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莫一甚至生了莫二是不是存了篡位的心,想让他去送死,好继承自己的位置,但是冷静下来,自己也觉得可笑。好。莫一应得痛快,但是他又想了想:我亲自上阵没问题,但是玲珑不可,一介女子抛头露面算个什么样子。莫二自是没意见,只不过玲珑归根结底要比洗显厉害上不少,浪费终究是可惜的。那我让人去追回玲珑。莫二一时嘴快,称了声玲珑的名字,引来莫一的一记眼刀,悻悻地笑了笑。北城就让卫斯去吧。莫一做出了自己的安排,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召停了准备铠甲的太监,自己取来随身穿戴的铠甲,边拿软布擦拭边说:老二,你可知这身铠甲是我十七岁随洗家主出征的时候,父王特意命人打的,我至今还记得洗家主的姿容,就连父王都言,整个番禺城也找不出一个比洗家主更标致的人物,不过父王讲错了,洗显在长相上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也难怪老二你上心。卫斯在一旁看着心里不是个滋味,这对兄弟讲话虽然绕来绕去,鲜少直接切入正题,但这句话他听懂了,莫一在间接告诉莫二,别耍花样,无论是番禺城破了,还是出了别的意外,洗显的日子就算到头了。王上,放心。卫斯能懂的理,莫二不可能不懂 ,兄弟二人眼神交汇,彼此眼中的算计便猜了个大概,谁心里都有数,又全按了下去,表面上依旧是兄友弟恭。莫二也有自己的打算,行过礼便告辞了。出来崇德殿,才觉着胳膊腿都不是自个的,每动一下都隐隐作痛,缠缠绵绵的痛感包裹着全身,讲不出的难受憋屈。朦朦胧胧的夜色,就几颗星子挂在天空,孤零零的不够看,远处火光滔天,反而印的天际一片橙红,黑烟盘旋着飞入云层间,又抹重了夜色的深沉,透出死一般的孤寂,一点活人气都没有。沈副相的府邸离王宫算上远的了,靠步行也要走个小半个时辰,莫二摸黑,少不了跌跌撞撞,耽误了些功夫,反倒多花了些时间。宅子藏在夜色里,黑漆漆的像极了正在沉睡着的怪兽,门的这边是个样子,那边又是另外一个样子。莫一怀疑所有人,而莫二认为这个奸细极有可能是沈副相。老实说莫二的第一反应就是沈副相,越人有自己的骄傲,而且神谱里写的清清楚楚,与汉人通婚,不仅婚姻不被祝福,生下的孩子也是被神遗弃的孩子,是不详的存在。因此下至平民上至王公贵族都严苛的保守着这个传统,但是沈副相的这任妻子身份很不明了,他对外解释是出仕象郡时遇上的孤女。但是瓯越王似乎对这件事有着其他调查,而莫二在一个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这份调查报告,知道了沈副相夫人的身份,他夫人不是个普通孤女,而是伏波将军四女。而伏波将军乃大梁的征南主帅,与瓯越打了不下十年。不过莫二没想明白,既然瓯越王早早知道了,为何此前的两年间一直压着不言,放到了现在。莫二正想得出神,沈府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开门的人是个年轻少年,面如冠玉,带着几分文弱气,像个书生,倒不是像个门童。对方冷冰冰地开口:沈先生在书房等你。他直视莫二,眼睛几乎要吊在头顶上,侧身站在一旁,让开一条路,示意莫二进去。小先生不带路吗?莫二轻笑着点头示意。这边请。少年人伸手示意莫二跟上,沈府不算大,但是布置得很雅致,不同于岭南的粗犷,反而有着江南地带的精巧和秀丽,叠起来的假山石尤其精巧,占地不算广,但却是整个池子画龙点睛的一笔,尤其是满池的粉荷绽放,幽幽荷香荡开,清香扑鼻,塘边挑着四盏大的白纸灯笼,烛光印在水面上,宛若天上月落入人间,几尾红鲤若逐日般穿梭其间。很漂亮,对吗?察觉到莫二多看了两眼池子,少年人扭头问。嗯莫二音调拉长,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韵味勾得少年人耳尖微微泛红,不自觉地低咳了一声。我姨母布置的,自是漂亮。少年人眉宇间的难以掩饰的骄傲神色,让他清淡的五官瞬间活跃了起来,像个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而不是进门时那个冰冰冷冷的精致木偶。莫二低笑,笑声被压缩在喉咙间,沙哑低沉,转瞬即逝,快到几乎抓不住,不过少年人听得出来自己应该是被笑话了,不过生气的感觉反而不太强烈。沈副相。莫二越过少年人,喊了一声。沈副相正在写字,笔头饱吸了墨汁,轻轻一挥便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莫二过去看,跃然纸上的就两个字百姓。不知沈副相临摹谁得字,这手字写得瘦骨嶙峋,一点也不舒展,看着也压抑得紧。沈副相的意思是?大梁兵临城下,莫二也懒得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沈副相撂下笔,墨汁渗入了纸里,留下一块很重的痕迹,平白破坏了这副字,而沈副相不以为意:二王子来为得又是何事?莫二挑眉,斜撇了沈副相一眼:想必沈相心里清楚。沈副相哈哈大笑,捋了捋胡须:不愧是二王子,智多近妖之辈果真名副其实。莫二摇头:副相谬赞,不过是两年前碰巧得知了贵夫人身份,由此有一怀疑罢了。怎么可能?姨母的身份做的天衣无缝,很难被人发现的。沈副相还没开口,一旁的少年便急吼吼地反驳。莫二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两年前的那份调查文案他记得一清二楚,沈相夫人的身份伪造得的确很巧妙,一个不受人重视的孤女,靠山吃山,平日里做些陷阱,捕捉兔子,山鸡之类的小型猎物过活,以及采些蘑菇到山下换取日用品,一年也就下山一两次,自是很难被人注意到。但是他们错就错在小觑了瓯越王的能耐。全场大小官员的祖宗八代瓯越王都查得一清二楚。莫二语调淡淡,他好为人师的毛病也没改掉,带了两分说教的意味:纸包不住火,那有那么天衣无缝的事。是我托大,我还以为是今个我失态引得二王子起了疑虑。沈相倒不纠结有没有被发现,一样是君子端方,温文儒雅,竟与平日见到的样子有了天壤之别。既然二王子来了,不如二王子赏光一看,我纸上这二字百姓。第40章 第四十章莫二顺着沈相的指引静静盯着宣纸,看了半晌,也没回过来味:何意?沈相像是不敢置信般,哈哈大笑:二王子这般人物,岂能不懂我纸上这两字的意思,二王子到底是不想懂还是不懂!莫二一边看着字,一边敲着桌角,这是他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每每遇到难以思量的事情,就喜欢敲桌子,然而他依然参不透沈相的意思。何意?他问了第二遍。沈相不敢置信的摇头:二王子啊二王子,人家都言你这种面相的人最是薄情,所言不虚啊!这般浅显的道理你又岂会一无所知,只不过是不想知罢了。他索性也不兜圈子:二王子可知每年瓯越要战死多少人?想必您心里也没一个数,我前些年掌管礼乐司的时候,每年户籍统计下来,基本上都要少上一千户左右,尤其是洗林二家背后的东越和洛越,年年人口都在往下减,而这些还是我们能统计的,至于那些没法子统计的呢?在这样下去,要么越人死伤殆尽,要么等着城破。沈相深吸了一口气:二十多年了,自此瓯越统一九越以来,这二十来年连年征战,先是九越内部互相攻伐,后来又与大梁连年交战,这战争似乎就没一个头,什么时候才能休止,等着越人男女老少悉数战死吗?我们这群统治者一开口打,但是豁出命的是那群黎明百姓啊,十来岁的孩子连世界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全死在了战场上,以前我在象郡的时候,一场仗下来,皆是些年轻的面孔,上一秒还问我他名字怎么写的少年人,下一秒他尸体就抬到了我面前。那一幕似是又浮现在了沈副相的面前,一瞬间他老泪纵横,几乎泣不成声。而莫二则沉默了下来,沈副相的话全是真的,这一年年的战争掏空了的不仅仅是瓯越,还有百姓,太多家庭支离破碎,但是越人啊!那么骄傲的民族,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这是越人血脉里一代代传承下来的东西,至死不渝的东西。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到头来苦得都是这些百姓,惨死的也是这些百姓,我一把老骨头了,实在是不忍心在看着他们前仆后继,飞蛾扑火。沈副相大气凛然:无论是叛国也罢,通敌也好,这个千古罪人的名头我乐意担着,即使死了被戳脊梁骨,遗臭千年,只盼给百姓换条生路。莫二望着沈相,对方眸子坚毅,熠熠生辉。沈相的观点我不敢苟同,有尊严的死去总比寄人篱下的活着好。越人的观念渗透在了莫二的血脉之中,深深占据了这具躯体。沈副相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几乎要背过气去:二王子啊!我还以为你和其余人不同,参得透这其中的道理,然而是我想多,你与瓯越王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名义上为了越人着想,实则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利,难不成我们并入大梁,我们就不是我们了,成了别的什么东西。大人,可要下手?突如其来的黑衣人吓得莫二心里一个咯噔,微微向引他进门的年轻人那里挪了两步。二王子莫慌,不是杀您。沈相自然将一切都收入了眼中,开口解释。莫二心生疑虑,依旧站定了不动,甚至一伸手将少年人拦住,手掌探向少年人的脖颈,冲着他的喉咙探去。然而莫二低估了少年的实力,或者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少年轻轻松松就将莫二的手反缴到了背后。懿儿,请二王子稍作休息。沈相口条上讲得好听,不过就是绑了他坐会儿。那个少年也卖力气,麻绳差点没勒紧他肉里,把莫二绑的和一只粽子差不离。绑完之后,非常满意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作品,拍拍手,好暇以整:就凭你,还想抓我,也不看看你竹竿一样若不禁风的样子,轻轻一碰就倒了。莫二被捆住手脚,全身的血液都不带流通的,全顺着血管往脑袋灌,非常的不舒服。能绑松点吗?颇为讨价还价的语气。想都别想。沈副相看不过去了,因为少年实在勒太紧了,麻绳都勒紧莫二肉里,无奈叹气:给松松吧!少年人很听沈副相的话,一边嘟囔着抱怨,一边重新绑了遍绳子,的确比之前松上不少,莫二这才觉着自己又活了过来。沈相是准备暗杀莫一吗莫二懒散开口,似是不经意间提起:然后准备推我做瓯越王,由我投诚大梁对吗?沈副相不置可否,似笑非笑看着莫二。莫二也笑:那你可大不必,实话实说光大梁军自己攻城,最晚明早,也就攻下番禺城了。我现在的法子是最优解,不是吗?与其浪费更多的人力物力,做不必要的消耗,不如兵不见血解决掉这个问题。莫二仔细断线着沈相,一遍遍品味着他说得话,突如其来地问:既然如此,那为何沈相过去不直接派人杀了瓯越王,在杀了莫一,推我上位,还能早两年解救百姓于水火?若是我没猜错,沈相你身边这个少年应该姓李吧。莫二言笑晏晏,一语中的,伏波将军有几个女儿,都嫁给谁了,莫二多少也知道,能叫沈相夫人姨母,而且年纪还在十七八的,有且只有进宫了老大,慧贵妃之子,因此这个少年的身份不言而喻了。这么看来梁武帝是真不行了。莫二笑容依旧:不过他的竞争力似乎不大吧。莫二意有所指的瞥了眼李懿,眸子里清清楚楚的皆是不信任,大梁的局势恰如那日卫斯所言,现今最有利的两位竞争者分别是太子晖和秦王翀,一个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另一个手握兵权,李懿根本没优势。别说莫二不信任,就连沈副相心里也打突突。吾外租、祖是伏波将军。李懿突然开口,抛出他手里的底牌。然而莫二不置可否:伏波将军似乎是最忠诚的保皇派,他支持的人应该是太子辉,你这个便宜外孙在他哪里讨不到便宜吧。莫二轻松戳破了黎懿的防线,一点情面也没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