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昭踏进悬棺阴山第一步便感受到了里面刺骨的阴气,好似一把冰刀不停往骨子里钻,环顾四周,皆是参天古木,悬挂于树上的老旧棺木已腐朽脱落,仅有些碎片还悬于树冠之上,地上随处可见森森白骨。悬棺阴山山间无路,每行一步都得披荆斩棘,想这半日恐怕还未行出五里路,力气都用来开山辟路了。商醉卷着长袖双手握着渴血双刃,灰败的眸子里死灰一片,绝望的看着眼前纵横交错的荆刺,满眼的蔓藤一条缝也不没有,根本前不见前路如何,长叹一声哀怨道:师傅,你当真信这幼兽带的路?你来将这藤墙一掌轰了吧!祁楼不理会商醉的抱怨,挥手拂下身旁古藤上的黑蛇,随手丢给幼兽,幼兽如接零嘴一般直接将黑蛇吞入肚腹,祁楼看着幼兽吐出的一条完整的蛇骨,扬眉看着幼兽微笑,看也不看商醉一眼漫不经心的道:那你来带路?若这悬棺阴山都这样,待我们寻到腐莲腑珠,都该老死了罢?商醉心有不满,却也别无他法,一路上质疑了万次,胸有成竹的寻路万次,最终不得不承认,这幼兽带的路虽难行,却已经是最易开辟的一条了。兄长,我觉得这样挺好,起码没那么冷了。钟离若悄悄看了一眼俞昭,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渍笑得眉眼弯弯的对商醉道。是呢,商大哥,你要是累了让我们来吧,你歇会儿。温落追着钟离若的话,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怯怯的偷瞄商醉一眼殷勤道。自商醉主动与温落说过一次话,温落好似突然开朗了不少,再也不是一副唯唯诺诺不敢开口说话的模样,在这寸步难行还阴森森的悬棺阴山里,短短半日也听了数次温落咯咯咯的笑声。那你们动作快些。商醉闻言直接借坡下驴,真就退到了一旁与俞昭并立在一处,温落笑呵呵的提着剑便开始开辟路障,祁楼看着偷懒的商醉无语道:两个小孩辛苦了一路,刚歇下片刻,臭小子你倒是会偷懒。我不累。温落与钟离若异口同声,说罢继续乐呵呵的埋头苦干。商醉一挑眉,靠在身后树干上指点江山:你看看,他们不累,不炼不得寸进,这是机会,阿若阿落,将这些树藤当做武器长鞭,速度快些,砍落每一条的时候都让他们活动起来攻击对方,谁受伤多往后这开路的活都归谁负责了。温落与钟离若闻言皆是眼前一亮、跃跃欲试,其余人都对商醉的行为颇为无语,俞昭想要上前帮忙,被商醉死拉活拽留了下来看戏,祁楼一手抚摸着幼兽,一边叹道:偷懒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指使小孩。商醉一脸震惊,不可思议道:师傅!我拜你为师时,年仅六岁,你忘了你如何教我的?祁楼自知理亏,抚摸着幼兽闭嘴不言了,俞昭心生好奇,转眼看着商醉道:如何教的?突然提起惨烈心酸的过往,商醉顿觉心中有千言万语争前恐后要脱口而出,一抬手臂搭在俞昭的肩上,自吹自擂道:子郁,我告诉你,我能活着长大,多亏了我毅力惊人,韧性十足,不然我恐怕活不到七岁。嗯?俞昭不解,疑惑的看着商醉。商醉顿时一脸忆往昔酸甜苦辣的模样,放下手臂拉着俞昭的手,故作姿态的安抚俞昭道:我慢慢说与你听,你要冷静,听完不要与师傅动手。俞昭饶有兴致的看着商醉,连此刻以藤为鞭练得正是投入的钟离若二人都慢了下来,竖着耳朵等着商醉继续说。商醉长叹一口气继续道:你知道的,我六岁时年幼无知上了贼船,拜了他为师,我的噩梦也就此开始了,他对一个六岁孩童丝毫不手软,日日都要让我见点血来恐吓我不停练习,日不能停,夜不能寐,日日将我扔出城门,天降飞刀练速,城里尸兽为靶随时偷袭我,稍有不慎便血溅当场,师傅当时的说辞是:若没命走回九生殿,那便死外面罢!子郁,你说我苦是不苦?这是一位仁师的所作所为吗?俞昭憋笑不言,钟离若温落二人均是被捧在手心长大,哪里见识过这些玩命的训练,听得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祁楼幽幽开口道:严师出高徒!商醉见祁楼还狡辩,冷哼一声,继续道:不仅要每日如此训练,偶尔得以休息的夜里,还要时时提防师傅师叔他们的偷袭,师傅下手最狠,几乎次次弄得我浑身是伤,还曾一掌拍断我三根肋骨,我才修养了两日便又赶着我去训练。少时的我真可谓是大伤不少、小伤不断啊。可师傅毫无怜惜之心,我拳脚功夫都还未学踏实,便又被他带着前去灭凶兽,被凶兽拖在地上打滚摩擦,师傅就如此刻一般,抱臂站在一旁看戏。商醉说罢一扬下巴,示意俞昭看祁楼此刻倚着树干悠哉悠哉的模样。随后长叹一声继续道:待我到十岁后他又变本加厉了,要求我着长衫出刃不能破袖,不可见刃。见一次便毫不手软的伤我一次,此后闻得救小师叔的法子便不再管我了,是生是死全凭造化。这也就罢了,更过分的是师傅师叔他们一行人时常惹了人留我名号,害我一小小少年霎时间臭名昭著,被无数江湖高手、三教九流等各色各样的人追着喊打喊杀,我噗一声空灵的嗤笑声打断了商醉的喋喋不休,钟离若与温落停下手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只见众人都一脸警惕的盯着藤墙后方,不等众人反映,那略显青涩的声音不疾不徐的继续响起:你怎没弄死你这师傅呢?想来你也是个没本事的。幼兽听此声音便激动狂躁不已,好似求救一般不停的发出声音:嗷呜嘘,听话。青涩的少年声音再次从藤墙后响起,声音轻柔至极,好似在安抚幼兽,幼兽还真安静了下来,一副乖巧期待的模样盯着满地狼藉的藤墙后方。阁下可是这幼兽的主人?祁楼紧盯着看不透的藤墙,淡淡的道。是啊,你们杀了我的宠物,如今还要拆我家的墙,这可如何是好呢?少年音色青涩,此话却说得甚是邪魅。钟离若与温落面面相觑,看着这一地的狼藉,二人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几步,能在这悬棺阴山住下来的定不是什么普通人,何况依他所言,这凶兽竟是他饲养的,那这少年指不定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怪物。商醉闻言险些翻白眼,就说这小东西不可能那么老实,果然另有所图,气结的商醉瞪着幼兽道:感情你的宠物一直带着我们护送它回家呢,你这墙算它的。少年听着商醉强词狡辩,再次嗤笑出声道:你还未告诉我,你为何不弄死你那薄情的师傅呢?商醉冷笑,盯着祁楼不怀疑好意的道:他就在此处,不如你帮我弄死他?哦?少年音明显音色里有了些兴奋,只听他饶有兴致的一声哦,众人眼前那一片古藤荆棘瞬间断裂成截,四散落下,眼前另一番风景映入眼睑。商醉木愣愣的看着眼前景象,丈余远处一颗参天古树顶天而立,最下方的粗壮树枝上用碗口粗的铁链悬挂着一口漆黑的木棺,木棺已摇摇欲坠,而木棺内斜靠棺壁上的少年却长得颇为精致妖娆,一身血红长衫,衣摆广袖垂在棺外,随着阴风舞动飘摇,少年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我猜这位是你师傅。少年媚眼看着祁楼,淡淡的开口,嘴角始终上扬着笑得邪魅。商醉靠在俞昭身旁,幸灾乐祸的道:正是,请吧。可现在我舍不得了,怎么办呢?少年只轻转了下眼眸看了商醉一眼便继续盯着祁楼戏谑道。不待祁楼有所反应,少年随手一挥,祁楼手里的幼兽便脱了手,被少年红衫带裹了回去,少年优雅的伸手接过幼兽抱在怀里,闭上眼狠狠的嗅了一口,缓缓睁开眼道:是个好闻的魂尸啊。祁楼闻言心下猛的一紧,直勾勾盯着少年未出声,商醉等人被少年说得一脸茫然,少年见状心下了然,原来众人皆不知,当即轻笑出声,故作姿态道:师傅,咱们刚见面便有属于你我二人的秘密了,这可让我如何拿捏啊!作者有话要说:悬棺:初来乍到,希望各位小天使喜欢我第39章 因你貌美你忽然出现,是何目的不妨直说。祁楼声音冰冷。商醉心下一愣,头一次见师傅对人冷言冷语,心中疑惑不已,乖乖闭嘴立在一旁,仔细听着二人的一字一句。少年闻言故作委屈道:师傅你怎如此不讲理,分明是你们招惹我,杀我宠物拆我家门,怎么反倒质问我呢?那你欲如何呢?少年拉长着嗓音轻嗯一声,好似真的顺着祁楼的问题在思考,片刻后才继续道:嗯师傅太过冷漠,作为补偿,能否对我温柔些?祁楼不语,只直勾勾盯着少年,少年依旧笑得妖魅邪肆,见祁楼不答,继续追问道:那师傅能否告诉我,你痴念何人得以生少侠若无刁难之意,那我们这便告辞了。祁楼不待少年说完,匆匆开口打断他,说罢便要转身离开。商醉将祁楼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还未来得及开口,少年飞身而下,眨眼便至身前,钟离若与温落大骇,不自觉的疾退几步,躲到了俞昭身后。少年一身红绸飘然自若,墨发披散身后,轻飘飘的落在祁楼面前,竟比祁楼还高上些许,故意挡了祁楼去路,怅然道:师傅这么急吗?我在这阴山呆了太多年月了,难得来个看得进眼的人,师傅可不能这么轻易的离开。商醉从未见过祁楼如此不淡然的模样,有意多听这少年说些胡话,出口调笑小少年道:喂,少小年,你小小年纪,怎么眼神如此不好,看上了这个老不正经?小少年?哈哈哈哈少年好似听了天大笑话一般,以袖捂着嘴笑得肆意。不是小少年?商醉诧异的盯着少年,出口反问。我在这阴山看过了百于回夏盛秋败,你说呢?少年说罢突然闪身至商醉身前,俯于商醉面前,离得极进,商醉刚要闪身退开便被俞昭一把拉了过去,商醉乐了,顺势跌进了俞昭怀里,刚想占些便宜,抬头便见俞昭猩红着眸子阴鸷的盯着少年,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商醉哪里还敢嬉皮笑脸,赶紧扣着俞昭的手,正正经经站好。哈有趣,你们一行人当真是妖魔鬼怪齐聚,放心,我对他没有兴趣。少年只轻飘飘看了俞昭一眼,便转身看着祁楼,继续勾着嘴唇道:倒是师傅,让我有些兴致。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告辞。祁楼不欲与此人多言,生硬的告了别,绕过少年便要离开。商醉本还想与少年问说点什么,眼下看俞昭双目赤红,显然对少年颇有敌意,自己不适合再与少年闲谈,见俞昭已跟上了祁楼的脚步,只得乖乖跟了上去。商醉不想就此走了,这少年话里有话颇为意味深长。少年也正有此意,好不容易遇上个有些兴趣之人,自是不愿让祁楼就这样离开。少年并未阻拦祁楼等人,而是立于原处,不疾不徐的开口道:我猜,师傅是为这徒儿而来,想来是要去寻那腐莲,可若在阴山乱走乱找,可不见得有命寻得到那腐莲啊。少年此言一出,祁楼果真停下脚步,转身漠然的看着少年道:阁下可有建议?没有,若邀我同行,我倒是可以带各位前去取了。少年一副笃定的模样,勾着嘴角笑看祁楼。你为何要帮我们?因为见你貌美,有些兴趣啊。少年言语轻浮直接,祁楼转身便走,不等众人走出多远,少年的声音怅然的在后面响起:因为你待你徒儿,如某人待我一般无二。祁楼停步未转身,身后少年已换下了怨恨的语气,轻佻道:我叫悬棺,先回去睡一觉,黑溜先借你们罢,师傅想我的时候记得让黑溜长嚎唤我。少年说完转身回了黑木棺内,只剩一片衣摆在棺外飘荡,幼兽垂着脑袋,心不甘情不愿的立于祁楼背后,商醉见这小家伙还有情绪了,一把提起幼兽道:黑溜,你这名字有够丑的,你也听到了,是你主人强烈要求留下你的,可不是我们逼你的,你若再乱带路,我便炖了你。嗷呜黑溜不满,龇着牙吓唬商醉,商醉随手将黑溜扔在地上道:带路。黑溜虽心有不满,还是哧溜哧溜的跑在了队伍前头。许是黑溜得了主人的授意,这一路确是轻松了不少,可不出两个时辰,这路却是越行越诡异了,粗壮的树木少了,悬棺数量也越渐稀少了,地上白骨却越渐的多了。花草小树皆都白菌腐霉附着,此地湿气甚重,空气里都是腐朽的味道。钟离若与温落出现了强烈的不适,姚离虽比钟离若二人好些,却也忍得辛苦,众人皆是眉头紧锁。