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不著就被黑色长蛇甩在了石阶上,白骨在身下硌得刘不著的背生疼。意识清明的那一霎,刘不著想起了他初到白湖寺那些诡异的回忆。等他能够睁开眼睛,入目是精美的壁画,刘不著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呛得直打喷嚏。没错,他是连续打着喷嚏而不是被水呛得咳嗽。因为打喷嚏而微微躬起的身躯,又随着动作落回地上,后背再次碰到硌人的东西。刘不著用手去摸,拿到身前的是一根森白的腿骨。森然诡笑,从水里,从石壁里传出,声声入耳,配着这根腿骨,惊悚不已。饶是经过前面的惊吓刘不著的脸色仍是苍白了几分,手上的腿骨也随之脱手而出。刘不著胆子不大,属于越活越没有盼头和希望的那种,却偏偏经历重生。重生说要努力成为路人甲也就算了,这个样子分明不是给他机会。反而像是命运的捉弄,让他重生便进入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怎么诡异惊悚吓人怎么来,原以为人清醒了就过了这一遭,没想到牛鬼蛇神连他睡个觉也不能放过他。耳边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其中夹杂着粗哑低沉的呵斥:”快点,快点!”有一队人从一个隐蔽的旁道走出来,刘不著屏气凝神,努力不踩到石阶上的白骨,挪动着位置把自己藏进黑暗的角落里。没等他把自己藏好,一只粗糙的手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拎小鸡仔一样的把他从角落里扔了出去。刘不著的身体在这只手的主人眼里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就这么一甩,把他给甩到了队伍末尾的人的身上。那人被撞,倒在了地上,又麻溜的自己爬了起来。那人脸上没有表情,也不曾喊一句,甚至没有看刘不著一眼。反倒是把刘不著拎出来的人,咧开嘴”嘻,嘻,嘻,嘻,嘻”的笑个不停。没错,是咧开他僵硬的嘴,一个字一个字停顿的笑。把刘不著拎出来的那个人并不高大,反而矮小得像是个两三岁的孩童,但是他的手很粗糙,力气也很大。他把刘不著拎出来后只是对着刘不著笑,前面传来刚才刘不著听到的”快点快点”的催促,另一个领头的人这才被刘不著注意到。那个领头的人跟这个矮小却力气大得很的不同,看着是个身板挺拔的中年人。他面色黑青,手里拿着一柄拂尘,像是鞭子一样挥动着打在这些人身上。拂尘挥到了刘不著的身上,带起一阵疼痛。直到刘不著试探着排好跟在队伍的最末尾,那拂尘才没有再落下来。拿着拂尘的领头人带着队伍七拐八拐走,一路上除了”快点,快点”这两个字,这个中年人仿佛别的话都不会说。倒是队伍后跟着的矮小的人除了会僵硬的”嘻,嘻”笑,还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自己跟自己玩。前一个,后一个,这让刘不著根本找不到机会逃脱,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里去。☆、入梦道路四边都是凿出来的石壁,表明凹凸不平,有时候还会突出来一块。光线暗,一不留意人的脸都要撞上去了,这一撞上去,脸得糊出一脸血来。这地方道路交错纵横,七拐八拐的把刘不著绕得七荤八素的。这下不说能够甩开这个队伍逃跑了,跑不出去不说,就是死在哪个角落里估计都没人发现。拿着拂尘的领头人,把这一行人带到一个相对宽阔的地方,便和那个跟在队伍最末尾的人离开了。既没用绳子把人绑起来,也没有在这地方设个门,然后把门锁起来。真是随意得不得了。方才领头的人在,队伍里除了诡异的”嘻,嘻”笑,没人说一句话。这会看守的人都走了,排在他前面的这些人也不说句话。准确的说,他们不仅一句话也不说,从那两个人离开后,他们一动也没动。空气里安静得有些可怕,刘不著只听见了自己呼吸的声音。没人守着,这边也弄不清楚什么情况,本能让他逃离了这个不是牢房的地方。那些人,僵硬得像是傀儡,又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怕领头人没走远,刘不著谨慎的弓起了身体,弯着腰努力把自己隐匿在黑暗里,照着不是特别清楚的记忆里的路线,慢慢的摸索着”原路返回。”刘不著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是他知道他可能是在梦里。因为很多次地点的转换总是在他睡下之后发生的。在现实里他是个走三步路都能喘一喘,犯起病来身上哪哪都疼的病秧子,而在这些地方,他不过只是身型看着文弱了些,身体康健得很。刘不著在脑子里乱想一通,一边在地道里乱走一通,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这边正猫着腰走着,却被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来的人紧紧抱着腰,拖走了。刘不著拼命挣扎,却难敌抱着他的人紧紧把他的腰身箍住。被人紧紧箍住,五脏六腑像是被挤在了一处,难受却又吐不出来。这个人抱着他的腰,把他拖到了一间气势恢宏的宫殿里。恍然间他看到连接着宫殿的一座窄桥下,算是翻涌着的黑色的河水。远处有个穿着黑色纱衣的姑娘坐在河里的一块巨石上歌唱,歌声飘飘渺渺。让刘不著不合时宜的想要昏昏入睡。身体一轻,刘不著感觉自己被扔了出去,身下一片柔软。睁开眼,原来是人被扔到了床上。把他拖到这里的人不等他喘一口气,爬上了床,八爪鱼一样的抱着刘不著,还哭着喊着”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呜呜呜,异洹”听着哭声这人,是个年岁不大的成年男子,哭哭啼啼的样子却像个小孩子。刘不著努力把人扒开,一边开口解释:”你认错人了,松手,你认错人了。”那人听了反而把刘不著勒得更紧,这下刘不著不敢动作了,任由这个人抱着自己哭。到最后刘不著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能够睡去的,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对上了一双黑亮的眼睛。他和这双眼睛的主人,昨天晚上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两个男子。这并没什么,刻意忽略掉像是做一场春梦的一夜,刘不著在心里道,反正我又不是断袖。原西行见他醒来,却不理自己,便委屈的问:”异洹,你怎么不理我了。””我不是你说的异洹,我不认识你。”眼前人的模样陌生得很,刘不著说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的衣衫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刘不著皱了皱眉。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已经想好了后续和结局了,不出三章应该会完结啦,毕竟不想坑。悄悄说一句,补写完后续的大纲,我连在最后一章作者的废话都写好了。然后最近又控制不住挖了个坑,文名《入俗》写的不怎么言情,勉强算种田文,就是想表达一下女主的纠结和认命的。不知道在说什么鬼。☆、了结刘不著被巨浪卷入水中之前,所见的这一片汪洋原本是原西行生活的村庄。前言曾道隔壁村的家禽蹊跷死亡,水位下降。这样的境况持续了下去,原西行院子的水井渐渐的也打不上水来。原西行日日趴在井边,问他在干什么。他说看着井里的鱼,再问下去,众人发觉他又在说着一些胡话。再到了后面,水位下降,连续五六月不降半滴雨,附近几条大河大湖的水都干涸掉。山脚下的那个深谭又想多年前一样,露出了当年取水而修筑的石阶。石阶再往下,是一片泛着水光的幽深。方圆几十里,只有深潭里边有水。可是先前发生的事,让村民们心里都有几分忌惮,谁也不知道这谭水下面有什么。这片地上再往后的事,原西行是不知道了。他只记得一天夜里一家人都歇下后,日夜都陪伴着他的,那只名叫异洹的雪白小兽从家里跑了出去。原西行的心像是被异洹叼着跑掉了,原本心脏的地方空落落的,于是他跑出去追。明明异洹就在他不远处,可他还是追不上异洹。那一夜的月亮特别的大,也特别的亮,原西行记得自己跑了很远,穿过田野山道,转过几座桥。后来原西行也不记得他有没有追上异洹,他的脑子里只有沐浴在月光下的小兽口吐人言,它对原西行说:”妖邪。”等原西行再有记忆时,他们已经离开了他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庄,到了他不曾到过的繁华城镇。曾在月光下口吐人言的雪白小兽变成了一个瘦弱的少年,皮肤白皙,眉目精致带着一些久病的弱气,雪白的颈边有半圈去不掉的红痕。异洹说他还不曾见过这些繁华的景致,山川河流,各地风土人情,来人间一趟应该四处走走才是。原西行的脑子里再记不得别的,那些生长在乡间的记忆像是被一页翻过的书页。他觉得异洹说什么都是对的,想去哪里他就陪他去哪里。就这样两人结伴四处游荡,不知疲倦,不畏寒暑,也无需进食。他们化成一阵风,化成一只飞鸟,走遍了大大小小的地方,看过烟花三月的扬州,也见过大漠里的落日。所有美丽的景色像是被人带走了灵魂,而带走这些东西的”人”却浑然不知。直到有一日,他们在海边见到了一个被冲到海摊上的人他的弟弟,原西游。那一页翻过的记忆又被翻了出来,原西行脑子里关于父母,弟弟,他这十几年从小到大的记忆又翻了出来。他欣喜的叫道:”弟弟!”原西游看着他的眼里满是恶意,他说:”我没你这个哥哥,我哥早就死了,你这个妖邪!”原西游的话像是遮盖住的真相被人狠狠揭开,露出□□的真相,遗憾的是制造出一切的凶手,自己还被自己给蒙骗,而不自知。下一秒海里的巨浪突然袭来就让我没有防备,把原西游给卷了进去,再不见半分踪影。原西行只听到了自己的喊声:”弟弟”待大浪退去之后,原西行对异洹说:”我想回家看看。”站在他身侧的少年点了点头,而下一秒,原西行的表情变了,眼眸里的颜色也变得幽深,他看着异洹的眼里是一惯的满目的温柔。原西行说:”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异洹反问道:”不是说想回家去看看?”原西行牵住了他的手,语气轻松又带着愉悦,”这人间,不都是我们的家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异洹却听见这海里,脚下踏着的土地,哀鸿遍野。异洹这时才发现自己真的做了错事,这人间早就不是原来的人间了。而身边站着的人,也不是原来那个疯疯癫癫的原西行。不管身边的原西行如何推拒,两人还是踏上了”回家”之路。这个家指的是原本原西行原西游生活的那个小村子。两人到的时候,往昔的一切都不负存在,大水淹没了附近方圆百里的土地,使这里变成了一片”汪洋”,不知两人那一夜离开这里后发生了什么。一切的终结来得比异洹想象的都要快。异洹看到一个身着黑衣,拿着长剑的女子站在这边”汪洋”边的一块巨石上,那原本是一块山石,这地下原本是座山。女衣的面容艳丽无比,脸上的寒意像是万年不化冰霜。这张脸他从来没有见过,可是异洹知道,这是他曾经拿剑砍下的另一个头。她来报仇了,她手里拿着的长剑,异洹很熟悉。异洹并不打算反抗,他选择了束手就擒,他知道自己错了。可是站在他身边的妖邪并不认同他的做法,他跟他来报仇的头打起来了,应该说,”原西行”跟”长怨”打起来了。原西游说的没错,他哥哥原西行早就死了,活着的不过是一个为祸人间而不自知的妖邪!那个盘踞在从深谭底的妖邪,也是孤独的,它也想出去看一看这人世间的景色呀。这空荡荡的地宫,除了那几条无知无智的长蛇日日游水嬉戏便再无其他。有一日,几个孩童游水,窥得地宫真形却叫盘桓着的小鬼勾了魂。它赶巧附在了一个快要溺死的孩童的身上,跟着他回了家。若不是后来那孩童遇到那只异洹,它又把一颗心落在了那只异洹身上,应了自己的劫,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境地了吧。它是妖邪,一出世便会给人间带来灾难,可它是想跟着异洹去看遍这世间景致的。心不动则矣,一动满盘皆输,可它是妖邪,它也有心的吗?长怨这一遭是迟早的,异洹欠了因,她该来讨回果。天道是该偏向来讨债的,它败是在意料之中。异洹坦然接受这果,束手就擒。作为妖邪,它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它反抗,只是不甘就此失去异洹。可它最终还是败了。长怨手里的剑锋利无比,斩杀妖邪从来没有手软过。被斩杀的妖邪身躯落在翻着巨浪的水里,人类一样鲜红的血染红了这一片水域。持着剑的黑衣女子轻步而来,面上依旧布满寒霜,鲜红色的血顺着剑尖滴到地上。”你可知错?”化为兽身,自断其几尾的异洹凄然道:”我错了。”画本总归是话本,而真相只有少数人得以窥之。长怨压着异洹走后,水里一只青色的水牛显露出身形,把人类原西行残破的身体拽到水底的最深处妖邪的地宫。这只青色的水牛本是一条犯错被贬的罪龙,在那只妖邪跟着异洹离开这片村庄之后,有一日从深潭里爬了出来,以青牛的形态。然后这只青牛被附近的村民拉了回去,准备宰杀了一个村的人都分些肉吃。这附近村落里的家畜已经全部都死光了,就是连饥荒年里剩最多的老鼠都不见一只。天又大旱,没水喝,也见不着一条鱼。虽然对深潭有几分忌惮,但是对着只或许只是从哪里走来喝水的牛,村民们并不打算放过。村里的青壮年要杀牛的时候,已经死掉的李道士的媳妇曾经冲出来劝,大喊着”杀不得,杀不得!”也拦不住一心想要吃肉的村民,反而被几个村妇架回了家。一头健壮的青牛被宰杀掉了,整个村每家每户多少都分到了一点肉。念在死去的李道士的恩情,他家捣乱的媳妇也分到了牛肉,不过是一条牛尾巴。李家媳妇大骂着作孽,把牛尾巴丢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