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等刘不著把李妈妈倒的那杯茶喝完,李妈妈这才招手吩咐方才带他来的小丫鬟:”明月姑娘累了,你先送她回去。”等刘不著出了门,房门掩上,房间里的人才开始说话。至于两人说了些什么,这个刘不著就不知道了,作为楼里不与流俗的仙人”明月姑娘”,他现在只能任人摆布。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光总是在流逝,这世间再如何忐忑难挨的日子总会过去。经过李妈妈的精心筹备,”明月姑娘”的初夜竞拍会,这样的轰轰烈烈的在一个夜幕降临之时开始了。外面笙歌满满,气氛奢靡。刘不著早就被抓过来沐浴梳妆,还换上了一身仙气得不能再仙气的华丽白衣。令人费解的是,衣服从里到外,款式都是男款的,并且一点都不露骨,是最正经不过的衣服。不知李妈妈在台上说了什么极具煽动性的话,在一片起哄调笑声中,刘不著被人从房间里推了出来。房门正对楼梯,回过神认清自己的处境,也就只有下楼这一条路可走。刘不著硬着头皮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走下楼梯。没有人催他走得快些,也没有了刚才的起哄和调笑声。阁楼里一片安静,台下那一群人只用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直到他走到台上,排山倒海的议论刹时响起,李妈妈在人声中叫了一嗓子,有人重重的敲响了锣鼓。底下的这群人红了眼睛,嘶吼,叫喊着价格,有人想爬上高台,被台上的大汉一甩手丢到了人群里,摔个四仰八叉。场面混乱得很,这不是竞拍,这是在买卖一个珍贵难得的物件。那些毫不掩饰的露骨目光像是吸血虫一样紧紧的扒在刘不著的身上,这让他感到恐惧个不安,浑身发凉,却又无法逃离。恍然中,有一个人喊出了天价,让这群不断加价,如滚沸热水的人一下冷却了下来。李妈妈喜悦到走音的喊了一句成交,锣鼓又重重的响了三响。☆、第二世成交的锣声响后,刘不著被人送到了准备好的房间里。坐在屋内桌边,刘不著不安的握紧双手,旁边还站着个一声不吭的丫鬟。刘不著现在紧张不已,只恨他逃不掉,地上也没有个洞能教他钻进去躲着。他因病体缠身,自小困于一室。他母亲也曾给他请过启蒙的先生。但是要像寻常子弟一样一直把书念下去却是不能的。一来他的身体和精力不允许,二来他母亲周氏只希望他能好好的,莫为了这些累坏了身子。三来他这样的,先生教起来也困难,天天给一个动不动咳嗽吐血的学生教书压力还是挺大的。到后来他也只是身体状态好一些的时候,看些杂书话本的解闷。可是他自从一觉醒来莫名其妙的成了赋春楼的”明月姑娘”。临近竞拍初 夜的几天,李妈妈给他塞了一堆春宫图画本,还细致的给他解说了一番其中门道。他从未看过春宫图,这些画本里甚至有一两本说的不是男子与女子,而是男子与男子。李妈妈顾不得他面红耳赤,心跳如擂鼓,只怕他不看,还要亲自盯着他看。那些书里的内容,他是真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和先前的境地一样,打破了他十几点的认知。见他面色有异,李妈妈温声宽慰他,让他放宽心,还嗔怪的给他塞了一些瓶罐,送了几件不一样的衣衫。若不知那是什么还好,可李妈妈对他这番上心,倒叫他什么都知道了,反而水深火热得紧。这个时候,任他再怎么胡思乱想也没法,因为另一个丫鬟已经把人领进来了。来人是这场荒谬至极的竞拍最后的胜者。刘不著垂着头不敢看人,也不敢猜测来人是高矮胖瘦,是年轻是老态,是英俊还是猥琐。他现在盘算的是,现在冲过去跳窗还来得及吗,这个高度跳下去怕是死不了,但是能避免将要面对的生不如死的境地。胡思乱想间,旁人都退出了房间,有人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轻声唤了声”异洹”。声音温柔而缠绵,像是落在耳边。刘不著打了一个哆嗦,往旁边避了避,像是一只受惊吓的兔子,但是好歹抬头看了来人一眼。那张脸,他是熟悉而又陌生的。熟悉是因为,那人的眉目五官分明就是和原西行一模一样。可是来人却没有原西行的温润如玉,也不像原西行让人一看便是弱质书生。熟悉的眉目透露出宝剑出鞘的锐利感,看着他的眼神情深似海,说的话温柔缠绵。看到刘不著避躲,”原西行”的脸上透露出委屈,他扁了扁嘴巴,那神情是幼稚孩童一样的天真。他委屈的又唤了一声异洹,稳了稳心神,刘不著疑问道:”原西行?”被叫了名字的原西行脸上的委屈疾风一样的褪去,换而是纯粹的欣喜。措不及防,刘不著便被拥住,一具温热的躯体贴上他的后背,起伏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边。刘不著吓得不敢动作,连呼吸都屏住了,但是这阻止不了他发热又红得要滴血的耳垂。原西行还在温柔缱绻的唤着异洹,忽然发热的耳垂突然被什么东西碰到了,有些湿润。刘不著后知后觉,原来自己的耳垂被身后的人含住了。原本不敢动的身体因为这个认知大力挣扎起来,环着他的双臂却将他牢牢的扣在了自己的怀里。像是惩罚一样的,刘不著的耳垂被牙齿轻轻的咬了一下,而后轻柔的舔舐却像是挑逗,一下又一下让刘不著的身体莫名发软,同时升起一丝燥热。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刘不著已经被原西行压在了柔软的床上。惊慌失措间,却对上原西行布满笑容的脸,相貌俊美,笑容明媚,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原西行笑着,起身放开了他,却是跪在床上,解了自己的腰带,脱了鞋袜外衣。刘不著惊恐的爬了起来,奔逃下床,往窗边跑。才跑出去没两步,又被原西行长臂一伸捞回了床上压住。腰带被抽走,外套被扒掉,刘不著闭上眼睛,却从眼脸间流下了一行清泪。他恨自己的软弱,也恨自己的无能,恨这一切太过荒谬。结果原西行只是用手环抱住了他,和他面对面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同一张被子。刘不著的眼泪流下来打湿了一小块枕头,原西行只是看着他,一双眼睛亮亮的。等刘不著的眼泪流了有一会,原西行这才把脸凑了过去,他柔软的唇印在刘不著的眼上。薄薄的眼皮可以感到到眼珠的转动,炽热的交缠的呼吸倏而远离,刘不著听到原西的声音,他说”是咸的。”原西行说眼泪是咸的,刘不著知道,眼泪当然是咸的。环抱住刘不著的手臂收紧,刘不著的额头碰到了原西行的颈脖,他们像是一对相拥的有情人。原西行轻柔的给刘不著顺背,像是母亲哄孩子睡觉一样安慰他。等刘不著放轻松了一些,他又轻轻的咬了咬刘不著柔软饱满的耳垂。惊得刘不著像是一只煮熟的虾一样弓起身子,他又把人紧扣在怀里。原西行在笑,声音清朗愉悦,他似是梦魇般念着异洹,然后低头吻上刘不著的唇。唇上一软,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压迫,原西行的舌头缓缓的渡了过来,轻轻撬开了牙齿,触舔着刘不著的唇舌。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刘不著心里一片抗拒,害怕,不安从心底蔓延而上。更多的却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异感受,慢慢的最深入爬上来,痒痒麻麻,酸酸胀胀。像是误入精怪设下梦境的路人,从开始的惊慌无措,到沉浸其中流连忘返。被迷惑了心魂,不知今夕何夕,姓甚名谁,神思迷离沉沉浮浮,一切水到渠成。漫漫长夜,赋春楼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室内春意无边。☆、第二世室内一片暖融,窗外有鸟雀的叽喳声,刘不著醒来,床上只躺着他一个人,睁着眼盯着帐顶。昨夜的记忆渐渐开始回笼,一切都发生得太过出乎意料,荒唐得像是一场违背伦理纲常的梦。有人在这时推门进来,不是原西行而是常月。她坐着喝了杯茶,然后打开了窗让外面的光线照进屋里,然后拿起针继续没完成的刺绣。两个人待在一间屋子里,看常月的神态,却像没有他的存在一样。刘不著转头看到了进到房间里的人,再也躺不下去的起了床,却发现他身上的衣服穿得整齐,身上也一点异样都没有。仿佛昨夜他不过是和衣睡下,身上也并无一丝不妥。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变化,而后归于寻常的游魂状态,才让他意识到。那一夜不过只是一场梦,一场春梦了无痕,醒了便什么也没有了。有的只是一个还停留在梦中不愿醒来的可怜人。又没有人能够看到刘不著了,也没有人能够碰到他。他晒不了太阳,出不了阁楼,他在每日破晓之际醒来,在夜幕下在后院打水,只饮那井水饱腹。唯一不同的是,在这阁楼里,他和常月仿佛绑在了一起。无论他在哪里游荡,总能碰到常月,有时候他还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常月的房间里。楼里仿佛从未出现过一个”明月姑娘”,也从未听人提过”明月”,大家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没有”明月姑娘”的出现,常月已经是赋春楼里最负盛名的花魁了。她不用像寻常的姑娘,接不想接的客人,一整天顶着一张假脸迎来送往。她是花魁,是李妈妈的摇钱树,她有了一些特权,可以选择自己的客人。有一天楼里来了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指名道姓的要找常月。李妈妈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个女子,收了足够多银子还是把人放了进去。那个女子进了常月的房里,确定的喊出了常月原来的名字,却是给常月送了一封大红烫金的请柬。别人可能不知晓,但是因为两人冥冥之中注定要遇到的缘故,刘不著这个时候是在常月房间里的,也正巧看她哭花了妆。然后带着一脸怨毒的,把那封大红烫金的请柬狠狠踩在地上,之后却是笑得畅快,前后的变化实则莫测。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又叫人打了水重新洗脸,常月遣了丫头去向李妈妈告病,这几日便不能见客了。第二日楼里风声渐起,她进楼前的事也被扒了出来。说她爱上了一个书生,和书生私奔了,却被书生骗着卖进了赋春楼。那书生拿着卖了她的钱赴京赶考,碰巧救了商人,现下要娶一个富家千金便是那商人的女儿,那个送请柬的女子便是那富家千金派来。自己被推入泥潭,却看着害了自己的那个人站在云端,陪着那人的,高高再上的嘲笑着在泥潭里苦苦挣扎的她。这是下马威,也是伤口上撒盐。曾经付出过的真心,付出的感情,都变得极其讽刺,不仅仅是拿真心喂了狗那么简单了。若是刘不著来自后世,便可以感叹,这真是好大的一泼狗血。那个书生也真是个败类,枉费顶着一个读书人的名头,所做之事,是这样的丧心病狂。但是他并非来自后世,此时也不由得同情这个可怜的女子。常月身边听了风声的小丫鬟也隐隐向她说起那么一两句,而常月只是勾起一个轻浅的微笑,堵得小丫鬟说不出后面的话来。常月告病的这几日总会打开房里的窗,凭着窗看月亮。老厨子的二徒弟张五已经歇下了,翻了个身这才记起来收拾厨房的时候,剩下的一些吃食给他藏起来,忘了拿给厨房那个新打下手的小伙计。家里有个病着的老娘,底下还有两个弟妹靠他拉扯。张五也是看他可怜,在容许的限度内,凭着心里那点心软,能帮一点是一点。今天忙得忘了,东西没给出去,但是也不能留到明天,等明天人一来,发现了脸上不好看。厨房的钥匙他手里是有一份的,正想着,张五点了灯,披上外衣悄悄的出了门。张五拿着钥匙打开了门,进了厨房。这时天上的月亮被风吹散,露出的是一轮血月。厨房的角落里青烟一样飘起一个巨大的影子,张五到了今天藏吃食的地方,弯腰把东西拿起来。从角落里弥漫而出的青烟,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像一只张着大嘴的凶兽,它慢慢的靠近张五,伺机而动的凶兽一下便找到了最佳出击的时机。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青烟里被扼住了喉咙,活生生挖掉了心脏,双眼。然后青烟渐渐散去,一个外形和张五一样的”人”走出了门,反身把门锁上了,回屋睡觉去了。和张五一同从厨房里出来的还有两只毛色雪白,双眼猩红的小兔子。两只兔子一蹦一跳的到了水井边,又一个蹦跳扒在井边,对着井里露出了和兔子不同的尖牙。倒映着天上血月的井面,水波轻荡,先露出井面的是两个黑色的尖角。接着是一头浮在井里像是水藻一样的黑发。一张雪白,两颊带着鱼鳞的少女的脸,仰头看着井口露出尖牙的两只兔子,一张嘴也是满口的尖牙。两只兔子从井口退去,一蹦一跳的窝在了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被困在井里的鲛人敛去尖牙,一张嘴美妙而惑人的乐音流泻而出。刘不著在后厨的人都歇下时,去后院的那口井里打水。这个时候月如白玉盘,皎白的月光照亮了这个院子。就着木桶里的水洗了个脸,擦干脸上的水再睁眼时,刘不著眼尖的看到旁边的桂花树下卧着两只毛色雪白的兔子。红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像是着带光泽的宝石。刘不著心里猜测可能是送到后厨的兔子,趁着没人,偷偷从笼子里跑出来了吧。他洗完脸,装了需要用的水,把木桶放到井边,却不敢转头再去细看那兔子的眼睛。一阵歌声不知从哪里传来,像是前面,像是后面,又像是从井里传来。有黑色鸟雀从赋春楼的方向飞来,”扑棱”一声停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上。报丧一样的长啼又响了起来,刘不著头皮一麻,快步走到阁楼里去了。☆、第二世夜已深,刘不著从院子里回来后,和平常一样到楼顶随意挑了间空房当作今晚歇息的地方。刘不著躺在床上的时候,院子里桂花树下白兔子的红眼睛,还是会从他的脑海里浮现,还有隐约像是从井里传来的歌声。街上浓雾阵阵,有一队行走在雾里的人,看得不太真切,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在浓雾里倒是听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