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怕你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到冰岛就交待在海上了。”齐淮远抬头看他一眼,声音都虚弱了不少:“你说话好听点会死吗?”“……”习惯性出言嘲讽的楚殣内心一阵鄙夷,是谁第一次见面就恶言相向态度糟糕来着?“齐家主反正一开始就对我抱有莫名其妙的敌意,这种不良印象我也没兴趣扭转,”楚殣把药塞进他手心里,杯子放在甲板上,“爱吃不吃。”齐淮远没有反驳什么,也没去管因为海浪而洒出来的水,直接把药扔进嘴里咽下去:“知道我为什么第一眼就不喜欢你吗?”“我不想知道……”“嗯,正好我也不想说。”那你特么问个锤子……楚殣气结,转身便走开了。或许是因为药起了作用,齐家主觉得自己似乎舒坦了不少,心情不错地略勾起嘴角看着那个气呼呼的背影。然而今天似乎是个不宜出行的日子,齐家主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爷,”一个下属面带急色地跑过来,“西面有一艘船。”“有船怎么了?”“那些水手说,可能是海盗。”齐淮远闻言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却又踉跄了一下,下属连忙扶住他。由于携带有枪支这些违禁品,他们没法乘飞机前往冰岛,而且从卑尔根乘船可以直接抵达东海岸的港口城市,所以齐淮远派人租了一艘私人船只横穿挪威海前往冰岛。这只是一艘民用船,如果遇上海盗的话,船上水手是基本顶不上用的,而齐家人虽然有枪,奈何人数有限,实在也没什么抵抗能力。对方似乎也发现了这艘船,开始鸣枪。“怎么回事?”听到枪声的楚殣连忙跑出来。“海盗。”齐淮远已经看到对方桅杆上悬挂的旗帜了,沉声回答。虽说海盗这个行业早已经结束了他们的黄金时代,但是却不代表这个人群已经消失殆尽。事实上在各国海域以及公海上还是经常会有海盗出没,他们一边做着前辈们杀人越货的勾当,一边也会和一些恐怖组织有所勾结,给很多海洋国家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现代海盗除了打劫商船货物外,最常用的手段就是绑架人质索取赎金。一些凶残者如果觉得无利可图或者利益太小,也会直接撕票。北欧的维京海盗在十世纪左右时总会北冰洋以及大西洋各大海域,以残忍暴烈闻名,后来虽然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可是关于他们的传说一直流传至今,自然威名赫赫。船上的水手一时有些恐慌,不少人直接跪在甲板上开始祷告,而船长虽然经验丰富,也是有些犯怵,不断焦急地拨打报警电话。“爷,怎么办?”几个齐家人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意外。如果是在地面上,也许还有一搏之力。可是海面上无路可退,齐家主此时又是连站都站不稳,实在难以和一群穷凶极恶的暴徒抗衡。“你是不是现在可以像你弟弟那样,瞬移?”楚殣思索片刻后发问。“是”“待会海盗肯定都会上这艘船,你就趁机去他们的船上藏起来,等到那些靠岸了再找机会下来。”凭着那种躲猫猫的逆天神技,绝不会有人能发现。齐淮远沉默不语,楚殣还当他有所顾虑:“这绝对是唯一的办法了,他们不可能发现你。”“我知道,”齐淮远皱起眉,“那你打算怎么办?”楚殣愣了一下,笑起来:“哟,你什么时候还会关心别人怎么办了。”“我现在没空和你吵架。”“我不知道怎么办啊……”楚殣无奈,他刚刚一下子只想到了这个法子,可他又没有特异功能,实施不了,“我觉得自己的命还挺值钱吧,这些海盗大概会敲诈我家老头子一笔。”“你还挺乐观。”齐淮远斜睨他一眼。我特么现在除了乐观点还能怎么样啊……海盗船似乎加快了速度,而船长早就因为对方鸣枪示意而停下了船,不难看到对面光是甲板上就有二十多个海盗,一个个都端着枪,不时发出骇人的怪叫。两艘船很快就靠在一起,中间只剩下几米间隔,海盗放过来梯子,几步就登上船。“不要激怒他们,”齐淮远示意手下放下枪,又看了楚殣一眼,“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跟过来,否则后果自负。”楚殣苦笑了一下,竟生出几分悲凉之感,像是临终托孤的意味:“你得把毛线带回去,算我求你。”齐淮远点了下头,拎起自己背包,消失不见。“……”这人也太无情无义了吧,不说要他生离死别悲痛欲绝,连一点点惋惜之情都没有吗??楚殣心里最后又吐槽了齐淮远几句,举起手看向冲上船的海盗。这些海盗并没有像传说中那样围一张兽皮,戴着牛角头盔,手持盾牌和利斧,而是普通现代人的打扮,穿着迷彩服,手上端着□□。为首的海盗头子倒是身形魁梧,一头红发,酒糟鼻,络腮胡,说话带着浓重的喉音。一众船员没怎么抵抗,此时都双手抱头蹲在甲板上,惊恐地注视着这帮海盗,胆子小的更是泣不成声。海盗头子坐在椅子上打量甲板上一群人,意外地发现有好几张东方面孔,遂高声发问谁是船长,这些东方人是怎么回事。船长于是只好站出来解释,这些人是中国人,租了他的船前往冰岛。得知船上没有货物,只是单纯送人之后,海盗们明显不大开心,嚷嚷起来。船长于是连忙请求不要杀了自己,表示愿意倾尽所有赎自己的性命。海盗头子站起来一脚踢翻了椅子,拔出□□朝甲板开了一枪,吓得船长不敢多言。一旁的几个海盗似乎劝了几句,海盗头子有些面色不虞,随后又开口嚷嚷了几句,不少船员松了口气,齐家带来的翻译却是面色突变。“他说什么?”楚殣小声问。“他说,让这些船员给家里打电话,一人一百万赎命。至于我们,他说他听不懂中文,怕我们耍花样。他不想为了钱冒险,也不想和中国政府打交道,全,全都杀了。”翻译脸色苍白道。“……”楚殣没想到这群海盗这么怕麻烦,“告诉他,放了我们,不会有人报警,我们给十倍的价钱。”翻译闻言立刻开口试图说服海盗头子,可是谁知道话还没说完,对方突然拔出了枪,二话不说就扣动扳机。楚殣下意识扶住头部中弹的翻译,却被一旁的海盗直接拽到了一边。船长战战兢兢地接过海盗递过来的手机打电话,同时给了楚殣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楚殣深呼吸几下,从死了人的震惊之中冷静下来,同时也意识到今天自己可能凶多吉少。像这样言语不通又小心谨慎不讲道理的海盗,就算他是苏秦张仪再世,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没法说服对方放了自己啊。早知道应该好好学一学挪威语的!!海盗头子摸着络腮胡,目光梭巡一圈,落在楚殣身上,语气轻佻地和同伴说了几句话,引得众海盗哄堂大笑。那彪形大汉笑完之后挥了下手,一个海盗便上前来用绳子把楚殣绑了了起来,将一根长木板从甲板上伸出去。楚殣立刻认出来这是要做什么。按照古代维京海盗的传统,抓住战俘之后,他们往往不留活口,要么枭首要么让人跳板。所谓跳板,就是将战俘手脚捆住,绑上石头,逼迫他从船上跳海。如果此人能够活下来,那么是海神的庇护,海盗也将赦免他,不再追杀。然而又怎么可能有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保住性命,所以无非是在身首异处和淹死之间选一个罢了。说实话,要让楚殣自己选的话,他宁愿选择枭首,眼睛一闭一斧头了事,而不是慢慢在水中窒息……可现在这群海盗逼着他跳海,他除了跳下去赌命之外别无选择。木板在海风之中微微晃动,楚殣一踩上去就感到了明显的摇晃感,几乎直接掉进海里。身后的海盗催促了一声,楚殣才缓缓走到了木板末端,低头看下去。波涛汹涌,白浪翻腾,海浪在脚底不断咆哮着,看得人头晕目眩。“姓齐的!”楚殣咽了下口水,大声喊道,“你不把毛线救回来,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海盗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悦地呵斥了几句,敲打着木板示意他快点跳下去。楚殉你个死老头子,非要起这么晦气的名字,现在好了吧,你最后一个孙子也要被克死了。楚殣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重心向前倒去,坠入冰冷的海水之中。☆、第二十三章随着一海面上泛起一片白色浪花,海盗们纷纷大声欢呼嚎叫起来。纵然有北大西洋暖流从这片海域经过,海水依旧冷得刺骨,森然寒意一点点渗入体内,迅速带走了大量体温。楚殣双手挣动了一下,却是死死被反缚在身后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身体下沉。没有氧气可以吸入,本能的强烈恐慌又使得血液循环加快,血液中的氧气被大量消耗掉,肺部好像被千万根钢针扎过一样,一阵阵地刺痛。直到这一刻楚殣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怕死。在此前的二十多年人生里他曾经无数次设想死亡,自以为可以像许多哲学家那样看淡生死,可此时才发现,死亡这种东西,不站在它面前,你永远无法感受到那种恐惧。恐惧黑暗,恐惧虚无,恐惧再也见不到一切的阳光与生命。闭着眼,无边无际的压迫感与黑暗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身体的清晰下坠感让人充斥着一种即将被深渊所吞噬的无助。正当意识逐渐模糊之际,头顶突然传来一片喧闹,接着身旁又响起了落水声。楚殣猛地睁开眼,扭过头,看到齐淮远正在用刀割断自己手上的绳子。船上的海盗见不知道哪冒出来一个人跳下去试图打断他们的处决仪式,立刻嚷嚷着吵起来,纷纷开枪向水中射击。如雨般洒落的子弹射入水中,划开一条长长的白色水痕,没入黑暗的海底。原本已经放弃了抵抗的几名齐家人见家主跳进了水中,俱是心中一惊,怔愣片刻之后马上反应过来,都不再老老实实抱头蹲在原地,而是起身夺过了几名海盗的枪,趁乱打死几个并且躲到了掩体之后。火冒三丈的海盗们很快发现船上这些胆敢反抗的中国人似乎并不是普通游客,于是便把注意力摆到了这些抢了枪之后威胁更大的人身上。趁着上边陷入一片混战的功夫,齐淮远已经解开了楚殣身上的绳子,重获自由的楚殣立刻拉着他浮出水面。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感受实在太过美好,楚殣仰起头近乎贪婪地吸入空气,感受着肺部的紧张感迅速舒缓,一边还不忘拽起不会水的齐家主游离海盗的射击范围。“我第一次觉得看到你还不算是件倒霉事,”楚殣抬头看向太阳,判断了一下方位,奋力朝前方游去,“你跳下来干吗。”“我不想被鬼缠上,”齐淮远吐出几口咸涩的海水,“你还是自己去救辰莫先吧。”“现在好了,我们都得喂鱼了,谁也别救了。”“……”“你脑袋是晕船晕傻了吗。”“要你管!”齐淮远烦躁地回了一句,“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楚殣撇了下嘴,忽然轻笑起来:“谢谢。”背后的人似乎及不乐意地哼了一声。海盗劫持他们时,航程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事实上这个位置离海岸线并不远要说游过去也并非完全不可能。楚殣当年读书的时候,曾经参加过英吉利海峡横渡挑战赛,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游到岸边不成问题。可是如今还带着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沉得像头猪,完全不会水的旱鸭子以及一个四五公斤重的背包……压力实在有点大。“你很冷吗?”楚殣注意到身旁人在微微颤抖,扭头看过去,发现齐淮远脸色苍白,咬着牙不说话,而周围的海水早已红了一片,心中升起一个不妙的猜测“你中弹了?!”“嗯。”齐淮远回答得一派冷静之态,仿佛就像是切菜被划伤了一样。可是在海洋之中,血腥味很容易被游弋在各大海域的水中霸主侦测到。在广阔的温水、冷水海区生活着大量角鲨和棘鲨,这些凶狠的掠食者对于任何血腥味都很敏感,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内从四面八方聚集到猎物身边,就像一群贪得无厌的秃鹫扑向腐尸一般,转瞬分食殆尽。“完了完了,等着喂鱼吧。”楚殣绝望地继续往前游,仿佛后面有催命鬼一样。“你松手吧。”齐淮远终于叹息一声,“遇到你还真是煞星临门。”“哈?我还没嫌弃你扫把星呢!老子遇到你之前的二十四年一直顺顺当当平平安安!”楚殣嘴上这么说着,却也没有真的松手让这个灾星沉入海底。“那恐怕真的是前世仇家互相祸害来了吧。”“什么?”楚殣没听清这句被淹没在海浪声中的低语,又问了一遍。“我说,你不松手,我们谁也活不了。”楚殣闻言嘲讽了一句:“你跳下来的时候咱们就已经没得活了。”“我一定是疯了。”齐淮远似乎此刻十分后悔自己的决定,语气颇为懊恼。“我也觉得,虽然我一直觉得你脑子不太正常。”“中国有句古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齐淮远冷冷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吗?”楚殣闷了一会,开口:“不行,我满足不了你这个要求,你不知道,我一紧张就话痨,总想骂人。”“……”“齐家主,咱这也算过命的交情了吧,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不假辞色?”齐淮远此时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他再争论什么,过了一会才疲惫地开口:“来了。”深蓝的海面上什么景物也没有,只有天空中几只海鸟孤独地盘旋着,天际的乌云压得很低,与远处的海平面交接在一起,将世界分成了蓝灰两色,泾渭分明。尽管海面很平静,楚殣还是看见了那些在不远处游弋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