书无关,和什么都没关系,没有理由,找不到根源,就是爱你。”“刚才是我太冲动了,因为我实在太生气,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我很担心你,我害怕找不到你,或者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阮霰眼神颤了一下,打断了他:“我不会死。”“可你会受伤。”原箫寒轻声说着,在阮霰颈侧印下一个吻,“或许你不觉得疼,但我疼得要死。”半晌后,又祈求:“以后别一声不响离开,好不好?我和你一起对付他们,好不好?”雨淅淅沥沥,一遍又一遍冲刷道旁屋前的枝蔓,原箫寒把沉默不言的阮霰牵回房里,用干净毛巾帮他擦去发间、脸上的水珠。过了很久,久到泡好的茶从热到凉,阮霰终于开口。他说:“我不希望你跟来。”“为什么?”原箫寒一怔。阮霰咬了一下唇。他皮肤很白,是脆弱的苍白,嘴唇颜色更是浅淡,他咬得很用力,原箫寒看了就心疼,想说你要咬就咬我吧,这时,听见阮霰回答:“那种情况下,我不希望背后有人。”第七十四章 雨珠如泪不必阮霰过多解释, 原箫寒已然想明其中缘由。他和阮霰当了多年对手,对这个人的过往经历和性格, 了解得相当透彻。阮霰一直是个很“独”的人,鲜少执行多人配合型的任务,惯爱单打独斗,那条让他被列为江湖传说之首的事迹, 便是单刀独闯梁国皇宫, 逼迫梁国国主臣服于陈朝。彼时原箫寒还是北周国相, 针对这件事与下属进行过分析, 得出的结论是:阮雪归不相信别人,他怕被人背后捅刀。那个时候,原箫寒执着茶盏轻笑,说的确该是如此,阮雪归的成长环境如此恶劣, 若是轻易信人,早死无葬身之地。现在的原箫寒,根本笑不出来。阮霰在别人的算计里活了许多年,也算计了别人许多年, 他的世界充满心机与狡诈, 不止不相信别人,还不相信有人会纯粹因为他这个人,而喜欢他。心真疼啊, 酸软刺痛, 懊悔无力。他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阮霰呢?他为什么没有早些向阮霰伸出手呢?他还讨厌了阮霰那么久, 针对了阮霰那么久。原箫寒蹲在阮霰身前,自下而上凝视着人的脸庞,这人皮肤白皙,质地如同上等的玉,他垂着眼,鸦羽似的眼睫投下如扇的阴影,往下,是好看的鼻骨,微抿着的唇。原箫寒慢慢地抓起阮霰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轻声道:“那我不站在你背后,我挡在你前面。”没想到阮霰蹙起眉,给出的回答依旧是拒绝:“不行。”“为什么不行?”原箫寒亦皱起眉。阮霰思索片刻,才道:“对面至少有两把圣器,虽说青龙与玄武的都没有被唤醒,但圣器仍是圣器,不可小觑。”“这又如何?”原箫寒问。“这意味着你可能会死。”阮霰回望原箫寒,定定说道。原箫寒心里头又泛起了酸,他低敛眸光,过了一阵,用耍赖似的语气说道:“既然你不许我去,那我也不许你去。我要把你藏起来,藏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藏在哪?鸣剑山庄的虚冢里吗?”阮霰拍了这人脑袋一巴掌。“藏在鸣剑山庄庄主房间底下的暗室里。”原箫寒轻轻哼了声,“把你绑起来,套上我特制的铐链,除了我,没人能解开。那时候,你能见的就只有我一人。”阮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原箫寒。后者收敛起表情,深深呼吸之后,问:“那你一人,打算怎么对付他们?”“我们现在还没达成统一,你是在套我的话。”阮霰淡淡道。原箫寒顶着阮霰凉丝丝的目光,开始把玩他腰间的系带,理直气壮道:“这怎么叫套话?我在光明正大地问。”阮霰:“……”“哎,看来这种方式是无法问出了,只能换一种。”原箫寒叹了声气,边说边行动,抬脸蹭弄阮霰腰间最敏感的地方。阮霰颇为无言地“喂”了声,踢了这人一脚,却被顺势捏住腿,并拿捏住另一个地方。原箫寒从一头发疯的野兽变成了求欢的兽类,强硬又温柔地解开阮霰衣衫,手与口并用着讨好。阮霰非常后悔方才跟着原箫寒回屋,更后悔听从了这人的安排,坐到床边。原箫寒几乎掌握了他身上所有的弱点,用力精准且巧妙,不过片刻,他就软在他手里,胸膛起伏着,腰身不断发颤,眼尾微微泛红。“霰霰真乖。”原箫寒一手扶住阮霰,一手握住这人最脆弱的部位,揉弄着,边吮·吸腰间那梅瓣似的嫣红,边含糊不清说道。“你这人……脑子里只有这个吗?”阮霰双手挂住原箫寒肩膀,脖颈后仰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大口大口喘气。原箫寒哼笑:“应该说,脑子里只有你。”……屋外雨停了一阵,但没过多久,又重新落下,滴滴答答,淅淅沥沥。瑶山雾色迷蒙,石径上的青苔湿痕寸寸幽深,道旁的枝蔓挂满雨珠如泪珠,野花在丛中开得星星点点,风一吹,便摇曳着轻旋而起,在雨雾中起起跌跌,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