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拿起同心结,眯着眼看结上绣着的一行小字,逐字念出来:“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殿下。”沈旭托孤一般把他面前那个铁匣子塞到娄酌手中,“这是老臣给大旭最后的礼物了,有此物在,庆国不得犯我大旭半步。”娄酌把铁匣子收好,微微抬起手,又收回:“沈大人……”沈旭起身后退两步,对着娄酌跪下,磕三个响头:“请殿下……如今当说是陛下了。一叩陛下北清匈奴,西定反贼,还我大旭一个安康盛世。二叩陛下开张圣听莫信偏言偏见。三叩老臣当去远,难以谋事于殿前,陛下明思决断,莫牵挂怀念。”“沈大人!”娄酌将沈旭扶起,低吼道,“大人说什么我不答应?何必如此?”“是啊,陛下才是最体谅臣的。”沈旭抽身离去,走到床边,伸手向床帐之上,“臣将长怀民生愿,他朝归来春满园,得谋太平在人间,天下归一,百姓晏----”卷起的床帐上藏着一柄剑,沈旭将其抽出,架在身前:“陛下,荣华富贵臣今生是无福消受了,唯一的正途,便只有追随陛下而去了。”“沈旭!”娄酌跨步上前,将剑夺过,不料沈旭是铁了心想要配娄斟去,直往剑刃上撞,溅娄酌满襟鲜血。那已经不是所谓君臣之情了,人生能得一知己,是三世修来的福德。娄酌跪在地上,剑落在他脚边,与倒下的沈旭相隔不远处,唯独鲜血还有温度。“沈大人……”娄酌扶起沈旭的尸体,安放在椅上,“您就这般弃江山社稷而不顾吗?”无人应答。飞雪葬了门檐,新生与终结,都沉寂在一场淋漓大雪。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因病魂颠倒----惟梦闲人不梦君【元稹给白居易的唱和qing诗】由来往事不需记,散与聚,真容易【清风明月会相逢】由来往事不需记,散与聚,真容易【同上】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白居易给元稹】二叩陛下开张圣听莫信偏言偏见。三叩老臣当去远,难以谋事于殿前,陛下明思决断,莫牵挂怀念【安九,出师表】臣将长怀民生愿,他朝归来春满园,得谋太平在人间,天下归一,百姓晏【同上】☆、第四十七章第四十七章“娄酌登基了?”肖愁坐在巫山中的怪石上,问一旁的常言。常言板着脸,点了点头。肖愁继续一目十行地看着手中薄薄的信纸,惊道:“沈旭给娄斟陪葬了?为什么?”常言道:“皇上说,是沈大人与先帝曾有赌约,沈大人是在履行义务。”“唉……也随他吧。”肖愁眉头紧锁,把信看完,道,“娄酌也真是能倒腾,一登基便有了这么多事。他派人带了一个什么神兵利器来庆国了是吗?”常言拿出一个铁匣子:“这是沈大人给您的。听闻这是沈大人做的最后一样东西。”肖愁把纸折起来,道:“你消息倒是灵通。”常言低下头“嘿嘿”一笑,道:“都是山下的百姓告诉我的。”肖愁点点头,道:“我也有几个月没回王城了,该去一趟了,还得去风华教看看夫人。你便在巫山先留着吧,把东西收好。夫人平常也忙,多个帮手总是好的,我便自己走去宣城了。”“是。”常言躬身行礼,退回在巫山的临时找来住的破屋舍内。肖愁想想,随意点了些行李,下山往庆国国都去。待他到国都时,天色已暗,偶尔有两只昏鸦从还未来得及发新芽的枝头掠过,把浑浊的黄昏的夕阳撕开点不和谐来,隐没于漫无边际的黑云中。此时灯火方燃,第一盏窗内被填满了昏黄的光晕,接着是千家万户,连绵不绝。肖愁顺着喧嚷嘈杂却并不惹人心烦的集市来到就仿佛是在集市里随便挑了个清静地搭的王宫,不远处便是娄酌曾经住过的府邸,似是已经荒废了。肖愁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态,鬼使神差般翻墙进到府上,攀着一根粗树枝向下跳时发现衣摆被勾住了,反身去拉,却忽然看见身后的墙上蹲了个人。肖愁二话没说先把衣摆撕裂,人先落到地上,抽出风华剑,再趁着一点浅淡的落日余晖看清那人样貌----男人,三十余岁,素色衣衫,手里拎了一坛酒。肖愁问道:“阁下是何人?”那人道:“这位,这话不该是我来问吗?”肖愁微蹙眉:“肖庚碑。”行走江湖,谁还没个假名。“李琼玉。”李瑞元也跳下来,摸着下巴打量着肖愁,“我看是肖断念才对吧?”肖愁扬扬下巴:“李瑞元。”“教主慧眼。”李瑞元笑着拍拍手,“不知教主来我这做什么呢?”“不做什么,就看看。”肖愁双手环在胸前,“看看我徒弟待过五年的地方。庆王难道没事就喜欢跑到荒宅来?”李瑞元拎起手中的酒坛:“喝酒。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肖教主也来一杯吗?西北的烟霞烈火。”肖愁将风华剑别到身后:“西北?颉桓城萧姑娘的烟霞烈火?”李瑞元惊讶:“忘了,教主是常驻西北的,抱歉抱歉。这还有其他佳酿,教主不来尝尝?”“不必。多谢美意。”肖愁拒绝,转身就要走,“不多留,告辞。”“肖教主!”李瑞元叫住他,“我有些关于殿下的事……想与教主探讨一二。”“哦?”肖愁慢悠悠转过身来,“那,请。”李瑞元道:“以我所见,殿下似乎对教主……有所执迷?”肖愁点点头,饶有兴致看着李瑞元:“已经这么明显了?”李瑞元点头:“我不知道如此以往,旭国还能不能撑下去。执迷不是什么好事。”肖愁抬眼瞥一眼李瑞元,阖上眼:“他若不行,自会有人撑着。怕就怕在他小时候没吃过什么苦,若是有仇必报到了孤注一掷的地步就麻烦了。”李瑞元问道:“难道教主已然想好了应对之法?”肖愁摇头,往门外走去:“我会护好生民,也会护好他。”他若要出城,便须得往城郊去,当时已是夜深人静,称得上一句夜黑风高。野岭外有能听见抽噎声,很微弱,很遥远。肖愁循声追去,进到一片昏暗的树林中,耳边本就不明晰的低泣被水流声所淹没。月光撒入溪水,奔流的水中有一个姑娘,嘴被堵住,在水流间挣扎。肖愁二话没说先追着溪流下去,把人先拽了上来,抽掉她口中的布条,问道:“你是什么人?”姑娘缩了一下,悄悄打量着肖愁。肖愁道:“你最好坦诚一点,不然我也可以把你扔回去。”姑娘狠狠瞪他一眼:“我是庆国的郡主。”肖愁道:“华栩公主的女儿?她好像是有个女儿。我叫肖愁,你叫什么?”姑娘低下头去,换个姿势坐在地上:“我没名字。”“没事。”肖愁砍断姑娘腿上的绳子,“我把你送回庆国。”“我不要!”姑娘跳起来,因着双手还被绑着,晃了一下,“我不要回去!”“为什么?”肖愁道,“你母亲不也在庆国?”姑娘站稳,试图挣脱绳子未遂:“她不是我母亲,我没母亲。”“好,那现在给你两条路。”肖愁就着绳子把人拽过来,免得再掉进水里,“要么跟我一起去庆国,去宣城做事。要么就过段路找个好人家嫁了,也差不多。”姑娘拼命摇头:“我不要嫁人!”肖愁一下子晃了眼。多少年前,也有个这么半大不小的姑娘摇头晃脑对他说“不要嫁人”。可物是人非,都不在了。他本不想接手麻烦的,却仍是鬼使神差般道:“那便同我走,先就近找家客栈。”作者有话要说:老师说这篇作文体裁不限,包括诗歌,她敢收我就敢写☆、第四十八章第四十八章肖愁做了个好梦。他梦见早上起来,是阿清把他叫起来的,一个时辰之后娄酌便来了,来找他练功。倘若一切都像是梦里那般该多好。早晨,有着浅淡的阳光,笼罩着浅淡的芬芳。“安康。”肖愁低声叫住小姑娘。“安康”便是二人昨夜商量许久得出的名字,取自诗集,好听,寓意也好。小姑娘迟缓地答应一声,紧跟着肖愁身后。两人沉默寡言地走了一路,肖愁忽然突发奇想:“去春茗亭吗?景致很不错的。”今日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不去些景致好的地方也实在是辜负了,安康便点点头答应下来。春茗亭在一个山沟里,山沟中开满桃花,像极了《桃花源记》中所描绘的世界。“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肖愁也曾种过桃花,在孤幽王府种下的,一到春天便灼灼开满一大片,煞是好看。九阙宫中也有桃花,一颗五人合抱的巨树,美则美已,却美得贵气,不像是桃花了。桃花仿佛是在世外的,应当生在有小桥流水人家的地方。安康睁大眼睛看着溪流两旁不断绝的桃花,频频惊叹。有细碎的花瓣带着水汽和昨夜残留的风雨粘在肖愁眼角,气韵逼人。春茗亭在近乎山腰的位置,肖愁不知多少年前曾来过一趟,这里景致好,他才记得格外清楚。春茗亭另一侧是农田,属于在这个山沟里的一处村落的村民,鲜少与外世沟通,民风纯朴。如今肖愁带着安康再登上春茗亭,远处春山脉脉含情,还有一汪碧泉,如美人眼眸。安康小声道:“真好看啊……”肖愁耳朵尖,全给听到了,笑道:“这还不是景致最好的。最好的在田下。”“田下?”安康疑惑,“田下有什么风景?”“有人啊。”肖愁离开春茗亭,“人亦是风景。”安康跟着肖愁往田下去,肖愁漫无目的地晃悠,找了个见得眼熟的老农道:“张大哥,记得我吗?我是肖愁。”老农架起手中农具,眯着眼凑上前仔细看着肖愁:“肖愁……哦,十几年前来的那个吧。”肖愁点头:“是我。大哥近来还好吗?”老农拔出铲子,弯下腰继续埋首田下:“我劝你啊,赶紧走。”“为何?”肖愁觉察不对,“这里出什么事了?”老农抬起头,冲远处扬扬下巴:“好像是王城来的大官,你还是赶紧走远些吧。”“安康。”肖愁皱眉,“我们走。”安康不明就里,跟着肖愁:“为什么要走啊?那边是有个王城来的大官吗?”肖愁道:“要打仗了。该敛财的敛财,该逃命的逃命,这地方怕是被强占了。”安康停下脚步:“那我们就这么走!”肖愁瞥她一眼,不理会小姑娘的义愤填膺,淡定道:“跟上。”安康一跺脚,跟上肖愁。肖愁领着安康绕了个柔肠百转的弯,避开他人视线,看似是在兜兜转转打晃,其实方向一直向老农先前所指。半山腰上,比春茗亭还要高些的地方,有一座别院,做的精致无比,很是纸醉金迷。肖愁手按上安康肩头:“你在山下呆着,小心点,我上去会会那王城的大官。”还不待安康回答,肖愁便以御轻功而去,不多时便到了山腰上。肖愁见这别院并无多少看守,便不甚在意地直接翻墙进去,也不顾弄出多大动静。院中只有几个侍卫,还不待他们多话,肖愁便先把人放倒再说,大喇喇推开内屋的门,大有当年血洗三大世家的风范。屋内坐着一个耷拉着脸的男人,目光呆滞看向肖愁,身体前倾像是下意识想发作,看清来人却只有疑惑。肖愁拿出风华剑在手:“你是谁?到春茗村做什么?”男人见到肖愁手中闪光的长剑似是有些畏惧了,道:“你是谁?怎敢来管我的事?我可是大旭的兵部侍郎!”肖愁微眯起眼:“兵部侍郎?”男人冷哼道:“没见识的东西。”肖愁一挑眉,毫不客气将剑架在男人颈边:“我见过兵部侍郎,可我不认识你。”男人后退两步,慌乱道:“你做什么!”“啊……”肖愁听见了一个算是熟悉的脆生生的女生,回头一看,安康被两个侍卫架到了别院旁,刀就抵在她身边。肖愁咬牙:“无耻……”男人抓紧时间同肖愁谈条件:“我们互相放开,如何?”安康大叫道:“我不重要,我可以死。但是这个人伐害百姓,他必须要死!”肖愁闻言一愣,松下手中剑,低低地嗤笑一句。然后他抬手,把这位“兵部侍郎”和两名侍卫一起解决。他对安康道:“就这还用得着你动性命?”安康低下一点头:“你杀了旭国王城来的人,不会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