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魔天,拔舌狱,十里长街。容遣一路行来,瞧两旁摆着各式各样的摊位,有卖吃食的,有卖挂件的,琳琅满目倒是让他瞧的十分新鲜。他见旁边一摊位摆着蒸笼,闻着味道倒是十分的奇特,便走过去好奇道:这位小哥,你这蒸笼里头是什么?小贩瞧眼前这位少年衣着打扮不俗,立马掀开蒸笼盖,摆上一副笑脸:这位爷,您瞧瞧,这儿有刚出炉的舌头,都是今儿刚从城里头送出来的,新鲜着呢,包您满意。容遣往蒸笼里看了一眼,随意道:何物的舌头?小贩嘿嘿一笑:爷您放心,是整儿八经的人舌,从今日受刑之人嘴里割下的,一两一条。容遣:他当真低估了魔族的重口味。容遣不顾身后的小贩的高,抬脚就走。刚走两步,又被旁边一小贩拉住:这位爷,您瞧瞧,新鲜的肝脏,酸甜苦辣咸,现做,包您满意。容遣脸色一黑,面无表情的拨开小贩。从前听闻魔族有食人癖好,他来魔界后一直呆在虚骨大魔头的王宫里头,非夜白从前修仙,吃不得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御膳房自然是不会备着的,他还当是仙界听到的那些传言有误。今天一见,竟是当真有这残忍之事,想想便浑身不舒坦。路边的小摊吃不得,他便打听了最近的酒楼,说是叫扶牙阁,走过两条街便是了。走至跟前,瞧里头装饰布置倒也雅致,是个歇脚的好地方。门口揽客的小二眼力劲极好,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满面堆笑地上前招呼:公子里面请,楼上有雅座,小的带您上去。容遣一进门,那容貌气质再加上一袭白衣,在一堆黝黑粗壮的魔族中简直是鹤立鸡群,一楼坐着的食客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短时间的震惊之后,眼中尽是贪婪之色。哟,这小脸蛋瞧着,真俊呐。嘿嘿,那小腰细的哟。容遣微微皱眉。他从前不曾来过市井之地,甚少听到这等污秽直言。只是此番出来并不愿生事,索性瞥过眼不搭理,随店小二一同上楼去。在雅间落座之后,店小二赔笑道:客官,对不住,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容遣不甚在意的笑道:无碍,客气了。随后他向店小二打听了一番此处的风土人情,小二是个爽快人,给他仔细讲了一通。原来,这拔舌狱小魔天原本不叫这个名儿。前些年为仙界占领,城中的大狱多为魔族所设,里头关押了几千号人。镇守此处的上仙对魔族深恶痛绝,为了折磨那些关押的犯人,想出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每逢深夜十分,那上仙便对犯人们用刑,惨叫之声连连不绝,响彻黑夜,闹的原住民的魔族们个个胆战心惊,晚上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生怕惹上祸事。后来非夜白收复了一众小魔天,此处为荼融魔主接管,那位上仙便被荼融魔主押至闹市,当众拔了舌头,这才让一众魔族解了气。后来,这小魔天便改名叫拔舌狱,意在讽刺挖苦仙界。容遣听完,却是有些不信:那位上仙姓甚名谁?当真做下那等残忍之事?小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小的那会儿还小,知道的不多,只晓得那位法力颇高,这里的魔族都怕他。不过听大人们说是叫商官还是商什么来着。容遣恍然:是商宦上仙。他倒是与这位商宦上仙有过几面之缘,印象也不错,是一位仙风道骨嫉恶如仇的仙人。只是为人太过耿直,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依着人。倒是这小二口中所说弄各种折磨人的法子,却不像是商宦会做的事,若真依着那位的性子手起刀落就给结果了,就是不知这其中有何隐情。他又问:那这位上仙如今可还健在?小二点头道:自然是在的,就关在城里头的大牢里呢。魔主每年都要公开拔舌行刑,算一下日子,三日之后便是了。哦?看来还挺巧的,是何时行刑?小二连忙附和道:那是那是,您赶巧儿,来对了日子。您大可晚上吃饱了喝足了,稍作歇息一番,卯时去城东,魔主会押解着那位游街,可热闹了。回头子时在城中的青铜貔貅像跟前行刑,您提早一些去,占个好位置。容遣颔首谢过小二,点了些特色的名菜,又多赏了些银两,小二欢欢喜喜的下去了。他本意是与廖青说道一番,不曾想正赶上了这事儿。只是此时听着虽蹊跷,他却无意插手,仙界上仙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委实太多,他并不愿掺和进去。倒是荼融魔主那还需拜访一下,也好为提审廖青行个方便。用膳完毕,容遣找小二问了荼融的住处,在小二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离开了酒楼,经过大厅时又惹来一阵肆无忌惮的调笑,他这回倒是心平气和了许多。☆、荼融魔主听闻荼融从魔皇那得了拔舌狱小魔天后,便修了座行宫。虽不可与虚骨大魔头的王宫相比,却也是颇为气派。荼融魔主毕竟是一方霸主,容遣便想着当依照着礼数,正儿八经的递上拜帖,还附上了从非夜白那得来的腰牌。他掐算好了时间,等着荼融魔主游街完回宫了,便登门拜访。容谴由人领着,才刚进了宫门,便见远处一个红艳艳极其骚包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倒是未曾想这位魔主会在宫门这迎他,心中不由得添了几分好感。他遥遥一拜道:容遣见过荼融魔主。话说荼融刚走上前几步,便见少年规规矩矩的给自己行礼,心中咯噔一下,差点脚步不稳给歪到地上去。这位的礼,他可不敢受去年尊上秘密指派他去仙界打劫坤山石,他本以为尊上有大用,便亲自上阵,冒着极大的风险,大显身手的抢回来三颗。谁知如此大动干戈,尊上竟是拿来给这位种花儿用的!他那时受的伤,到现在还疼着呢!尊上对这位有多重视,底下人不明白,他还能看不出来么,哪里还敢受这么一拜?然而这遥遥一拜已然躲不开了,荼融抹了把汗,索性也回了一拜:容遣公子,有礼了。容遣微愣,依着这位魔主的尊位是受得起自己这一拜的,如何还回了自己一拜,想来是位好相处之人。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多了分亲近之意,朝着荼融友善的笑了笑:魔主之礼,容遣受之有愧。看魔主脚步虚浮不稳,想必是有伤在身,我这里正好有一瓶雪花玉露,还望能为魔主分忧。说着,容遣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白玉瓶,双手奉上。脚步虚浮不稳的荼融抽了抽嘴角,下意识的接过。然而转念一想,若是尊上知道自己收了他心上人送的东西不!此物容遣弯了弯嘴角,笑道:算不得什么贵重的东西,是容遣照着药方调和的,聊表心意罢了,还望魔主不嫌弃。这荼融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自己不收,岂不是意味着嫌弃这位手法不好,若是被尊上知道自己嫌弃他心上人的手艺荼融哈哈一笑:既然如此,本宫便谢过公子了。然而,天知道他心里有多苦!容遣以为他这是不嫌弃,心中亲近之意又多了一分:魔主唤我容遣便好。荼融手一僵,手中的玉瓶差点摔地上,连忙打了个哈哈:好说,好说。这边请。大人,该喝药了。廖青一脸铁青地盯着床边跪着的绿裙女子,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大人?毕云罗娇媚的唤了一声,纤纤玉手抚上了廖青搭在一旁的手。她是冥主最宠爱的姬妾,冥主平日里温柔体贴,待她极好,然这些日子冥主受挫,她无法分忧一二,只能尽心伺候,望冥主早日康复。廖青现下满满都是泼天的恨意,哪里还顾得着身边的貌美佳人。他跟随尊上多年,颇得重用,就连顶头的荼融魔主见他也会给几分薄面,何时受过这等责罚!他每日晨起便被押入拔舌狱大牢,行箴言之刑,拔舌之痛锥心刺骨,回来后每每用极珍贵的生肌玉露,方可让舌头长出,次日却又要再次行刑,反反复复一月有余。如今虽说刑满,可那一个多月日日拔舌的滋味,他可是铭记在心!一旁侍奉着的毕云罗倒是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领,见冥主此时一副狠毒的神色定是想到了那位害他至此等地步之人,这时候自己凑上去嘘寒问暖只怕是适得其反,索性将汤药放在桌案上,悄然退去。毕云罗轻声带上殿门,一转身见院子里侯着一大群莺莺燕燕,个个伸着脖子往里看,瞧她出来了,便纷纷挤上前来。姐姐,冥主身体如何了?姐姐,大人还在病中,妹妹不才,愿随身侍奉。好姐姐,这等苦差事,还是交给妹妹吧。毕云罗被几十名姬妾围在当中,正疲于应付无暇化身,忽见院外涌进一拨人马,为首的正是堂堂魔主大人。毕云罗领着院里的一众姬妾连忙让开了道,颤颤巍巍的在路旁跪下,低着头不敢言语。依照她们的身份,是没有资格正式向魔主大人见礼的。谁知一袭火红的华服停在她面前,头顶一男音问道:你家冥主,近日精神头可还好?这大人近日操劳过度,怕是不大好。毕云罗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禀。既然冥主抱恙在身,本宫理应探望才是。荼融环视一周,又道,你们都下去罢,本宫与冥主有事相商。是。众人哪敢不从,虽说冥主是他们的主子,可这位是主子的主子,他们自然是言听计从。不过一会功夫,院里的人群退了个干干净净,荼融这才转过身,笑着与旁边的白衣少年说:容遣兄,本宫有些内急,先去处理一番,便不奉陪了。容遣勾了勾唇角,乐着道:魔主请便。荼融挥一挥衣袖,随手布下个结界,大踏步走远了。容遣推门而入之时,廖青正阴沉着一张脸,端起汤药大口大口的灌着。冥主大人,别来无恙。廖青本是不甚在意的抬眼看了一眼门口之人,待看清之后一口药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咳咳,你怎么是你!廖青呛红了一张俊脸,脸色越发的难看了:你是如何进来的!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来人!容遣不慌不忙的把门带上,扭头对上廖青怨毒的神色,微微一笑,温言相劝道:冥主莫要着急,今日荼融魔主前来拜访,下人们都忙着招待去了,自然无心顾及。廖青听罢一口血喷了出来。他这些日子本就抑郁非常,如今气急攻心,倒是真真给气出内伤了。魔主驾临,为何无人通报!廖青恨恨的咬着牙,心中暗骂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自己不过被革职月余,下人们近日伺候他便惫懒懈怠了许多,如今眼看着魔主来了,居然都抛下他跑去抱魔主的大腿,当真是忘恩负义至极!容遣倒是也不瞒他,实话实说道:魔主命下人们退下,以免打扰你歇息,他们自然不敢耽搁。廖青正欲砸碗泄愤,听到此话却蓦然顿住。这话是怎么个意思?魔主禀退了他人,却唯独让与自己不对付的容遣进来,估摸着魔主也被这朵黑心莲伪善的外表给欺骗了。论修为,自己本不如他,此时叫人定也无人应答,硬碰硬并不是个妥当的办法。廖青一番猜测,此时倒是冷静了下来,冷眼道:你是来看笑话的?若是这样,我劝你歇了这个心思。尊上虽对我一番惩处,不过是廖青做事不周全,惹了尊上的不快,可不是为了你。过不了多久,待尊上气消了,本冥主仍是尊上手边的得力干将。容遣见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倒是有些好笑。原先心中有些猜测,如今听廖青这么一说,倒是更加肯定了。容遣不才,当真低估了您对尊上的心思。廖青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了,手上攥着的药碗哐当一声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张了张嘴试图辩解,可对上少年意味深长的目光时,他便清楚的知道,这位当真猜透了自己那一丝见不得光的爱慕之意。他惨白着一张脸,苦涩的药味在唇齿间蔓延。他深知自己那些手段瞒不过尊上,他便行事张狂,用对权势的追逐来掩盖心中罪恶的爱欲!当年尊上冒险去仙界夺花之时,他便涌上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果不其然,尊上对外声称抢了仙界至宝,以震魔界威名,实际上好吃好喝的供着养着,一有时间便揣怀里仔细的兜着,事事亲力亲为,何曾有过半分懈怠。他惧怕,他恐惧,他趁着战争之时尊上无暇顾及,便盗了圣池魔水,以为轻而易举能将这朵花置于死地,谁知道尊上竟放下前方战事,闯仙界为它治病!自己陪在尊上身边多年,比不上那位在尊上心中的分量便罢了,难不成还要输给一朵破花儿么?他忍,他宽慰自己,尊上不过是有养花的嗜好,不打紧。可是这朵花居然化形成人,成日赖在尊上寝宫不走,死乞白赖的纠缠,这叫他如何能忍!你究竟意欲何为?这人借着荼融魔主的名号过来,绝不是来看自己笑话这么简单。容遣长叹一口气,为何这加害者如此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也是来加害他的?你放心,我一不会拿此事要挟你,二不会去告密。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对尊上的爱慕之意,可还有他人知道?廖青挑眉冷笑道:不可能有他人知道。若不是我心中妒恨贸然出手,你也察觉不到我的心思。你当本冥主蠢到成日里把对尊上的爱意挂在脸上行走不成?容遣仔细盯着他的眼睛,未捕捉到丝毫作假之意。本是捋清楚了事情的始末,他心中却是越发的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